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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士-第1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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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宇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地说:“乔宇心底无私,自然是无所畏惧。”

说着话,他狠狠看了孙鹤年一眼,接着说:“君子坦荡荡,也只有小人才常戚戚。”

孙鹤年一脸木然,也没有任何表示。

黄锦以为乔宇说的是自己,更是恼火:“谁是君子谁是小人可不由你乔大人说了算,一切皆有圣断。”他横了翟鸾一眼:“你也看咱家下半天棋了,呆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些宣旨?”

他刚才因为输得狠了,情绪不稳,便有一缕尿液标了出来,淋了满满一裤裆。胯下又湿又凉,加上这几天火气大,尿里的骚味也大,便想早一点把这件事给了啦,也好早些回屋换裤子。

听他这么一喝,翟鸾才想起自己身上肩负的责任,不觉苦笑:自己好歹也是宣旨大臣,若换任何一个人,早就恭恭敬敬地把自己奉为上宾,出气都怕声音大了些。可眼前这几个爷,要么是司礼监的内相,要么是皇帝的智囊,要么是六部尚书,地位既高且不说,偏偏又都是跋扈蛮横的性子,碰到他们,这趟皇差出得也真有够憋气的。

翟鸾清了清嗓子,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有旨,孙淡、黄锦、乔宇、孙鹤年跪下接旨。”

众人忙都跪了下去。

翟鸾见场面上终于安静下来,便打开圣旨,声音响亮地将扬扬数千字的圣旨娓娓念来。

孙淡和黄锦在地上跪得憋气,这圣旨也不知道是翰林院那个学士写的,又长又臭,卖弄文才不说,还大淡一通治国治民做人的道理。

到结尾处一百来字才说到正题:黄锦和孙淡公忠体国,勇于揭露科场丑恶现象,并与之英勇斗争,最后,总算将以孙鹤年为首的一干舞弊份子绳之以法,不但无过,反而有功,即令嘉奖,领旨后着即释放。乔宇身为顺天府乡试主考,虽然与舞弊案无关,可昏庸无能,有失察之罪,罚俸半年,任回吏部就职。孙鹤年,身为副主考,四品大员,深受君恩,不思报国,却与考生里外串通。经三司会审之后,依《大明律》,斩立决,籍没家产,没收其非法所得。

然后“钦此!”

其实,这样的判决已经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大家也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可一听到这个消息,孙淡还是心中剧震,起身之后,他看了孙鹤年一眼,心中突然有些伤感:“鹤年公。”

孙鹤年一脸平静,反摆了摆手,“不必多说了,孙鹤年深负君恩,犯下如此重罪,本就难逃一死。”

孙淡叹息一声,想安慰孙鹤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那黄锦已经得意地大笑起来,也忘记了要回屋换裤子一事,对所来的几个太监叫道:“咱家就知道陛下不会让我在这里吃苦的,哈哈,快去替我收拾东西,这鬼地方咱家是一刻也不想呆了。”

几个太监正要去黄锦的屋,随翟鸾同来的那个司礼监太监一摆手笑道:“黄公公别忙,陛下还有口谕给你和毕公公。”

一听到毕云的名字,黄锦突然心生警惕,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霾:“这里面又有毕云什么事?”

那太监道:“也没什么事,陛下想招毕云进宫去问几句话儿。”

毕云面色露出一丝喜色,郑重道:“臣遵旨。”

黄锦心叫不好,还不肯放弃,叫嚣道:“陛下招毕云进去经过司礼监没有?”

那太监道:“黄公公,陛下要诏一个普通太监说话好象不需要通过司礼监吧。对了,陛下还有话给你。”

黄锦:“又有什么事?”

他的不合作让那太监有些无奈,只得轻声道:“陛下说了,让你交卸掉东厂的差使,自回司礼监做事。”

黄锦气得大叫起来:“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要去见陛下,陛下不可能这么对我的!”

孙淡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大爽。看来,皇帝对黄锦的胡作非为也有所察觉,这才免了他东厂督公的职位,让他回司礼监。黄锦本就是一个大草包,没有东厂势力,他回司礼监当差,以他的政治才能,也就是个摆设。可以肯定,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黄锦也不可能再找自己的麻烦。

若他还掌管着东厂,成日派着他手下的番子来我孙淡这么磨皮擦痒,还真是一件让人烦不胜烦的事情。

这次科场大案最后以黄锦被免去厂公一职告终,虽然没能将他彻底打倒,却也算是一场酣畅淋漓地大胜。

对此,孙淡非常满意。

黄锦还在那边大喊大叫:“陛下啊,陛下,你怎么这么对待老臣啊?朝廷一定出了奸臣,一定是这样的。臣不服啊!”

