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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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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岳飞冷眼旁观,见刘光世麾下诸将,唯有这王德大名向来闻知,这番表现也不足为奇,倒是王德身后,有一大汉也是面无惧色,见王德与岳云相斗,虽然惨败,他竟还有跃跃欲试之意,心中大奇,不禁向那人问道:“你叫什么?”
那人先不提防他发问,然后便是昂首答道:“末将朱全!”
“哦?”岳飞略一点头,脑中想了一想,却不知道对方是何来历。
只又问道:“此番兵败,你又有什么话说?”
朱全嘿然一笑,摇头道:“败了便败了,旁人无能,我又没有战死,有什么好说的。杀便杀吧,末……老子提着脑袋闯江湖,早便该死了。”
岳飞点一点头,也不言语,便挥手命人将这些人全数带下。
那适才被他问话的却是大将郦琼,被人推过他身边,却是面色青白,惶声叫道:“岳将军饶末将一命,末将必定结草衔环以报!”
岳飞面露厌恶之色,也不理他,只命人将他立刻推下。
待各人被推到一旁,他才轻声向着岳云道:“旁人就算了,王德与那朱某人,先寄押下来不杀,待我禀报过陛下,再作处断。”
他心中也很是奇怪,按说杀刘光世也罢了,他的心腹大将,却并不一定要以死来抵罪。主将要用兵,身为部下,自然是无条件服从,就军纪来说,并没有什么错处,不一定要全数杀了才好。
其实赵桓当日只是下诏杀刘光世,连同刘光世麾下的十几个统制一起杀掉,却是因为诏书不明,只是令秦桧诛刘光世及其部下从逆罪大恶极者,秦桧想了一想。便令将统将以上悉数杀掉,却是他自己的主张。
他吩咐下去,过不多时,十几个统制和副统制被五花大绑。先押在山门一边。
这么一会功夫,已经有不少看守的禁军将士和几个服侍赵构的内侍听到了风声,乱哄哄跑将出来,伸头缩脑,窥探这边的动静。
岳飞皱一皱眉,薄怒道:“怎么办的事?”
也不待他多说。立刻有几个小军军带着部下,跑将过去,将闲人赶开。
这些人就算是犯罪当斩,到底也曾经是高级军官,众人知道岳飞的心思,绝计不肯让这些旧日同僚太过难堪。
将这里的事安排妥当,岳飞却是摇头叹息。皱眉向岳云道:“对刘光世不便用强,况且他在康王身边。你们不必跟来。我自己过去便是。”
“是,父亲。”
岳云倒全然不担心乃父地安全,岳飞闻名后世,是他威名凛凛战无不胜的岳家军,却很少有人留意。他原本出名,声名显闻于世。却是他一声傲然远超于常人的武艺。
最为时人所知的,便是他地一身神力和极为精准的射术。
岳飞所拉的三石力的强弓。自己挥洒自如,除他之外,当世时只有在富平之战时勇救宗弼的韩常可以勉强相比。
枪术,更是神乎其技。
当年他在八字军王彦麾下时,就经常率领小队人马,屡立战功,就是因着这一身傲人的武艺。
岳云适才能轻松击败王德这个勇将,在岳飞面前,却仍然是远远不如。
如此这般,别说刘光世只是一个纨绔子弟,赵构身边也没有武士,就算有上几十上百地,却也并不值得岳飞放在心上。
赵构被囚于显忠寺正殿之后的后殿大院内,因着正殿供着佛像,赵构也只是住在正殿左侧的偏厢内。
岳飞一路泰然自若,得到这后殿院门前,自己先解下佩剑,交给身旁那个身形瘦弱,满脸惶恐害怕之色的小宦官。
见他手兀自发抖,岳飞竟是微微一笑,道:“你不必怕,没有你们的事。”
那小宦官原本惊慌之极,被他一语安慰,方才觉得心中安定不少,满怀感激的应了一声,又将赵构与刘光世所在的偏厢指明,这才退在一边。
岳飞轻轻摇头,知道无论何时何处,出了何种变故,最倒霉地,其实还是这些无根无基的下人。
他顾不得多想,信步入内,到得赵构地厢房外,便自己大声报名道:“浙东制置使岳飞,求见康王殿下。”
话音未落,只听得房内一阵脚步纷沓,片刻过后,一双手将偏厢的木门霍然推开,赵构面色苍白,先是大步向前,双足刚踏在石阶之上,眼神中却又是一丝犹豫,略一沉吟后,便伫足不前,只向岳飞问道:“卿所来何事?”
