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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士-第1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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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秉笔太监兼东厂厂公。看来,这二人以前的主子,包括草包如黄锦者,也是有眼力的,竟然一眼就看出这二人都是人才。而内书堂也的确是皇宫的人才储备库。
这二人确实应该多观察观察。
三人边说边走,还没走到书屋就听到里面好一阵喧哗,又有人在笑,又有人在哭,间或桌椅板凳倒地的声音。
当然这些笑声和哭声都无一例外是尖锐的太监嗓音。
两个教习太监同时摆头:“这些小子实在是缺乏管教,都乱成这样了。”
孙淡见房间门虚掩着,只露一条缝,心中不觉一动。
如今已经是大冷天了,按理所有的房门都应该挂着一条厚布帘子,大门也是紧闭的。如今蓝布帘子不见了,房门也虚掩着,难道他们不怕冷吗?
见两个领路的太监要进屋去,孙淡心中一惊,刚想出言提醒,可已经来不及了。
一个太监觉得孙淡第一天来内书堂就看到这一幕,不觉有些丢脸,便怒气冲冲地走上前去,猛地推房门。【】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得“哗!”一声,一小盆墨汁当头淋下来,涂了他一头一脸。
孙淡见机得快,轻巧地朝后面一跃,堪堪避开。但为首那个太监就惨了,不但一张脸全是墨汁,帽子上衣服上全是淋漓的黑色,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这个时候,刚才还闹成一团的书屋中立即安静下来。所有的学生都正襟危坐,手捧书本,一脸无辜地看着屋外的三人。
那个被落了一身墨汁的太监教习气得混身乱颤:“谁,究竟是谁干的?”
但却没一个人说话。
孙淡心中好笑:这些小子真是顽皮啊,都是我以前读小学时玩剩下的。看起来,小太监同外面的小孩子们也没什么区别,也是活生生的人。
那个吃了亏的太监教习问了半天,见没人回答,更是气恼,怒啸一声:“陈洪你给我站起来。”
听到他这一声怒喝,孙淡就看见从书屋的最后一排站起来一个敦实高大的孩子,面上带着一丝懒洋洋的笑容:“教习,可不是我干的。”
“肯定是你,你生性玩劣,不是你还能是谁?”那个教习提着一把戒尺就冲到陈洪跟前,命他摊开右手手掌,就狠狠地抽下去:“叫你胡闹,叫你胡闹!”
戒尺雨点一样落下去,刚开始的时候,陈洪还硬扛着。可那个教习打发了性,力气也越来越大:“打死你,打死你!”
转眼,陈洪的右手就红肿起来。
陈洪有些支撑不住了,他紧紧地咬着嘴唇,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咆哮:“龙一忠,我可是黄公公的儿子,等我从内书堂毕业,将来做了管事牌子,咱们走着瞧!”
“管事牌子,你想得美,以你现在的表现,就别想从我手头结业。”
“哼,你什么人物,一个教习而已。内书堂的管事可是我干爹黄公公,你说了算吗?”陈洪疼得厉害,眼睛里的泪花终于落了下来。
孙淡虽然同陈洪的干爹黄锦不对付,可陈洪毕竟是个孩子,现在又是自己学生,再这么打下去可要将这个孩子打坏了。
他忙咳嗽一声,缓缓道:“行了,不过是一个孩子,还是以教育为主,不用体罚。再说,也没证据证实这事就是陈洪做的。现在,上课吧。”
“不是他还能是谁?”听到孙淡的声音,那个打人的太监教习这才停了手,气呼呼地站在一边喘着粗气。
陈洪见终于从那个教习的魔爪中逃了出来,却不感激孙淡,反恶狠狠地盯了孙淡一眼:“谁要你求情了,我就不信龙一忠敢把我打死!”
