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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爱笔记-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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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的剪裁入时的服装,那在冬天时常裹在身上的风雨衣,竟然掩盖着普拉克西特利斯为着和谐、雷诺阿为着肉感的塑造而争论的形体呢?她脸朝下躺着,头部枕在交叉的双臂上,因此这个姿势加长了她的身材,但不是肩膀,也不是柔软(“是意大利语意义上的‘柔软’。堂利戈贝托如此确定道,他对任何阴森的东西没有丝毫的兴趣,反之都很喜欢”柔软“)的胳膊,也不是脊背的曲线;这些都没有吸引住堂内波姆塞话的视线。
  也不是那乳白色丰满的大腿和那双玫瑰色的脚丫子。而是那两个快乐得厚颜无耻地翘起和炫耀的肥臀,仿佛双峰山的圆顶(堂利戈贝托高兴地联想道:如同日本明治时期版画中白云缭绕的群山峰顶。)可是还有鲁本斯、迪西阿诺、库尔贝、安格尔、乌尔古罗以及六七位创作女性臀部的大师似乎搭帮结伙地要表现那昏暗中发出白色磷光的肥臀,要显示它的坚实、牢固、丰满,同时还有精致、温柔、灵性和令人产生快感的颤动。堂内波姆塞诺这时已经眼花缭乱,无法控制自己,(难道永远堕落了?)不知不觉地向前迈了两步,走到床边跪了下来。多年的地板发出了抱怨的声音。
  “女博士,清原谅,我在楼梯上捡到了您的东西。”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同时觉得一串串口水从嘴角里流出来。
  他说话的声音太低,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或者也许是仅仅抖动了嘴唇而没有发出声音来。可无论是他的声音还是他的出现都没有能够唤醒女法学教师。她呼吸平静而均匀,处于天真无邪的睡梦中。但是,这样的姿势:裸体,紧挨着卧室的房门,披散着头发——浓密、乌黑的长发——垂落在肩膀和脊背上,与皮肤的白皙形成强烈反差,能是天真无邪的吗?堂利戈贝托的判断是:不可能,不可能。那位备受折磨的教授也随声附和地说:“不可能,不可能。”他的目光在那波浪起伏的体表上移动着,在她身体的两侧,女性的肌肉在月光下显得高贵起来(堂利戈贝托纠正道:确切地说是被迪西阿诺笔下昏暗中一个个肉体的油光给衬托得高贵了。“)仿佛汹涌的大海一样就摆在他目瞪口呆的面前:”这不是天真无邪,绝对不是。我来到这里是因为她要我来的,是她策划的。“
  可是,他不能从这个理论化的结论中吸取足够的力量去做一再出现的本能强烈要求他去做的事情:用手指肚去抚摸那缎子般光洁的皮肤;用夫妻亲吻的嘴唇放在那山峰和洼地里,那里温暖而芳香,散发着甜味和咸味共处但不混杂的一种气味来。可他没有决定做任何事情,因为幸福得愣住了,只是一味地看个不停。这个奇迹从头到脚上下来回多次以后,一次又一次传遍了全身,他的眼睛静止不动了,仿佛无需再继续品尝的鉴赏家一样,因为他已经识别出“这个酒库里也没有极品”,因为肥臀本身就是一出好戏。它高高地耸立于身体其它部位之上,犹如皇帝面对着臣民,宙斯面对奥林匹斯山上的小神仙们一样。(堂利戈贝托用资料加以点缀:19世纪的库尔贝与当代画家马尔古罗的愉快联盟。)这位高尚的教师发疯地注视着这个奇迹,静静地顶礼膜拜。他在说什么?在重复济慈的一句格言。(美就是真理,真理也就是美。)他在想什么?“因此这些东西就存在。不仅存在于坏思想中,在艺术中或者诗人的想象中,而且也存在于实际生活里。”因此一个这样的肥臀在有血有肉的现实中是可能存在的,在遍布活人世界的女人身上是存在的。他遗精了吗?是不是险些弄脏了短裤?还没有,虽然在腹部下方,这位法学教授察觉到一些新症状,一种觉醒,一个醒来以后正在神懒腰的毛毛虫。
  还想别的什么?在想这个:怎么恰恰发生在我尊敬的老同事的腿部呢?怎么恰恰是这个在深奥的哲学——法律、道德——立法、历史——方法论方面与我非常投机的好朋友身上呢?怎么可能在此之前,在任何座谈、报告、研讨、讲座等等会议上交谈、讨论、发言中,就丝毫没有想到那方格衣裳、翻毛大衣、风衣、雨衣里面掩藏着如此美丽的身躯呢?有谁能想到这个非常有头脑的人、充满聪明智慧的人、这个法学方面的酒词典,会在肌体和无节制方面拥有如此令人眼花缭乱的肉体呢?一刹那间,他想象出——也许他看到了?——对他的出现无动于衷,那两座平静的肉山,自由地处于沉睡状态之中,喷发出一阵阵欢乐、无声的虚恭,带着酸腐之气冲进他的鼻孔。他没有笑,也没有觉得不快(党利戈贝托心里想:也没有让他感到刺激。)他觉得自已被认了出来,好像这无声的局用某种方式、由于一种复杂得难以解释的理由,(他心里在比较:“类似凯尔森的理论,他说得非常明白。”)成为那个美丽的肉体向他表示赞同的方式,向他展示最隐秘的私处,由盘成蛇状的大肠孔洞喷出那些废气,他想象那孔洞处应该是玫瑰色、湿润、清洁、非常娇嫩和规范的,如同他眼前那自由自在的肥臀一样。
  就在这时,他惊讶地发现:卢克莱西娅是醒着的,因为她虽然没有动弹,可是却在说话:“教授,您来啦?”