他虽然是极力压抑自己,岳飞何等样人,如何听不出来眼前的这个康王,其实内心极其害怕惶恐。
他心中感慨,只觉得眼前此景,简直是残酷滑稽之极。
对着一个赵构,不若对着十万金兵,更加令他舒畅。
接赵桓诏书,破刘光世,不过是因着赵桓是正统,又不想国家陷入大规模的内战,究其实里,岳飞对此时的赵构,并无怨憎,也不知道对方其实根本就是没用地软脚虾。
他心中若有所思,答赵构的问话却是晚了许多。
赵构心中原本就是有鬼,此时更是吓地脚都软了。
适才岳飞带着大队人马进寺,二话不说将刘部诸将都盘花捆了,那些亲兵言谈间,也并没有避讳旁人,都道要带回城外大营中处斩。
赵构身边的内侍都是少年,哪里见过如此阵仗,被赶开后,便跑到赵构身前,不免添油加醋几分,将事情说地更加严重可怖。
康王赵构原本就是胆小怕事,最最惜命的主,听得内侍们口说指划宣讲一通,当真是满头满身的冷汗。
秦桧前来临安奉迎他与太后,这消息他也听闻得。只是对方只见太后。并不来见自己,态度截然不同,已经显出味道不对。
此时岳飞带着大队兵马来到,明着是提刘光世并其部下诸将。谁知道是不是也要借机将自己这个麻烦顺便解决?
再见这岳飞沉吟不语,面上更是露出不忍的表情,他越发对自己的推论信实了几分。
当下悲从心来,惧意却是稍去。
当下忍不住清然泪下,想到自己先做人质,好不容易全身而退。再做人质,半途逃往河北,然后以兵马大元帅的名义,挽社稷与危急存亡之间,而长兄懦弱,丢东京,身辱为俘。一朝逃回,天下人皆以他为正统。效命不迭。而自己不过杨州一败,便一蹶不振,难以支持。
再加以苗傅与刘正彦这两头白眼狼在卧榻之侧搞事,逼的自己退位,现下看来。连性命也不可保,当真是一场荣华一场梦。转头来,却是凄惨落魄。连寻常百姓也不如。
他一面痛哭,一边却是顿足大骂,将自己这些心里话一古脑的说将出来。
到得此时,却也顾不得是不是对长兄不敬,或是落一个什么下场了。
除死无大事,在一个认为自己死定了地人心中,当真是无所畏惧了。
赵构如此一闹,刘光世却也自房中奔出,见赵构如此,便也破口痛骂。他却比赵构更加没有顾忌,当下荤的素的,一古脑儿全端出来,当真是骂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正骂地开心,岳飞只伸手在他胸前一按,刘光世立觉气沮胸闷,难以出声。
岳飞见他瞪眼看向自己,便摇头一叹,向他道:“刘将军自忖必死,因有此举。不过将军还有家人,却又如何?”
见刘光世面容一黯,知道自己的话有效,岳飞轻轻将手掌一松,又向赵构道:“殿下误会,臣前来,只是请刘将军过营一叙,并不是请殿下一起。”
赵构面容一松,只觉得浑身又酥又麻,到得此时,方才是回过了一股劲来。
岳飞又道:“今日秦相公召见众将,言道陕西事急,需得早点动身。太后与康王的仪卫物品,皆已齐备,料得不过几天,就能上路了。”
赵构刚刚回过神来,听得“上路”一语,却又是脸色大变,摇头摆手道:“我不要上路,不要杀我。”
刚刚说完,又是号啕大哭,对天叫道:“大哥,饶九弟一命罢。”
岳飞又觉难堪,又是难过,当下忍不住安慰道:“殿下且放宽心,陛下友爱兄弟,殿下又对社稷立有大功,陛下怎会有伤害殿下的意思。当初郓王殿下还不如殿下今日,陛下也不是包容了。”
赵构连连摇头,只道:“三哥与我不同,只是夺嫡不成罢了。我却是曾经登基,是大哥的心腹大患了。”
他稍顿一顿,又道:“况且,当日父皇尚在,大哥有些事也做不得主。”
岳飞别无他法,心中未尝不隐隐觉得,赵构这次前往长安,未必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当下只得又劝慰几句,然后慨然道:“殿下放心,东南各地诸府镇,都会以官职性命保得陛下平安。臣亦会上本保奏,殿下对社稷有功,臣等身为大宋臣民,岂敢忘之?”
