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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戈-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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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该是我的奖赏。

“这套衣冠是国老当年最喜欢穿的。每逢大战,国老必穿此衣,手持羽扇立于高处。风姿翩翩,宛若天人。”大帅叹了口气,“我早就想归还于你,还是等了这么久。”

我捧起衣服,轻轻抖开,看得出,师父当年的身材的确修长挺拔。

“谢大帅。”我顿了顿,“不过学生到现在都还不明白,为何当日大帅能认出学生,且知道学生乃是国老的徒弟。”

“李哲存仗着自己是皇叔,横行朝野,囚禁国老,朝中有耳闻者不少,敢于直面的却没有。”大帅一顿,“我也如此。”

我叹了口气。

“我知道国老病危之后就打算找你,你走得倒快。”大帅苦笑。

“师父骗李哲存中了毒,使李哲存不敢用强。他仙逝之后就吓不住李哲存了,所以让我早走。”

“听说李哲存在找一部天书,能修成大罗金仙,可是真的?”

“恐怕也是师父诓骗李哲存的故事吧,师父并未跟我提过。”我捧着衣服答道。

“原来如此,我就不信鬼神之说。李哲存也是养尊处优只欠长生,才会被诳了进去。”大帅笑道。

我也陪着笑了笑,道:“师父当年想必名声太甚,故以说他是神人都有人信。学生幼年时,曾听市井故事,都说师父是天降战神,助我大越得了天下,归天复职了。”

“想国老当年,唉,千言万语都不足绘其神采万一啊。”大帅深吸一口气,“你今年也刚好二十六岁,可知道国老的成名之战?”

我轻轻摇了摇头:“师父给我讲过许多名战,却不肯讲自己的往事。”

“或许国老另有深意,不过那战天下皆知,我说给你听也算不得泄密。”大帅闭目沉思片刻,“前朝末年,吴哀宗穷兵黩武,民不聊生,天下义军数起,盗贼横行。太祖武皇帝本是前朝淮南路经略使,统辖淮南军政。”

“太祖皇帝不拘于愚忠,起兵讨伐独夫,解民倒悬。国老虚先生顺天应命,辅佐龙驾,时年二十六岁。天下皆笑太祖手下无人,启用少年,太祖皇帝不为所动。前朝通绪十八年,老吴将死,义军之中却起了纷争。”

“当时兵势最劲者并非太祖皇帝,而是从陇西起兵的武炳坤。通绪十八年,武炳坤率五十万大军伐我淮南根本之地,太祖皇帝领十万甲士,驻守瞿阳迎战。当时武炳坤手下大将如云,谋士如雨。勇将如先锋将军杨子庆,韦康、韦寿,军师如文济、田沛,皆是一时俊杰。且瞿阳只是中城,五倍之众攻之必克,天下人都道武军必胜。”

“通绪十八年末,也是年关,国老临阵遣将,用大将军王纶,五千骑兵破武炳坤先锋将军杨子庆,一击而还,我军士气大振。武炳坤挥中军急进,国老伏在栎阳的三千奇兵又一把火烧了三万担粮草。”

“趁武军军心晃荡之际,我朝大帅杨可征奉命领兵三万,以班为数,布金戈鱼鳞阵破武炳坤中军二十万!武炳坤北上青吉城,国老却早已料敌占先,于云林道布五万伏兵,由名将赵诚、徐辉统领,尽吞武军败卒。当夜火箭如飞,火油如雨,十万武军死伤无算。十年后,我从云林道投军,山石之上尽是焦黑。”

我听得热血彭湃。相传杨子庆乃是手提铜锤的勇汉,王纶更是手持丈八长矛的名将,这些赫赫有名的将军居然都在师父手下性命相搏。另有大帅杨可征,年过五十还能挥六十二斤的大刀斩敌于马上,至于赵诚、徐辉二将更是从小听熟的大将军。

“此战历时四月,我方十万迎敌,停战之后反激增至六十万,天下大势由此而变。武军一蹶不振,终于通绪二十三年投降王统。大越天下,国老真是功不可没啊!”大帅叹道。

“乱世出英雄,若非乱世,师父也未必会名垂千古。”我抚着膝上的旧衣。

“唉,大越之悲,只知战神虚公,却不知虚先生于内政也具非凡识略,厘定金制、税制,国库丰满,亦都是国老的不世之功啊。”大帅叹道。

我有些无奈,李哲存的势力已然大到连大帅都不敢动他的地步。

“太祖皇帝或许为人蒙蔽,那太宗皇帝呢?”我问。

“李哲存乃是太宗皇帝的亲弟。我估计,他正是以囚禁国老作为不争皇位的条件,是故太宗皇帝不欲插手。现在圣上对李哲存更是宠幸有加,朝中百官大半都是其党羽,越发难动他分毫。”

