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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士-第2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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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唯自然不是秀才,更不是举人,却怒叱道:“我什么功名也没有,怎么,你要扔我下水?”

安老板连连劝解:“算了算了,个人都让一步吧。”

小刀将头一抬,白眼向天:“我看你这个读书人的身份也甚是可疑,你当我真不敢扔你下水?读书人,嘿嘿,你们的命金贵。一条命抵得上寻常十人。这船上已经救了十多人,我现在将你扔下水去,赢亏相抵,将来龙王爷也不回怪罪我们漕帮。”

安老板大惊,“不可!”

方唯猛地大叫起来:“你敢!”

小刀也不过是吓唬方唯的,嘿嘿冷笑几声,就转过身去,再不理睬方小姐。

正在这个时候,有水手欢呼起来:“淮安到了,淮安到了。”

方唯忙抬头看去,却见前方好大一座巍峨的城池。

方唯想起方用死前跟自己说过的话:找到孙淡,将甘必达带人炸开堤坝一事告诉他。请他奏报朝廷,为父亲,为睢宁百姓讨回公道。

她虽然觉得自己身体虚得快支撑不住了,却也强提起精神,咬牙暗自发狠:“方唯啊方唯,你不能倒下,绝对不能倒下。你若倒下了,爹爹、七叔公还是睢宁百姓都白死了。”

等船靠岸,安老板拿一个包袱,打开来,里面全是黄澄澄的铜钱。他命人给灾民一人发一串钱。

众人自然是千恩万谢地下船去了。

一看到钱,方唯心中暗叫一声糟糕。她逃难的时候也带了些金银细软,可一掉进水里,那个包裹早就被浪冲走了。如今的她已是不名一文,只怕用不了两天就要饿死了。

想到这里,她不觉得朝安掌柜走去。

小刀眼尖,又大声冷笑:“怎么了,读书人,你也要学乞丐讨饭吃吗?对对对,你们读书人都是天之骄子,怎么可能伸手问人要钱。”

方唯本是一个身娇肉贵的知县大小姐,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心中怒极,也不去接安老板手中的钱,一扭头,大步朝岸上走去。

“方相公,方相公。”安老板在背后大声地叫着。

“哈哈!”然后是小道肆无忌惮的笑声:“方相公,你饿不死的。如果我没猜错,城中应该已经设了赈灾的粥棚,你若不要脸,自然可去那里混个两饱一倒。”

方唯走得更快,眼泪不断涌出:“爹爹,女儿就算是饿死,也不会去食那喈来之食,女儿不会给你丢脸的。”

等走了一段路,却见城中已经有不少灾民。

因为走得有些急,方唯喘不过气,停下来用手扶着街边的一跟栓马柱,口中也满是血腥的味道。

这个时候,突然有一只手拍在她肩膀上:“这位兄台可是从睢宁来的士子?”

第四百三十八章 担心

司礼监。

一个六品的太监急冲冲地跑进来:“干爹,干爹。”

陈洪正在西苑司礼监值房里百无聊赖地看折子,而黄锦则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假寐,刚吃过午饭,天气又热,大家都提不起精神来。

听到那太监慌急的叫声,陈洪心中一凛,抬起头来。

而正靠在椅子上睡觉的黄锦也睁开了迷朦的双眼。

被人打搅了午觉的感觉非常不好,黄锦脸色难看起来,正要出言呵斥。

陈洪已经将一个折子扔了出去,正要砸到那太监头上。低声喝骂道:“作死,没看到干爹正在午眠?他老人家操劳国事,难得有这么个空闲,你却来打搅。”

“怎么回事?”黄锦坐直了身子,威严地问。

那太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儿子该死儿子该死,打搅了干爹的午休。其实儿子也不敢过来叫醒干爹的,实在是,陛下那边有旨,请干爹过玉熙宫议事。”

“哦。”黄锦揉着眼睛,长长的指甲将一小粒眼屎弹了出去,指甲在屋中发出脆响。

陈洪接过那个太监讨好地递过来的折子,问:“陛下那边请干爹过去,所议何事,还传了哪些人?”

那太监回道:“回干爹和陈公公的话,陛下那边还请了司礼监秉笔太监毕云毕公公,内阁四大阁臣,如今,他们都已经到了,就等干爹过去。据说,是议淮安大水一事。”

“哦。”黄锦脑袋还有些麻木,也没意识到什么。

但陈洪是何等机灵的一个人,立即感觉到这其中的味道有点不对。立即站起来,低声喝问:“大水?左右不过是赈济灾民罢了,用得着将所有内相和阁员都请过去?我且问你,这之前,陛下还见过什么人,看过什么折子?”

