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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士-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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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孙淡是来明朝打酱油的,干嘛要牵涉进这种事里去?”
“孙淡不能拜在先生门下。”一拿定主意,孙淡再不犹豫。
听到这话,孙鹤年面色大变,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孙淡,三缕长须无风自动。
杨慎见孙淡拒绝,也不生气,反平和一笑,问:“孙淡小哥,你是不是看不上我的才学?”
“不是,杨学士乃海内第一名士,当朝状元公。在我大明朝,若说记颂最博,著述最丰,无出先生左右。能拜在先生门下,是任何一个学子梦寐以求的奢望。可是,孙淡真的不能拜在先生门下,还请见谅。”
“混蛋!”孙鹤年一拍桌子。
“鹤年兄不要生气,听淡哥儿把话说完。”杨慎继续问孙淡:“孙小哥儿一定有什么苦衷,你我那日在大明湖上相交甚欢,已是忘年之交,有话不妨明说。”
孙淡自然不会对他说你杨慎就要倒大霉了,我跟了你,将来不但要被摘帽子废功名,还有很大可能在监狱里呆一辈子。你杨慎名满天下,皇帝不会把你怎么样。但像我这样的小角色,一顿廷杖,打死了也就打死了,没人管的。
如果现在同他说这些,肯定要被人当成白痴。
做人要学会拒绝,而拒绝别人的时候最好还能占在道德的高度上。
“回杨学士的话,孙淡早已经拜在李梅亭先生门下了,若现在转投到你这里,不是孙淡做人的道理。君子立身处事,忠孝礼义廉耻当放在第一位。孙淡若改投先生门下,岂不要做那不忠不义之人。孙淡真这么做了,先生还能看到上我吗?”孙淡郑重地说:“若杨学士是今科座师,按照科场规矩,孙淡倒可以喊先生一声老师。可是,若就这么做了你的学生,孙淡是不会答应的。”
“好!”还等杨慎说话,孙鹤年已经击节赞叹。他本是道德先生,孙淡这一席话正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杨慎也叫了一声好,激动地站起来:“果然不错,果然不错,不枉是我杨慎看重之人。有古人风骨,将来定能成大器。鹤年兄,孙家有这样的子弟,必将大兴。”
的大名鼎鼎的杨慎的夸奖,孙鹤年得意地摸了摸胡须,说:“一个小孩子,当不得用修的称赞。”
孙淡松了一口气: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
“人说孙淡是孙家的千里驹,就这么放弃了,杨慎却有些不甘心。”杨慎走到孙淡面前,突然问:“孙小哥儿,后年秋闱可有信心。”
孙淡:“尽力争取。”
“好,那我在京城等你来参加会试,看你中进士。”杨慎哈哈大笑,说:“等你中了举人进京赶考,我当向天子请命,做主考官。你中了进士,我自然而然就做了你的座师。若中不了,你也没资格当我的学生。孙小哥,真到那时,你究竟愿意不愿意。如果你愿意,我们就定个两年之约。”说完就伸出手去。
“用修真是……”孙鹤年连连摆头,暗道:果然是才子习气,连这种事情都想得出来。
孙淡无奈地同杨慎一击掌,同他定了这个赌约:“两年后若我中了进士,杨先生有是主考官,孙淡自然要来拜你这个座师。”
如果历史不出偏差,嘉靖明年就要提前开恩科,两年之约只怕要作废了。真中了进士,倒不用去拜师。再说,明年正是大礼议最热闹的一年,皇帝同杨家势成水火,自然不会让杨慎去做主考,壮大杨系文官势力。
孙淡并不担心。
满意地收回手掌,杨慎突然想起一声:“孙小哥儿,你这次院试险些进不了贡院大门,难道是因为贪睡错过了时辰。”这件事他已经从王元正那里知道了,心中对孙家的所作所为大觉不满,便欲借这个机会给孙淡长长志气。
孙淡微微一笑:“小子不过是孙府一个小小的花匠,每日都有活要干。考试那天,正好手头有活,我也是做完之后才急冲冲跑过去的。还好王大人网开一面,放学生进了考场,否则……”
“否则就铸成大错了。”杨慎点点头:“分明是你自己生性懒散,却要找这种借口。孙家小哥儿,我辈读书人,无日不三省其身,怎能推脱责任,没有担待?”