大帅叹息声声,我只是抚着师父的旧衣。这些传奇人物,永远都是可望而不可及,或许这套旧衣是唯一我所能及的传说。

第十六章 平西三策

过了年关就要入春了。

阳关的冬天却远没有过去,见不到丝毫绿色。

圣上的新春劳军恩旨是金牌快马送来的,兵部的催进文书却是用金牌捉刀快马送来的。

戚肩推着我进了大帐,听说曹将军也从酒池赶来了。

三光者,日月星。金绣程有别号金乌将军,镇守北疆的武啸星是寒星将军,冷月将军便是我眼前的这个虬须大将曹彬了。

说实话,从第一眼我就不喜欢这个冷月将军。满身的杀伐之气让人觉得不寒而栗,听说他在南方曾经一次屠杀了三万土人。因为此事,兵部发了罪责文书,连圣上都要他上请罪折子。

曹将军想来也不喜欢我,上下打量了我半晌,冷冷道:“你便是那个残废?”

“曹将军。”金绣程瞪着他。

“老夫打仗一辈子,没见过这么窝囊的事,居然临阵放跑了敌军主帅,还是李浑!操……”

“曹将军,军议之中,请慎言!”金绣程打断曹彬的粗话。

以我流浪市井的经验,当然知道后面跟着的是什么话,既然金将军已经帮我出头了,我也不必再说什么。

大帅清了清喉咙,“今日召见三位前来,乃是因为本帅收到圣旨,要我平西大军于年内攻破叛贼。几位皆是国之栋梁,有何意见尽管说来。”

“大帅,今日阳关在我手,敌军中能有一战之力的只有李浑一人。末将听闻,李彦亭并不信任李浑,即便妄言东征,也只调配了十万人马。”曹彬抢先道,“所以末将以为,发奇兵入西域,挟阳关之余威,兵临迦师城。”

“迦师城距阳关五百余里,途中关、城数以十计,如何发奇兵?”金绣程反问。

“末将以为,可以另开新路,直逼迦师。”曹彬盯着金绣程。

“阳关之外更是荒漠,新路岂是那么容易寻到的?”

“大帅!末将愿立下军令状,三月之内,必可寻到新路。”曹彬说得十分坚定。

“军令状倒也不必,曹将军可以另寻新路,若是寻到了,本帅自然会加以利用。不过平西事大,空等三月太过长久,还需以攻城略地为主。”

“大帅,末将听闻,西域夷族,多是逐草而居,所建城池往往不过十里。如此看来,攻城绝对不难。只是前朝名将如慕容付、蔡齐等都用了九年方才平了西域之地,开府立衙,可见平西不易。”金绣程道,“末将以为,天师所难有三。其一,难在补给。出阳关后跋涉二十余日方有珐楼城,大军二十日的粮草辎重,汗牛充栋,加之地理不善,稍有差池便沦入万劫不复之地。”

大帅点了点头,道:“说下去。”

“其二,难在民俗。有道是五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我天朝雄师远赴关外,必引起当地土著不满。西域民风刁悍,全民皆兵,攻之不足,防之不备。”金绣程见大帅频频点头,“其三,难在天时。西域荒漠之中,昼则高温,夜则成冰,战士居于城内尚有不惯者,若是野外行军,恐怕不战自溃。”

“的确,与此三难相比,李彦亭号称百万大军倒显得不足为虑了。”大帅颌首沉思道。

我听了心头一亮,这才是我朝闻名的善战将军,真是思路缜密。天时地利人和,我军无一占据,的确是毫无胜算。

“金将军所言有理,只是叛军萎缩不出,莫非我等就干干看着?”曹彬道。

“大帅,学生有一二浅见,不知能否试言?”我心里有了主意。

“军议之时,无须顾虑,但讲无妨。”大帅道。

“大帅,两位将军。”我微微欠身,“学生以为,金将军所言甚是,天时地利人和不全,战必败!然我等身负圣命,自当了却君王天下事。学生有三策,依序施用,或许会有些许效用。”

