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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出城

　　　　天庆元年，公元1259年，闰十一月初十。

　　　　蒙军终于开始发动对鄂州城池的进攻。

　　　　驻守在城外的鄂州御前诸军左军、右军以及游奕军近两万军士，全部参与到与蒙军的厮杀之中，不断有军士打马前往鄂州城，禀报外围战斗情况。

　　　　刺史衙门已经成为鄂州城最为忙碌的地方，衙门外面五百步距离之内都是禁区，不准任何无关人员靠近，四川承宣副使吕文德，鄂州御前诸军都统制、鄂州刺史张胜等人，全天都在刺史衙门，而最为辛苦的就要算那些谋士了。

　　　　刺史衙门，大堂。

　　　　张胜眉头紧锁，吕文德则是神情悠然。

　　　　按说蒙军已经展开了对鄂州城池的进攻，那么先前的诸多判断，也许出现了偏差，吕文德也应该焦急才对。

　　　　“吕大人，蒙军是不是准备全线撤离，我认为目前还不能够下结论。”

　　　　“张大人，情况已经很清楚，厮杀持续了两天的时间，蒙军丝毫没有推进，前线厮杀之军士，战斗伤亡也不是很大，就连前线之军官，都认为蒙军进攻之态势，不是那么猛烈，试想蒙军若是准备一举拿下鄂州城，进攻岂会如此孱弱，如此的情况，只能够说明，蒙军之大部队，已经开始撤离黄州，此时此刻，我们无比当机立断，派遣大军出城，展开对蒙军之进攻，如此就能够彻底打败进攻之蒙军，且能够收复黄州和蕲州等地。”

　　　　张胜抬头看了看吕文德，没有马上开口说话。

　　　　打败蒙军、收复黄州和蕲州等地，这是巨大的功劳，谁都想着能够获取。

　　　　不过从目前情况来看，能够有如此实力的，也就是吕文德麾下的大军了。

　　　　其实从内心来说，张胜已经相信蒙军开始大规模撤离，按说上月底就可以发动进攻，可推迟了十多天的时间，而且进攻真正开始，蒙军的进攻一点都不猛烈。

　　　　蒙军作战历来都是猛冲猛打，不屑于使用什么计谋，所谓的诱敌深入，应该是不存在的，而且从黄州方向传来的绝密消息，已经有军队离开黄州，朝着河北的方向而去。

　　　　张胜不敢继续坚持自身的看法，若是贻误了大好的战机，等到蒙军真的安全撤离了黄州等地，那他肯定会遭遇到弹劾，说不定难以保住自身之职位。

　　　　“吕大人的意思，抽调哪些军士出城作战。”

　　　　“此番出城进攻，我亲率麾下一万五千大军，至于说鄂州御前诸军，是不是派遣部分的军士出城作战，就看张大人之意思了，我领军出城作战之后，这鄂州城之安危，系于张大人一身，还是要谨慎一些的好。”

　　　　“鄂州御前诸军，左军、右军和游奕军，正在城外作战，我的意思，这些在城外作战的大军，归于吕大人调遣，其余诸军，就留在鄂州城内。”

　　　　吕文德看了看张胜，依旧是慢悠悠的开口了。

　　　　“我听闻了鄂州御前诸军之中有一位壮士，名吴邵刚，现如今是催锋军之中一名部将，我意欲带着吴邵刚出城去作战，如此的壮士，肯定是要到阵前去杀敌的。”

　　　　张胜看了看吕文德，脸上没有多少的表情，这个吴邵刚，他当然记得，但已经没有多少的印象了。

　　　　“吕大人看得上，抽调去作战就是了，吕大人本就是率领大军驰援鄂州，我若是不支持，怎么说的过去，我没有意见。”

