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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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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活女面露鄙夷之色,这伙汉官,身为囚犯一般,仍然是这般迂腐。

他百思而不得其解,到底父亲看中了他们什么。

待各人坐定,完颜娄室概然举杯,笑道:“也没有什么好的,薄酒一杯,先敬诸位。”

说罢,将脖子一仰,一饮而尽。

完颜活女看的大急,知道父亲的病最忌喝酒,只是不敢上前相劝。

完颜娄室一杯下肚,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因点着筷子向汉官们让道:“诸位请,不必客气。”

汉官们一路北下,餐风饮露,劳苦之极,此时房内温暖如春,酒香肉香扑鼻,哪里还经受得住,当下各人将手中酒饮了,立刻筷落如雨,再不停歇。

完颜娄室看的一笑,知道他们饿的狠了,因下令道:“来人,再送上酒菜来。”

一众下人在外应了,立刻又川流不息上酒上菜,十几个汉官饿的狠了,见对方如此,哪还客气,自然是大吃大嚼,连话也没有几句。

完颜娄室自己却没有什么胃口,筷子略点几下,寻着一些清淡小菜吃了几口。正思谋着要说话,却是咳嗽上来,当下巨咳一阵,觉得喉头间发甜,知道不妙,连忙转头,在嘴上按上毛巾,半响过后,方才拿开。

完颜活女看的分明,只见那巾布上满是血渍,他急忙上前接过,恨恨的看一眼席上诸人,转身退下,不忍再看。

完颜娄室也不及同他计较,又不住向诸人劝酒劝菜,却突然看到自己对面的秦桧面带忧色,只顾饮酒,并不吃菜,他心中一动,不禁向他问道:“秦大人,怎么不动筷子?”

秦桧正在沉思,见他动问,先是吃了一惊,然后连忙笑道:“在下体质向来虚弱,连日奔波累的狠了,反是没了胃口。”

完颜娄室微微一笑,道:“是么?”

秦桧知道对方奸狡刁滑,是女真人最难哄骗的高官,当下只得又道:“前路艰难,桧思而忧心,所以也有些没胃口吧。”

“哦?哈哈,秦大人还当真是多愁善感。”

完颜活女面露微笑,竟是亲手夹了一块鹿肉,放在秦桧碗中,笑道:“想那么多做什么,不管多难走,照着路来走,还怕走它不通?”

秦桧微微一征,只得勉强将他夹的鹿肉吃下。他是江南人,其实当真不喜荤腥,一块又腥又辣的肉吞下,只觉苦不堪言,差点儿流下泪来。

完颜娄室看的大笑,连忙命人送上热茶,让他漱口。

待秦桧稍稍好些,完颜娄室又笑问道:“听说,你在昌元帅面前,说过一些章和,很有见解,不晓得能不能和我说上一说?”

秦桧心知此事也瞒不了人,当下概然道:“我与元帅说的却是我对宋金两国争斗的见解,依我看来,南北风情不同,人的品性不同,习惯不同,北人得南人地无用,南人居北人地也不习惯,不如南人归南,北人居北,大伙儿依着习俗,各居南风,互通有无,各守其土,这样,也就省得战乱频乃,贵人们可以息劳省心,百姓也能安享太平,世间从此无事,岂不是好?”

这一番话,实在是出于秦桧真心,是他在北国被羁押的几年中,苦苦悟出来的道理。他是江南人,在北方居住时,那旷野黑土,冰天雪地,都教他觉得苦恼万分,难以承受,同时,他也知道女真人下江南时,也对水网密布,夏天闷热的南方天气极为不喜。此人想来想去,竟是想出这么一个绝妙的想法:干脆大宋把北方让给女真人,北方的南人可以回来到南方居住,两边划江而治,和平共处,互不侵犯,各依习性安居乐业,从此可以少上许多争端。

