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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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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拓差点笑出声来。怪道史书上说张浚此人志大才疏,为政用兵都很差劲,就是现下向他回话,也是胡说八道。
韩世忠新败,舟师移至常熟,守土而已。岳飞跟在杜充部下,刚刚打败了李成,却苦于被杜充约束,无法扩大战果,甚至连开封也未必守的住,纵有雄才大略,也无计可施。而刘光世部基本溃散,现下自保尚且不足,还“收复失土”,真是笑死人也。
不过罢汪、黄二人,却确实是让举朝上下,出了一口恶气。
赵构此人,虽然后世多评为庸才,其实此人有一条好处,便是识人用人。金兵拼命来犯,他便用主战派,加以抵抗,局势稍一缓和,便使用主和派,对主战派加以打压,唯恐触怒金国。而其间反复,在乎一心,交键时刻,总能将旁人祭出来消弥全天下的怨气。
纵是杀岳飞,后世多骂秦桧,其实秦某人何能,能杀枢密副使,三镇节度?
至于中兴诸名将,也多半是他提拔重用,识才用人,确实有他的一套。岳飞资历最浅,之所以能成为举世闻名的大将名将,与赵构的信任倚重,却也是分不开的。
扬州之后,赵构只身逃窜,多年经营全数沦陷,天下人俱怨。若是没有沈拓这个变数倒也还好,反正没有人能危胁到他的地位。唯沈拓回来,赵构却也不得不做出姿态,除了罢汪、黄二人,还在杭州下诏,表示绝不再退,要与金兵决一死战。
沈拓对他的表示自然深感怀疑,其余的宋朝文臣武将,却并没有什么异议。沈拓若是多说两句,他当年弃守开封,过失可比赵构要大的多了。
当下只打了两个哈哈,对张浚道:“如此便好,朕便知道,九弟英武。”
如此一说,张浚等人脸上却是尴尬,赵构无论如何,也和“英武”两字不沾边。
却也很怪,每当沈拓提及赵构时,张浚等人,潜意识里却总当自己是赵构的人,言语间颇多唯护,这样的微妙关系,却是连当事人也说不清,道不明。
沈拓却转了话题,问道:“今日相公要杀人,是干犯了军法的将士么?”
第三卷 经略关陕(2)
此语一出,张浚却很是尴尬。
半响之后,方吃吃道:“今日要斩的,却并不是寻常士卒。此人虽干犯军法,与金人暗中勾结,却是位高权重。”
“哦?”沈拓好奇之心大增,当即问道:“相公可否告知,此人是谁?”
“此人陛下想必也曾听说起来,便是那原威武大将军、行营参军事、泾源路经略使,行营兵马总管曲端。此人屡立战功,靖康元年时,曾经率西兵入卫京师。只是当时不过是一个统制,陛下一定是记不得了。”
沈拓自然是“不记得”,脸上却是假做沉吟,半响后方摇头道:“果真是不记得。”
张浚点头道:“此人抗击西夏有功,在泾源路为统制,为兵马总管时,都曾经立下赫赫战功。只是恃才傲物,目中无人,其腹心大将张忠彦日前突然投降金军,更是坐实了他有谋反投金之意。为坚将士之心,绝叛逆之望,臣决意今日将他连同几十名干犯军法的士卒一起问斩,以为来者之戒。”
他这一番话,说的是义正严辞,合情在理。沈拓连连点头,却只觉得此人也有些昏了头脑,这曲端怎么说也是一路大军的总管,赵构不在,张浚等于是关川六路和蜀中四路的土皇帝,一切事物自然由他做主。可是自己就在此处,此人居然还是对方面大员说杀就杀,并不请示,其中关节,却委实耐人寻味。
其实史实上,张浚杀曲端却是在富平战败后,恼羞成怒之下,又急需替罪羊来顶缸,这才杀了曲端。
曲端此人,是西军领袖人物,是宋朝难得的战略层面的大师级将军。张浚初至陕西时,对他也极为倚重,拜以威武大将军,统领整个西军。登台拜帅时,西军欢呼不止,士气大振。而其后不久,曲端屡次违抗军令,加上当年有逼走陕川宣慰使王庶的前科,使得张浚不满之余,又多猜忌。
将帅不合,张浚自然不肯再用他,于是富平战时,曲端的泾源兵交给了刘锡、刘錡兄弟统领,因曲端威望太高,刘氏兄弟不能服众,打的帅旗却仍书“曲”字,此人在西军中威望由此可见。
战败之后,张浚勉强收拾残局,保有四川和关中,斩曲端推卸责任。更为时人诟病,也被赵构猜疑,其后数年,不受重用。
而在此时,张浚决意杀曲端,却是因沈拓至后,曲端当众向人道:“张相公意在缓解东南之忧,不顾西兵困苦,屡次勤王折耗过大,此时准备不足,便要与金人野地决战,必致惨败。若陛下不至,也便罢了,今建康天子在此,相公不顾陛下安危,此何心哉?我必定要入奏天子,请罢兵停战,据城而守,则关陕无忧!”
