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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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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彦适已经看到,来的却不是军法官,倒是河东路地经略副使曲端,不知道从哪里听闻城内出了乱子,急忙带了他麾下禁军赶来,却怪道太原附近禁军虽多,骑兵甚少,寻常的军法官根本不可能带着大队骑兵,唯有经略使负贵整个河东路的军事力量,虽然现下有名无实,却好歹是一路的军事长官,身边配上几百骑兵,也属正常。
曲端是西军将令中难得的人才,俗语云有文有武是曲大,可惜生就的刻忌性子,赵桓自开任命行军总管的先例后,此人不得重用,难免有些怨望,却不知君主最忌此事,赵桓更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虽知此人有些才干,却仍然将他发配到河东,名为经略副使,其实不过是闲职,连一军的兵马,也不教他带了。而虞允文以使相身份,奉命经略河东后,曲端连表面地官样文章也不必做了,虽然一介武夫,每天走马章台,吟风弄月,倒弄的如风雅名士一般。费伦地行人司不是善类,自然早就将此人的一举一动报给赵桓,令得赵桓心中越发厌恶此人。
折彦适想到此节,扭头去看赵桓脸色,却果真见得皇帝满脸不乐,连忙小心道:“主人,一时走不脱,倒不如先进边上的酒楼,叫些酒菜,边等边看,如何?”
赵桓被他一提,倒又觉得肚饿,当下答应一声,抬脚进得边上酒楼,那楼内的伙计都溜到外头看热闹,连平常等在酒楼走廊的妓女也在门前探头探脑,一见赵桓一行入内,各人虽然上前招呼,却是老大的不情愿。
赵桓也不理会,由人点了酒菜,自己信步登楼,到得雅间窗边,寻得凳子坐下,便去看那曲端如何料理此事。
曲端却似刚喝了酒,原本就是关西大汉,此时更是面红过耳,他身形高大,体格壮硕,骑在一匹矮马之上,双腿竟似要着地一般,压的那马摇摇晃晃,仿佛随时要趴伏在地,赵桓只略看一会,便欲发笑。
见折彦适站在自己身边,赵桓脸上带笑,向他吩咐道:“微服出来,就是要随意,你这样站桩也似,教人看了白露了形迹。”
待折彦适拿捏着坐下,赵桓又问道:“怎么那曲端连匹好马也没有?他怎么也是统兵大将,朝廷的一方经略,这一点也要刻薄么?”
折彦适听他语意,好象也不是特别的恼怒,当即小心答道:“倒不是没有好马,只是此人奉命经略河东后,自己上书枢院,将所有上好战马换了劣马,好马给前方将士去用,京中一时传为美谈。”
这样的事,其实也是曲端性格的体现。论起公事,此人也是满心为国,涉及私利,也是一毫不让,这样极端的性格集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却也甚是奇怪。而朝中上下知赵桓甚恼此人,当然不会跑到皇帝身边,去帮这个落魄将军说话,所以赵桓丝毫不知。
“哦,原是如此。”赵桓眼眉一挑,却是不再多说,只等店中小二将酒菜送了上来,便自斟自饮,挟菜下酒,虽觉不如宫中,倒也颇有些野趣风味,一时吃的顺口,竟很是香甜。
大道上曲端的亲兵已经将闹事的两边分开,喝斥蹲下,赵桓看的暗笑,这时才知公门拿人先让蹲下,原本古已有之。
待曲端问清缘由,不觉大怒道:“尔等就要上阵搏杀,先自己动起拳头,目无军纪竟致如此!”