这一次他被放回,一则是他得到了完颜昌的信任,对方知道他已失锐气,只盼宋金从此不再交战,放他回去,绝无坏处。

另一则,就是他提出了这样的理论,在当时也很迷惑了一些苦于战争的官员和百姓,放他回去,大肆宣扬一下,可以迷惑宋朝的上下的警惕,降低对方的斗志。

后世提及此事时,总是痛骂秦桧,有一层却是无人想到。

完颜宗磐、完颜昌等金国上层贵族,此时也是声色犬马,贪图享受,一心想和宋朝议和,不再打仗。

纵是没有秦桧提出,他们也会派遣别人执行。

吴乞买很少主见,宗瀚年老,宗辅多病,宗弼尚未掌握朝权,宗磐与完颜昌等人,也是金国中的主和派,富平一战之后,更给了金国主和派以求和的借口。

放归汉官,归还陕西、河东、河南、山东等地,与宋议和,此事居然在素有威望的大将万户完颜娄室提出,对于完颜昌等人来说,却是嗑睡遇枕头,再好不过。

秦桧将这一番一讲,在座的汉官却都是精选出来的软骨头,主和派官员,虽然吃喝不停,却也是停的入港,待他讲完,各人停住吃喝,略一思索,便都道:“秦大人果真是南人中的奇才,这一番话,当真有理。”

完颜娄室也是击掌大赞,只道:“南人归南,北人归北,此真是至理名言,当浮一大白。”

他学习汉语的同时,也学会了不少汉人诗文,说话很是风雅,说完之后,果真举起杯来,一饮而尽。

各人见他如此,便也都饮酒亮杯。

一时间,这小小房内气氛大好,各人语笑欢然,与这女真人杯来盏往,亲热之极。

待酒过三巡,杯盘狼藉之际,完颜娄室又向诸人道:“秦大人的话我们女真人也很赞同,两国交兵,死伤的都是百姓,何苦来哉?现下送各位大人回国,只盼能两国息兵罢战,我国归还贵国诸路城池,送还当日被俘的亲贵,大伙儿从此不再争斗,这可多好。”

诸人都道:“是极,是极。”

他又道:“议和成否,关系极大,为显诚意,咱们先退出陕州,让出潼关,要是议和成了,东京汴梁也归还你们。还请诸位到靖康天子处,多多申明咱们的好意。”

见各人又小鸡啄米般的点头,他微微一笑,又让了各人几杯,便自退出。

待到了房门之外,只见完颜活女气的脸色发青,站在雪地中不言不语,只看着自己发呆。

他知道不但是自己儿子,有很多女真贵戚都很不满这一次的议和让地的决定。在心中叹一口气,向完颜活女道:“让出陕州等处,这是实。河南东京,也尽可还给他们。河东诸地,却是寸土必争。我儿不必在此久留,可速带我麾下兵马,前往太原去见撒离喝。他得了宗弼吩咐,你去与他谈谈,就会明白。”

完颜活女虽然还是愤怒,也只得躬身点头,答道:“是,儿子听命就是。”

完颜娄室喟然一叹,走出房檐,抬头去看,只觉天地间一片皎洁,他也不管站在身后的儿子,只低声道:“好一出大戏啊,可惜我等不到它演完啦。”

第四章 行人司

秦桧等人在潼关稍驻数日之后,便即启行。

完颜娄室病情越发严重,完颜活女匆忙离去,只是将他们交由一个百户官带领,到得宋金边境,宋军防军早有通知,来了一个副将迎接,一路东去,直往长安。

这伙汉官,被金兵看押时,对方虽然痛骂侮辱,他们却只能隐忍而已,不敢多出一言,唯恐得罪。

而到得宋军手中,他们却似惊蛰后的虫子一般,立刻鲜活起来。

先是有人抱怨朝廷怠慢,只派了一个副将来接。然后便是指责地方官员沿途接待不肯尽心,至于迎接他们的宋军将士,自然更是卑微之极,挥来喝去,如使奴仆。

他们之中,有老臣何粟,有前兵部尚书丁薄,有前参知政事吴敏,最低级的官员,也是中丞秦桧。

如此一来,不但那副将不敢怠慢,沿途官员也只得曲意奉迎,不敢得罪。

他们自靖康五年正月便入关东行,一路上并不如同在女真人手中那么拼命赶路,直待半月之后,到了二月中旬,方才得到长安城外。

那副将把诸人带到城外,笑嘻嘻行了一礼,只道:“诸位大人稍待,等末将去禀报过了,再来奉迎各位。”

丁薄冷哼一声,答道:“还要禀报什么?陛下在何处,吾等自当前去朝见,还要向谁禀报?”