“先生教训得是。”孙淡由衷地说。
杨慎摆摆头:“知道错了就好,我事务繁忙,就先走一步了。告辞。”
看到杨慎离去的背影,孙鹤年面色却变了,转头问刘夫人:“夫人,孙淡考试那日凌晨安排了活儿吗?谁安排的,又是怎么安排的?”
刘夫人抬头狠狠看了孙淡一眼,嘴角却带着虚伪的笑容:“却不知道此事,妾身近来身体困乏,府中事务系数委托景姨娘处理,老爷可问问她。”
景姨娘听刘夫人这么说,一张脸立即变得没有一丝血色。
好在家丑不可外扬,孙鹤年也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夫人,扣去她半年月份。对了,给孙淡安排一个独立的院落,让他用心读书。对了,我要正式将孙淡祖孙三代的名字记入族谱。从今天起,孙淡就是我孙家的正式子弟,任何人都不得对他无礼。”
第八十六章 孙鹤年的安排
夜,刘夫人房间。
孙鹤年正襟危坐,手中捧着一卷书。
在黑暗的角落,刘夫人刚卸了妆,披散着头发坐在那里。她狠狠地咬着牙,腮帮子上有两条咬筋突突跳动。
可即便她如何用力,松弛的面皮还是绷不起来。白日里衣着光鲜的孙府二夫人如今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中年妇女。
孙鹤年用眼角扫了一眼妻子,发现妻子老了许多,眼角都有皱纹了。一张曾经水灵红润的脸也因时光的冲刷和过度使用水粉而变成了不健康的青白颜色。
妻子手中正把玩着一支拂尘,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为之,刘夫人下意识地将牦牛尾一根根扯了下来。
孙鹤年放下书,问:“夫人,岳儿那边可好些了?”
“还能怎么样,听丫鬟来报,岳哥儿哭了几次。”刘夫人眼睛一红,手指又是一用力,一根白色的牦牛尾在烛光里一闪,旋即消失在黑暗中。
“这个逆子,一点小小的挫折都受不了,将来还能成什么气候。”孙鹤年心中一怒,将书重重地放在桌上:“慈母多败儿,你平日间也太宠他了。”
刘夫人眼睛一红,有一滴眼泪落了下去:“我就这么个儿子,我爹爹在世的时候也最喜欢他这个外孙。”
听妻子提起已经过世的岳父,前湖广总督刘大夏,孙鹤年也不好说什么。他能够做到户部一科郎中,妻子娘家出力甚大,无形中,自己总觉得欠刘家一份恩情。这大概也是刘夫人在家中异常跋扈的原由,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谁叫他今科成绩不理想,比一个旁系子弟比下去了。岳儿平日间也骄狂了些,合该受此挫折,对他将来也好。”孙鹤年不欲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下去,只要儿子能中秀才,得个功名就成。他这次来济南肩负杨阁老所委托的重任,若能顺利替天子筹集够献俘所需开销,没准又要高升,弄不好,能做个户部侍郎。将来荣休了,也是一件很有光彩的事情。
“我已着人去打听了,本来岳哥儿这次能得案首的。”刘夫人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岳哥儿的卷子写得本不错,在一众山东学童里也是头一份的。只可惜,孙淡那篇文章夺了岳哥儿的风头。我听人说,王元正喜欢文才华丽的文字,而岳哥儿的文章本就花团锦簇,那是一等一好的,正合王大人脾胃。孙淡这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打听到这一点,也学着写那样的文字。加上他平日里天天同岳哥儿呆在一个学堂,模仿起岳哥儿来,也多了一份便利。审稿的时候,王元正先读了孙淡的文章,再去读岳哥儿写的东西,就不觉得有什么新奇。如此一来,岳哥的名次自然不高。”
刘夫人牙齿“噶嘣”一阵乱响,咬牙切齿道:“这个孙淡好心机,好手段,我以前倒小看他了。早知道那日凌晨就……”
“就什么?”孙鹤年又看了刘夫人一眼,缓缓道:“原来景姨娘所为受你指示,夫人这事可做得不妥。”
“什么不妥。”刘夫人声音高起来:“如今好了,满城都在传孙淡的名字,都说孙淡是我孙家第一才子,山东第一才子。长此以往,大家只知道有孙淡,不知有孙岳,对岳儿公平吗?我看过孙淡的文章,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不过能写几篇诲淫诲盗的故事而已,狗肉上不了宴席。”
