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偿情劫-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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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的手被震得抖了一下,她看向杜彦衡的神情中满是怨毒,嘿嘿冷笑,“你看我现在变成这样还怕什么?他到处找我,却想不到我就躲在他的眼皮底下吧?我可从来不敢忘了他!做梦都在想怎么食他的肉,喝他的血!”

一个女人最重视的是自己的容貌,她为了报仇,为了躲过江无夜的追杀,为了躲过无所不在的无夜门,连容貌都能毁去,还有什么能浇熄那颗仇恨的心?!

她卧薪尝胆,吃尽苦头,却还是不能伤及江无夜一分一毫,教她如何不恨?!

费尽苦心布局四年,才稍见成效,教她如何心甘?!

纪乐颜杀气腾腾的脸上浮起莫测高深的狞笑,“我绝对不允许将近四年的布局毁于一旦!”

她伸手捻熄烛火。 

杜彦衡见状,连忙握住她的手指,查看有无伤痕。 

“猛烈大火我都不怕,何况只是这区区星火。”纪乐颜抽出自己的手,冷笑。 

杜彦衡并没有多话,而是道,“当年,你若放下仇恨,与我归隐——” 

纪乐颜瞪着眼前的男人,严声冷道:“江无夜利用我的感情博我爹欢心,博我爹信任,若不是我无知爱上他,江无夜会有今天?!他的今天是踩着我们德盛山庄的无数尸体一步步往上踏换来的!放下仇恨?!笑话!大师兄!我从未爱过你!与你归隐更是笑话!我纪乐颜就算下地狱也一定要拉上江无夜!江无夜的性命,我势在必得!”

杜彦衡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深爱江无夜的女子。

无论他做得再好,眼前的她也只看得见江无夜。 

思及此,杜彦衡恨恨将椅子踹倒。 

可恨! 

“需要我动手杀了他吗?”杜彦衡道。

纪乐颜瞬间转头怒瞪他,“他的命是我的!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用心良苦布局多年?为的就是让他尝到被心爱的人背叛的滋味!感受到失去一切的痛苦!体会到什么是生、不、如、死!”

杜彦衡失笑了声,顿时明白她真正的心意——

要不,连他都不见得能杀的人,施梦琦又怎可能成功? 

☆☆


chapter 11?

chapter 11


千层浪,万重浪。

浪叠浪。


奔涌的江流击起惊涛骇浪。

震耳欲聋的涛声抨击着两边岸堤。

梅宏却只能目不转睛地看着江边的身影。

依然是一身紫绸的衣衫,依然是彰显着孤傲的忧思。

“奇怪我为什么带柳芊芊却不带你?”江无夜笑着,没有看身后的人。

曾几何时,曾经满意梅宏的逆来顺受与安静服从。

现在,他竟开始希望,梅宏能告诉他,什么才是他想要的。

“一辈子只跟随我,对你来说并不能算是好事啊,梅宏。”转身,扯唇轻笑,江无夜淡淡扬起一道浓眉。

“可是,主子,我……”梅宏眼中闪过了受伤的迷茫,张口,还是无法把话说出。

“别这样看我。”江无夜的情绪一点泄露的缝隙也没有。

对于这个对他一直忠心耿耿的梅宏,江无夜确实是把他放在心里了,所以才认真地替他做打算。

“一直都只把我的意志当作唯一的你,也该是去寻找自己想走的路的时候了。”他的用意是好的,可是,他眼前的人却让他觉得自己像在无情地丢弃一只养了十几年的宠物。

“遵命,主子。”隐隐从江无夜的笑容中看到一抹昔日自己曾有过的阴霾,心头一惊,梅宏口中尽是苦涩,“主子,您不想死吧?”

听见他的问题,江无夜笑了起来,笑得嚣张。

上马,拍拍身下的骏马以示安抚,江无夜道,“成了,奴性不要这么重,我去兴城以后,你就去走你想走的路。”

话落,策马奔驰而过。

梅宏疾速跃上马,双腿一夹马腹,飞快追了上去。

他握紧缰绳,专注地凝视着前方的江无夜。

宽松的紫衣随着马儿的奔驰而飘动。

在阳光下看起来似乎随时都会消失在他面前。

他注意到了——

主子并没有否认他的问题。

☆☆

「正月十五,六佛山顶峰一决生死。

魅痕」

煦暖的阳光下,柳芊芊再次瞥了眼那几行龙飞凤舞的字迹,淡然一笑,合起手中的拜帖。

正月十五?

