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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士-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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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孙淡这么大点年纪就得到杨慎垂青,一种强烈的嫉妒从心底升起。

苟得宽强压住心中的妒忌,和蔼地说:“也是,本官刚到国子监,许多事情都还弄不白。劳烦,把这几日的公文和国子监监生名册和每月发放的钱粮细帐给我看看。”

“好的。”孙淡将苟得宽所需要的文书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了出来,并在他旁边一一做出说明。这一番介绍条理分明,只一个时辰就将这一年来的所有事务理出了个头绪。

苟得宽心中又惊有叹,不得不承认孙淡是一个能吏。有这样一个下属在,任何官长都会过得非常愉快。可问题是,他现在已经彻底和孙淡撕破了脸,夺了人家家产后就与之成了大敌。一不做二不休,对这样的才子,就得一杆子打死,否则日后他若翻了身,自己可要倒大霉的。

孙淡在后世本就是政府机关的工作人员,处理这种机关事物自然是得心应手,也不觉得有什么麻烦。

弄完这些,也该吃午饭了。国子监自有校舍和食堂,贫寒人家出身的监生都在这里吃住,也不用特意到外面去进馆子。

孙淡依旧面色正常,吃饭的时候反端着碗同苟得宽和两个锦衣卫说了几句笑话。

孙淡资料库里不知存了多少黄段子,那两个锦衣卫本就是粗坯,一听,顿时笑了个半死,心中的警惕也弱了许多。

看到他如此从容,苟得宽心中突然有些不安。

吃完饭,孙淡自回到典薄厅小睡了片刻,就翻身起来,找出不少往年存档的文书,磨了墨不紧不慢地抄了起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书读百遍,不如手抄一次。

抄不了两本,汪进勇就跑回来,得意洋洋地挥舞着手中的文书,“秀才,什么时候去你家啊?”

孙淡也不抬头,指了指手中的公文,依旧抄个不停:“没看到我正做事吗?做完自然随你前去。”

汪进勇没有办法,只得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恶狠狠地看着孙淡。

孙淡的字写得也慢,一字一句写得非常工整。

其间,苟得宽也起身过去看了几眼,心中惊叹:“好一手馆阁体,即便是贡院里的那些抄卷子的书办也写不出这等庄重的字来,真若要比,也只有翰林院的誊录官们才比得上。”

孙淡抄了一份又一份,好象就没完没了一样。汪进勇面前的那杯茶已经冲得没有茶味,跑了两趟茅房,又睡了一觉,孙淡手头的活还没干完。

他等得很不耐烦,心中焦躁,忍不住骂了一声:“抄抄抄,抄他个奶奶!我就不相信你今天不回家了?”

孙淡抬头一看,天已黑尽,估计那辆接自己去说书的马车和那两个神秘人物也该来了。这才将笔一扔,“走吧!”

“终归是躲不过去吧?”汪进勇冷笑了一声:“来人,押着他,我们走。”

三个锦衣卫押着孙淡走不了两条街就到了孙淡的宅子。

孙淡抬头看去,门口已有一辆马车等在那里,两个瘦高个的黑衣人正等在那里。

孙淡心中大定,指着自己家的门口对汪进部勇笑道:“那就是我的家,到地方了。”

汪进勇吐了口唾沫:“宅子不小啊,你也不知道吃了别有用心的人多少黑钱,今天你是脱不了干系了。”

“你要进去吵检我倒无所谓,不过只怕那两人不会放你们进去的。而且,人家今天专门过来请我,我也不能不去。没有我在场,你可不能抄我的家。”孙淡指着那两个黑衣人说。

“就凭他们?”汪进勇冷冷一笑,放开孙淡,大步走到那而人面前,喝道:“什么人,黑灯瞎火的站在这里做什么?”

那二人抬头看了汪进勇一眼,其中一人见汪进勇态度蛮横,面色一变,就要说话。

另外一人见同伴要发飚,手一摆,低喝道:“别乱说话,带上孙秀才,我们走。”

这一声又尖又利,刺得人耳膜隐隐作疼。

汪进勇心中更是疑惑,他嘿嘿一笑,伸出根手指朝说话那人胸口戳了戳:“带孙秀才走?你们好大狗胆子,锦衣卫的人犯你们也敢带走。呵呵,你们要倒霉了,把身份亮出来。”

说话那人被汪进勇用手指戳得退了一步,哑然一笑:“呵呵,有意思,小小一个锦衣卫小旗也能这么嚣张,你是那个镇抚司衙门的?”