“计将安出?”大帅欣赏地看着我。

“第一,名为养虎为患。”我得到了鼓励,自信不少。

“细细说来!”曹彬也饶有兴致地看着我说道。

“大帅和圣上可各养两只老虎。”我卖了个关子,顿了顿方道,“大帅要养的乃是西域诸族,圣上要养的,乃是李彦亭的子嗣。”

“养西域诸族……果然妙计,只是养李彦亭的子嗣是为何意?”金绣程赞道。

“大帅可奏请圣上封李彦亭为夏王,许以西域土地,容其自建部曲,朝廷每月发放粮草军饷。此其一。其二,立推恩令,本来只有嫡长子可得的爵号封地,因为推恩令,一样可以给庶出的,或是幼子。如此一来,李彦亭的子嗣越多,败亡的也越快。”

“计是好计,可要等多久?”曹彬盯着地板,算计着。

我觉得曹彬位列三光将军有些浪得虚名,道:“此计之害不在光阴,而在个‘患’字。此虎自然是李彦亭之患,亦是我天朝之患。西域诸族,类野食、胡人更甚我天朝,若是得了军力,难免起自立之心。李彦亭的子嗣若是又有一二成就者,我大越西陲再无宁日。”

“若是李彦亭不受推恩令,又该如何?”金绣程问我。

“如此更好。去年李彦亭得子,立为世子。礼法有云:立子以嫡,无嫡以长。此婴孩非嫡非长,他的兄长该做何等观想?为了江山厚利,自古不乏血肉相弑啊。”我笑道。

“就是不知圣上的意思如何?”大帅沉思道,“养诸族之虎倒是可以先行,以夷制夷,不怕他们跳出本帅的股掌。”

我也有些迷茫,若是有为之君,必定不会吝惜数年、甚至数十年换来长治久安。但是当今圣上算是有为之君吗?

“其后两计呢?”大帅问我。

“第二,引狼入室。”我答道,“引三夷之狼入我西域之室,以为牵制。此西域三国必有一国会拉拢我天朝以得出师之正名,到时只需加以利用,我天朝只需出些监军便可得数十万大军。”

“此计虽险,却也能加快平西步伐。第三计呢?”

“第三,关门打狗。西陲重地,到底不能让与夷人、叛贼,一旦我军得势,还是要立我朝天威,代天宣化。”

“此计你不说也是要的。”曹彬嘟哝了一句。

“大帅,此计看似简单,实在是重中之重!”我欠身道,“我军得势,得的乃是天时地利人和三势!三势不全一日,西域大门便不能算是关上。为得天时,只有常年驻军,如此一来,朝廷军耗更甚。为取地利,只有熟悉地理,吸纳土人入伍。为有人和,只有宣皇统于西域,使蛮族亦知礼义荣耻。此三势,明以为,非十数年不可全。”

“照你这么做来,老夫有生之年像是看不到平西之日了。”曹彬道。

“善夫!布先生论的乃是战略,岂是莽士所能知?”金绣程道,“此三计若是得售,西域千百年无忧。”

“布先生所言有理,只是朝廷催促甚急,此略还是从长计议。”大帅道。

我有些失望,强道:“大帅,此计早一日施行便早一日收效,莫非大帅忘了太祖皇帝所制军训:领兵大将离京三百里者,可便宜行事,不受君令。”

“本帅自有考量,诸位先下去吧。”大帅结束了军议。

我还没有来得及叫戚肩进来,金绣程已经推过我的轮椅,往外走去。

“劳烦金将军了。”出了大帐,戚肩连忙过来接手,我点头向金绣程致谢。

“上次离别匆匆,居然忘了先生的表字,实在是绣程之过。”金绣程客气道。

我心头一笑,道:“将军如此倒真的让明不知所以了,明并无草字。”

“哦?男子弱冠取字,先生居然没有吗?”我看得出,金绣程一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的确如此,在下一直居于深山,并不知取字之风。”其实我也早就知道男子弱冠取字,只是一直觉得那是有钱人家的事情,和我无关,现在只好临时撒谎。

“那还请取个表字,也方便称呼,老是‘先生’称呼,叫得生分了。”金绣程比我大了将近三十岁,即便直呼我名也是应该的,现在这么一说,倒让我很不好意思。

“学生初入行伍便得令取阳关,蒙天垂怜不负军命,又是独子,便取草字‘子阳’吧。”

“嗯,子阳,日后私下你我可兄弟相称。我取字希仁,你就称我一声希仁兄便可。”

“明不敢……”

“莫非子阳看我不起?”金绣程佯怒道。

我抿嘴一笑,道:“此为欲擒故纵之计也。”