他这话一出,到给了不少军士借口,各人当即都道:“大人恕罪,军士们就要上阵,且记一过,战场上拼命杀敌,以去前过。”
曲端兀自冷笑,身边却有几个清客幕僚似的人物,上前附耳说话,曲端原本伸手待要下令,却又临机迟疑,诸多禁军看的分明,求饶声越发响亮。
赵桓看到这里,也噗嗤一笑,只道:“犯事的禁军各部皆有,曲端料想也是路过,不合接了这个烫手炭团。不处置,对朕不能交待,处置了,却要得罪好多军中袍泽,他原本就是罪余的人,哪里能下得这个狠心。”
他这话是诛心之语,对曲端心理和局势的判断准确无比,非多年从政经验,不能分析的如此清楚。见折彦适稍露畏惧之色,赵桓后悔多言,因又一笑,向他道:“且看这曲端如何处置,朕听说此人性格极为蛮暴,当年曾经要斩杀王庶,笑话,他不过是个武将,竞要杀经略使,也难怪张俊要疑他造反。今日这事,依他的性格,只怕是两边都不相饶的多。”
仿佛如他所想,曲端只是略一犹疑,便又面带冷笑,断然挥手道:“军纪不是儿戏,尔等上阵是否用心携命,且是两说,这里犯了军法,需饶你们不过。”
第一百六十一章 攻心为上
他身边的近卫自然也知道曲端脾气,也不待他发令,几百人如狼似虎,疾冲上前,将刚刚动过手的禁军们按翻在地。
待得曲端一声令下,按着刚刚禁军动手时的轻重不同,各自责罚。几百支军棍上下翻飞,被打军棍的却都是西军精锐,极是硬气,除了少数人偶尔忍疼不过,闷哼出声之外,大部被责打的禁军将士都是一声不吭,唯有军棍拍肉,声声闷响直震长街。
待军棍打完,曲端却是满脸高兴,红通通的脸孔上尽是喜悦之色,看着被责罚的禁军将士一个个爬起身来,曲端大笑道:“不错,看你们这鸟样,也算是个精兵模样,虽然犯了军法,也都不是怂货。”
他摸摸下巴,似乎还有话要说,只是突然又意兴阑珊,挥手道:“去吧,上战场好好打,别给咱们西军丢脸。”
这伙被他责打的禁军士兵中,有不少原本就是泾原军曲端的属下,虽然被打,干犯军纪也没甚话说,当下一起提气开声,暴诺道:“是,绝不给大将军丢脸!”
曲端曾经登坛拜将,受封为大将军,礼成之时,十几万西军将士一起欢呼雀跃,此时称谓,仍然可见当日曲端声望之高。
曲端心中也是感动,却是连连挥手,麾下禁卫将这些犯了军法的禁军将士放走,又驱赶开看热闹的闲人,只有几十个蒙古人,兀自留在场中,等候发落。
各人都知道这伙蒙古人的来头,原本还干练无情的经略禁卫,此时却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继续动作。
曲端却并不显为难,见自己属下呆立不动,便喝斥道:“当街斗殴,干犯军法,虽然是陛下近卫。又岂能免罪?来,一样责打!”
“是!”禁卫们得了吩咐,自然不再犹豫,立刻上前将众蒙古人按倒,那伙蒙古人虽然反抗,不过以一敌十,以数十对数百,哪里还有机会翻脸。三两下被按倒在地,军棍翻飞,各人先用蒙语破口大骂,待打的狠了,便咬牙忍痛,不再做声。
正乱间。却又有大队的蒙古骑兵赶到,看到同袍正被按倒棍责,不少蒙古骑兵立刻叫骂起来,不少人挥舞刀枪。向着正在行刑的禁军叫骂,看到众蒙古人如此,其余地禁军士兵立刻也是刀枪出鞘,排成战阵严加戒备,一时之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味道。原本还有不少看热闹的百姓,此时见到情形不对,立刻溜之大吉。不少人开始关门闭户,沿街之上,乒乒乓乓响成一片。
赵桓气的脸色铁青,将手中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正欲起身,又见合勒等蒙古百户上前,与曲端行礼致意,知道这几个百户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与曲端也是相熟,想来曲端也会卖对方一个面子,将受刑的蒙古骑兵们放走了事。
怎料合勒等人虽然好言商量,曲端却只是不依,一直到众蒙古兵被行刑完毕,一个个屁股上鲜血淋漓,这才被放了开来,交给合勒等人。
合勒等人俱是冷笑连连,将诸位手足兄弟安排好后,也不向曲端告辞,各人转身就走,这一场冲突其实也还罢了,倒是曲端不理会蒙古人等于是皇帝私奴家兵地身份,痛加责殴,着实伤了这些蒙古骑兵的面子,教各人着着气恨,既然对方不给面子,当然也不必再给这个闲职将军脸面,各人拍拍屁股转身就走,至于以后怎样,那自然是各种损招阴招齐上,必定要找回今天的场子才是。
看到众蒙古人如此作派,曲端也不在意,向着辛苦半天的属下褒奖几句,然后便挥手令他们各自散去,自己身边只留几个从人清客,抬头四顾,看到赵桓所在的酒楼,竟是直奔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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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桓心中极是不乐,原不想与此人见面,可惜曲端登门直入,已经躲避不及,只得教人关上自己雅间的门,准备等曲端入座之后,自己再寻机开溜便是。
可怜曲端哪里知道皇帝就在这里,今天他大出风头:当街打了几百人的屁股,以他河东路经略副使的身份,正好适合之极,登楼之时,一边是木梯砰砰做响,一边是身边幕僚清客奉承吹捧,将曲端吹地如包公再世,吴起重生一般。
曲端先是不理,待到后来,见各人吹的不成话,他也知道自己现下失势,身边留不住真正的人才,所以现下的这些幕僚清客,都只是寻常资质,也只是闲时陪着喝酒打猎,游玩解闷之用,听得他们胡吹乱捧,曲端先是大马金刀坐下,然后方开言道:“诸位夫子不知道么,今日我固然是威风十足,不过也种祸不少,这般无聊吹捧,我曲某待人以诚,诸位却如此待我么?”