那个太监听陈洪这么一问,这才想起一事,忙道:“小陈公公若不问,我还忘记了。先前有人看到从淮南送过了一份六百里加急,可怪就怪在这份折子没有经过内阁和司礼监就直接到了陛下手中。”

黄锦突然抽了一口冷气,从椅子上挺直了腰杆:“密折?”

陈洪点点头:“干爹,不经过内阁的,肯定是密折。”他转头对那个太监道:“你继续说。”

那太监又道:“折子一到万岁爷那里,陛下就传所有阁员和内相觐见,说是要商议赈灾一事,准备派专员去南方主持大局。”

“下去吧。”陈洪挥手让那太监退下,一脸严肃地对黄锦说:“干爹,我们这就去玉熙宫?”

黄锦没有任何表示,反问陈洪:“洪儿,你认为这个折子是谁递过来的,上面又说了些什么?”

既然黄锦这么问,陈洪也只得硬着头皮回答道:“如今,淮南那边有专折上奏权力的,只有孙淡一个人,应该是他上的折子吧,又动用了六百里加急,除了他还能是谁?他这次去淮南,名义上是主持巡视南直隶的学政,实际上去给王恕找麻烦的。这个折子……依儿子看来,不外乎是借这场洪水来弹劾王大人。干爹也无须担心,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不不,不是孙淡,孙猴子虽然阴险,可他却干不出弹劾王恕这种没任何意义的事情。若正要上弹劾折子,只需两个御使足矣,用得着这么大动周折吗?”黄锦冷笑:“孙猴子名士派头,自重名声,从来就不会做那种与人直接冲突的事情,就算要做,也是在背后使坏。因此,咱家觉得,这个折子不是他上的。”

黄锦这一席话让陈洪有些无语:“那么,干爹,这折子是谁上的呢?”

“夏言,肯定是他,他是南河总理,有专折的权力。”黄锦肯定地说:“况且,孙猴子举荐他去做这个总理,想的就是顶替王恕。将来,三段河道都要合而为一,河道总督乃是二品设置。眼红啊,二品大员,权力相当于封疆大吏,眼红啊。他夏言怎么会不动心,只要扳倒王恕,他就有机会。”

“干爹说的是,应该就是夏言干的吧。”

“那么,你觉得夏言的密折中会说些什么呢?”黄锦懊恼地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可恶,可惜东厂如今不在咱家手上。否则,早就知道折子里说的是什么了。”

陈洪早就将夏言折子的内容猜了个八就不离十,可他才不会对黄锦说呢。这事本就是他透露出去的,如此,才有孙淡的南行。这个时候,自然要尽力打消黄锦的疑虑。

陈洪笑道:“干爹,儿子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怎么可能知道里面说些什么。不过,依儿子猜测,夏言的折子里不外乎是弹劾王大人荒废政务,此次大水,应该承担一定的责任。这也是文官和言官们的习惯,朝廷一但有事,他们就风闻奏事没,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弹劾了再说。”

黄锦却是一脸的担忧:“洪儿,只怕事情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还请干爹明示。”

黄锦愁的额头上都长出皱纹来:“王恕这人咱家是知道的,喜欢钱,在河道干了那么多年,难免有些问题。怕就怕有人吹毛求疵……”他顿了一下,问:“洪儿,上个月,王恕送了多少银子过来?”

陈洪回答道:“大约有四十万两,干爹因为没在意,儿子就自作主张将十万两送去了张妃娘娘那里,另外三十万两都存在了陆家钱庄里。”说着就将一大叠钱票掏出来递了过去,全是一千两一张的大额即兑钱票。

黄锦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上个月朝廷从房山那里得了六十万两的税款,全拨给南河用于修葺睢宁河堤。这个王恕一下字就从中扣出了四十万,他自己手头肯定还截留了一些。那……河堤……”黄锦一张脸突然变得惨白。

陈洪见黄锦吓成那样,心中一阵痛快。忍住笑意,装出一副沉重的模样点了点头:“看起来,睢宁那段河堤根本就是豆腐渣,只怕连豆腐渣也不如。干爹,此事却有些不妙啊!”

黄锦声音有些干涩:“这两年逢年过节,王恕和甘必达都有孝敬送来。每年的冰敬和炭火都不是一个小数目。若这事被有心人翻出来,不但咱家,连张妃娘娘都要陷进去了。咱家对钱财也没什么数,洪儿,你说说,这两年,王恕一共同送过来多少银,可有记帐?”