金绣程爽朗地笑了起来,一把抢过推把,硬推着我往他的宿营大步流星走去。

第十七章 军威

三四种酒在我的肠胃里混和,后劲十足。从金绣程宿营里回去的时候我已经不记得是白天还是晚上,等我醒后,戚肩告诉我,我已经昏睡三天了。

我摇了摇还涨痛的脑袋,下定决心日后不管金绣程说什么也不能和他拼酒了。

“大帅找过我吗?”我用盐水漱了口,问戚肩。

“大帅没找过先生,倒是金将军来过几次,还给先生送来了醒酒药。”

我应了一声,头皮发麻,喝了那么多酒,他居然没有事。

今天太阳分外好,我让戚肩推我在阳光中停下,深深吸了口气,伸了伸懒腰。

“布先生。”远远有人叫我。

我朝那边望过去,原来是郑欢。自从金城一别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现在见到了,第一个想到的却是李浑的小女儿。

我挥了挥手,算是回应。

郑欢朝我跑了过来,道:“布先生,可有空吗?”

我有些诧异,问他:“郑将军有事吗?”

“没,没什么,只是想请先生去指教一下正威营的操练。”郑欢强笑道。

我点了点头,心里已经明白了郑欢的言下之意。

阳关内有三个校场,每个都能容纳五千兵士。各部将军轮流使用,今天刚好轮到郑欢的正威营。郑欢长得眉清目秀,却总让人觉得靠不住,所以我才将偷袭阳光的任务交给了史君毅。

“那个胡女如何了?”我悄悄问郑欢。

郑欢微微打颤,道:“意外落水,已经死了。”

怎么会莫名其妙发生意外的?我有些怀疑,却淡淡道:“死了也好,一了百了,郑将军成家了吗?”

“已经订了婚期,等班师后就迎娶过门。”郑欢说得有些无奈,也是要到校场了,急忙错开话题,笑道:“布先生等下可要好好看看我正威营的雄风。”

“拭目以待。”我也笑了。

我们到的时候,校场里已经站满了军士。或手持大刀,或手持长矛,还有盾牌手和弩弓手,井然有序。

郑欢没有带我从点将台后面的小门进去,而是从辕门进入校场,如此一来便要穿过阵列,我当然不会不明白郑欢的意思。一把把寒刀一直待我要撞上去了才收起,显然是对我选了正德营的报复。

郑欢显然想告诉我,正威营丝毫不比正德营差。兵士们的阵型无懈可击,变阵准确,五千人中连一个走错的都没有。演练阵型之后便是对练,两人一组,模拟战时的捉对厮杀。兵器虽换了木制的,却丝毫不减杀气。

看完了对练,日头已经偏西,校场上一片雾气,都是兵士身上发出的热气。

“还有么?小心兵士着凉。”我好意道。

或许是我的话刺激了郑欢,郑欢当即朗声冲全场吼道:“布先生担心你们着凉,我们会吗!”

“不会!”

五千人齐声回答我。

“我们比正德营差吗!”郑欢的声音传出很远,因为校场上连喘息声都没有。

“不!”

“正德营得了阳关,我们服吗!”

“不服!”

“郑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泥塑也有三分火气,何况我还是个年轻人。

“布先生!小将只想知道,为什么袭阳关的是史君毅不是我正威营!”郑欢最后一句话是向全场喊的,正如一滴水落入油锅,五千个抱怨的声音纷纷响了起来。

戚肩大概有些害怕,拉着轮椅退了两步。

“郑将军,你从军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各部各尽其能方能克敌制胜,这么做太过了些吧?”我质问郑欢。

“布先生,你可知道举国精锐是哪一支?御林军?禁卫军?都不是!”郑欢举起的手猛地落下,“是正威营!前朝通绪二十年,太祖武皇帝亲赐吊睛白虎军棋立营,赐正字号。永安二年,阳关血战,正威营隶属杨可征大帅麾下,全营一万两千四百士,号称铁盾,阻敌高建成部十万人,三天四夜,全营死伤十之八九,未退一步!太宗皇帝赐威字号。小将郑欢乃是正威营第七任统领,此番再战阳关,我正威威仪何存?我正威还有何脸面踏上阳关土地!”

校场上甚至传来了哭声。

我不知所措,只能强做镇静,好言劝道:“平西并非一日之功,将军何愁没有战功?”

“呸!我愁战功!”郑欢愤然扯下皮甲,拉开衣襟,露出一道道伤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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