也就是说是今日?

一运内力,手一放,拜帖顿时如碎叶般片片裂开,纷纷飘洒在地。

身为武林盟主自然有必要平息江湖纷争。

举凡各大门派摆不平的种种纷扰都得由武林盟主去居中协调。

柳芊芊喝下浓稠的药水。

涩口的苦汁,难以下咽,几欲作呕。

又浓又稠的苦涩药汁,她喝得面不改色。

这药是江无夜命人端来的。

她将空碗放回桌上,闭目养神没多久,门被推开。

熟悉的脚步,她知道是谁。

“你的伤未好——”江无夜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魅痕不好应付。”

武林同盟的豪言,历历在耳。

愿江湖从此少纷争。

然,惊涛浪涌,动乱不堪。

一方欲平定江湖纷争,一方却挑起波澜万千。

柳芊芊道,“打着正义的旗帜把异己者冠上邪魔歪道的头衔名正言顺的铲除,我怎能让他们如愿?”

江无夜递过来一个小小的玉瓶,“给你。”

“这是什么?”柳芊芊打开来看了看,里面有两粒翠绿色的药丸,清香扑鼻。

“修补受损经脉和增加内力的药丸。”她需要。

柳芊芊将药瓶收进怀里,乌黑的长发用素色丝绦扎起。

拿剑,起身,她就往外走。

平稳的脚步突然顿住了。

柳芊芊回身,江无夜挑眉。

一双纤细手臂环住江无夜的腰,她靠入他的怀抱。

江无夜也没有推开她,约莫一刻钟后,松手,转身,她走了。

离开之前,她说,“你给的选择题,施梦琦死与你为敌和施梦琦活与你为友,我选后者。”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东西。

得到与失去总是等价的。

若不想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只能主动割舍可以舍去的东西。

这个道理,她很早就懂。

犹如她想要活下来,就必须挣断母亲死死环住她,保护她的双臂一样。

很早就懂。

☆☆

巍峨的山势。

云霭缭绕。

雾气沉沉。

六佛山,掌风横扫,带起阵阵砂石飞走。

魅痕败下阵来,意料中事。

柳芊芊挣扎着不让自己跪倒,她知道如果自己表现出丝毫弱势,魅痕随时都有机会与她同归于惊—

而她还不能死在这里。

相较于柳芊芊眉宇间的意志与坚持,魅痕则表现得对于生死毫不在意。

在失血量超过魅痕能承受的极限之前,他吃力地往前走了几步。

即使每一步都只是让他更靠近死亡。

冷眼看他走近,柳芊芊左手手掌一翻,开始调动所有内力,打算最后一击。

魅痕却将手伸向脸颊,缓缓撕下人皮面具。

鲜血无法抑制地从他的嘴角滴落,而他苍白的脸上却挂着愉快的笑容。

柳芊芊一震,对她而言,要杀了这样完全没有抵抗或杀意的对手,很难。

“你是找死。”手力放松,她表情坚定却眼神复杂,话说出口,像是在告知对方,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他张口,任凭鲜血从嘴里涌出,道,“在没有遇到主子以前,我只值二十两,他问我,是不是真觉得自己只值二十两……我点头……主子花了二十两买下身为奴隶的我……他说,以后,你的命不再是二十两,而是无数个二十两……”

哪怕只要有一点点的杀气也好……

只要他流露出一丝针对她的敌意……

可是,就连那一丁点的敌视都找不到……

“为什么?”她问,喉间欲涌上的鲜血降低了她的音量,拜他所赐,她也受创颇深。

梅宏突地软倒,双膝跪地。

“咳!”嘴唇动了动,低哑的嗓音被鲜血吞没,大量的鲜血涌出染红了他的衣衫与沙石。

“为什么?”黑瞳深处映着染血身影,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执着在这个问题上。

明知道该一掌了结他,却仍然说出了毫无意义的三个字。

不管是什么答案,对她来讲都是毫无任何意义的,不是吗?