“你也知道孙淡是我孙家人。”孙鹤年不想同妻子争执,淡淡道:“别忘了,你掌管着整个孙家,一切都应以孙家家族的利益为重。我看了一下,孙家将来最有可能科举入仕做官的就孙岳、孙淡二人。这样的人才不值得你善待吗?心胸放开阔点,目光放长远些。”
孙鹤年站起身来,慢慢在屋子里踱步:“如今岳儿做了杨慎学生,只等他中了进士,前途一片光明。孙淡不欲改换门庭,品德固然高洁,可对他将来的发展未必有任何好处。中举,中进士,对孙淡来说,或许不是什么问题。但是,中进士后,做了官,也不过是仕途上的第一步。要想更进一步,有所作为,很多时候靠的是人情和关系,还有家族的力量。”
他见妻子有些不解,解释道:“如今这个世道,要想做大官是要走门路的。像松年,与我同期中了进士。可你看他现在又如何,还不是在清水衙门里一呆就是十多年。现在,要想调去礼部,还得上下使银子,没个两三万两办不妥贴。孙淡将来或许能作官,可没有家族的支持,没有特殊的际遇,他也不过做到七品。除非他考个庶吉士甚至状元,进翰林院。
没有几万两银子撒下去,也不过是一个普通官员罢了。他要想在将来有所作为,就得依靠我们。”
刘夫人眼睛一亮。
孙鹤年知道刘夫人是大户人家出身,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识过,也不想把话说透顶:“我不怕孙淡夺了岳儿的光彩,他能力越强,对岳儿的将来反越好,家族需要这样的人才,岳儿将来做官也需要这样的助力。这也是我毫不犹豫将孙淡名字写进族谱的缘故。从今往后,他就是我孙家人了。我是族长,我说的话,他自然要听。将岳儿做了族长,他说的话,孙淡也不能不听。”
刘夫人点点头:“夫君所言甚是,我倒是目光短浅了。对了,松年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家里的开销我最清楚,每年也就几万两进项,京城、济南、邹平三处宅子,上下千余口人,光吃喝都不够,又从什么地方拿钱给松年买官?先前听你说,京师的宅子正要修葺,那三万两又从什么地方想办法?”
孙鹤年:“夫人不用担心,我最近为天子从两湖凑集钱粮,得了一笔款子,正好用上。京城的宅子在春节前应该能够建好。如今,孙浩要去京城任职,孙岳、孙桂要到小杨学士那里读书。看样子,我们孙家都要搬去京城了。”
刘夫人早年与父亲在京城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过惯了京城的繁华日子,到山东后,颇觉得有些郁闷。如今听孙鹤年说要搬去京城,不觉得大为惊喜:“是啊,小杨学士事务繁忙,岳哥儿他们拜在他的门下,自然要紧着人家方便。对了,我们去京城,孙淡怎么安排,放在山东老家吗?”她还是不肯放过孙淡。
孙鹤年笑道:“孙淡不肯拜师,我也拿他没办法。不过,他是我们孙家子弟,自然要随我等去京师。我想了下,日日将他放在宅子里养着,也不是办法,还得找地方读书备考。这样,李梅亭不是在京城吗,听说正要去国子监当个闲差。国子监的文章,太医院的药方……呵呵,让孙淡去国子监报名读书好了。”
“夫君安排得是。”刘夫人还是有些不满:“合着该得孙淡的造化,国子监中也有不少人才。朝中清流,有不少人都是国子监出身。这样的人脉在手,对他的将来也大有好处。”
“孙淡自是我孙家子弟,他的人脉就是孙家的人脉,也是岳儿的人脉。”
“还是夫君看得长远。”刘夫人由衷地说,她轻轻地揉着丈夫的肩膀,身子突然有些发热。夫妻二人已经快一年没见面了,昨天孙鹤年匆忙回了济南,因为车舟劳顿,就一个人在书房歇了。说起来,这还是最近一年他们夫妻二人第一次独处一室。
刘夫人人到中年,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一想到即将发生的一切,她的身体激动得有些发颤。
“对了,孙淡那里对他好些,一应所需比照各房的标准。”孙鹤年沉吟片刻:“不过,如果确实如夫人刚才所说,此人工于心计,倒要加强控制。”
“是,我下去之后就挑一个心思伶俐的小丫头送过去。我听人说,孙淡在老家有个没正式拜堂的妻子,是个老实人。送这么一个丫鬟给孙淡陪房,正好替他把家管起来。孙淡现在是我孙家的正经子弟了,每月的月分和家中财物又被人捏在手中,他即便再有心计也就翻不了天。可惜……这种又听话,又聪明伶俐的小丫鬟还真不好找啊!”