叫到后来,他声音沙哑起来。

那群太监都慌了神,纷纷冲上去,劝的劝,说的说,闹了个不亦乐乎。

没人劝还好,一劝,黄锦更来劲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陛下啊,臣还想在东厂替你做好这个看门狗啊!若没有臣,不知道朝中的奸臣们要兴多大的风,做多大的浪。你刚才的圣旨上不也说了,黄锦公忠体国,不但无过,反而有功的吗?”

孙淡看得忍不住想笑,正咧开嘴,却看到孙鹤年走过来:“孙淡,我孙家对你如何?”

孙淡忙收起笑容,郑重而小声地说:“鹤年公,若不是孙府,孙淡如此还不知道是什么模样,孙府对我孙淡那是恩高义厚。其实,鹤年公这句话没说对,孙淡也是孙家人。”他突然有些难过:“鹤年公,我封考场主要是因为发现有人卖题,却不想……却不想将你牵涉进来了。”

孙鹤年叹息一声:“不怪你,是我做错了事。我也是一时糊涂,该有此保。孙淡你心怀坦荡,也不必心怀愧疚。孙鹤年辜负圣恩,按律当斩,也不怨天尤人。不过,在死之前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孙淡点头:“鹤年公请说,孙淡义不容辞。”

孙鹤年看了看远处的翟鸾:“我想自裁,免得被拉到午门明正典刑,让先人,让家人蒙羞。但就怕钦差不答应。孙淡你是陛下最信重之人,我想请你同翟鸾说一声,让我自行了断。”

孙淡一呆,立即明白孙鹤年的想法。

孙鹤年也是读书人出身,对名节和声誉看得极重。死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也有了必死的觉悟。可是,若被人五花大绑捆去午门问斩,却是一种最大的羞辱。

可是,刚才皇帝已经下了圣旨,若孙鹤年自行了断,却是抗旨。

孙鹤年做了一辈子道德先生,对规矩和制度看得极重,这才求到孙淡头上来了。

孙淡不觉对孙鹤年肃然起敬,点点头:“我试试。”

孙鹤年长出了一口气,“多谢。”

第二百三十章 深谈

孙淡走到翟鸾身边,低声道:“翟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翟鸾如今已经宣了圣旨,手中的差使已经交卸,已经不算是钦差了,神情也放送下来。见孙淡主动找自己攀谈,心中也欢喜,点点头:“好。”

二人走到院子的一角,孙淡这才说:“翟大人的名字我也是久仰了,孙淡想问一下,你这道圣旨一宣之后,接下该如何处置我们?”

翟鸾不明白孙淡为什么问这个问题,道:“处置?这事同我也没什么关系,翟鸾今天到这里来不过是传达一下陛下的旨意。至于下来你们几个该放的放,该抓了抓,自然由锦衣卫来处置。你和黄公公还有乔大人现在就可以出去了,毕云自去面圣。至于孙鹤年,按照程序,依旧羁押在北衙中,等着受刑。”

他心中一动,“孙先生你是问孙鹤年的事情吧?”

孙淡微微颔首,“鹤年公毕竟是我孙家的长辈,他犯下如此重罪,我心中也不好受。”

翟鸾叹息一声:“鹤年也真是,枉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怎么在大节上就把持不住了呢?”

孙淡:“我还想向翟大人求个情。”

翟鸾:“这可是陛下定的钦案,怎么求情。”

孙淡:“等下你去回陛下话的时候,能不能这么说,就说你在进北衙前,孙鹤年已经在狱中畏罪自杀了。”

翟鸾一震,面上变色:“这可是欺君之罪啊!”他已经明白孙淡和孙鹤年想做什么了,心中大为震撼。他没想到孙淡竟然胆大到这等地步,竟然在这样的大事上给皇帝来这么一手。

孙淡却不以为然,撇了撇嘴:“翟大人放心吧,陛下那里我会如实禀报的,也不会让你为难,只希望大人你现在能够装一下瞎子,装什么也没看见。”

翟鸾心中不悦:“不妥,不妥。”

孙淡淡淡道:“翟大人的顾虑我可以理解,不过大人也不用担心,这事做成之后,陛下不仅不会责怪你,反会夸奖你识得大体,一切以君父和朝廷大局为重。”

翟鸾心中奇怪:“这又是怎么回事?”