张浚原本深惧沈拓与赵构二帝相争一事,这曲端只为为将却不懂政治,当众说出如此话来,却是谁也救他不得,张浚连夜下令将他逮捕,以他心腹大将投金一事,决定杀他。
只是无论如何,却也想不到,沈拓今日却赶至邠州检阅兵马,却正巧遇着他要杀曲端。
两人正自说话,远处的校场上却传来阵阵鼓声,鼓声隆隆,竟是音带杀气。
张浚不安道:“时辰将至,陛下可在此安坐,臣去处置了便来。”
沈拓心中虽对此事怀疑,在此时却也不便与张浚争执,只道:“相公辛苦,其实此事交给一个正将去做便是。”
张浚自然不好告诉他泾源兵不稳,需得自己去镇住场面,只道:“勤劳王事,臣份内事,有何辛苦可言。”
“好,卿便宜行事,不必管朕了。待军法事了,朕再去检阅大军。”
“是。”
张浚心中欢喜,连忙又行沈拓行了一礼,便欲离去。
沈拓却将他叫住,笑道:“朕既然来了,可命康承训随卿一起,也教诸将士知道。”
张浚并未多想,连声答应,带着康承训去了。
他自己离去,却留下掌帐前亲兵将吴璘侍奉在沈拓左右,保护皇帝安全。
沈拓此时已知道这吴璘是吴玠之弟,两兄弟都是西兵大将勇将。吴璘相比其兄,谋略稍逊而勇武胜之,是以张浚用其掌帐前亲兵。
因向那吴璘笑道:“朕在这军营中还能有什么意外,将军只顾昂首按剑,睁眼瞪目,却没得吓坏了朕身边的这些孩子。”
吴璘听得一笑,却是放下身段,到得沈拓坐处侍立。
种极和薛强几个少年心中虽是不乐,却也不敢与沈拓质辩,只低声道:“谁是孩子,打起来还不知道谁厉害呢。”
沈拓只当没有听到,只笑吟吟与吴璘闲话家常,几句过后,见吴璘心神放松,便突然道:“适才看张相公提起曲端,语多不悦,那曲端可有什么得罪张相公的地方么?”
吴璘心思原本就粗直,哪里知道沈拓在套他的话,只老老实实答道:“张相公与曲大帅一文一武,原本相处的还算和睦,只是因为张相要策应东南,不顾西军安危,苍促之间就要与金兵决战。曲帅一意反对,两人争吵不休,张相对曲帅说,不敢打仗,你做什么将军,曲帅二话不说,交还将印,两人就此反目成仇。”
沈拓道:“如此只算是公事上的争执,却也不算什么。”
吴璘答道:“陛下来前,两人却又恶吵一次。张相问曲帅,此战胜负如何?曲帅说:必败无疑。”
沈拓失笑道:“哪有这样答话的,问的也不通。”
吴璘拍腿道:“是啊!这两人都是倔脾气,张相公一心想让曲帅低头,曲帅则认为张相公是文人而不知兵,不将他看在眼里,这不就顶起牛来了。”
沈拓忍不住大笑几声,心想:“这不是一把手和二把手不和么,此事常有。“
却又向吴璘问道:“后来如何?”
吴璘道:“张相公大怒,向曲帅说,胜又如何?曲帅答:若宣抚之兵不败,端伏剑而死。张相公说:敢立军令状吗?曲帅取纸笔而写。张相公看他如此,也是气不过,也道:浚若不胜,当以头赠将军!”
他说到这里,连连拍腿,道:“大军未动,将帅失和,这可真是不妙。”
沈拓心中一动,向他问道:“你兄弟二人,吴玠为权永兴帅,秦凤路副帅,你为帐前掌亲兵,都是西兵大将,此次张相公宣抚关陕,调动大兵与敌人决战,你兄弟二人看法如何?”
吴璘却不愧是武人,直率的很,沈拓话音未落,他便答道:“曲帅曾言:平原广野,贼便于冲突,而我军未尝习水战。金人新造之势,难与争锋,宜训兵秣马保疆而已。虽然我兄弟被曲帅苦害几次,差点儿命丧战场,不过他这话在理,当日军议时,我们都是赞同的。”
“哦?”