  她好像没有生气,更没有害怕。那当然是她的声音,但是充满了补充的热量。那声音里面有某种推迟的东西、讨好的因素,一种性感的音乐。这位法学教授在困惑中终于想到:今天晚上这位老同事怎么可能发生如此之多魔术般的变化呢?
  “对不起,对不起,女博士。求求您:别误会我的到来。我可以解释清楚。”
  “是不是吃得不舒服?”她用安慰的口气问道。说话的声音没有丝毫的变化。“来杯汽水好吗?”
  她已经侧过身来,面颊枕在手臂上,那双大眼睛在注视着他,透过乌黑的长发缝隙发出炯炯的目光。
  “我在楼梯上发现一件您的东西,博士,我给您带来了。”教授低声说道。他仍然跟在地上;这时,他才发觉膝盖疼痛得厉害。“我敲了门,可您没有回答。因为门没有上锁,我才斗胆进来了。我本来不想叫醒您。恳求您别介意。”
  她摇摇头,表示不介意,已经原谅他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同情他这个傻乎乎的老头。
  “好朋友,您怎么哭起来了?出什么事情了?”
  堂内波姆塞诺弯下腰来,无力抵抗她那亲热又尊敬的表示、那些欣慰的话语、那黑发后面闪烁的柔情目光。此前一直在面颊上无声流淌的泪水,这时变成了响亮的啜泣、不顾羞耻的叹息、一串串极力用双手拦截的鼻涕和口水——由于心情慌乱,一时找不到手帕,也找不到放手帕的口袋——一面努力喘气一面详细地吐出真情:“哎呀,卢克莱西娅,卢克莱西娅,请原谅我!我实在忍不住了。你可别认为这是要伤害你,恰恰相反。我从来没有想象到您的身体会是这个样子的,我的意思是说,会这样漂亮,这样完美。您知道我一向是多么尊敬您和钦佩您。用法律语言说,就是您的智慧和学问都让我钦佩。但是,今天晚上看到您这模样,是我一生最美妙的事情。卢克莱西娅,我发誓。为了眼前这个时刻,我可以把所有头衔、人家授予的名誉博士、奖章和证书统统扔到垃圾堆里去。(堂利戈贝托读到笔记上秘鲁诗人恩里克·贝尼亚的一句话:”假如可以不要现在我这个年龄,我会烧掉全部书籍,仿佛乞丐一样坐到你的家门口去。是的,我亲爱的宝贝,请注意:仿佛乞丐一样坐到你的家门口去。“)卢克莱西娅,我从来还没有感到如此巨大的幸福。看到你这个模样,完全裸体,如同尤利西斯看到了纳乌西卡,这是最高奖赏,是我认为受之有愧的荣誉。这让我激动,给了我很深的刺激。我因为激动才哭,也因为感谢你才哭。亲爱的卢克莱西娅,别瞧不起我。”
  这一席话非但没有让他感到轻松,反而越说越激动,以至于啜泣声使他感到哽噎。他的头部须在床沿上,继续哭个不停,始终跪在地上,一面不停地叹息一面觉得既伤心又快乐、既痛苦又幸福。他嘟嘟哝哝地说:“原谅我,原谅我!”直到又过了不知多少分钟或者多少小时以后——他的身体突然一激灵,好像猫让什么吓了一跳——他感到卢克莱西娅的手放到了他的脑袋上。她的手指抚摸着他那花白的头发,表示安慰并且分担他的感情。她的声音又一次来减轻他的烦恼,如同清风吹拂在心灵的伤口上一样。
  “安静下来吧,安静下来吧!利戈贝托?心肝儿,别哭了!我的宝贝。好啦!都过去了。
  什么也没变呀。你想要的不是都干了吗?你进来了,看见我了,又走到我身边,也哭过了,我也原谅你了。难道我会生你的气吗?擦擦眼泪吧!打个喷嚏就好了。睡觉去吧!噢噢噢,乖孩子,噢噢噢。,睡觉吧!“
