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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大宋-第1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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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二章 大好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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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大人。”林雪翔站起来重新见礼,对梁丰颇为敬仰。
梁丰淡淡欠身还礼:“不知羽冰兄在《汴水闻见》历时几何?”
“半年有余。”
“薪俸多少?”
林雪翔有点诧异,君子喻义,这位大人怎么开口就谈钱?老实回答道:“月俸两贯钱。”
“哦,也不算很多,这次来西北,刘兄涨些没有?”
“呃,大人,学生来西北,是盼望历练一番,能为大宋出力做一番事业,至于钱么,倒还不在话下。”林雪翔有些急促地解释道。生怕这位名满天下的梁大人以为自己冲钱而来,被他看轻了。
梁丰笑笑道:“君子取义,小人言利,固然有别。不过西北风沙大,地贫瘠。羽冰兄来自繁华富贵之乡,如何吃的恁多苦楚?再不把钱的事讲讲清楚,那怎么对得起你赤心一片?倒成了我跟刘兄欺之以方了!”
“大人为何恁地小看学生?学生在陈桥驿时,前随希仁兄,后随仲殊和尚。所历所为。尽是为国为民之举。学生也算薄有家财,非为此一二阿堵物而来!”林雪翔有些不爽道。自己一番壮志,好像这位梁大人并不在乎,倒像是认定了自己贪财图例似的。读书人最受不得这个,要不是看在他是梁丰,说不定最起码也要拍案大骂了,甚至挥动老拳也不是不可能的。
“很好,难得羽冰兄热心热肠。不计私利,千里迢迢来此僻壤开创事业。只是刚才你也听到了,报纸算是解禁,不过呢,又约法三章。颇有为难啊!咱们这也算是劫后余生,你又是第一个来这里的,我想听听,你对上次报纸被禁,有何感悟否?”
梁丰终于不再纠缠薪水的事,转换了话题。林雪翔一听这问。马上气不打一处来,激动道:“感悟?感悟就是朝廷是非不分。纲常不正。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们冤枉得很!”
“嘿嘿,这正是在下进来一直思考的事情。我想进一步问问羽冰兄,报纸到底是个什么物事,该干些什么?”
林雪翔听了梁丰发问,忽然懵住,是啊,干了这么久的事,这玩意儿到底是个啥?似乎很明白的事情,忽然觉得说不出来了。想了半天,终于说道:“报纸者,所以师教化、辨是非、张义旗、揭善恶是也!”说道最后,他有些大义凛然起来,觉得自己肩负的使命竟然如此神圣,这是以前虽然感受到,却没有细想的。
哪知梁丰摇摇头,当场给他泼了一盆冷水,轻轻道:“唉,刚开始我也是这么想,今天看来,是我错了!”
“咦?大人何出此言?”林雪翔很奇怪,连刘毅都奇怪了,以前他不是这么说的么,而且就是这么干的。今天又变卦,难道是最近被打击多了,胆小怕事起来?
只听梁丰继续道:“以前这么想,是我把咱们报纸的用处和使命高估了,总以为自己要高明于别人,高明于百姓,总想启发民智,教他们如何分辨是非善恶,如何做明白人。然而我现在才知道,就算自己见识高超,也难免智者千虑,所思不当之处。做人最忌讳的是什么?自以为是!是非对错,人家不会自己判断么?万人万心,岂能强求一致和你同声同气?譬如咱们屡次登载的文章,终于激怒朝廷被禁,就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一味自行其是,企图引导朝局造成。教训啊!”
说道这里,梁丰很沉痛。但他还是保留了许多,不敢将更多惊世骇俗的言论抛出,虽然点到,却更让林雪翔和刘毅一头雾水。
“说到底,依大人之见,这报纸,到底是何物事,有什么用?”林雪翔更加好奇起来。
“呵呵,无他,就是百姓想听什么,想看什么,想知道什么,咱们尽力满足而已!至于是非曲直,黑白对错,他们自己回去分辨,不用咱们操心。”
林雪翔大为失望:“就这么简单?”
“对啊,就这么简单。”
“那这报纸还有何用?这跟村夫野老、瓜田道旁有何区别?何必我辈搜罗散布?”林雪翔真心难过,要真是这样,报纸一点意义都没有了,变成了传播小故事的无聊文人,哪里能实现自己彰显正义,隐恶扬善乃至影响政局的宏图?
“有区别!村夫野老是捕风捉影,以讹传讹,难免面目全非荒腔走板,而咱们要给世人的是真相二字!”梁丰坚定说道。
“真相?”