沈拓低头不语,面露沉思之色。
他心中自然也清楚,宋朝此战,有败无胜。在这个女真满万不可敌的时代,在关陕平原这个宋朝最后可以让女真重骑兵展开冲锋的地方,在正面战场,平原地形,与集结起来的女真骑兵做正面战场的交锋,诚为大不智之举。
张浚行此事,是害怕东南不保,赵构被擒,那么宋朝没有了大义上的君主,必定灭亡。而沈拓一则明白赵构跑的比兔子还快,女真人一直逮不到他。二来,他自己现下也是皇帝,凭什么牺牲自己来保全赵构?
只是,他又清楚,张浚以川陕五年财赋,花几个月时间集结了大量的物资,集结了大量军队,必要与金兵一战方可。若是他以帝王之尊,强令停战,一者西兵士气受挫,固城拒守是否成功,也很难说。而他沈拓亦就是赵恒的威望,也必将进一步下跌。
在与赵构争威望,争帝位的时刻,他也绝对无法来做到这一点。
他想了半天,终摇头一叹,觉得无法阻止这一战。
第三卷 经略关陕(3)
因向吴璘问道:“除了你兄弟二人,还有曲端之外,西军将领,还有反对此战的吗?”
吴璘答道:“我兄弟二人之外,还有八字军的首领王将军,参军刘子羽,除了咱们之外,其余诸位将军都赞成张相公的决断。”
沈拓又问道:“曲端说必败,将军以为如何?”
吴璘坦率答道:“若是陛下未至时,咱们与金兵野战必败。陛下至,鼓舞士气,乡兵民伕都肯用命,则胜败在五五之间。”
“那么歇兵不战,固守各路城池,如何?”
吴璘摇头道:“若陕州不失,此计尚且可行。今陕州永兴长安都失,敌人居形胜之地,占陕甘过半,我军分则难聚,固守亦不可得。若是张相公一开始便定下此策,各部坚守各路,集结数万精兵以为机动救援的力量,这一仗便好打的多了。”
说罢摇头叹息,显然是不以张浚的部署为然。
吴玠吴璘兄弟,确有古大将之风,曲端多次置他兄弟二人死活不顾,张浚对他兄弟却有提拔重用之恩,谈起战事时,却并不以恩怨出发,而是直抒胸臆,以战事为重。
沈拓展颜微笑,从自己坐的杌子上起身,向着吴璘笑道:“将军胸有丘壑,将来成就必不在你兄长之下,只掌帐前亲兵太过屈才,待将来有机会,必使将军掌一路兵马,大展雄才。”
他说这话时,神态从容,完全看不出来是在刻意买好对方。
然而毕竟是天子,别的不说,天子的褒奖,却比什么都强。
吴璘当即大喜,掀开衣甲下摆,单膝跪下抱拳道:“陛下夸赞,臣愧不敢当。只盼将来能提点兵马,直入燕云,报得陛下赏识大恩。”
沈拓伸手将他扶起,正要再说几句,却是听得校场那边,数万将士突地鼓噪大叫。
吴璘一惊,忙道:“陛下在此安坐,臣去看看便来。”
今日要杀曲端,泾源兵不稳,吴璘身为亲兵首领,自然知道其中关系利害。兵变轻易不会发生,然而只要控制不住,就是大祸。
他匆忙而去,沈拓却知是康承训在那边弄鬼,却是一点不慌,只招手将薛强种极等少年叫来,向他们道:“你们是朕身边的人,朕最信的终究是你们。不过你们行事说话,也得给朕长脸争气,知道么?”
沈拓这几日,一直冷遇这群少年,对西军诸将和侍卫多有拉拢亲厚之举,诸多相随他逃亡的卫士都是心中委屈,而此时皇帝如此一说,各人心中的不满都是烟消云散,几个少年脸薄,立刻涨的通红,向着沈拓道:“陛下放心,臣等一定给陛下争气,绝不丢脸。”
“好,这么着朕就放心的很。种极,过一段时日,你便去吴玠军中效力,你年纪最大,朕先放你出去,跟在朕身边终究只是一个舞刀弄剑的莽夫,到了军中好好效力,将来拜相持节,也为你种家争光。”
种极涨红了脸,紧握双手,向着沈拓道:“臣一定重振家声,不负陛下所托!”