  海浪拍击着下面巴兰科和米拉芙终尔区的悬崖峭壁;厚厚的乌云让人看不到利马天空上的群星和月亮。但是,黑夜已经走到尽头,黎明随时都会到来。又少了一天,同时又多了一天。
  给美人下达的禁令
  你不许看安迪·沃霍尔的图画,也不许看芙里达·卡赫洛的作品,不许为政治演说鼓掌,别让人家擦伤你的臂肘和膝盖,别让脚底板变硬。
  不许听路易西·诺诺的曲子,不许听麦尔塞德斯·索萨的歌声,不许看奥利弗·斯通的电影,不许直接吃洋蓟菜叶。
  千万别探伤膝盖,别剪头发,注意别长粉刺,龋齿,结膜炎,(更不要得)痔疮。
  绝对不许赤脚走在柏油、石头、碎石、细砖、橡胶、烟尘、石板和金属上;不许跪在不松软的地方,比如饼干渣上(特别是上烤炉之后)。
  在你使用的词汇里,绝对不许出现下列这类词:地球的,混血的,科学化,想见,国家主义的,果籽,果皮,社会性的等。
  永远不许有仓鼠,不许漱口,不许用假牙,不许玩桥牌,不许戴草帽、贝雷帽或者盘发髻。
  肠胃里永远不存气体,不说粗话,不跳摇摆舞。
  永远不许离开人世。
  七、埃贡·希勒的拇指
  “埃贡·希勒笔下所有的女孩都是瘦高的,我觉得很漂亮。”阿尔丰索说道。“你呢,正相反,有点丰满,不过我觉得也很漂亮。母亲,怎么解释这个矛盾现象呢?”
  “你是说我发胖了?”卢克莱西娅太太脸红了。
  她一直心不在焉,听着这孩子的说话仿佛来自远处的嗡嗡‘声,因为心里集中在想那些匿名信——不到十天居然有七封信——;也在考虑昨天夜里写给利戈贝托的那封信,现在就装在衣袋里。她只记得阿尔丰索早就开始说个不停,如同往日一样又谈起埃贡·希勒来,直到他说到“有点丰满”才让她支起耳朵来。
  “不是发胖。我说的是‘丰满’,母亲。”他打着手势辩白道。
  “我今天这样是你爸爸的过错。”她审视着自己,一面抱怨道。“结婚的时候,我很瘦。
  可是利戈贝托却认为,消瘦的时髦破坏女性健美,美的伟大传统是肥胖。他就是这么说的:“肥胖的形体。‘为了让他高兴,我就养胖了。可是再也瘦不了了。”
  “你这样挺棒的,母亲,我发誓。”阿尔丰素仍然在辩解。“我跟您说埃贡·希勒的姑娘一个个很瘦,是因为您虽然比她们胖一倍,可我既喜欢她们也喜欢您,这您不觉得奇怪吗厂不,匿名信的作者不是他,不可能是他。因为信中赞美她的身体,甚至在一封题为(情人那尊贵的身体冲,歌颂她身体的各个部分——头部、肩膀、腰身、乳房、腹部、大腿、小腿、踝部、双脚——,还附有一首诗或者一幅象征性的图画。这个喜欢她丰满体形的匿名者只能是利戈贝托。(胡斯迪尼婀娜看完这封《尊贵的身体》之后,宣告:”这个男人爱您爱得发疯。太太,他是多么熟悉您的身体啊!这一定是堂利戈贝托!阿尔丰京就算他长得再大,可他从哪里挖出这些词汇来呢?当然,他也完全熟悉您的身体,对不对?“)
  “母亲,作为什么一直不说话?为什么不及我?你望着我的眼神,好像我不存在一样。
  你今天很怪。“
  “都是这些匿名信闹的。阿尔辛索,我没办法把这些信从脑海里赶出去。就像你着迷埃贡·希勒一样,现在这些匿名信总是缠着我。我每天就是等信,看信,想这些可恶的信。”
  “母亲,为什么是‘可恶的信’?难道里两写了你?还是说了什么坏话?”