那个叫龙一忠的太监教习大怒,又跳了起来:“咱家今天就要打死你,就算黄公公知道了又怎么样,你不尊师道在先,说破了天,道理在我这一边。”
孙淡制止住那个教习的冲动,深深地看了陈洪一眼:“我也不是要你承我的情,你是我的学生,作为你的老师,我不想看到自己的学生因为过失而被人废掉一只手。”
“我就算是残废了,也是我自己愿意,你又能怎么样?”陈洪还是那副桀骜模样。
孙淡也不同他吵,看了看屋中三十来个学生,用真诚的语气说:“据我所知,能进宫中来做内侍的可都不是大富大贵人家的子弟。很多人都因为家景贫寒,为了一口饭吃才进宫来的。想的是,宫中怎么着每月也有些月份可拿,可以供应家中的老父老母。你们若被人打残了手脚,还怎么做事。只怕到时候宫中也不能留你们,被赶了出去,不但不能供养家中父母,反为他们添了累赘。为人子,不能报答亲恩,还有什么比这更大的罪孽吗?俗话说,书中自有黄金屋。这一句话在宫中一样适用。想想你们家中的父母亲人,难道你们就不能少让他们少担些心吗,难道你们就不能为他们好好读书吗?”
孙淡这一席话触动了众人的心事,这群十几岁的孩子一想起自己的身世,一想起家中的亲人,都流下了泪水,有的人甚至大声哭了起来。
陈洪虽然顽皮,可也是个性情中人,一呆,眼泪流得更多。可他还是不服气,边抽泣,边喊道:“要想做我陈洪的老师,你还得拿出让我心服的学问出来。”
第二百四十四章 第一课(二)
陈洪一边用拳头擦着眼泪,一边叫嚣。
可孙淡内心中却对这个大孩子毫不在意,自家学问士林自有公论,也不由陈洪说了算。他也犯不着同陈洪认真。
再说,任何让陈洪心服,用什么让陈洪心服也是见仁见智。陈洪是黄锦的干儿子,和他孙淡是对立阵营,无论怎么样,人家都会拿他当敌人看。
也不理睬陈洪,孙淡微笑着问众人:“各位同学,开始上课了。老实说,我还是第一次当人老师,新娘子上轿头一回,难免有些紧张。”
大家都小声地笑起来,方才屋中悲伤的气氛一扫而空。
以前来能到内书堂做学长的最起码是翰林院的学士,宫中选教习大多选择那种老成持重的道德君子。学长们进了课堂也是不苟言笑,严肃得好象学生们借了他的谷子换的是糠。像孙淡这种和蔼之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因此,所有的学生对孙淡都是心生好感。
其实,这个世时代的教育理念还是很落后的,讲究的是严师出高徒,为师者固然道貌岸然,做学生的也是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根本谈不是什么启发式教育。
等大家心情放松,笑声也停了下来。孙淡才问:“哪位同学告诉我,你们现在学到什么地方了?”
“老师。”一个学生站起来想回话。
孙淡微笑着摆摆头:“你且坐下,以后老师抽问,你们要先举手,我点到你们的名字才站起来回答问题。”
“是。”那个学生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坐了下去。
又是一片笑声。
孙淡见大家都放松下来,心情也是极好。不过,这一片轻笑中还是有一点不和谐的声音传来。陈洪轻哼一声:“举止轻佻,为人虚浮,没个正形,凭什么做我们的老师?”
孙淡:“哪个同学可以回答我的问题?”
话音刚落,还没等大家举手,陈洪已经抢先一步摸到一个正在伏案酣睡的学生身边,抓着那学生的右手就举了起来。
孙淡发现自从自己进书屋,那个学生就趴在桌子上睡得香甜,也不知道这么冷的天,这么闹的地方他又是如何梦见周公的?
那个学生被陈洪弄醒,睁开朦胧的双眼,迷迷糊糊地站起来:“什么事呀?”
他大概是已经睡了很长一段时间了,脸上全是印痕,嘴角还挂着一丝晶莹的口水,眼角也全是眼屎。
看到他如此狼狈,三十多个孩子又大声轰笑起来。
孙淡身边那个教习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呵斥道:“陈洪你在干什么,还有你吕芳,你是猪呀,成天只知道睡!都给我坐下,老师没点名,你们站起来做什么?”
孙淡听这个教习叫那个刚睡醒过来的孩子吕芳,心中一动,指了指他:“原来你就是吕芳啊,这个问题你来回答。”
“回答什么?”吕芳还是一脸的迷糊。
陈洪拍了拍他的脑袋:“还睡,你这头猪。这是我们内书堂新来的学长,他问你我们学到什么地方了?”