陈洪:“从嘉靖一年到现在,南河河道一共送过来两百多万两。其中,张妃娘娘那边都了八十多万,干爹得了一百多万,都有帐本可查。”

“这么多,咱家现在怎么这么多钱了?”黄锦是个非常贪婪的人,可听到自己有偌大身家,却不感到丝毫的高兴,反有些害怕起来。他一拍椅子的扶手:“这个王恕真他娘胆大包天了,朝廷每年也不过两百万两河道银子送过去,他就扣了一大半出来,此人为了做河道总督,已经失心疯了,该杀,应该诛三族。还有那个甘必达,肯定也得了不少好处,咱家若见了他,非生生儿杖死他不可。”

黄锦又惊又怒,不觉将一腔子恨意落到了王恕和甘必达头上,却不想,这贪污的河道银子,九成都落到了自己手上:“他娘的,咱家对钱财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听说他有孝敬过来,想的不过是他的一点心意,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就让陈洪你收着。却不想,他们竟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陈洪默然跪下:“干爹,是儿子的错,儿子见干爹日常过得清苦,只要是钱都收,倒给你老人家添了如许麻烦。”

黄锦站起身来,一把将自己这个得力助手辅起来,叹息道:“此事须不怪你,也是咱家当时没同你说得明白。外官的一点心意原也可以收,可也不是什么钱都要啊。罢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甚意思。如今,如今夏言的密折将南河的事情都给挖出来,却有些麻烦,你说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陈洪想了想,说:“干爹,王恕和甘必达贪墨河道银子不过是夏言的一面之辞。如今,对朝廷来说却不只追究责任的时候。最要紧的是赈济灾民。依儿子看来,朝廷肯定会派出大员南下主持大局。孙淡虽然威望极高,可品级不够,指挥不动一众南直隶的地方官员。因此,最大的可能是朝廷会派出一个阁员。一边赈灾,一边调查王恕和甘必达。”

如今,淮安空前水灾,按照朝廷的规矩,至少派一个阁相去处理相干事务。

“有理,所言极是。那么,究竟会派谁去呢?”

陈洪道:“四大阁相中,杨廷和是首辅,肯定不能去。毛纪当初同江华王的事情还没撇清,也去不了。至于蒋冕,年纪太多,经不起折腾,也不能去。那么,只剩杨一清了。杨相乃是三朝老臣,身子骨硬朗,威望也高,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恩,肯定是他。”黄锦却有些头疼:“内阁的人都恨我,杨一清更是瞧咱家不起。他此刻去淮南,肯定要千方百计给咱家设套子。不行,不能让他去。”

“可是,他若不去,就没合适人选了。”陈洪暗笑:别说杨一清,就算换了别人,也得给你黄锦找麻烦啊。

“恩,是个问题,要不,我们安排两个副使跟着去把他给盯住。陈洪,有合适的人选吗?”黄锦问。

陈洪:“倒有一个合适的人可用。”

“谁?”

“张璁。”

第四百三十九章 争执(一)

高邮,吴姓盐商院子。

华夏一邮邑,神州无同类。

高邮大概是中国唯一以邮为名的地方吧,早在秦朝的时候,秦始皇就在这里筑高台、置邮亭,故因此得名。

实际上,高邮位大运河之旁,历来就是苏北经济最繁华的地区之一。

按说,南河河、漕总督王恕来此地公干,应该住在驿馆的。高邮的驿馆临水望风,风景绝美,有一座四层高楼,门口的大石马也看起来很有意思。说起规格来,比起京城还要高上三分。

可王恕却不想惊动地方官,反住在一个盐商的院子里。

虽然是大白天,可屋子里手臂粗细的蜡烛却点得通明,让屋子里显得有些热。

吴姓盐商将一个鸭蛋举起来凑到蜡烛前,对王恕道:“王大人你且看,此乃我们高邮最有名的鸭蛋。虽说这鸭蛋也不是一件什么稀罕物,可我们高邮的蛋却有一桩不寻常之处。所用的蛋都是放养的大麻鸭,这种鸭子平日只吃小鱼小虾,滋味却有不同。一但泡上半月,整个蛋心色做鲜红,看得人心中欢喜。我们苏北有一道名菜叫朱砂豆腐,就是用高邮的鸭蛋炒制的。而别的地方的蛋黄都是黄色的,那又叫什么咸鸭蛋呢?”