  “因为没有署名。还因为我有时觉得奇这些信的不是你爸爸,而是个幽灵。”
  “你很明白,信是他写的。母亲,一切都会如愿以偿。你就别自寻烦恼了。你们很快就要和好了。你走着瞧吧!”
  卢克莱西娅太太和堂利戈贝托的和好已经变成了这个孩子第二个着迷的问题。他说起和好来的口气非常肯定,弄得这位继母都不敢驳斥他,也不敢对他说:这是已经变成不可救药的那个幻想家的纯粹幻想。把这些匿名信拿给他看是不是对呀?有些信涉及到她的隐私,读完之后,她暗下决心:“这绝对不能给他看。”每当给他看了信以后,她都窥视着他的反应,看看他有什么表情吐露出心里话。可是,没有。每次的反应都是态度吃惊而又激动,总是得出同样的结论:这是他爸爸写的,再次证明父亲已经不再生她的气了。她发现,阿尔丰索如今也好像在冥思苦索,常常远离小餐厅和橄榄树林,沉浸在对某件往事的回忆中。他常常看着双手,放到距离眼睛很近的地方;时而合拢双手,时而分开;时而展开五指,时而致起大拇指;时而双手交叉,时而错开;姿势很奇怪,仿佛有人用手的影子在墙上作画一样。
  而阿尔丰索可不想在这个春天的下午制造什么中国的皮影戏;他仔细察看着手指,好像昆虫学家用放大镜检查一个陌生的昆虫一样。
  “能不能说一说这是在干什么?”
  那孩子不动声色,仍然保持原来的姿势,与此同时用提问的方式来代替回答:“你认为我的手是畸形吗?母亲。”
  这个小鬼头今天又在玩什么花样?
  “来!让我看看!”她装出医学专家的样子来。“把手放在这里!”
  阿尔丰索可没有做游戏的心思。他很严肃,站起身来,走到她身旁,把双手放在她伸出的手掌上。卢克莱西娅太太一接触到这些柔软、光洁、娇嫩的小小手指,心头感到一阵颤抖。他的手细嫩,指头尖尖,指甲微微发红,修剪得十分仔细。但是,在手指胜上有钢笔和铅笔留下的污点。她装出一副临床诊断的样子,一面抚摸着他的小手。
  “没有任何畸形。”她下了结论。“当然,来点水和肥皂洗一洗可能没什么坏处。”
  “真遗憾!”那孩子没有半点幽默地说,一面把手从卢克莱西娅太太手中抽回来,一面又说:“这就是说,在这方面我一点也不像他了。”
  好啦!每天下午的把戏又来了。
  “说说这是什么意思!”
  那孩子急忙解释起来。您没注意到手是埃贡·希勒的痹好吗?他画自己的手,也面姑娘和太太们的手。如果以前没留心的话,那么现在请注意。转眼之间,卢克莱西娅太太的膝盖上就出现了那本画册。看到没有埃贡·希勒总是很讨厌大拇指?
  “讨厌大拇指?”卢克莱西娅太太笑了起来。
  “你注意地的肖像画。比如,这张阿图尔·罗斯莱尔的画像。”孩子激动地坚持道。“或者这张也是:(海因里希·贝内斯奇总监和他的儿手奥托双人像);恩里希激德莱的画像;还有他的自画像。他只画四个手指。大拇指,他总是藏起来。”
  这是为什么?他干吗要把大拇指藏起来?是因为大拇指是最难者的吗?还是他喜欢双数?是不是他以为单数会给他带来坏运气?要不然就是他的大拇指是畸形?他不好意思给人看?他的手一定出过事,否则的话,为什么他一照相就总是把手藏到口袋里,或者用手做些荒唐可笑的姿势,有时像巫婆那样弯曲着手指,有时用双手挡住镜头,有时把手放在头顶上,好像要让双手飞走一样?他的手,男人的手,姑娘的手,都是如此。你以前就没有发现吗?
  这些裸体的姑娘,身材很苗条,可是她们的二招像是男人的,骨节又大又粗,这是很难理解的啊?比如,这张1910年的版画,(长发仁立的裸体姑娘),这男性化的双手,方格形的指甲,与埃贡·希勒本人的自画像上的手一模一样,这不是很不协调吗?他画的几乎所有女人,不是都有类似的做法吗?比如,1913年这一张(站立的裸体)。阿尔丰索透了口气:“换句话说,他是有自恋病的,如同你以前说的那样。他总是画自己的手,不管画上的是什么人,是男还是女。”
  “这是你自己发现的吗?还是从什么地方读到的?”卢克莱西娅太太有些不知所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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