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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士-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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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火光更大,整个西苑都闹腾起来,到处都是叫喊声到处都是号哭的声音,影影绰绰中,一群又一群太监提着水桶,推着水车大声救火。
豹房的黎明正在沸腾。
毛纪知道事情紧急,不住口大叫:“来人了,来人了,把孙淡这个狂生给我轰出去!”
听到毛纪的喊声,正在外面听差的几个书办慌忙跑过来。
郭勋狠狠地朝那几个书办喝了一声:“出去,这里也是你们能来的地方。”
几个书办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毛纪对郭勋十分畏惧,知道自己拿这个军汉没有办法,只将求援的目光落到蒋冕身上。
可蒋冕依旧是一副迷糊模样。
“这个蒋冕也是一个没有担待,靠不住的人,尸积余气,尸位素餐。”毛纪心中气苦,转头对杨廷和喊到:“元辅,无论如何,你得拿个章程出来啊!”
杨廷和看着外面的火光泪流满面,一连被毛纪喊了几声,才醒过神来,喃喃道:“外面怎么那么乱,今天的宫禁是怎么搞的,谁当值?”
屋中众人都没想到杨阁老说出这么一句不相干的话来,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说话。
四下都是呐喊声和火苗子舔着天空的声音,有浓重的烟雾飘来。
孙淡听杨廷和这么一句话,心中突然松弛下来:大事定矣!
他恭敬地一拱手:“回元辅大人的话,今夜是郭侯当值。”
杨廷和猛地转头看着郭勋,双目全是精光:“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稳定大局,难道你要等到这西苑全烧光,整座北京城都乱起来才甘心?”
郭勋苦笑:“阁老,如今陛下已然大行,司礼监又没有内相。没有你们内阁的命令,郭勋是一兵一卒也调动不了。”
“亏你还知道人臣的本分!”杨廷和一声咆哮,如愤怒的狮子一样扫视众人:“亏你们还是一国之宰辅,京城都乱成这样了,尔等竟然坐视不理。”
众人都被杨廷和的愤怒震住了,连孙淡也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一直以来,孙淡总觉得杨首辅性格冲淡,是一个慈祥的老人。却没想到一遇到大事,也是如此刚烈坚强。
杨廷和也不废话,走到案前提起笔就“唰唰!”地写了几行字,道:“郭勋,你马上调动军队,封闭九门,全城戒严。”
“遵命。”郭勋森然领命,内心中却是暗自松了一口大气。至此,皇位之争同他郭某人已经没有任何关系,终于安全地摘了出来。将来即便有什么后患,让老杨头自己去扛吧。
杨廷和将笔扔到桌上,冷冷道:“毛相、蒋相,你们是内阁辅臣,过来在这分戒严令上签字吧。毕公公,你代表司礼监,也来画个押。”
“首辅!”毛纪大叫起来。
“住口!”杨廷和怒道:“兴王朱厚璁德行高洁,又有大行皇帝遗诏,可继承大统,又有什么好议的。我等内阁阁臣,当竭力位置当今这风雨飘摇之时世,你们摸着心口想想,如今外面这么乱,我等若袖手不理,对得起大行皇帝吗?”
杨廷和咬牙喝道:“签字吧!”
毛纪颓然坐下。
至此,帝位归属终于水落石出了。
※※※
西苑,豹房过道。
冯镇已经不知道自己击出去多少拳了,当韩月一刀在他腰上划出那道口子的时候,这个南方拳的宗师疼得浑身都是淋漓的大汗。
孙淡久久未到,也不知道他那边情形如何,再加上眼看着锦衣卫已经在墙上砍出一条通道,只要他们冲进豹房,一切都完了。
一念生起,冯镇拳头不觉一缓。
这个时候,秦关见有机可乘,身体一矮,双腿贴地朝他绞来。若被绞中,即便冯镇下盘再稳,也要被扑到在地。
冯镇一身功夫都在脚上,下盘极稳,如何肯让敌人缠上。
他忙向后退了一步,闪电一样从敌人的纠缠中闪开。
秦关没想到冯镇有这么快速度,不等招式用老,双腿有时一个交叉,再次向前剪去。当然,在冯镇这样的好手面前,一招使空,先机已失,这一招的效果可想而知,秦关也没指望这一招能有什么效果。
可令他意外的是,这一腿绞去,却正好缠到冯镇腿上,令他惊喜得叫出声来:“韩月,动手!”