孙淡:“翟大人你想,今科顺天府乡试案疑点重重。就拿孙鹤年舞弊来说吧,表面上看有一百多士子夹带入场。可你想想,孙鹤年不过是一个副主考,他那里有那么大胆子放这么多人进场,如果没有人在背后点头,可能吗?而背后点头这人究竟是谁却颇值得玩味。陛下只办孙鹤年一人,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以免引起朝局的动荡。天子登基不过几月,一切都应该以维持稳定为主。”

翟鸾觉得孙淡说得有理,心中立即乱成一团。

孙淡见说动翟鸾,又加了一把火:“大人,本案其他人犯都没事,惟独办了鹤年公一人,换任何一人,只怕都不会服气。若鹤年公临死一搏,将背后那人给牵扯出来。或者胡乱指认,到时候,把一连串人都挖了出来。只怕陛下也会怪大人不会做事吧?”

翟鸾额头上突然有微汗沁出,沉吟良久,这才道:“好吧,就当我什么也没看见。”

孙淡这才松了一口气,走到孙鹤年身边,低声道:“鹤年公,翟大人答应让你回屋收拾行装。”

孙鹤年深深地看了孙淡一眼:“帮我个忙,送我最后一程。”说完话,就背着手不紧不慢地朝屋中走去。

孙淡也跟了上去。

那边,黄锦还在撒泼胡闹,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孙淡和孙鹤年的异样。

进了屋,孙鹤年同时恭下身,对着孙淡就是长长一揖。

孙淡慌忙回礼:“鹤年公是长辈,你这么做,可折杀孙淡了。”

孙鹤年森然道:“不,你当得起的。我这一礼不是为我孙鹤年,而是为我们孙家。我会昌侯孙家自弘治年起就开始衰落了,到如今,终于曲终人散,要落个白茫茫一片大地干干净净。可先祖的荣光却不能在我们这一代手中没落下去,我孙鹤年是倒了,可你孙淡却起来了。知道我当初为什么对你诸多刁难,百般苛刻吗?其实,以你的才华,已是我孙家第一人,而且,就你的心计和智谋,比起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任何一个大家族遇到你这样的青年才俊,都会大力栽培,可我孙鹤年却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尤其是你得到两代君王宠信的时候。”

孙淡沉声问:“为什么?”

孙鹤年:“无他,两面投注。我孙鹤年是杨首辅的门生,你孙淡是今上的心腹。未来十年之中,陛下和杨首辅必有激烈冲突。无论我孙家倒向哪一方,将来时局一动,都要伤筋动骨,一个不慎,就是满盘皆输的结局。杨首辅这边,自有我在。我孙鹤年当初从安陆那边弄了不少钱,为的就是维持这个大家族。可谁曾想,兴王竟然做了皇帝。”

孙淡心中大为震撼,皇帝同杨廷和的政争那是写在历史书的。可如今,大礼议还没有开始。表面上看来,这二人还是一团和气。可孙鹤年却已经看出了其中的险恶局势。这个孙鹤年还真不简单啊。

孙鹤年一脸苦涩:“如此一来,我孙家表面上看来,已经是走上不归路了。还好有你孙淡……”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孙淡:“你是今上的从龙功臣,孙家必将在你手头发扬光大。如果我没猜错,松年是回不了京城的,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也会同我做出一样的选择。我会写下遗书,将会昌侯孙家的爵位传给你,让你做会昌侯孙家的家主。”

孙淡静静地看着孙鹤年:“正如鹤年公所说,今上和杨首辅必有一次双方都没有退路的较量。若陛下输了,只怕我孙淡也会身败名裂,又怎么发扬广大会昌侯孙家?”

孙鹤年冷冷道:“若你身败名裂,杨系官员得势,念到我孙鹤年的好,我孙家自然能够重新崛起,反正不管谁胜谁负,我孙家都会屹立不倒。这也是我孙家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的法则。孙淡你,或者孙鹤年我的个人命运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孙淡默然无语,良久才道:“明白了,我也是孙家人。我愿意承袭爵位,做这个家主。在适当的机会,照顾孙家的亲戚。”古人的家族观念极重要,孙家如今算是完了。可自己也是孙家子弟,若不闻不问,传出去却是一大污点。再说了,虽然孙府中有几个人对自己极刻毒,可孙佳、孙浩可都是我孙淡的朋友,如今出了这么大一件事,不管从哪个方面讲,自己都有责任照管他们。