“哈哈,竟敢问起爷爷的出处了。告诉你,本将军乃北镇抚司衙门的。”说着话,又用手指朝那人心口戳了一记。

没说话的那个黑衣人突然一伸手就掐在汪进勇的腋下,手一用力,就将他扯倒在地。

汪进勇的两个手下大惊,都抽出绣春刀,想要扑上去。

说话的那个黑衣人一抬手,亮出一块腰牌,阴森森地说:“东厂办事,闲人回避。”

“啊!”两个锦衣卫身上一阵乱抖,同时跪在地上,想要告饶。

说话那个黑衣人一挥手:“噤声,都给我滚回去,不要同别人提起这事。”

没说话的那个黑衣人恨汪进勇刚才不停用手指戳同伴的胸口,使劲在汪进勇腰上捏了一把,对说话那人道:“要不要做了他?”

汪进勇只觉得疼不可忍,不觉叫出声来。心中又怕,却不敢大声说话,只小声喊:“饶命,饶命。”

说话的那个黑衣人摆摆头,另一个黑衣人手一送,低喝:“滚!”

汪进勇逃了一命,如何敢再耽搁,向前狂奔了一里路,这才停了下来。只觉得腰上一阵疼似一阵,胸口一酸,“哇!”一声就将一口黄胆水吐了出来。

也不再理睬汪进勇,径直走到孙淡身边,掏出一张黑布:“上车吧!”

第一百一十九章 明暗,黄大伴

看到刚才一幕,孙淡心中明镜一样,这两个黑衣人连东厂的身份也亮出来了,还不能说明问题,还不足以说明那个神秘人物的身份?

那个黑衣人走过来时,孙淡也没有多问,就那么默然无语地任由他将自己的眼睛蒙上,然后上了马车。

即便对方不愿解释,孙淡也没必要多说,同这种特务机关打交道,你就要当自己是聋子和哑巴。

坐在马车上,依旧是响亮的鞭子声,依旧是隆隆车轮滚动着向前,一切同上次没有任何区别。

等孙淡坐车离开,从街角的阴影出转出来一个人长着英俊面庞的年轻人,如果孙淡在这里,一定会愕然地叫出声来。

此人正是未来的锦衣卫头子陆炳,他懒洋洋地看着远去的马车,脸上带着好奇的笑容。喃喃道:“有意思,连东厂的两个档头都亲自出马了,就为一个小小的孙秀才……这个孙淡倒也沉得住气没问一句,不愧是一个聪明人。同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还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反正我们以后也是同窗了,有的是时候同你磨……”

说到这里,这个半大孩子脸上的笑容突然一窒,背心一耸,也不转身,右手已出现一把黑黝黝的短棍。

已经入夜了,夜光从东面照来,将大地映成朦胧昏暗的惨白,在这一片惨白中,他看到有一道瘦长的影子从背后投射过来,正好落到自己的脚边。

这一个发现让陆炳心中一冷,他本就是军户出身,从小就随父亲习武,武艺在同龄人中也算一流。而敌人却能够在无声无息地接近自己,看样子,武艺应该不弱。

他这次进京本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若被人知道了,不但自己,只怕连父亲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估计了一下双方的距离,陆炳猛一回身,手中短棍子一个回旋,径直朝那人的心口刺去。他这根棍子本是镔铁所铸,强度韧度极佳,这一招又取的是敌人心口要穴。若被刺中,就算不能取敌性命,也能让他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可这一棍子刺出之后,眼前那到人影一闪,却已到了自己右侧。

“好快的是身法!”陆炳抽了一口冷气,也不迟疑,手中短棍惊风急雨一般,或点或戳或砸,冲敌人太阳穴、眉心和咽喉而去。

那人也端地是厉害非常,他头一后仰,脚上一用力,身体牵线傀儡般平平后移一尺,让陆炳这势在必得的一招彻底落空。

这个时候,从树枝缝隙里投射而下的夜光恰好落到敌人脸上。这是一张没有胡须,也没有喉结,光滑苍白的脸,年纪大约三十六七岁模样。

陆炳手一停,小声地惊叫起来:“黄伴,你怎么来北京了?”