　　　　张胜身后不远处的苏宗才，脸色瞬间变化，他本来想着开口的，可惜没有来得及，况且张胜已经将话说的很死，他也不好继续开口。

　　　　苏宗才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正巧与吕文德的眼神相撞。

　　　　很快，苏宗才低下头，他已经从吕文德的眼神之中，读出了东西，到了这个时候，最为明智的选择，就是乖乖的闭嘴。

　　　　仅仅半个时辰的时间，鄂州城内的大军开始大量的集结，当然这种集结都是在军营内部进行，而部将以上的军官，则是直接到馆舍去集结，听候调遣的命令。

　　　　前往鄂州御前诸军催锋军下达命令的，是鄂州刺史衙门的别驾。

　　　　跟随前来的有苏宗才和李思琦。

　　　　接到命令的时候，吴邵刚是有些吃惊的，因为整个的催锋军，仅仅是他这个部将，以及麾下的两百人被抽调出去作战，其余的两千余人，悉数都留在军营之中。

　　　　按说就算是调动军队作战，也应该是调遣整个的军队，亦或是调动大部分的军士。

　　　　看见了苏宗才和李思琦之后，吴邵刚瞬间明白其中意思了。

　　　　看样子这是吕文德直接提出来的要求，恐怕催锋军统领高达都不知情。

　　　　刺史衙门的别驾，以及苏宗才和李思琦来到军营，肯定是会引发关注的，就在吴邵刚接受命令的时候，高达过来了。

　　　　看到了由都统制张胜亲笔签署的命令，高达的脸色很不好看，不过碍于苏宗才在场，也不好发脾气。

　　　　“别驾大人，苏先生，出城杀敌乃是四川方面援军的事宜，催锋军的职责就是护卫鄂州城池，不知道为什么要抽调我催锋军的将士。”

　　　　别驾和李思琦都看着苏宗才。

　　　　苏宗才的脸色一样不好看，不过此时此刻，他必须要谨慎，要知道高达是鄂州御前诸军之中的骁将，做事情也是不计后果的，一旦闹出来大的冲突，他苏宗才日子也不好过。

　　　　“高统领，这是大帅的命令，再说都是为了包围鄂州城池、打败蒙军。。。”

　　　　这样的解释，高达肯定是不满意的，他看着苏宗才等人，怒气冲冲的开口了。

　　　　“我这就去求见大帅，吴队将，你不要离开军营，否则我以军法论处。。。”

　　　　高达急匆匆离开，留下了神情尴尬的苏宗才和别驾等人。

　　　　李思琦的脸上倒是没有多少的神情，他看着苏宗才，没有开口说话。

　　　　高达此举明显是不合适的，张胜已经签署了命令，作为下属的高达，是必须要执行命令的，这是起码的规矩。

　　　　苏宗才看了看别驾和李思琦等人，艰难的开口了。

　　　　“稍稍等一等吧。。。”

　　　　其实苏宗才也不想吴邵刚离开催锋军，他很清楚，一旦吴邵刚跟随吕文德出城去作战，就没有回到催锋军之中的可能性，此番作战若是取得胜利，那么吕文德一定会大力举荐吴邵刚，届时吴邵刚不可能回到鄂州，就算是作战暂时失利，那么吕文德更加有原因，将骁勇的吴邵刚留在身边作战。

　　　　吴邵刚的能力，苏宗才是完全认可的，这样的人才，不能够留在鄂州，太可惜了。

　　　　不过苏宗才毕竟是谋士，很多事情是无法做主的，而这之中最大的问题，就是大帅张胜，根本就没有发现吴邵刚的能力，且对吴邵刚的看法还不是很好。

　　　　苏宗才断定，高达前往刺史衙门，不可能有什么好的结果，毕竟张胜在吕文德面前明确表态了，不可能推翻自身做出的决定。

　　　　半个时辰之后，牛德功神情沮丧的走过来了。

　　　　看了看众人，牛德功对着吴邵刚开口了。

　　　　“吴部将，恭喜你了，能够跟随吕承宣副使出城去作战，将来有前途了，可不要忘记我们这些兄弟了。”

　　　　牛德功是跟随高达一同离开军营的，此刻高达没有回来，牛德功说出这番话语，意思已经非常明确了。

　　　　牛德功说完这些话，没有看其他人，转身离开了。

　　　　几分钟之后，吴邵刚集合麾下的军士，跟随李思琦，前往馆舍所在地。

　　　　别驾和苏宗才等人，则是返回刺史衙门。

　　　　刺史衙门，大堂。

　　　　张胜脸色铁青，看着高达。

　　　　“高达，要我怎么说你，不过是一个部将，抽调走了有什么大事，你闹什么闹，前往军营去的，还有李先生，你这么闹，要是让吕大人知道了，会怎么看我们鄂州御前诸军，难不成让吕大人说我驾驭无方吗。。。”

　　　　高达似乎是不服气，来到刺史衙门，见到张胜的时候，还没有开口，张胜就命令牛德功回到军营去，告诉别驾和苏宗才，命令必须执行，至于说高达，则是留下来了。

　　　　高达是张胜的爱将，很是信赖和器重，要是换做其他人，张胜早就是勃然大怒。

　　　　“大帅，这个吴邵刚，的确是有能力的。。。”