说完,便令几个小内侍将赵构扶入房内。
见刘光世溚然若失,不再言语,岳飞也不为已甚,只是将手一让,向着他道:“请吧,刘将军。”
刘光世浑身一震,知道此一去,便是自己丧命之时。
他到底也是将门出身,此时此刻,并不畏惧,自己略整衣冠,然后跪倒在赵构门前,轻声道:“陛下,臣去矣,请陛下自己保重。”
说罢起身,向着岳飞冷冷一笑,道:“岳将军,便请带我到断头处去!”
第三十六章
岳飞也别无话说,只得略一点头,与这刘光世一同往外殿而去。
到得大殿侧门,众亲兵看到刘光世过来,便一拥而上,要去捆他。
岳飞摇头道:“给刘将军稍存体面,不必绑了。”
刘光世适才强做好汉,此时又是脸色灰白,双腿也微微颤抖,听得岳飞说不绑,便用感激的眼神看他一眼,点头示意,以示感激。
岳飞见他神情,知他害怕,微微一叹,又令两个亲兵将他驾上马车,命人好生看守了,又将其余各将一并押上,方才一同往城外兵营赶去。
出得寺门,走了不远便是闹市,但见碧空如洗,街市上人来人往,语笑欢然,车内众人均扒在车窗边上,眼睛看向这鲜活的人间场景。
有骑马在侧的士兵见此,便策马上前喝斥,让他们不要太靠近车窗,免得生事。
岳飞长叹口气,向着众人吩咐道:“他们是不久于人世的人了,不必如此,让他们看罢了。”
他脸色郁郁不欢,岳云见此,便策马上前几步,向着他道:“父亲,这些人都是犯罪当死,何必对他们心存怜悯。”
岳飞看他一眼,知道这儿子虽然武勇过人,但是心智其实尚不能与大人相比。
其实就是他自己,又何尝知道自己为何叹气,为何怜悯这些谋逆的犯将。
默默想了半响,方向岳云道:“皆是国人,又是勇将,我如何不怜。况且,我儿但记一条。杀鞑子需痛快去杀,对自己国人,杀的再多,也不值得欢喜。”
岳飞答了一声,偏头一想,只是不得要领,只得放下不理。
众人迤逦而行,在城内时速度并不很快。只得出得城去,速度便加快了许多。
车内诸人一片哀声,知道车行的越快。自己存活在世上的时间,便又少了几分。
只是再远地路,终有尽时。
王德等人与刘光世默然对坐,终觉得车身一震,却是停了下来。
初夏时节,天气反复无常。适才还是晴空万里。此时却是几声闷雷响起。稀稀拉拉的下起小雨来。
大车停处,明显是校场之上,车身一停,适才将各人绑起的众亲兵就一拥而上,乱哄哄将各人押下车来。
众人知道命不长久。甫一落车,便拼命呼吸。转头四顾,希望多吸口气。多看几眼。
王德是个粗鲁性子,此时也不知道岳飞打算要救他一命,下得车来,却仍然是泰然自若,并不以砍头为事。
他东张西望,只见诺大的校场上站满士兵,正在操练。
天空中雨越下越大,各人站了一会,身上衣服已经湿透,再看那些操练的士兵,亦都如此。
只是一队队的带队军官并不叫停,众兵士亦是一板一眼的操练枪法技击之术,并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更令他称奇地是,不但普通的士兵和下级军官如此,就是那些明显是统制一级的高级军官,亦在校场上,亲自指挥操练。
看了半响,却见众兵多半在练枪术和力气,而并不操练阵法,王德心中纳闷,一眼看去,正见岳飞骑马过来。
待岳飞近前,王德上前一步,向岳飞问道:“将军,将死之人问一句话,可使得?”