此人正是世子朱厚璁的大伴黄锦。

黄锦本是紫禁城中的一个太监,品级也不低。这样的人若在皇宫里混上十几年,未必没有大的出息。可惜兴王去湖北就藩时,他被选去湖北侍侯兴王,后来又做了世子的保姆兼玩伴,被王府里的人称之为黄伴。黄锦这人腹无点墨,可武艺超群,在王府中排名第二,仅次与陆炳的父亲陆松。他本是个有野心的人,听说以前在皇宫的时候就很会来事,走了不少门路想调去司礼监。可惜他书读得少,根本就不了那种要害部门。最后,只能一肚子怨气地去了湖北。如果不出意外,他这辈子算是要老死在湖北王府里,也谈不上任何前程。因此,黄大伴在喝了酒之后,经常在灯下默默垂泪,说些思念北京的话。

不过,王爷一家对这个黄锦却很不错,真正拿他当贴心家人看。

见黄锦不在世子身边侍侯,反跑北京来了,陆炳心中一惊。

“小陆子,你都能来北京,我为什么不能来?”黄锦竖了一根手指在唇边:“小声点,别让人看到了。东厂的狗子们鼻子灵得很,我今天差点就被他们发现了。”

陆炳连忙同黄锦退到身后漆黑的小巷中,这才吓得额头是汗地问:“你被东厂盯上了?”

“也不是。”黄锦摆摆头:“这几天,青州那边不断有人过来,动静实在太大。不但锦衣卫有所察觉,连东厂都发现事情有些不对。我没胡子没喉结,走到大街上醒目得很。”

陆炳:“连青州那位老爷也动了心思,看来,这大明朝的天真的要塌下来了。”

黄锦哼了一声:“江华王狼子野心,自寰濠之乱后,有那样心思的人也多了起来。这次我来京城,就是为协助你的。对了,你现在住哪里。郭勋那里你不能再住,那家伙滑头得很,千万不要在他面前露了口风。”

陆炳点点头:“这几日我也发现郭勋有些不对劲,府上常有山东口音的人出没。因此,我也没同他深入地谈什么,只说要进京来读书。黄伴,我现在住国子监里。”

“国子监……就为刚才那个秀才吗?”黄锦沉吟片刻:“难道他是这事的关键?一个小小的秀才,他懂什么?”

“我觉得是,你也不要小看孙淡。他是山东有名的才子,为人处世都非常老练。估计此刻他已经知道里面那人的身份了,可你也看到,刚才他死活忍住不问,一副装傻充愣的模样。且不说其他,单就这分养气功夫,我却是比不了的。这读过圣贤书的人就是不一样啊!”陆炳右手一缩,手中那根短棍突然消失:“如今,里面那位成日呆在豹房里不见人,即便是郭勋也有五天没见到人了。他的病究竟如何,能不能治,还能拖多久都不得而知。现在,除了孙淡,还有谁知道?”

“陆哥儿说得是。”黄锦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只要买通了孙淡,里面那人的一举一动我们都会在第一时间知道。估计那郭勋也抱着这个想法吧?”

“郭勋究竟怎么想我却不知道。”陆炳踟躇片刻:“不过看起来不像,我估计郭勋把孙淡送进去,也不过是想讨好那人,倒未必有其他心思。他现在很得太后的宠信,犯不着使用这种等而下之的手段。”

“恩,或许是我想多了。”黄锦深以为然,说:“问题的关键是孙淡,只要能够买通他,事情就好办了。至少,真到那时候,也能比青州提前半步发动。”

“只怕不行。”陆炳脸上不为人察觉地挂着一丝讽刺的微笑。暗道:黄锦你枉自活了三十多年,一大把年纪了,想问题还这么简单,也不知道王府怎么会派这么个草包出来。又不是上阵杀敌,武艺高强就能解决问题?

他脸上的讥笑一闪而过,道:“你是不了解读书人,读书人读的圣贤书多了,胸中自有浩然之气,不是靠钱就能收买,也不能威逼胁迫的。黄伴若真要乱来,只怕会适得其反,反坏了王府大事。”

黄锦本就胸无点墨,听陆炳这么说,虽然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可他对这个小兄弟的智慧却是非常佩服的。他有些焦躁地搓着手:“收买又收买不了,又不能胁迫,陆哥儿你说该如何是好?”

“无他,惟恩义二字尔!”陆炳郑重地说。

“恩义,什么恩,什么义?”

“以心换心。”陆炳却不多说了,却问:“黄伴,你这次来京城一共多少人,住在什么地方,我们以后怎么联络?”