见孙淡点头,孙鹤年欣慰地笑了起来。他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喃喃道:“其实,这颗药丸在我进考场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如今终于派上了用场。”

孙淡走过去,提起桌上的茶壶给孙鹤年满满地倒了一杯子。

孙鹤年用沉稳的手端起茶杯,就着茶水将那颗药丸服下,然后闭上了眼睛,疲惫地挥了挥手,“你走吧,记得你的承诺。”

孙淡摆摆头:“孙淡就候在这里,为鹤年公送终。”

孙鹤年嘴角带着一丝笑容:“如此也好,毕竟你也是我的晚辈。”

……

黄锦还在外面大吵大闹,也不知道闹了多久,这才愕然发现孙淡和孙鹤年不见了。

他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厉声问:“孙淡和孙鹤年呢,去哪里了?翟大人,你看管的人呢?”

翟鸾哼了一声;“这里是北衙,自有北衙的人看管,还轮不到本官。”

黄锦正要再骂,就看见孙淡慢慢地走过来,从容地跪在石椅上:“我会昌侯孙家,孙鹤年公已经去世了。”

“什么,大胆!”黄锦面色大变:“畏罪自杀,竟然畏罪自杀。孙淡,你协助人犯逃避法律惩处,还有你翟鸾勾结人犯家属,我要弹劾你们,我要弹劾你们!”

孙淡眼睛一翻,也懒得理睬。

翟鸾则一甩袖子:“请便。”

他也不管黄锦,走到孙淡面前,一施礼:“节哀!”

孙淡面带微笑回礼:“多谢大人。”按照明朝士大夫规矩,士大夫从容自杀的时候,家属不能哭泣,反要带着笑容向前来吊唁的客人回礼,如此才算是合乎礼法。

毕云也走了过去:“节哀!”

“多谢。”

乔宇叹息一声,走了过去:“鹤年倒也走得从容,乔先前还不齿其为人,如今却要高看他一眼。不愧是读了多年道德文章的大家,可惜,可惜了!”

……

震惊天下的顺天府乡试舞弊案总算落幕了,最后以孙鹤年自杀而草草收场。三百多从犯该杀头的杀头,该流放的流放,该革除功名的革掉功名。

从北衙回家之后,孙淡很快知道,孙松年在被锦衣卫押送进北京城之前的那晚上在驿站自杀,而孙府也在同一夜被抄了家。

自此,会昌侯孙家孙鹤年和孙松年一系衰落下去。如今,孙家只剩孙淡这一系在场面上维持着。

可孙淡如今却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秀才。

不过,很快就有圣旨下来。皇帝大概也是被顺天府乡试闹的烦了,也不想弄什么三场联考,索性亲自出题,亲自担任主考,来一个一题定终身。决定在五天后在贡院重新考试,当场阅卷,当场判定名次。

孙淡心道:既然做了孙家的当家人,怎么说也得考个举人,弄个官职才象话啊。

第二百三十一章 后宫

坤宁宫花园。

夕阳正西下,飒爽秋风中,有坤伶的歌声随风而来:

“春风无奈,又送一春过。

好事蹉跎,赢得恹恹春病多……”

正是正宗的吴俣软语。

皇帝眼睛突然一亮:“曲儿倒是一般,可词却写得妙,是谁送来的戏班子?”

他身边坐在陈皇后和张贵妃,身后有十来个太监宫女侍侯着。

听皇帝问,陈皇后还是那副死板的面孔,“回陛下的话,是张妃让人从外面请进来的,听说是京城有名的展家班,臣妾听着这曲儿唱得不错。加上陛下前一段时间为顺天府乡试一案而忧心。臣妾见陛下心中烦闷,就从张妃那里把这个班子借了过来,让陛下听着解解闷儿。”

嘉靖皇帝的后妃们才进宫没几个月,却一个个都操起了京片子,也算是入乡随俗,又得人还学得不错。陈后本是河北人,学起来也快,不过百来日,就已经能说得一口字正腔圆的京师话。

只可惜她为人古板,顺溜的京片子在她口出说出来,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味,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皇帝听得心中有些不舒服,加上又想起乡试案,更是有些不高兴。可表面上他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温言道:“皇后有心了。”

皇后却道:“是贵妃有心了。”

皇帝看了看陈后身边美艳如花的张贵妃,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曲子不错,朕挺喜欢。”

张妃子有些得意,欠了欠身子:“陛下这些日子清减了,臣妾心中好生难过。”

皇帝叹息一声:“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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