岳飞对他很是赏识,此时也不便说破,只含笑向他问道:“王将军有话请讲。”
王德见他态度和蔼,心里也是高兴,因大大咧咧道:“将军军纪森严,如此豪雨如注,兵士和军官都不敢懈怠,末将很是敬服。”
“嗯。”
“只是将军不练阵图,末将早有耳闻,今日来校场一见,果然如此。敢问将军,若是不练阵图,临敌时,只怕很是不便。若是兵同散沙,还如何与人争战。”
他是一个只顾做战地莽汉,且不说自己命不久矣,只是当初岳飞以万人击败已方五万人,就已经说明问题,他却偏生还问。
岳飞哑然失笑,只觉得对方当真是憨厚。
因正色答道:“王将军,兵法一道,运用巧妙在乎一心。战场上亦是如此,数万人甚至是数十万人对决,战前摆阵尚且有效,待双方冲杀起来,还有什么阵法可言。以飞看来,战场上两方争斗,就在乎兵士是否勇武,是否敢战,是否依命,击鼓则前进,虽前方刀山剑林,亦不敢后退,鸣金则退,虽脚下金银遍地,亦不敢稍迟半步。平日,有功则赏,有过必罚,则百战百胜,又有何难哉。”
见王德听的如醉如痴,他微微一笑,又道:“自然,平日也要练习一些阵法,以应对敌人阵势,至于枪法箭法,奔跑力气,也需常练。与敌争战,也需百姓扶持,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这便是我的军法。”
王德听到此时,心中又是敬服,又觉惭愧。
刘光世决定抢掠江南百姓以充军资,以涨士气军心,他当初虽不赞同,也并没有反对。及至刘部大军祸害江南,使得无数百姓家散人亡,对刘部大军恨之入骨,骂不绝口。这些天来,他们被关在显忠寺内,不知道怎么走漏风声,每天都有无数受了苦害的百姓前来喝骂,众人听了,均是惭愧不已。
岳飞大军将至,细作暗探都无消息,就是百姓自己组成义军,隔断两边消息的原故。
想到这里,便将自己死的冤枉地心思收起,满是诚恳地向岳飞道:“将军的最后两句话,王德领教了,若是来生再做将军,必定也如此行事。”
他顿了一顿。犹疑片刻,却又道:“不知将军虽是如此说,当真行事又如何?”
话音未落,岳飞身边的几个大将一起喝斥道:“岳将军一言九鼎岂有说话不算军法不行的道理。为了军纪,连自己地母舅也不能幸免,岂是虚言!”
王德原本就信实了九分,一听此事,当即更是敬服。因点头道:“末将省得了,佩服之至。”
说罢退下,不再耽搁岳飞地时间。
岳飞原也不想多加耽搁。他从军十余年,此次行军法杀人,却当真难过。
当下挥一挥手,旁边的军法官和郐子手一拥而上,将各人分散拖开,喝令跪下。
岳飞令人斟酒送上。让各人一一饮了。又向刘光世问道:“刘将军还有什么话说?”
刘光世面色惨白。只是摇头。
岳飞嘴然一叹,摆手回头,众郐子手手起刀落,一时间刀光闪烁,劈砍之声不绝于耳。不过眨眼功夫,便将刘光世等十余人全数砍做身首两截。
豪雨如注。虽血流如浆,又迅速被雨水冲开。稀释。
岳飞静静听完军法官地禀报,便挥手让他们退下,又令人将刘光世等人的尸体收敛,好生安葬。
见王德与朱全二人被押在一旁,看得同僚被斩,自己却安然无恙,不禁面面相觑,只是发呆。
岳飞原想拉着这二人到自己帐中说话,此时意兴萧索,只是向他们道:“两位将军都是勇将,死在这里太过可惜了。岳飞拼着身家性命,先保住两位性命,此刻便去上书陛下,力保二位将军。”
王德与朱全原是自忖必死,此时逃脱性命,竟是不觉后怕。待听到岳飞赏识与保举地话语,心中感激之意,当真是无可言表。
两人扑通跪下,溅的一头一脸的泥水,却是不管不顾,大声向岳飞道:“从此愿为将军效命,至死方休。”
岳飞微微一笑,命人带这二人换过衣衫,自己看了一会操,又亲自校正了几个军士地枪法缺失,这才到得营中自己的大帐前,命人取来干净衣袍换过。
他满腹心事,端坐帐中良久,先命人送上笔墨纸砚,沉思半响,却是掷笔不写。只向人吩咐道:“来人,请胡大人过来。”
帐外亲兵依命而去,过不多时,只听帐外靴声囊囊,近得帐前。
岳飞知是胡闳休到来,也不待他报名,便自己先开声道:“胡大人请进来说话。”
外头胡闳休应了一声,便掀门而入。
见岳飞端坐案前,上面摆有笔墨,胡闳休便知端底,因向岳飞问道:“将军是要下官来侍候笔墨的吧?”
岳飞见他灵醒,便笑道:“正是。我要向陛下上书,原是自己要写,只是害怕以辞害意,反而不好,就请胡大人前来参谋帮拟。”
“这是自然,胡某书生,百无一用,在将军帐下,此事原就是胡某地份内事。”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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