孙鹤年一笑,不想在这种龌龊的事情上再讨论下去:“累了,早点安歇。明日一大早我要陪小杨学士和王大人去漕运衙门,然后还得去鲁南转转。”
刘夫人听到这话,身子更热,忙殷勤地服侍孙鹤年上了床。
二人在床上好一通折腾,孙鹤年却无论如何也提不请兴致来。看了看夫人脸上的皱纹,又看了她略显浮肿的眼皮和身上松弛的皮肉,他突然觉得一阵恶心。心思却已跑到景姨娘那边去了。
景姨娘五官虽然不甚出色,皮肤也略显黝黑,说话粗俗。可身上光滑得如缎子一样,也摸不到一丝一毫的赘肉。都是中年妇人,这二人怎么就是不一样呢?
感觉到丈夫的异常,刘夫人停了下来,黯然道:“夫君若想去景姨娘那里,自去就是。”说完就转过身去,把一个背影留给了孙鹤年。
孙鹤年从床上坐起来,严肃地说:“却也乏了,明日还有要紧事务。国事为重,我还是去书房睡吧。夫人还请见谅。”
刘夫人狠狠咬着牙,眼泪悄悄流了出来:贱人,景姨娘这个贱人!
第八十七章 《传清小集》
天明,孙淡睁开眼睛,鼻端是一股沁人心脾的檀香味。屋中的铜香炉中有若有若无的青烟冉冉升起,宽大的房间敞亮洁净,有阳光从窗户外投射进来。
这还是早晨,蝉声却已如雨点一样绵密。
夏天好象在一瞬间降临。
已经是农历五月下旬了,相当于公历七月初,天气也该热了。
古代的生态不错,夏天来得有迟。可昨夜因为喝了太多的酒,脑袋还有些疼。
从院试结束到现在,已经十天过去了。
这十天对孙淡来说是忙碌的,当榜单一下来,立即有许多同期中秀才的学子携片子前来孙府拜访。这年头能中秀才的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就前来拜访孙淡的人而言大多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皆是山东望族名门子弟。这些人一见了孙淡,一个个都热情得好象认识了许多年一样。
毕竟同为山东老乡,大家现在又有功名在身,已经挤身乡绅阶层。所谓富易妻,贵易友,基本来说,这些人今后都算是地方上的统治阶级,平时也应该多走动。而且,这些新科秀才们将来很有可能中举人,中进士,入朝为官。
明朝自开国以来,以科举取士,很快就培养起一个庞大的文官团体。而维系这个文官团体的,大多是师生和同年的关系。其中,同年关系最为要紧,将进了官场。大家一见面,二话不说,先轮资排辈:谁谁谁是那一年的秀才,谁谁谁是哪一年的进士。
只要一说起是同期中榜的,即便二人以前从来没见过面,也立即亲热得像好兄弟一样。将来在官场上也会相互帮衬,相互扶持。
十年寒窗,求的不过是科举入仕。虽然大家现在还是一个小小的秀才,可有心人已经开始早早点为自己铺垫起将来的人脉。
孙淡是今科案首,又得杨慎青睐,声名大振。在山东士子们眼中,是下一届举人的热门人选,可说是前程远大。
他现在不过是一个普通秀才,还好接近。若是将来中了举人,甚至是进士,再想亲热,也未必有这么好的机会。
于是,不断有山东士子登门拜访,并送上大量礼物。
十天下来,孙淡竟收了一百多两银子和堆积如山的礼品。
孙淡前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公务员,见惯性了领导们的威风和滋润,一到明朝就立志要有一番作为,这种同年之间的交往自然是乐此不疲。礼尚往来,他也备上礼物一一回访。
如此一来,从发榜那天开始到现在,孙淡就没空闲过一天。成日同一众秀才们游山玩水,诗赋唱和,做诗做到口干,喝酒喝到头疼。孙淡也不藏拙,酒到即干,张口成文。
本来,他对做诗对联什么的并不擅长,又有意回避。可这种文人雅会,你若不拽几句文,是会被人看不起的。于是,他这段时间索性不在逃避,从清人的诗歌中抄了十来首胡乱对付了事。好在清人诗歌虽然暮气沉沉呆板拘泥,但在这群小秀才中倒也是鹤立鸡群。雅会中大家也有对对联,这事也简单,孙淡资料库里本就有一套古今对联大全,却也能勉强对付过去。至于其他的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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