“对,真相,报纸最大的作用就是真相,你把一件百姓关心、好奇的事,尽力挖掘,让真相水落石出,就是咱们的作用。即便做不到真相大白,但可以把自己搜集的所有证据罗列出来,让人自行判断。譬如市井传言,某处公鸡下蛋了。人人都好奇打听,就不免鬼话连篇千奇百怪。这时候你要做的就是去找这只下蛋的公鸡,看看是否真有此事,找到了,没这回事,告诉大家是假的。万一有这回事,却不清楚这只公鸡为何下蛋,咱们也老老实实说出来,是,有公鸡下蛋,只是不知其所以然。至于人们如何判断,只在自身而已。万不可强加于人,冒充全能全知。这就是咱们的使命!”
林雪翔虽然依旧有些糊涂。但隐隐懂得梁丰的意思。说道:“哦。大人的意思,咱们只管说事,至于是非曲直,一概不用去管,世人心里自然会去衡量。”
“对了,就是这意思,要不然咱们报纸再被禁倒是小事,只怕贻误天下。那才是千古罪人呢!记住,你们这次来到西北,不是去和朝廷抗辩什么大义纲常的,而是老老实实把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写出来就成。”
绕了半天,刘毅也挺明白了,急忙点头道:“对对对,这个最稳妥。只要咱们这么做,觉不会惹上是非。”
梁丰点头笑道:“是这个道理,羽冰兄。方才在下一上来就问你关于月俸的事,其实就是想搞清楚。你不远千里来西北,到底是为钱呢还是为名。现在看来,你是为名多一些吧。不知这算不算真相呢?呵呵。”
林雪翔笑道:“呵呵,学生明白了。学生端的是为名而来。”
说道此处,三人放声大笑。
林雪翔又道:“此番知道如何做了。大人,有个现成的好题目咱们开张,学生想说出来请大人参详,不知可否?”
“你说你说。”
“进来元昊寇边,天下震动。大宋百姓无不关切。学生便欲以此为题,好生说一说其中原委和大战情形,想必是个好题目吧?”
“题目倒好,不过又提醒我一件事。要查原委,是报纸的职责,但是有许多事,却不是人家愿意告诉你的,或许关乎朝廷机密,或许关乎个人隐私。查清楚最好,查不到,也不可胡说一气,只要老老实实有啥说啥。你可以用钱、用计去找真相,但不可冒犯律条。知道么?”
林雪翔深思一番,点头道:“学生明白了!”
回到后院,梁丰依旧喜滋滋地。雪里梅看他高兴,不免动问。梁丰将刚才的对答说了一番,笑道:“不错,这回算是遇到个明白人,不像包希仁那般莽撞,可以做和尚的好帮手!咦,对了,和尚呢,跑哪里去了?自从大战之前,就没看见这厮。”
“他么,呵,倒也算条汉子,一听说准备打仗,马上二话不说就朝东去了,临行留话,打完再回来!”雪里梅说到此处,忽然想起仲殊狼狈逃窜的熊样,忍不住前仰后合地笑起来。
“卧槽,真是汉子!”梁丰也又气又笑:“你让刘毅去把他找回来,这里一大堆事等着他呢。”
第二天,梁丰高兴不起来了。
大雪已停了两天,延州城外尸首堆积如山,宋军连着打扫了三日三夜才算把战场清理完毕。韩琦最为上心,几乎天天都亲临城外跟着搜寻焦用的行踪,盼着能有奇迹出现。
然而奇迹终于没有出现,焦用的尸体还是找到了。确切说来不是找到,是猜到的。
厢军们得到命令,务必搜寻到塞门营指挥使焦用,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因此也就格外细心,所收宋军阵亡将士遗体,无不细细查看。
“唉,这上面命令也真是古怪,一个指挥,这千军万马的,哪里去找?”一个厢兵晦气道。
“休要瞎说,你知道么,那个焦指挥是韩书记从塞门搬来的救兵,人家冲到城下,生怕羌贼乘隙冲进,死活不进城里,反倒直朝敌人中军冲杀,这才保住了咱们延州不失。说起来,他也功劳不小,如此壮烈,咱们好生找寻是该当的!”
“是是是,你说得对,咱们好好找吧。可是都三天了,还是没找到,你说,会不会被俘走了?”
“不会吧?如此英勇,岂会是被俘之人,再好生看看!”