“啊,原来是学长大人。”吕芳装出一副恭敬的样子,规规矩矩地回答道:“老师好,我是吕芳,久闻学长大名,一直没有机会见面。想不到吕芳这么有福气拜在您的门下,真是三生有幸啊!吕芳一定不辜负先生期望,好好学习,这才不至于堕了先生威名。”
他罗罗嗦嗦说了半天,全是恭维之言。孙淡却听得皱起了眉头,也留了心。这个小孩子一脸木讷,长相很是普通,看起来好象很笨的样子,又刚睡醒。可刚才一说话的时候,眼珠子却一阵乱转,里面隐约有一丝精明在闪烁。
不愧是未来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说起话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孙淡暗暗摆了摆头,这孩子这么大点人就如此圆滑,比现代的同龄人可成熟多了。
他嘴角一翘:“我是谁你都还不知道,又久仰什么?”
三十多个孩子又笑了起来。
吕芳是钱宁的干儿子,以前在同龄人当中也算是后起之秀,也风光过一阵。钱宁失势之后,他的地位一落千丈。
在座的同学也不再将他放在心上,见他出丑,便有人幸灾乐祸地大笑:“这头猪果然是睡糊涂了。”
陈洪更是伸手在他头上拍了一记:“小小年纪,口不对心,我看你将来也是个奸佞小人。这人走错了路不要紧,可心坏了却没得救。”
陈洪轻佻的举止应该是一种极大的侮辱,可说来也怪,吕芳也不生气,反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头上帽子,沉静地朝孙淡作了一揖:“还请教先生尊姓大名。”
“我叫孙淡。”
吕芳:“孙先生好,学生吕芳回老师的话,我们学到《中庸了》。”
吕芳的行为举止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让有心找事的陈洪也是无可奈何地呆在一旁。
孙淡反有些高看这个学生了:这个吕芳宠辱不惊,举止沉稳,心计也深,果然是个人物。
他点点头:“坐下吧,好了,大家安静,我今天就讲一节《中庸》。”
吕芳缓缓地坐了下去,陈洪则慢吞吞回到座位,一边走一边在口中嘟囔:“看你怎么讲。这教书可不是比说评书侃大山,想用什么神仙鬼怪的东西糊弄我们可不成。”
孙淡也不会同这个小孩子置气,背着手在书屋里慢慢地走起来,一边走一边道:“《中庸》的第一句是‘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这是《中庸》的首章,子思发明道之本原如此。命字,解做令字。率,是循。修,是品节裁成的意思。子思说:……”
还没等孙淡将这段解说下去,陈洪却插嘴,大声道:“子思说:‘天下之人,莫不有性,然性何由而得名也,盖天下之人,既与之气以形成,必赋之理以成性,在天为元亨利贞,在人为仁义礼智。’先生,你是不是要说人性本善,君子修身当依照这种天性自然而为?”
他挑衅地看了孙淡一眼:“先生,我们来内书堂是来学真本事的,而不是来听学长照本宣科,否则,大家也不用找老师了,直接将四书五经背个滚瓜乱熟,又何必在这里呆上五年?”
孙淡身边的那个教习神色大变,他也没想到陈洪聪慧若斯,举一反三,孙淡才说了一句,他就洋洋洒洒跟了这么一大段,而且句句说到点子上,若整堂课他都这么捣乱下去,这课还怎么上?
突然间,他有些为孙淡担心起来。怒喝一声:“学长授课你捣什么蛋,手板心摊开,吃我五十戒尺。”
孙淡也微微皱了下眉头,看样子不拿出真本事来,还真降伏不了这个刺儿头。
第二百四十五章 第一课(三)
教习怒喝一声之后,大步朝陈洪冲去:“手摊开!”
陈洪也不害怕,伸出已经肿得像一个发面馒头一样的右手。
看到他这只手,教习微一犹豫,他还是怕将陈洪的右手真的打坏了,便喝道:“左手。”
陈洪嘿嘿一笑:“就打右手吧,我受得住。反正我右手已经肿了,再打也不会肿到什么地方去。若连左手也被你打烂了,吃饭穿衣可有些麻烦。”
教习气得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怒笑道:“好好好,既然你不想要你的右手,咱家就成全你。”说着话,戒尺就要落下去。
陈洪也知道教习这一顿戒尺落下去,自己的右手估计要糟糕。可惜他天生是个犟种,让他出言求饶却是千难万难,只咬着牙恶狼一样盯着教习。
孙淡自然不肯看到自己的第一课变成刑房,若一味用暴力,反显不出自己的手段。他咳嗽一声,对那个教习说:“龙公公且等等,这里是我在上课,一切由我来做主。要不你们二位公公先出去,你看这样好不好?”