一席话说的身边各人惭愧不已,一个老成清客先道:“将军身为经略副使,处置犯了军法的禁军,原本也正合身份。只是现下陛下改弦更张,在各军中设立军法官,经略副使又管不到禁军,适才出事后,已经有不少军法官赶到,将军不管不顾擅自处置,确实得罪了不少人。”
曲端哼了一声,答道:“你还是不肯实话实话,处置我禁军将士,得罪人也有限,最多说我曲端还是老脾气,骄横跋扈。倒是刚刚处置那些蒙古人,种祸不小。”
他说地这些各人自然明白,只是明白归明白,却是苦于没有办法。蒙古骑兵只有三百人不到,是当年合不勒汗送给皇帝的伴当亲随,一路护送着皇帝从北国逃回关陕,从冰天雪地到草原,然后横穿沙漠,直抵汉地,这交情情宜,岂是寻常?
曲端自己也很是明白,当下叹一口气,苦笑道:“今日带人去城外校练骑术,不曾想一回来就遇着此事,陛下向来不喜我,这件事一出,只怕又要大加斥责。这也罢了,不算要紧,可惜要紧的事,陛下没功夫听我分说。”
说到这里,他声音已经极是低沉,虽然听不甚清,语意中的不甘与郁结之意,却是呼之欲出。
赵桓在一旁听地真切,他原本就已经极是不悦,此时听得曲端话意,好象对自己也极为不满,当下勃然大怒,站起身来推开房门,曲端等人就在隔壁,赵桓一边推门而入,一边朗声笑道:“曲端大将军今天好威风好杀气,只是听得话里意思,好象对朕极有不满?”
他推门而入,曲端正是对门而坐,广巳经看的真切,早就霍然起身,其余陪客原本还不知道赵桓身份,待听刭赵桓的话中一个:“朕”字,才知道来者原来是皇帝,当下俱是吓得呆若木鸡,如同泥胎木塑。
赵桓也不管别人,自顾自坐下,向着曲端道:“朕是不让你统领大军,依你的才干,原本不该如此,你有些怨气,也是该当地。”
曲端听他说起此事,却也不加否认,当下亢声答道:“臣自忖,以臣之才,不在岳飞之下,他领得十万大军,臣却不能?所以对陛下决断,并不心服,臣也从不隐瞒。”
“嗯。”赵桓点一点头,对方如此坦诚,他先是诧异,继而也是欣喜。当下又道:“这件事,我原本是要给你点挫跌,让你的脾气略变一变。
你曲端是有将才,却不能为帅?何也?你没有容人之量,太过刚愎,你治军有一套,治的是兵士,而不是将领。西军诸将,对你服气地不多,能被你如臂便指,指挥如意的更加不多,你若不改脾气,纵给你十万大军,你能一个人指挥这么多军士?当真笑话!”
这一番话,却是说的曲端冷汗连连,当下呐呐不能还置一语。赵桓所言虽然不多,却是直指他最大的毛病,便是自视太高,身有傲气,待下虽厚,待各级将领却是苛严,结果虽然不是天怒人怨,却是无人相附。结果张俊掌关陕时,曲端在诸军士兵中拥有极高威望,却因在将领中没有援助,被张俊轻松剥夺了兵权。前车之鉴犹在,赵桓的分析精当准确,曲端自然服气,根本无法分辩。
见曲端诺诺不语,赵桓心中得意,对曲端的分析斥责,算是他蓄谋已久,对曲端的才能与治军的手腕,赵桓极是赞赏,可惜就是性格中的缺陷也太明显,偏又太过刚愎,若象如岳飞那样一边重用,一边提点,只怕此人志骄意得,不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所以故意剥他兵权,下放河东,让他先熟悉地形,以备将来提点改造后再来大用。此时看曲端神色,已经颇是心服,而且根据费伦的情报,曲端自来河东后,并没有消沉怠工,探勘地形,训练经略使麾下兵马,甚至曾经悄悄潜入太行山中,与当地义士接触,从哪一方面看,只要曲端认识到自己的问题,就将是河北大战统帅的最佳人选了。
只是一想到适才的事,赵桓却是气不打一处来,看着曲端,鼻眼不正的问道:“还有一条,打狗尚需看主人,蒙古骑兵忠心卫主,你明知他们是朕的家奴,还如此责辱,犯上傲上,竞致如斯!”