一干人在战场上对话,一面仔细搜寻。
“咦,你们看这个是不是?”有一个厢军大声道。众人赶忙聚拢过去,只见雪地之中躺着一个血肉模糊,全身稀烂的身子。脑袋已经被踩得面目全非,看不出原来模样,几乎是陷入土中。
“这个如何认得出来?”虽然大阵仗见多了,但看到如此恶心的尸体,有人还是觉得很丧气说道。
“可是你们看,这人身穿黑甲,又有铜镜护身,是指挥打扮啊!”细心的人马上指出。大家一想对啊,这次延州大战,城里的指挥使都没出过城门,有死的也是在里面,在外面的不就是这么一个么?
“赶紧回程报信!”有人马上说道。
过了一个时辰,几十匹快马奔驰出城,来到发现尸体的地方。正是狄青、韩琦还有塞门一路跟来的几十个幸存者。
狄青手脚酸软,韩琦心跳加剧,既盼着是焦用,又怕真的是他。等大家走近,才发现惨不忍睹,肚子已经破开,脏器都显露出来,头颅几乎完全不见,只有小半截脖子和几缕头发还在,脑浆也溅得方圆几尺之内到处都是。
狄青手脚颤抖,轻轻跪下仔细查看。韩琦却已经一眼认出尸体所穿盔甲,正是当天出来的那一身。心中冰凉无比,顿时觉得全身无力,空荡荡地。
韩琦身后一个兵卒已经大哭起来,连声都头、都头!身后所有塞门弟兄无不认出正是焦用,开始抽泣不已。狄青脸色煞白,抬起头来问道:“你们都没看错么?”声音中仿佛在乞求一样,希望他们都认错了。众人都不做声。
狄青又俯下身去,轻轻抬起遗体一只手臂查看,手臂上布满了窟窿,还有箭头嵌在里面。终于,他认出了焦用的手。狄青眼前一黑,大叫一声仰后倒去,不省人事。
寒风之中,延州城外狂野之上,数十条汉子骤然发出撕裂一般的哭声,那声音震得寒鸦飞起,天地变色。
范雍得到消息,全身一颤,竟也流下泪来。哑着声音吩咐,派出数名仵作,悉心收敛,抬入城中。
在收殓焦用遗体时,连仵作们都惊呆了,头颅四周搜索,终于七拼八凑勉强找到,可已经无法缝合。更令人吃惊的是全身上下挖出许多箭头,不下五六十只箭簇,若称量下来,怕是六七斤不止。可想而知当时焦用几乎是被射成了蜂窝一般,又被党项大军撤退时万马踩踏,才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韩琦跪地抚尸大哭,梁丰等人轮流上前相劝也劝不住。只好陪他掉泪。最后韩琦嘶哑嗓子请求范雍恩准给予焦用厚葬,范雍惨然点头,心中愧疚无比。
是日,以焦用兄弟身份的狄青全身缟素,头缠白布,手捧灵牌,上写“大宋故陪戎校尉、塞门营指挥使焦用之灵位”在前,身后是八名塞门兄弟全身戴孝扶棺,缓缓走出延州城门,要将他的遗体安葬在城外土丘,他当日殉国的地方。城里士卒俱都肃然立正目送,而棺材后面,赫然跟着安抚使范雍、节度使王德用以及石元孙一干人等,个个腰缠白带,亲自随棺为焦用送行。
来到城门口,梁丰扶着韩琦,也是全身戴孝等着,看着灵柩出城,韩琦热泪滚滚而下,猛地跑过去双膝跪在焦用灵前放声大哭起来,余人无不泪下。
只见韩琦一边大哭,一边从怀里摸出一块巨大的白布,迎风展开,上面墨汁淋漓,写着四个大字:大好男儿!
第第三百九十三章 丧事章难事、**事
腊月里的延州,换做往年,是一个热闹而充满希望的日子。西北地广人稀,只有年节和七日一天的市集要热闹些,每到年下,就有附近十里八乡乃至更远的乡村涌入许多百姓,进城里交换预备过年的各种物品。
那时候年画、门神、桃符、小米、白面、爆竹、红布、家禽家畜、鸡蛋红糖等等,都聚集到延州城里,又从城里分散各地。西北贫瘠,地里刨食实在不易,只有一年一度省下许多嚼谷,到这时候换来一年的祈盼和喜庆。
可是今年气氛却惨淡了许多,大战过后,党项大军所到之处,均被掳掠一空,城虽未破,但许多家庭的男丁都上城保卫战死。于是延州城大街小巷,每条街道都能看到最少几处门楣上悬挂白布,显示家有丧事。
一个年轻人在城里漫无目的四处闲逛,看到这番光景。心里不住喟叹。风雪中。来来去去的行人匆匆。也无人停下脚步注意这个到处张望的年轻人。
走了很久,终于在一条街边发现还有个叫卖吃食的小摊,看他锅里腾腾冒着热气,年轻人也走得累了,就过去坐下。
“老丈卖的什么吃食?”