种家是西军中最显赫的世家,靖康之后,种师道、种师中等种家大将相继病死战死,堂堂百年世家,此时竟没有一个顶梁柱能出来重振家声,沈拓如此厚待种极,等若是帮着种家重新振作,却叫种极如何不感激涕零。
只是沈拓如此一说,其余侍卫却也叫将起来,都道:“陛下偏待种极,咱们不服。”
沈拓微笑摇头,也不去理会他们。只向随侍在旁的诸多卫士和张浚亲兵道:“朕不等他们回报了,这便过去看一下将士为何鼓噪。”
一个亲兵副将上前道:“陛下在此安坐便好,待张相公将将士抚慰好了,自会请陛下过去的。”
沈拓却只道:“朕自己的将士,还害怕他们不成。”
说罢,翻身上马,竟是矫健的很。
如此一来,旁人却也不好再劝,只得一个个都翻身上马,向着大军云集的校场而去。
沈拓衣着,虽然务求简朴,却是一袭鲜亮的明黄色,刚一接近校场外围,场中数万将士已经看的分明,一起鼓噪欢呼,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沈拓面带微笑,骑马绕场一周,向着将士挥手致意。
他原本骑术平常,几千里奔波下来,骑术已经大为精进,此时骑马绕场,看起来随意潇洒,英气勃发,数万宋军将士看在眼里,均是感奋之极。
待他骑到张浚等人身前时,万岁之声兀自不绝。张浚等人亦是感奋,待沈拓近了,张浚喜上眉梢,上前道:“大军齐集,诸事皆备,陛下又可以如此振奋鼓舞军心,此战可以必胜。”
沈拓微微点头,以示赞同。却向他问道:“适才为何鼓噪?”
张浚将笑意收起,向沈拓答道:“适才臣要将曲端在校场问斩,泾源兵竟鼓噪不服,军纪如此不整,臣已命刘氏兄弟严治,将带头鼓噪的几十人全部拿住,穷治其罪。”
两人就在军前对答,沈拓身前身后,围绕着各路总管、统制、统领,正将、副将,各人都是佩甲按剑,昂然侍立。
在他们身后,则是数万带甲将士,兵甲耀眼,杀气盈天。
只是当沈拓与张浚说话时,却是无人敢吭一声,场中鸦雀无声,咳喘之声可闻。
却听沈拓皱眉道:“周王禁人说话,凡有议论国事的都抓起来,结果弄的道路以目,国人不服,最终失了王位。咱们大宋自开国以来,就不曾禁人说话,军纪是一说,不过军士有话却也要叫人说,不然将士如何心服,临敌又如何用命?”
张浚心中不服,却不好在这么多将士面前和皇帝顶撞。只得躬身答道:“陛下此言有理,抓起来的人,一会臣亲自去审问。”
沈拓摆手道:“不必,在适才被抓的泾源将士中选取几人过来,朕亲自问话。”
又道:“暂且不斩那曲端,由朕弄清楚事情原故再说。”
张浚急道:“斩曲端是大事,军中鼓噪不过是他旧部不服,只需打上几个,再加安抚就是,陛下又何需如此?”
沈拓冷笑道:“这曲端原本也是一路宣抚,总管大将,相公也拜他为大将军,统管西军,如此人物,相公说杀便杀,朕问也问不得,宰相也太有权了吧?”
张浚又急又怒,却也知道自己适才的话太过孟浪。若是在私下,以宋朝士大夫敢和皇帝折辩的传统,沈拓就算发怒,他也敢再和皇帝争议。而当着几万将士面前,此时又面临二帝相争的敏感局势,他若是再与沈拓顶撞,势必引发混乱,使人误以为他完全投入赵构一边。
沈拓竟是抓住了这一微妙的场合地点,只几句话便将他堵的答不出话来。
张浚无奈,只得答道:“臣岂敢,陛下要问,臣这便命人带几个闹事的军士上来。”
沈拓面带威严,只轻轻点头,表示同意便罢。
待几个张浚亲兵出发前去提取适才抓捕的人犯时,眼前队列中所有的泾源路将士竟是突然欢呼大叫,连呼万岁。
张浚额头冷汗连连,心中明白,此事过后,自己威望大跌,而皇帝却是在眼前的军人心中,形象威望大涨。
第三卷 经略关陕(4)
吴璘却不理会张浚心中所思,竟是亲自提点着亲兵,前去带了几个被抓的军士过来。
看着五六个军士灰头土脸鼻青脸肿跪在沈拓身前,旁边的西军各系将领,却也是心思各异。自靖康大变以来,西军系统经历过争端,不和,在靖康二年时,甚至有武将代表曲端和文官首领王庶差点兵戎相见,水火不容至此。
而张浚一到陕西,本身先是天子近臣,拜仆射、枢使,位高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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