　　　　“还想狡辩吗，吴邵刚有什么能力，难不成我不知道，不过是一次寻常的较量，胜了牛德功，有什么大不了的，战场上厮杀能够与平日里的较量比较吗，你记住了，今后我不愿意看见这等情况再次出现，现如今是什么时候，蒙军正在城外进攻，若是军令都不能够执行下去，我们还怎么能够与蒙军作战。。。”

　　　　高达垂头丧气的离开，他知道这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回到刺史衙门的苏宗才，心情同样很不好，就在高达离开之后，他也到大堂去了，被张胜训斥了几句，毕竟苏宗才没有当面制止高达的行为。

　　　　苏宗才本来想着说明一下的，不过看了张胜的表情，没有开口说话。

　　　　闰十一月十五日，卯时。

　　　　吕文德率领一万五千大军，离开鄂州城池，朝着战场而去。

　　　　跟随在他身后的，就有催锋军部将吴邵刚。

第十八章　心思

　　　　距离黄州城池十里地。

　　　　四川承宣副使吕文德的中军帐，就设立在这里。

　　　　中军帐之中的吕文德，已经是信心百倍。

　　　　一切情况都是按照吕文德的预料发展，大军出城之后，前方的战斗已经变得零星，蒙军的进攻不再猛烈，偶尔出现小规模的厮杀，不过处于防御状态的宋军，也不敢主动发动进攻，一直到吕文德率领的大军抵达，宋军才发动主动进攻，让所有军士吃惊的是，阵地上已经没有多少的蒙军，固守阵地的也就是少部分的汉军。

　　　　接下来两天的时间之内，吕文德率领的大军，一直都处于强行进攻的状态。

　　　　靠近黄州城池之后，吕文德命令大军暂时停止进攻。

　　　　此刻吕文德麾下有三万左右的军士，包括四川方面的兴州御前诸军和沔州御前诸军，鄂州御前诸军的左军、右军以及游奕军。

　　　　蒙军攻陷黄州之后，将这里作为大本营，其防御之坚固是不用质疑的。

　　　　尽管吕文德获知了诸多的情报，可以肯定蒙军大部队已经撤离黄州等地，包括蒙军统帅忽必烈，同样已经撤离，不过他也有担心，那就是撤离的蒙军，距离黄州不可能很远，若是这个时候，忽必烈发疯了，要求蒙军突然杀回马枪，那局势就很复杂了。

　　　　还有一层最为重要和隐秘的心思，吕文德是不会说出来的。

　　　　几天时间以来，吴邵刚几乎没有参与什么厮杀，他麾下的两百军士，跟随大军行军，同样也没有在战场上厮杀的机会。

　　　　而且行军的过程之中，吴邵刚几乎都是跟随在吕文德身边的。

　　　　这在其他人看来，是巨大的荣耀，可吴邵刚本人异常的郁闷。

　　　　大军安营扎寨之后，吕文德召集诸军正将以上军官，前往中军帐商议，而作为催锋军部将的吴邵刚，居然也得到了命令，前往中军帐参与商议战斗部署事宜。

　　　　吴邵刚来到中军帐的时候，里面已经聚集了好几十人。

　　　　尚未少年的吴邵刚，是异常的引人注目的，不过吴邵刚自身倒是非常的低调，进入中军帐之后，随即在角落里面站着，也没有与其他人搭话。

　　　　很快，吕文德在李思琦等人的陪同之下，进入到了中军帐。

　　　　中军帐里面瞬间安静下来。

　　　　吕文德在大军之中的威望，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诸位，我们已经抵达黄州城，这几日的作战，蒙军节节败退，据外围侦查，所有蒙军都进入到黄州城池固守，今日本帅召集诸位来，就是想看看，诸位是不是有决心，一鼓作气拿下黄州城，彻底剿灭固守黄州城池的蒙军。”

　　　　“外围侦查得知，驻守黄州城池之蒙军，以汉军为主，具体人数不详，此前十多天的时间，不断有蒙军从黄州撤离，朝着河北路的方向而去，由此本帅断定，蒙军已经无法坚持，匆忙之中，朝着蒙古的方向撤离了。”

　　　　吕文德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经意的朝着吴邵刚的方向看了一眼。

　　　　“蒙军仓皇逃离，我军士气正旺，如此时刻，本帅期盼诸位打起精神，率领麾下的军士，奋勇杀敌，彻底剿灭驻守黄州之蒙军。。。”

　　　　吕文德说话的过程之中，吴邵刚一直都是低着头的，他有些摸不清吕文德究竟是什么想法，一方面说要彻底剿灭驻守黄州城池的蒙军，一方面又命令大军安营扎寨，不做出任何进攻黄州城池的部署，而且没有完全的包围黄州城池。