“小哥,老汉这里买的好羊肚汤、泡馍、凉皮,要不要来一碗?”老头殷勤答道。生意实在难做,守了一个早上。连张都没开。
“也罢,一大碗羊肚泡馍吧,暖暖身子。”年轻人点头道。
喝着热腾腾的羊肚汤,掰碎泡馍慢慢吃着,年轻人的身子暖和了许多,面色红润起来,终于有了精神,便和老头搭起话来:“老丈,我看你这吃食滋味端的不错,如何生意这般清冷?”
“咳。小哥不知。说起我羊肚王的手艺,莫说延州城里。就是这方圆数十里也是尽知的。往年一到年关,咱这延州城熙熙攘攘,好壮观的光景。老汉是忙都忙不过来。偏生今年又被元昊来烧抢,城外被弄得稀烂,城里也有许多人家的劳力上城战死了,这般凄凉,老汉如何还有生意?”这个老王头一边说话,一边摇头叹气。
“是啊,一打起仗来,咱们百姓的日子就不好过!”年轻人道。
“可不是么?都是那直娘的元昊,一味地贪心不足,想抢咱们大宋的土地粮食。不是老汉卖老,小哥你晚生了些时日不知,十几年前,咱们西北哪一年不被元昊他爹来打草谷抢粮食?后来王德用王督帅来了,各处把守得紧紧的,咱们才过了几年太平日子。谁知道今年来了个安抚相公,呵呵,安抚安抚,越安倒越是抚不了,反闹腾得更加厉害!”
年轻人听了,嗯嗯两声,又问道:“老丈,我是前两天才来延州,听说之前一场大战,守得非常辛苦,死伤无数,才没让羌贼破了城,是这样么?”
“可不是咋地?说起那场大战,唉,老汉心里还直哆嗦呐。”反正没什么生意,扯扯闲篇也好打发时间。摆摊的老王头打开话闸,便将那几日守城的情形向年轻人细细说道起来。高兴处眉飞色舞,惨痛处唉声叹气,把一场恶战说得绘声绘色。
年轻人听得异常仔细,他又颇会察言观色,每到硍节上,赶紧插嘴问话,老王头欲罢不能,越说越是兴奋。一老一少,就这么冷飕飕地聊了好半天。
一大碗羊肚汤下了肚,故事也听够了,年轻人站起身来,摸出十个大钱递给老头。老头忙说要不了这许多,五个足够。年轻人笑道:“听了你老半天故事,原该多谢的!”说完也不容他拒绝,抬腿离开。
这年轻人就是新来的林雪翔,几天来,他不住地走街窜巷,尽量打听延州大战的各种情形。每每遇到爱说话的,也就细细同他闲扯。还亲自跑到城外,实地勘察战场情形,几天下来,很是搜集了不少第一手材料。
林雪翔回到报馆,这时报馆还未开张,伙计们都闲着等开工呢,只有他一人忙碌着,认真记录当天的见闻,又把这几天收集的资料详细分析,去除那些夸大其辞或者明显道听途说的部分,尽量还原真实情景,眼看也差不多了。
他自从和梁丰一番交谈,便认真定位了自己的使命,真相是最重要的。写着写着,忽然发现自己的工作,跟史官很是相像,都是详细记录事件的发生。所不同者,自己要写的是百姓们关心、好奇的话题而已。
现在西北什么话题最大?当然是延州大战。自己要是能写出一篇真实的,不容批驳的好文章来,必将为新开的报纸打响第一炮,重获新生。
数日的辛苦终于没有白费,当他的文章放到梁丰面前时,梁丰点头称赞:“很好,一个字都不用改了,可以通知老刘,开版付印咱们新报第一份专刊!”
“可是,学生还是有些遗憾啊,军中不许说这些事,得不到咱们宋军将士的诉说,不算圆满!”
“这个是没办法的事,就连我也不能同你泄露不是?有些东西的确是大宋机密,你贸然一写,这报纸又不是只有大宋人看。还有北辽呢。还有平夏呢。他们得了机密,你岂非就成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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