黄锦:“就来我了一个人,我现在住在湖广会馆,里面有不少人是我以前安插的眼线,平日你若有要事,可去那里找我。”

“湖广会馆。”陆炳道:“对了,我们陆家在那里也开了个分号,里面都是贴心的下人,你可用我陆家大掌柜的身份做掩护。如此一来,我在国子监是明,你在会馆是暗。你我一明一暗,做一出好局给王府给世子看看。”

“成,这样也好。不过,咱家可不会做生意。”

陆炳一笑:“我陆家来湖北有名的豪富之家,黄伴就算给我家亏上个几万两,为了那件大事,我和父亲眉头也不会皱一样。”

“呵呵,那咱家就要给你们陆家破财了。”黄锦呵呵一笑,面色突然转为阴冷:“会昌侯孙家真是可恶,竟然敢敲诈到我们头上来了,以后定让他们好看。”他本是太监出身,对黄白之物有着异乎寻常的热爱,半年前兴王府和陆家被孙鹤年弄去了几万两银子,让黄锦大为肉疼。虽然不是自己的钱,可黄锦却将孙鹤年给恨上了。

陆炳:“不就是几万两银子,不值什么的?”

“对了,孙淡不就是孙家的人吗,笼络他会不会有什么后患?”黄锦有些迟疑。

“不会,他不是孙家人。”陆炳淡淡道:“孙淡当初是为了进孙家读书冒充的,也只算得上是依附。再说了,孙家对他可不怎么样,刘夫人还害得孙淡差点进不了考场。只怕孙淡心中对孙家的恨并不比黄伴你小。”

“这小子有点意思。”黄锦尖锐地笑了一声,“走了,再呆片刻,巡夜的人该来了。”

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夜已经深了。

第一百二十章 大将军朱寿

一路都没有人说话,依旧如上次一样,孙淡被人蒙着眼睛带了进那个房间。

那个病人今天好象比往常要精神许多,当然,这种精神却是另外一种模样。孙淡刚站在门口时,就看到那个二十来岁的病人用手死死地抓住榻上的棉被,因为用力,手指节都已经抓得发白。他额头上的汗水如同溪水一样流淌着,身上全是腾腾的白气。

几个没胡子的人惊慌地围在他身边,小声地叫喊着哭着,场面乱得不能再乱。

孙淡看到这样的情形,心中一沉。看来,这个病人的病情正在发作。看他肚子大成这样,已经有很明显的腹水症状,不是肝癌还能是什么?【】

据孙淡所知,想这样的肝癌病人,最多能活半年。如此算来,眼前这人也没几个月时间好活了。

肝脏表面上覆盖有一层很薄的膜,若里面长了肿瘤,肿瘤不停生长,却没办法从里面冲出去。便会在肝脏里面形成很大的压力,让病人感觉到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因此,在所有癌症中,肝癌是最痛苦的。

看眼前这个病人已经被病痛折磨得只剩半条命了,若换成其他人,若不是倒在床上奄奄一息,就是疼得大喊大叫。可他却只死死抓住被子,就那么忍着,依旧面色如常。但他紧咬的牙关和太阳穴上突突跳动的青筋,却暴露出他现在已经疼到何等程度。

孙淡心中不觉对他大为佩服,设身处地,若换成自己,只怕已经扛不住了。

看到孙淡来了,病人突然将手抬起,朝孙淡一指,虚弱地说:“好歹是过来了。你们……你们……快给先生看座,看茶……”

有一个年纪大些的无须老者已经哭成一个泪人了:“将军,大将军啊,你现在都这样了,还怎么听故事儿?”

“大将军,不可呀!”十几个人同时跪在地上,将头磕得咚咚乱响,有的人因为伤心过度,甚至晕厥过去。

“什么不可,又有什么不可?”病人突然哼了一声:“你们的孝心我知道了,这点疼算什么,战场之上,我什么样的伤没看到过。这人只要一疼起来,就得找点事来分心,如此也会疼得好些。”

地上众人还在迟疑。

病人突然发怒似地将枕头扔到地上,低声喝骂道:“狗东西,还反了你们了?叫先生进来,昨天刚听到令狐冲带着小尼姑躲在妓院里,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狗东西们,你们想急死我呀?”

“是是是,我们这就叫先生进来。”众人这才抹了眼泪慌忙将孙淡领进屋。

孙淡坐定,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娓娓地说起故事。

那病人一挥手让众人都出去,自己则静静地躺在榻上,看起来又好象是睡了过去。孙淡距离他也没两步路,看得分明。只见那人虽然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但身上的汗水还是不可遏制地涌出来,身体也在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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