　　　　难不成这里面有什么猫腻不成。

　　　　吕文德含糊其辞的说蒙军是仓皇逃离，这是有些可笑的，不过细想之下，这也是鼓舞士气的最好的办法。

　　　　等到吴邵刚再次集中精力的时候，吕文德已经开始下达命令。

　　　　“所有军士，都做好进攻黄州城池之准备，随时等候命令。”

　　　　离开中军帐的时候，吴邵刚一头的雾水。

　　　　这是什么意思，要求所有军士都做好战斗准备，这还需要准备吗，已经联系行军和厮杀好几天的时间了，诸多军士早就是最好的状态，此时此刻需要做的，就是命令军士对黄州城池发动进攻，或者说退而求其次，彻底包围黄州城池。

　　　　吕文德居然要求麾下大军在营地做好准备，是不是准备看着蒙军从黄州城大摇大摆朝着河北路的方向撤离。

　　　　大军匆匆从鄂州出发，没有携带很多攻城之器械，若是这个情况之下，强攻黄州城池，也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包围黄州城池，这还是可以做到的，毕竟驻守黄州城池的蒙军，是负责断后的，一旦城池被包围，驻守的蒙军肯定会紧张，他们不可能固守城池，一定会发动大规模的进攻，争取打败宋军，从容撤离。

　　　　隐隐的，吴邵刚似乎是明白了一些什么。

　　　　黄州城池，刺史衙门。

　　　　张柔面无表情，城内驻扎的军士达到了一万两千人，包括在前沿作战的军士，全部都撤回到城池之中。

　　　　城外的宋军，已经安营扎寨，不过宋军并未包围黄州城池。

　　　　说实话，张柔对宋军是不在乎的，以前还是金军大帅的时候，他率领的大军，就时常打的宋军找不到北，金国被灭，投入到忽必烈的麾下之后，指挥的军队，战斗力更加的强悍。

　　　　尽管说此次断后的军士，全部都是汉军，也被称呼为新附军，不过与宋军比较起来，战斗力同样强悍。

　　　　张柔也有野心，那就是能够在战场上立下大的功劳，得到忽必烈更高的重视。

　　　　眼看着忽必烈就要成为蒙古的大汗，不出预料，蒙古将要统领天下，到了那个时候，战功赫赫的张柔，就能够为自身谋得一个最好的前程。

　　　　也正是出于这种想法，张柔没有率领大军急速的撤离黄州。

　　　　张柔还想着与宋军好生厮杀一番，彻底击败宋军。

　　　　外围侦查到的消息，在黄州城外驻扎的宋军，总兵力达到了三万人。

　　　　一万二千人对阵三万人，这有些飞蛾扑火的味道，可是却激发起来张柔的斗志。

　　　　他准备好生的厮杀一番了，他要彻底击败宋军。

　　　　张柔麾下的军士，以骑兵为主，骑兵总数达到了九千人，而且其中最为精锐的探马赤军，每个军士几乎是一人双马。

　　　　宋军以步卒为主，战斗力远不能够与骑兵比较。

　　　　张柔很清楚，他若是能够取得作战的胜利，一定程度上面是有力支持了忽必烈的。

　　　　忽必烈此番回到草原，是要继承汗位的，蒙古草原一直都是以武力强弱区分地位之高低，眼下忽必烈的势力无疑是最为强悍的，张柔若是能够取得作战之胜利，那么回到草原的忽必烈，就更加的有了底气。

　　　　综合各方面的因素，张柔下定决心，要与城外的宋军展开厮杀。

　　　　大堂之中的诸多军官，已经等候多时，他们异常的安静，都看着张柔。

　　　　张柔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之后，终于开口了。

　　　　“我决定了，明日卯时进攻宋军。”

　　　　此言一出，诸多的军官稍稍有些骚动。

　　　　张柔没有关注众人的态度。

　　　　“城内留守一千军士，其余所有军士，都投入到进攻之中，以探马赤军为先锋，展开对宋军的厮杀。。。”

　　　　“张将军，如此的安排，似乎有些不妥。”

　　　　张柔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声音传来。

　　　　听见这个声音，张柔没有发怒，脸上反而是露出了较为恭敬的神情。

　　　　“张先生为何如此说。”

　　　　一个身材欣长、面容清癯的中年人站出来了。

　　　　此人正是忽必烈麾下最为重要的儒士张文谦。

　　　　忽必烈撤离黄州的时候，留下张文谦，辅佐张柔断后。

　　　　“张将军之目的，是打败宋军，这一点我也是赞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