第一百六十二章 拜帅
适才他严词痛斥,曲端并不能反驳一语,待到此时,却是亢声答道:“陛下这话,臣不能赞同。”
他不顾旁边清客和折彦适等人的脸色,昂首向赵桓道:“陛下,臣责权所在,又岂能因蒙古人是陛下家奴,便轻轻放过?况且,禁军将士,亦是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岂可厚此薄彼?”
赵桓不料得他当面还敢顶撞,当下便又斥道:“人尚有亲疏远近,禁军固是朕的臣子,然则蒙古护卫更是情份非比寻常,当日若非彼等,朕又能安然返回?彼时禁军又在何处,岂能怪朕厚此薄彼?”
曲端下意识接道:“陛下需得蒙古骑兵护卫返回,非禁军不敢战耳。”
此语一出,场中一片死寂,各人都是面色死灰,看向曲端,如若是死人一般。固然,当日赵桓灰溜溜的“北狩”是他父子自毁长城,乱政懦弱,败坏朝纲,这才将身做楚囚,然而当着皇帝的面如此指责,朝野大臣武将中,却唯有曲端一人了。
赵桓冷笑道:“数十万大军不敌六万女真兵,岂是我父子之过?”
话说到这里,曲端也觉得无甚可说,只得免冠跪地,叩首谢罪道:“臣胡言乱语,无人臣礼,请陛下恕罪。”
赵桓虽爱其才,此时却也怒气难抑,原本要再用他的话头只得暂且收起,恨恨看了曲端一眼,挥手道:“罢了,朕向来不以言罪人,今日之事法不传六耳,便也罢了。”
说罢起身欲行,曲端却是又一叩头,向着赵桓道:“陛下,愿陛下慎思唐德宗引回鹘兵入长安,纵掠为祸之事。殷鉴不远,尚乞陛下留意。”
见赵桓仍然不理,拂袖欲行,曲端又道:“三百蒙古兵不足为祸,听闻陛下有意乞师蒙古。臣以为大不智。今禁军强盛,收复燕云指日可待,便小有挫跌,亦可徐图恢复。不必前门拒狼,后门入虎,盛唐之事,犹可为今日戒。”
赵桓转身回头,面露沉思之色。向着他问道:“你是因朕与蒙古合不勒汗联手一事。才故意惩戒闹事的蒙古兵?”
曲端摇头道:“这到不是。犯法当惩,不可因故不罚,亦不可因故加罚。臣罚蒙古兵,降其骄纵之气而已,左右不过是三百人。陛下其实一向管教很严,没有出过什么乱子。倒是合不勒汗此人,臣不知道其人若何,不过提蒙古大兵十万来助战,如同当日唐皇乞回鹘兵,借兵容易,善后甚难。灭金之后,岂不知又会有一强敌?辽朝为祸数百年,一朝灭亡。则金国为祸更甚,岂不知蒙古更比金强。到时候更加难以善后,自陛下借兵一说出来,臣日思夜想,就是担心此事,今日有些怨言,就是因为陛下不曾召见,臣不能陈说此事,所以方会如此。”
赵桓脸色已经越发温和,返身坐定,向着曲端温言问道:“原来如此,倒是朕误会卿了。”
他面露沉思之色,又向曲端笑道:“不过你们传言的借兵,倒也不是事实。朕当年与合不勒有约,朕能重掌大权,兵向燕云之时,他便以蒙古部落骑兵,出草原侵袭女真后方,乱敌阵脚,以为相助。这旧约也是为了他蒙古人好,女真人蛮横,为了防范蒙古诸部坐大,年年派骑兵到草原烧杀抢掠,名为减丁,蒙古人深受其害,早就心存不满。便是朕与此人无约,凭这合不勒汗其才其能,也断然不会这么任人欺凌。所以这一次朕派李显忠到得草原,寻得蒙古人申述前约,那合不勒倒也爽快,当即就应允了。只是他们如何出兵,侵袭何处,却是不怎么清楚了。”
曲端是何等样的聪明人,赵桓的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旁人尚且懵懵懂懂的听不明白,曲端已经是尽数了然于胸。
赵桓与合不勒相约是真,不过此次派人前去,一没有申明利益,划清将来两国灭金后的地盘,二没有许给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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