带着鲜血的唇咧出一抹很淡的笑,有些冷意,但更多的是坦然,“柳芊芊,我要让你永远记住今日,正月十五……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

看着柳芊芊脸上那种困惑得仿佛孩子似的表情,一种不陌生的疼痛在梅宏心底蔓延开来。

他记忆中的江无夜也曾经用这种表情微笑。

明明达成了目的却没有欣喜、没有满足、没有安心,只剩下空虚与孤寂的主子,曾经用这种表情微笑。

而他曾经日夜在思索该怎么抹去他最重要的人那眉宇间隐藏着的淡愁与绝望。

直到那日,他无意闯入,主子抱着柳芊芊时的神情,那样的主子……

没有任何掩饰的,真实的主子……

听说,拥有相同特质的人,不是互相排斥,就是相互吸引。

“柳芊芊,主子生性多疑,他从不轻信任何人,但是,他非常地信任你,既然你说你爱他,那么请你用生命去好好爱他!我梅宏在六佛山用命发愿,若有一天,柳芊芊负我主江无夜,必葬生于此山此地!”喉咙一甜,大量鲜血从梅宏口中涌出,紧接着,呛咳着喷出一口血。

六佛山,昔日有位雕刻师傅为了赎罪,耗尽一生在此山雕刻了六尊佛像,传闻,只要心诚登上六佛山顶峰便能洗涤自身的罪孽或是实现一则心愿。

柳芊芊的心猛地一震,像被什么东西大力地撞开胸腔,她瞪着梅宏,浑身僵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柳芊芊,我要让你永远记住今日,正月十五……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

「既然你说你爱他,那么请你用生命去好好爱他!我梅宏在六佛山用命发愿,若有一天,柳芊芊负我主江无夜,必葬生于此山此地!」

想必他知道自己的警告绝不会对她产生任何的震慑作用,所以才会用死来郑重警告她,还特意选在六佛山……是这样吗?!

她的声音很柔,“用死来警告我,你以为就有用吗?”

那双已经暗淡下来的黑瞳因为她的话而泛起醉人的温柔与忠诚。

“为了主子……”剧痛与冰冷吞噬着他的力气,鲜血掩盖了他的声音,血泡在气管中翻腾,让他发出的声音微弱如猫鸣,“我……愿……意……用……命……试……”

他静静地阖上深邃的双瞳,最后沉入永恒的黑暗之中。

这样的场景,很熟悉、很熟悉……

「红衣唯一的希望……就是……就是宫主能够活……活下去!一直……活……下……」

缓缓抬眸,柳芊芊凝望着矗立在这苍郁参天,拥有百年历史的佛像金身。

她的唇畔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似乎所有的佛祖都是这种脸呢?”

庄严而慈祥。

恬淡而沉静。

与世无争的肃穆。

不可亵渎的威仪。

让人望之就心生膜拜之意。

不过,再怎么让人景仰,都只是假的。

如若世间真有神佛,又怎会高高在上看尽世间一切炎凉丑态却不出手相救?

“江无夜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手下……”轻笑,她脸色复杂地看着梅宏甘愿死去的表情,想伸手去探他的脉搏,才发现自己的手颤抖到几乎无法抬起,只能感觉到彻骨的寒冷,从顺着嘴角流下的热血蔓延。

如果真的有宿命这种东西。

或许每个人都在自己一个又一个的选择下走向未知却已注定的未来。

旷野的风吹起了她白色的衣衫一角,扬起了漫天的黄沙。

☆☆

梅宏死了。

那个说着心甘情愿,愿意为他死的男人,死了。

那个带着一丝不解却有着更多信赖的嗓音,再也听不到了。

真的死了。

一杯清凉的绿茶端到了江无夜的唇边。

浅尝了一口。

好浓的味道,不若梅宏沏出的茶水清香宜人。

“下去吧。”江无夜挥手示意。

端茶送水的太监宫女都小心翼翼地摒住呼吸,侧身伫立在屋檐外静静候着,伴君如伴虎。

清凉的药香弥漫室内。

柳芊芊小心翼翼地拆下包扎伤腕的白色纱布,伤口已落了痂,新生的皮肤透出淡淡的粉红。

“你是女人,难道真一点都不在乎身上会留下疤痕?”过了许久,江无夜低沉清冷的嗓音响起。

“你看过,你告诉我,你在乎吗?”柳芊芊抬头看向坐在桌案旁的俊逸男子,问。

江无夜的表情莫名地柔和下来,道,“你经常会让我有一种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痛的错觉。”

“你会痛吗?”他问。

“只有死人才不会有痛的感觉。”她继续为自己被撕裂的另一个新伤口上药,“其实,就算不上药,不喝药,它们也会自然好,但是,因为这药是你给的,我才受这痛,把它们撒在肉上,我才受那苦,把它们喝下去。”