那个姓龙的教习一呆,担心地看着孙淡:“这里……”他有些怕孙淡镇不住场面。
孙淡朝他点点头,示意他放心。
等两个教习出了书屋,孙淡这才用手一按,让陈洪坐了下去,淡淡地对众学生道:“刚才陈洪同学说得很对,看来,你们已经预先温习过《中庸》并有所体悟,那我就不做详细地解说了。”
他等大家安静下来,又道:“说起《中庸》其实核心部分就是慎独,也就是说一个人在独处的时候应该怎么约束自己的行为,使之符合圣人大道。这个中心意思归纳成两个字,就是‘中’与‘和’,喜怒哀乐没有表现出来的时候叫中,表现出来以后符合节度,叫着和。”
陈红从教习手中逃脱后并不领孙淡的情,反撇了撇嘴,嘀咕:“谁不知道呀,不也是照本宣科?”
孙淡继续道:“所谓和,其实就是说的与人相处时的处世学问。”
他顿了顿,抛开书本,用炯炯的目光扫视了众人一眼:“各位同学大多十四岁,年纪大的也快十六岁了,马上就要从内书堂毕业去各监任职。其实,大家进内书堂的那天起就应该知道,禁中派你们进学堂来读书,将来是要大用的。因为,大家在这里读书,并不用像外面的士子一样参加科举,也不用写八股时文。可以说,你们来读书,就是来学做人做事的。也因为如此,内书堂在要求你们细心研习儒家经典,让你们变成品行高洁的君子,如此才能为君父分忧,如此才能做一个对国家对天子有用的人才。可是,一味学习书本上的东西有用吗?圣人之言虽然是微言大义,可各花入各眼,每个人的体会也不一样。待人接物,也有自己的方法。出发点相同,但因为方法不同,得到的结果也不同。”
“各位将来都是要充实到各大部门的人才,有的人将来甚至还有可能进司礼监,做内相。做为老师,我觉得我有责任教会你们与君王与外臣,与同事相处的学问。这门学问的名字叫《人际关系学》。”
孙淡微微一笑,拿起一本《中庸》,看了看,然后狠狠地扔到桌子上,道:“这些学问乃是历代内相,历代内阁辅臣总结出了的经验之谈,不著文字,口耳相传。这些,圣人可教不了你们。大家能够来这里读书,将来都是要大用的,我再说些老生常谈也没任何意义,也不能替陛下培养出国家所需要的人才。孙淡讲课,从来是直指核心,只教有用的学问,不玩虚的。大家若愿意听,就留下来。若不愿意听,现在可以离开了。”
孙淡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所有人到呆住了,书屋里安静得只听到呼吸声。
所有的小太监都知道自己将来是要大用的,可对于政治和人际关系的理解还停留于表明。如今,听孙淡这么一说,突然意识到自己将来要面对的是一个无比险恶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可没有学堂里这么单纯。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竖起了耳朵。
陈洪站起身来,本想走出去。可想了想,觉得这堂课对自己的将来大好处,想了想就坐下来。
他只听孙淡说了一句,就再也舍不得离开。
孙淡的第一句话是:“因为受到书本上圣人之言的潜移默化,大家在待人接物中更愿意谈人情,而忌讳谈功利。可人总归有一丝私心,若扪心而问,很多人都不免在暗地里苦恼。
可是,人的交往是多层次的,粗略地可以分为两个基本层次:一层是以情感定向的人际交往,比如亲情、友情、爱情;另一层是以功利定向的人际交往,也就是为某种功利目的进行的人际交往。
现实中这两种情况又多是交织一起的。
有时候,即使是功利目的的交往,也会使人彼此产生某种评价,某种感受,引发感情上的反应;有时候,虽是情感上的交往,也会带来彼此利益上的互相帮助和支持。
人际交往的最基本动机,就在于希望能从交往对象那里获得自己需要的满足。在人的需要中除了精神需要,还有物质需要。人是有功利得失概念的,谁都多少会想到功利。交往中可以单纯地讲人情,但是,也不可因对方的功利目的而把别人想得太坏,甚至切断与对方的联系。
应该既重感情也讲实惠,从各个不同层次上保持与周围的人的关系,不能只用理想主义的纯情感定向的方式去交往。”
孙淡这样的言论在古代可以说是离经叛道了,众人听得都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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