何粟也道:“咱们从北面千里迢迢返回,陛下一定即刻传见,不需等候。”

那副将也不同他们多说,只又打躬行礼,笑道:“末将去去便来。”

说罢,竟是一径去了,却不似一路上那么恭敬有礼。

丁薄怒道:“我执掌兵部多年,还没见过武夫如此无礼,却不知道现下是谁接任,一会到要好生向他领教一二。”

此人那日被金兵喝骂,又被秦桧一通解释,只道对方要杀他,差点儿跌落马下,到得宋人境内,却又不知怎地,只觉得自己威风凛凛,虽然还没有陛见皇帝,也没有被授予官职,却只觉得生杀大权仍有,环顾左右,只觉无敢犯者。

只是他脾气尽管大发,护卫他们的军人和守城的士兵,却只不理会。一个个执刀弄剑,环卫左右,听他一迭声的抱怨,众人只是谈话说笑,并不理会于他。

半响过后,那副将才带着几个从人打马返回。

他先跳下马来,先是取下头盔,交给身边的亲兵,然后向着各人潇洒抱拳,笑道:“在下护送之职已完,这就辞过。”

“你要走?那咱们呢?”

“请各位大人稍待,一会子就有政事堂的人来接各位大人。”

“如此费事做甚?你直接带着咱们进城,岂不便当!”

“就是,行事如此颠倒糊涂,成何体统。”

那副将翻身上马,年青的脸庞上满是微笑,并不因为被训斥而着恼,只是连连拱手,答道:“诸位大人见谅,各人有各人的职责,末将职责在身,不便伺候了,就此辞过。”

丁薄怒道:“你叫什么名字,报上来!”

这些天来,他因为这副将太过年轻,官位又低,并不将他放在心上。到得此时,却是忍耐不住,要记下对方姓名,将来好加以惩罚。

那副将仍不着恼,只是眼皮微闭,笑答道:“末将姓费名伦,政事堂行人司第一副将,大人有什么垂训,将来得空再领教。”

他语速极快,显然是不想再和这伙官员多有纠缠,将话说完,便立刻将头盔戴上,手中马鞭一挥,向着身后诸兵令道:“快走,今晚需得到延州!”

说罢,自己当先启行,跨下马儿四蹄翻飞,扬起几缕尘土,几个纵跳之间,已是去的远了。

他身后诸兵也不理会旁人,一个个挥鞭打马,立刻紧跟在费伦身后,纵骑而去。

丁薄只气的脸色铁青,痛骂朝中大臣驾驭不了武臣。

也有几个官员向他劝道:“当今兵凶战危,朝廷依赖武人出力,光景自然不同以前,大人还是稍稍忍耐的好。”

丁薄吹鼻子瞪眼,连声大叫:“如此下去,只怕金国女真不除,唐末五代藩镇之祸重现当今!”

此语一出,众人都是面露忧色。

宋承唐朝五代,藩镇之祸不远,当年诸镇征伐,武人驱赶废立皇帝如同儿戏,百姓离散,如同牛马。

就是因着如此,宋太祖才立下的削夺武人权力,以文人统兵,使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又使精锐都齐集京师,方便统管,以这样的守内虚外之策,来杜绝藩镇之祸。

各靖康年来,四处战乱不止,当年的老规矩很难再守。各部经略、总管,都是武将,几年下来,兵将一体,再加上有地盘防区,除了财政上仍然由中央统管,一切体制竟与唐末相当。

各人都是高官大臣,其中利害如何不知。沿途下来,各路、军、府、州,防区内的一应军务,都由武将经略,文臣但守土牧民而已。

各人看在眼中,早有隐忧,被这丁薄一闹,却都是悚然心惊。

何粟等人都道:“此事咱们自然要管,请丁大人放心。武人不可擅权,不可专掌一部,以防尾大不掉,这些都是祖宗留下的规矩,岂可不慎之。”

丁薄见众人如此,心中稍觉安稳,只是转脸看那秦桧,见他阴沉着脸,不发一言,便问道:“秦大人如何?”

秦桧答道:“我自然也是要上书说话,请大人放心。”

“哦,那就好。”

“不过,以秦某看来,适才这伙军兵,不是寻常兵马。那副将行事,也是事出有因,而不是武人跋扈。”

丁薄很是不服,只道:“他们穿的军装服饰,都是寻常禁军模样。那个副将年纪轻轻,又能有什么独特之处,秦大人,你太过虑了吧?”