凝结在空气中的是江无夜些许感情的波动。

灯花低垂,屏风影暗。

“柳芊芊,你真是让人生气。”他说。

“杀了你的手下,还是你最信任的那个,我知道你会生气。”她直视他的眼,挺直背脊,道,“但我没做错。”

没做错。

不管想过几次。

在那种情况下,她都只能还手……

她,并不过分。

她,不可能坐以待毙。

那,并不是她的错。

“我知道。”江无夜平静的点头,“我说你让人生气不是因为梅宏,而是因为你明明让我觉得很生气却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来解释为什么会生你的气。”

闻言,柳芊芊眨了眨眼,她说,“好复杂。”

江无夜别过脸,看向窗外。

他以为推梅宏离开,是他做得最无私的善行。

不是她的错,也不是梅宏的错,那究竟为什么会走上那条路呢?

人常说:斗转星移。

造化总是弄人。

明明都一样却必须互相杀害——

有生就有死,只是死的方式,时间不同。

明天,当新的太阳升起。

片刻的心痛不复,生活依然会如旧。

这是他早就有的觉悟。

很早就有的觉悟。

☆☆

路几重?

领军数千,江无夜前往北方平定叛乱。

只带这么少的人,柳芊芊觉得江无夜太轻敌。

江无夜却对柳芊芊说,已经够多了,到时她就会知道,其实他只需一个柳芊芊就已经够了。

柳芊芊再问,江无夜就不再答了。

从京都到兴城,她一路想,也没想明白那句话的意思,然后,她也不想了。

兴城——

整整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江无夜与大军终于在日落时分抵达皇朝最北的关口,兴城。

位于兴城南面的烁城已被郭琛航占领。

在兴城守城的朱宏泰是一名年过半百的老将。

他镇守在北方领域长达三十余年。

正午时分,正当朱宏泰在将军府用膳之时,府里的管家敲门进入,带进一名从军营来的传令兵。

柳芊芊随江无夜进入将军府。

朱宏泰早在大厅等待。

朱宏泰的身子硬朗健壮,双目精锐生光,走起路来更是虎虎生风,见到江无夜,不情愿地参拜,“参见主君。”

对江无夜不恭敬,只因,朱宏泰是前朝的命臣。

柳芊芊不动声色,站在江无夜右侧。

江无夜笑容不减,举步上前,黑色的眼底是冰冷的光芒。

看着江无夜一步步前进,原本脸上充满着不屑与轻视目光的朱宏泰的额头开始冒汗,懊悔自己做脸色给江无夜看的行径,在无形中原本随意摆手的行礼,腰杆不由自主地弯了下去。

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忘了江无夜这三个字代表的权威。

江无夜看着朱宏泰的眼底了然一笑。

他又怎会不懂朱宏泰心里的百转千回。

死,可怕吗?

不,对一直过着在刀口舔血玩命的人而言,它不可怕。

但,还有一种人。

不甘心,想反抗,偏偏又畏惧死亡,所以只能抛弃自尊。

毕竟,自尊这样东西可不是每个人都拿得起的。

朱宏泰显然就是后一种人。

江无夜一声不吭地坐到主位上,慢慢露出邪佞笑容,“烁城被郭琛航攻下了?”

朱宏泰沉默不吭声,姿势僵硬。

仆人默然地替江无夜上茶,江无夜顺手拿了茶来解渴。

“好了,来个能说话的,现在战况如何?”再拖下去,他可能就没耐心听了。

他要问的,也只有郭琛航有多少人马以及在人手的分配上是如何戒备的等等问题。

待朱宏泰分析完势态,天色已暗。

“很好,歇息两天,过两日咱们再去打声招呼。”江无夜冷然道。

虽然嘴里说的是打招呼,但那句话的冰冷与杀机显而易见。

“听闻主君好静,不喜人杂打扰。”朱宏泰道,“老夫已安排了将军府最清幽的西苑上房。”

☆☆

一轮明月高挂天边。

无光的室内传来没有起伏的低冷嗓音,“这么晚,有什么事?”

窗外的柳芊芊听了,轻撞了窗户几下却发现窗户坚固反锁上了。

回应江无夜的是虫鸣声。

“开口说话。”语气霎时冷了两分。

“你不让我从窗户进去,掀瓦而入或破门而入,选一样。”好一会儿,她说。

室内的人无言以对。

背靠着床柱,江无夜在黑暗中妥协道,“我出去。”

正解到一半的外衫又被他慢慢扣上。

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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