原来,冯镇刚一退出去,背心就撞上一人,转头看去,却是黄大掌柜。这太监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身上一不知被朱寰扎中了多少次,看起来甚是狰狞。
突然被人撞中,步伐紊乱,冯镇心叫不好,可为时已晚,只觉脚上一疼,双腿就被秦关锁住了。
这个时候,眼前刀光雪亮,韩月的长刀已劈自面前。
冯镇心中一凉,现在的他已无法可想,只能闭目待死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得“笃!”一声,一根棍子从身后伸来,正好挡住韩月的长刀。
危急关头,黄锦救了冯镇一命。
好个冯镇,顾不得道谢,脚上一用力,竟将缠在自己身上的秦关带了起来。右手拳头一挥,捏着一个凤眼,朝秦关太阳穴敲去。
这一招又快又急,但看起来好象软弱无力。
可是,等敲中秦关左边太阳穴的时候,清脆的响声却响了起来。只见,秦关的身体软软地飞了出去,米口袋一样靠在墙上,口鼻之中全是鲜血涌出,眼见着就活不成了。
“秦兄弟!”韩月悲愤地大叫起来,手中双刀连环砍出。
与此同时,朱寰的长枪却突然从背后刺出,擦着黄锦的腰钻进冯镇的肋骨之中。
冯镇只觉得身上一软,趔趄着同黄锦一起摔倒在地。
朱寰手舞长枪哈哈狂笑:“你二人都是武学宗师级的人物,如今却折在老朱手下,不知有何感想?”
冯镇苦笑:“老冯我早就是死过几次的人了,落到你手中,也没有什么怨言。”他本是一个光棍汉,却不畏惧,只在心中悲叹:总归是迟了一步,也不知道主人那里怎么样了,老冯如今这一死算对得起孙先生的恩情了。
黄锦伤得很重,已经失去了战斗力,只喘着粗气大骂:“孙淡你这个废物,你怎么还不来?”
朱寰森然道:“现在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也救不了你们。”
韩月满眼都是泪光,“朱大人,同他们废话什么,让我动手杀了这两个贼子提秦兄弟报仇。时辰不早了。”
朱寰肃然而惊:“对,杀了他们,护驾要紧。”
韩月提起刀子正要动手。
正在这个紧要关头,远方却传来一阵轰隆的脚步声,听声音起码上上百人。
韩月一呆,手中长刀就停在空中。
说时迟,那时快,转眼间,通道两头便涌来无数全身披挂的甲士,皆手持弓弩,明晃晃的箭头指着通道正中。
一众锦衣卫都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都是从北衙挑选出来的精锐武士,武艺自然是极为高明。可在这种狭窄的地形之中,又被敌人用强弓硬弩指着,即便武艺在精熟,顷刻之间就会被射成刺猬。
这个时候,人群中,师长青的尖叫声才响起:“来的什么人,朱大人,你快想办法呀!”远来,这家伙胆子极小,刚才混站的时候一直都躲在人群之中。如今见大势不妙,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
朱寰提着长枪前后看了看,提气大喊:“来得是哪里的兵,我是锦衣卫指挥使朱寰,正在西苑当值,特意过来护驾。尔等都听我指挥,随我去豹房面圣。”
“哈哈,我记得今天不是你当值吧。对了,我老郭可不归你管。”对方人群中走出来一群人,为首的就是郭勋和内阁首辅杨廷和,后面跟着孙淡、毕云、毛纪和蒋冕。可以说,正德朝核心领导层的几个重要人物都来了。
朱寰一见是郭勋,心中就暗叫了一声糟糕,不觉呆住了。
杨廷和对着一众锦衣卫就是一声怒吼:“我是杨廷和,你们再怎么顽抗也没用。我且问一句:你们想干什么,谋反吗,难道你们就不怕诛三族吗?马上丢掉兵器,束手就擒。”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二十多个锦衣卫木头人一样站在那里。
孙淡走了出来站到杨廷和身边,大声道:“上谕:京城已经戒严,皇城也已经关闭。各位将士护驾辛苦,朕一切安好。着,免去锦衣卫指挥使朱寰一切职务,南北两处衙门任旧归郭勋节制。如有违抗,格杀勿论。钦此!”反正德已经挂了,他死前说过什么话,还不是孙淡说了算。
“铿锵!”韩月手中刀落到地上。
接着是一把斧子。
然后是一把绣春刀。
渐渐地,所有人都将手中兵器仍到了地上,然后软软地跪了下去。
“不要,不要,孙淡这是矫诏。毛相,你说说,这是不是陛下的旨意?”师长青大声尖叫。
毛纪沉着一张脸怒喝:“住口,这自然是陛下的口喻,各位阁老都可以做证。”大势已去,他也是无法可想,还是先保全自己要紧。
“朱指挥,反正不过是一死,马上杀了杨廷和,杀了郭勋!”师长青再次尖叫。
朱寰苦笑着摆了摆头,将手中的长枪扔到了地上,又看了孙淡一眼:“孙淡兄弟。”
孙淡:“朱大哥,你又是何必呢?”