秦桧微微一笑,却是连连点头,答道:“是,秦某到底太过年轻,见识不如大人,说话孟浪了。”

丁薄见他如此,便也不再相逼,只转过头去,又与别人说话。

秦桧见各人不再在意,自己却只在心中冷笑,暗道:“当真是不知死活,太无眼力。”

这伙军人刚接他们时,秦桧也只当是寻常部众。稍过几天,便已被他看出端倪。

这百多人的小队,衣甲寻常,手中的兵器却都是上品。身下骏马,都是产自西夏横山地区的河套马,最为精良。养这样的小队骑兵,每一个可当得五人。

除此之外,这一小队军士,多半都是少壮之人,一个个精明外露,行动之时,训练有素。

更令秦桧想不明白的,便是这伙人从上至下,都有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味道,令他说话行路,都很难安心。

而那副将看似谦和有礼,其实这一伙人的言行举止,却每天都逃不过他眼睛。

几日下来,秦桧早看的心惊,原本还敢和诸人一般行事,后来便是沉稳了许多,事不关已,便绝不出声。

此时眼见这费伦带着属下离去,他仿佛觉得,身后压力顿时压轻,总算明白了自己心中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却是为何。

那便是被人监视的压迫感。

他只觉额头汗水淋漓,很难安心。自己一伙人刚入宋境,就有这么一队官兵看视左右,一路随行,到底是何用意,是谁安排,这水到底有多深,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了。

第五章 政事堂

他正惶恐间,城门处一阵喧闹,几个官员带着卫士仆从,推开挡路的百姓,到得众人身前。

“见过诸位大人。”

打头的官员身着青袍,向着诸人行了一礼。见诸人乱纷纷拱手还礼,便笑道:“下官不过是个推官,不敢当诸位大人的礼。”

秦桧心中不安,因问道:“怎么政事堂派人过来,却是御史台的推官?”

那推官只是拱手笑道:“不敢,下官不是御史台的人,正是政事堂该管。”

“哦?”

秦桧心中正加疑惑,只是那推官满脸笑容,再问他话,却是打死不答,只是催说堂上宰执都到,正在等候。

其余各人也嫌他多事,只顾问个不休,当下由何粟带头,各人随在那推官身后,几十个卫士相随左右,肃清道路。

宋室官制最为繁芜复杂,虽设三省,但宰相不一定是三省长官,三省中的各部也不一定理事,下属各官,也不一定就因官职而做某事。

比如吏部尚书不管人事,户部尚书并不管财赋。真正办事的,就是“差遣”。

差遣官,都带有:判、知、权、直、试、管勾、提举、提点、签书、监,等等。唯有加上这些字眼,才算真正的办事官员。宋朝皇帝为了集权,常常不以本职任本官,而以位卑职微的小官担任重要的差事,官职称谓混乱之极,常使人不知所以。

而唯有担任平章政事或参知政事后,进入“都堂”亦即政事堂,成为宰相,执掌国柄,这一点,宋百年来,倒是从未变过。

因着国难未了,一切从简,赵桓特发诏令,在长安的官员,各依本职任事。而一切政务,自然也由政事堂裁决。

这样的崇高地位,却并没有使政事堂的办公地点有什么特异之处。

赵桓的皇宫尚且不加一瓦,政事堂,便只是在赵桓住处不远的知县衙门之内,由着一排向东的厢房稍加改建而成。

待秦桧等人由正门迤逦而入,却只见一排青砖碧瓦,白墙矮树。

何粟摇头道:“国难如此,国家机枢要地,也是这么简陋。”

他如此一说,其余各人也是唏嘘不已。原本的政事堂就在东京皇宫内,富丽堂皇,气派万千,哪象此处,寻常富贵人家的厅堂也是不如。

正说间,几个位列宰执的大臣,依次而出。

不待旁人介绍,诸人都早知道眼前的这些旧日同僚,已经位列宰执。

当下由何粟带头,各人抱拳躬身,向着诸宰相行堂参礼。宋制,亲王虽然尊贵,在礼仪待遇上还在宰相之下。眼前诸官虽然以往都是朝中大臣,此时也必然不能免礼。

看着他们躬身行礼,因着这些人也都是身份尊贵,便由左仆射朱胜非领头,向着各人还以半礼。

一时礼毕,何粟等人面露笑容,就想步上台阶,去与各位宰相说话。

却见一个执事官上前一步,止住诸人,笑道:“诸位稍待,李大人正处断公事,稍待一会便出来。”

何粟等人只得止住脚步,不再上前。

各人都觉得李纲驾子太大,心中不乐,只是李纲到底是当世名世海内人望,纵是心中不悦,也并没有人敢发声说话。

足足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各人心中正自焦躁,却听到房内传来一阵说笑声,顷刻之后,只见李纲携着一个中年官员的手,竟是一路送了出来。

这官员也是身着朱紫,各人拿眼看去,竟是全无印象,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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