果然,在灯光的照耀下,那个鸭蛋里面就隐约有一丝红光投射出来,看得旁边的王恕一声喝彩:“果然如此,朱砂豆腐本官是吃过的,却不知道这咸鸭蛋煮着吃滋味又是如何?人常说鸭蛋这种东西最是滋阴壮体,实话对你说吧,宫里的黄公公最近身体有些亏虚,我想着要给他送几千枚过去。若味道不成,反惹他不快。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可是司礼监黄锦黄公公?”吴姓盐商人面带震撼。

王恕只笑笑,却不说话。他今年五十出头,一张白胖圆脸,看起来很给人好感。不过,在烛光的照耀下,他那张脸却显得异常得意。

说来也怪,他身为南河河漕总督,每年都有百万两银子过手,可却穿得异常简朴。一身陈旧的官服收拾得非常整齐,可有的地方已经洗得发白。再看他里面的棉衫领口,已经被磨破了。至于他脚下的黑色官靴,在前端却打了两个补丁。不知道的,还真当他是一个大大的清官。

吴姓商人收起一脸的震撼,用恭敬的语气道:“高邮咸蛋的特点是质细腻而油多,蛋白细嫩,不像其他地方的发干、发粉,入口如同嚼石灰。油多尤为别处所不及。敲开蛋壳时,用筷子一扎,吱一声,那红油就冒出来了。”

说到这里,吴姓商人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

“好好好,让你说得我都有些谗了。”王恕哈哈大笑起来。

“要不,我替大人煮几个?”吴姓盐商讨好地问。

王恕心中好笑:真到我想吃啊。

正要说话,突然门猛地被人推开,一个人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喝道:“大白天的关什么门窗,热死了。”说完话,就将门窗都推开了。

一阵凉风吹进来,将蜡烛都一一吹灭。

但屋子里却亮爽开来。

吴姓商人以为进来的是自己手下的奴仆,见他如此无礼,心中恼怒,正要大声喝骂。可抬眼一看,眼前这人却身穿一件五品宫装,面白无须,分明就是一个太监。

这个太监一脸才憔悴,腰上还挎着一口雁翎钢刀。

同其他太监不同,此人身材高大,在屋子里一站,有一股腾腾的杀气涌来。再看他右手虎口上,全是厚实的茧子,显是在刀法上有极高造诣。

吴姓盐商背心立即吓出了一声冷汗,硬生生将那一句喝骂吞进肚子里去了,用越发恭敬的声音问:“这为公公高姓大名,来此有何见教?”

那个太监也懒得同吴姓盐商废话,只说了一句:“滚出去,这个院子一个人也不许留。”

“是。”吴姓商人逃命似地跑了出去,再不敢回头过看一眼。

“哦,是甘公公啊,看看这鸭蛋,多好啊,黄公公肯定会喜欢的。”王恕指了指那些装鸭蛋的坛子:“必达你来得正巧,听说你最近要回宫,正合着将这些东西给黄公公带去,就说是你我的孝敬。”

“鸭蛋,这个时候你还有心说鸭蛋!”南河河道坐堂太监甘必达嘿嘿冷笑,手一翻,突然将腰刀抽了出去。

只见寒光一闪,就将一口坛子劈成两截。

“哗啦!”一声,一股咸水带着鸭蛋冲将出来,满屋都是又咸又涩的味道。

甘必达手一翻,一枚鸭蛋被他的刀尖挑将起来。

他一刀砍出去,将其砍成两段,喝道:“吃吃吃,吃个屁,真送去宫中,只怕要被干爹都扔进茅坑里去。”

王恕猝不及防,被溅了一身盐水。

他心中也是恼怒,喝道:“必达何出此言,难道黄公公不喜欢咸鸭蛋,或者我们犯了他什么忌讳?”

“吃你个蛋!”甘公公张口就骂:“还回什么北京,现在你我谁也走不了啦。”

王恕大为奇怪:“怎么了?”他前一段时间得了朝廷拨款,就去了一趟南京,将睢宁河堤的借款给还了。南京那帮老爷虽然都是闲官,可因为投闲置散多年,一个个穷得厉害,见他河道总督过来了,都是一拥而上,想啃几块肉下来。

王恕也是费了不少精力才将他们打发掉,回淮南后觉得身心疲惫,就跑高邮来玩几上天,对河道衙门的事情却不甚关心。

甘必达:“好个王大人,你在这里还真是乐得逍遥啊。如今的事情可真是大发了,睢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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