朱寰:“有些事情你是不明白的,朱寰也不想说什么。做了一辈子锦衣卫,这一天却也在某预料之中。”
没有人说话,过道里却是火把燃烧的声音。
良久,孙淡才一声长啸:“送朱大哥上路!”
“好好好,还是你最明白老哥我的心思。”朱寰抽出腰上绣春刀就朝自己脖子上划去。
※※※
师长青家。
烛光晦暗不明,平秋里披头散发坐在椅子上。
师府已经空无一人。
回想起一个时辰前熙来攘往的热闹光景,恍若春秋一梦。
师长青家不大,可这里却是江华王在京城的老巢和办事处。平日间,这里住着上百号人马,来来往往的都是一时之俊才,各地之豪杰。如今,大乱来临,却飞鸟各投林,散了个干干净净。
西山和丰台两处的大军已经开进城来,通县和易县的驻军也在陆续开拔。九门已经封闭,各大衙门灯火通明,东厂番子满街拿人,就算是最愚蠢的笨蛋也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更何况这府中的百十来号人尖子。
先前,不断有好消息传来。可等到九门封闭,府中众人这才知道不好:青州在京城的布置已经彻底失败。
此时,那些豪侠和名士们只恨爹娘少生了两只腿,呼啸一声,都散了个干净。
偌大一个师宅,在看不到一条人影,只眼前那根蜡烛“噼啪”一声爆出一朵灯花。
平秋里苦笑着看着桌上那杯毒酒:“看他楼起了,看他楼塌了,呵呵,这才是输了个精光。休休休,如今说不得要做个自我了断。”
手一动,正要去端那杯酒,就见一人背着一个大包袱匆忙朝屋外跑去。却原来是一个趁火打劫的家奴。
平秋里手腕一动,一缕精光射出,正好钉在门楣上。
那人“哎哟!”一声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平先生饶命,平先生饶命,小人是糊涂油蒙了心。”
“呵呵,你糊涂油蒙了心,我平秋里又何尝不是猪油蒙心?”平秋里突然间失去了说话的兴致,挥了挥手:“滚吧,官差马上就要上门了,好好活着。”
“多谢先生。”那个奴才磕了几个响头,站起身来,犹豫了片刻,这才小声道:“先生,你还是快逃吧,逃回青州去。”
“青州,还能回去吗?王爷现在也是自身难保,新君一登基,他就要被圈禁。我坏了王爷大事,还有何面目去见他。”
“那,不回青州也好。”那奴仆也不敢再耽搁,一边走一边说:“先生又怕什么,各为其主而已。先生大才,大道理小人就不多说了。古时,管仲和魏征不也活得好好的,只要有才,新君登基之后一样重用。咳……我还是走吧!”说完就匆匆地跑了。
平秋里被他这么一打岔,倒忘记了自行了断,呆坐片刻。这才站起身来,朝东方青州方向大哭三声:“王爷,平秋里无能,坏了你的大事。本应以死谢罪,但平某胸怀青云之志,却不肯就这样走了。”
外面传来一阵响亮的喧哗:“包围这里,见人就拿!”
平秋里一挥手,将酒杯扔在地上。
第三卷 青天歌
第一百八十七章 若你是仇十洲
“三尺云璈十二徽,历劫年中混元所。玉韵琅琅绝郑音,轻清遍贯达人心。我从一得鬼神辅,入地上天超古今。纵横自在无拘束,必不贪荣身不辱……”
此诗乃是南宋末年全真仙人丘处机所做的《青天歌》,丘真人乃宋元时期全真掌教,道教龙门派的创始人,而龙门派则是后世道教中最大的流派之一,道统所在的白云观也是中华道教协会的总部,归制极大,香火鼎盛,游人如织,是北京市有名的旅游景点之一。
但此时的白云观却不大,前后不过三个两个大殿,七八间院子。
元初,邱处机自西域大雪山觐见成吉思汗,东归燕京,赐居于太极宫。当时宫观一片凄凉,遍地瓦砾,长春真人遂命弟子王志谨主领兴建,历时三年,殿宇楼台又焕然一新。元太祖二十二年五月,成吉思汗敕改太极宫为“长春观”。七月,邱处机仙逝于长春观。次年,长春真人高徒尹志平在长春观东侧下院建处顺堂藏邱祖仙蜕。元末,连年争战,长春观原有殿宇日渐衰圮。明初,以处顺堂为中心重建宫观,并易名为白云观。
从洪武年到现在,一百多年过去了,白云观依旧简陋破旧,看起来死气沉沉的样子。同西山的皇家寺院碧云寺比起来,规模要小上许多。这也可以理解,正德皇帝笃信佛教,皇家每年都有一笔数目巨大的香火钱施舍,多年下来,碧云寺的香火自然是十分之鼎盛。
当然,也只有孙淡才知道,即将继位的嘉靖皇帝是一个虔诚的道教狂信者。只要他一登基,作为京城最大的道观,长春真人的衣钵道统,白云观将迎来一个全盛时期。
只不过,观中的道士们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如今已是正德十六年四月初,如果不出意外,朱厚璁还在路上,需乘船顺着长江去南京,然后由南京沿大运河北上,到月底应该能够抵达北京。新君登基从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糜费巨大不说,沿途迎来接往也颇费日日。
陆炳是朱厚璁的侍卫,黄锦是嘉靖的大伴,自然要随迎驾队伍回湖北。孙淡已经知道黄锦就是黄金黄大掌柜,对于黄公公刻意隐瞒身份,他也不放在心上。如果不出意外,黄锦应该是未来的司礼监掌印,帝国未来的内相,可代君批红,是如今一等一红得烫手的人物。
至于陆炳,因为年纪还小,应该还不会担任实际职务。锦衣卫指挥使一职,应该落到他父亲陆松手中。
当然,这些都不是孙淡所需要操心的。他一心科举入仕,如今还是一个小小的秀才,虽然在嘉靖继位一事上发挥了巨大作用,可若让他现在靠着这分功劳去做官,内心中却不大愿意。
毕竟是士林中大意份子,功名但从科场取。若走佞进一途,将来只怕会被那些有着所谓正义感的清流所不齿。明朝的读书人很讲究出身,将来不管你做多大官,官员们见了面,第一件事就是摆资格:谁谁谁是哪一年的进士,谁谁谁考了第几名。你若连科场都没进过,一辈子都别想在同僚面前抬起头来。即便是未来的帝国内阁首辅张璁在进士科考试时,因为只考了二甲七十几名,成绩不好,办起事来,在那些科场优等生面前也有些抬不起头来。
孙淡性格中虽然有投机取巧的基因,一心想走捷径,好少奋斗个三十年。可他内心之中还是有一腔抱负,想有所作为,如此才不枉穿越一遭。做官,做大官是他的终极理想。
人臣的顶点是入阁为相,官居一品。
可明朝有一个不成文规矩,要想入阁为相,首看科举成绩。一甲进士是首要条件,至不济也应该是庶吉士。一个普通读书人要想做内阁辅臣,首先你需要在科举中考出一个好成绩,然后进翰林院观政学习,等学习到一定年限之后,再外派做官历练,其后才能入阁。这样,从中央到地方,然后又从地方回中央,一个循环下来。既有大局观,又有基层工作经验,才有可能做到一国宰辅高位。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明朝的选官和人事制度还是有一定科学性的。
如果历史不发生大的变化,嘉靖一行应该在本月底抵达北京。
新君登基,万象更新,京城政局也将做出相应调整。各部堂都应该有一从大的人员变动,新君新政,只要安插自己的人手。对即得利益者来说,是一次艰难的考验。对长久受到压制的郁郁不得志的人来说,何尝不是一次利好。
当然,如果孙淡愿意,以他的从龙之功,做个高官也是寻常事。
只不过,他还是愿意依正常途径从科举进入官场。毕竟,他现在在士林也算有一定名气,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才子,若靠着皇帝的恩荫入仕,不但格局太小,与自己名声也有偌大损害。
新君登基,按照以前的规矩,皇帝都要开恩科,提前举行科举,并由皇帝自任主考。皇帝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选拔自己所需的人才,因为是亲自主考,考生们一旦中进士,因为没有科场上所谓的座师门生什么的乱七八糟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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