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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第5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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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一体。那么皇帝陛下。则是用这么多年的相处,恩宠,信任,手段,境界,一步步地靠近了范闲的生活,让他开始傍徨起来。

    不得不承认。皇帝对于范闲,投注了他这一生极难显现的信任与宽容。在最开始的夺嫡战中,或许皇帝还只是看着自己的这个私生子逐渐强大,更大程度上还是在利用他,然而渐渐的,皇帝对范闲地态度转变了,尤其是在庆历七年京都叛乱之后,范闲能够在庆国朝堂民间拥有如今的地位和实力。不得不说,皇帝对他地宠爱,已经远远超出了当年对太子或是二皇子的地步。

    这一对君臣父子常在宫里议事,在御书房内闲叙,范闲有所掩瞒,所以他仍在做戏,可是做戏之余,他能清楚地感觉到皇帝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度。

    所以这三年里,在知道了当年太平别院真相后的三年里,范闲一直在艰难地煎熬。他虽然一直在做着某些方面的准备,可是一直没有办法真的定下心来。一方面是他知道陛下就像梦中的那座大雪山,根本不可能轻易被人掀翻,二来他每每夜深时扪心自问,自己所处地这个夹缝,究竟会透出怎样的光?自己该如何选择?

    他想选择一条不见得流血的第三条道路,所以他一直在努力地为王先驱,为这大庆的朝廷奔波着。忙碌着,完全违逆他本性地操持着,他只盼望着任何事情,都能有一个比较平缓而光明些的结尾。

    他想让陈萍萍和父亲能够安然地归老。

    结果,这一切都成了幻影。

    范闲很失望。甚至有些绝望。有些心酸,有些累。他有些不想演了。

    很仔细地看完了案上的那几封卷宗,范闲轻轻地咳了两声,想来先前那一次深深地呼吸,强行压抑下心中情绪的克制,已经让他伤势未愈的肺叶,重新产生了某处痛患。

    皇帝陛下沉默地看了他,也轻轻地咳了两声,这一对奇怪的父子间有对彼此实力的认可,也有那种复杂地情感,便是连伤势,也凑合到了一处,来告诉他们二人,其实他们两个人真的是很像的两个人。

    依照陈萍萍设想当中的计较,或许范闲这时候应该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浑身颤抖,愤怒而且惘然,然后对皇帝陛下大声吼叫,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这是老院长做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然后皇帝陛下便会温和又冷酷地解释给他听,陈萍萍这一生最后的几十年是为了什么样的目地而生活,他对于李氏皇族有怎样刻骨铭心的仇恨,这条老黑狗过往对你的好,其实都不过是在做伪,他是想让庆国毁于动荡之中,毁在你我父子反目所造成的祸患之中。

    然后范闲会表现的依然不可相信,甚至愤怒地斥责皇帝,这一切都是你伪造地,陈萍萍不是那样地人,然后愤然离开御书房,回到府上,沉思许多日子,真正了解了皇帝的苦心,陈萍萍地阴毒,如此等等,嗖嗖,诸如此类…

    这才是正规的宫廷戏剧,这才是戏剧家们所需要的大转折,情绪上的冲突终究因为铁一般的事实,而屈服于皇帝与大臣之间的彼此信任,父子从此尽释前嫌,大幕拉开,丝竹黄钟响起,煌煌然天朝登上历史舞台。

    然而。

    范闲什么表情也没有,他只是将那些卷宗放回了案上,微低着头,一言不发,似乎在思考着一些什么极重要的东西,又似乎只是太过疲累,疲累到今天入宫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

    皇帝静静地看着他,眼睛渐渐用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眯了起来,眼眸渐渐亮了,又渐渐黯淡了,失望之色浮现,又转为一种平静或者说是冷漠。

    “原来…你一直都知道这些。”皇帝看着自己最疼爱的私生子,冷漠说道:“朕一直也有些奇怪,影子一直跟着你,这种事情应该瞒不过你,你应该早就知道悬空庙的事情是那条老狗做的。朕也一直在思考,若你真的按着这些卷宗上呈现出来的事情演下去。一旦问及陈萍萍因何要背叛朕,朕还真地不知道该如何开

    范闲的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很敏锐地察觉到皇帝老子此时的心境已经发生了极大的转变,然而他的表情没有丝毫转换,抬起头来,直视着对方,声音微沙说道:“我其实一直都知道。”

    皇帝眼睛微眯看着他。眸里一道寒光一现即隐。

    范闲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尽可能压下心头情绪的起伏。平静说道:“而且我一直在努力着,努力着不让过往地血,吞噬如今已然存在的事情,从下这个决心地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这是一个天真幼稚到了极点的选择。只是三年前与燕小乙生死一战,我便想明白了,人生一世。总得努力地去做一些什么,就算被人耻笑天真,也总得默默试一下。”

    “当然,天真的事情,总是容易失败。不过…”他看着皇帝说道:“任何伟大的事情,在最开始的时候,难道不都是显得格外理想主义,天真到了令人耻笑的地步?比如当年陛下你和母亲,和他们在澹州的海边所立下地誓言?”

    皇帝依旧沉默地看着他,眼睛越来越亮。从范闲一开口说知道,说努力,他便清楚地知晓了自己最疼的这个儿子,这些年里究竟想达成怎样的目标,不知为何,已经习惯了冰冷的皇帝,忽然觉得心里有那么一丝暖意,也许是件不错的事情。只是这抹暖意往往消逝的太快了一些。

    “他都已经走了,都已经不想当年的事情了,你为什么…”范闲有些木然地看着皇帝,沙着声音说道:“为什么非得…要他死呢?”

    这句话自然说的是陈萍萍,范闲没有呐喊。没有愤怒地斥责。只是充满了一股悲凉与无奈,还有并未曾遮掩的怨恨。他木然地看着皇帝的双眼,皇帝也这样平静地看着他,沉默了很久之后,皇帝笑了,笑容有些阴寒,有些失望,有些凌厉。

    “呵呵…”皇帝眯着眼睛说道:“朕杀了他?”

    皇帝一掌拍在了身边的案几上,没有将这木案拍成碎片,但力道却足以令案几上的纸张飞了起来,他看着范闲,微怒低沉斥道:“朕最愤怒的便是这点,朕给了他活路,他若不从达州回来,朕或许就会当以前的事情未曾发生过,然而…他终究是一个人回来了。”“他逼着朕杀了他。”皇帝的眼神如雪山一般冰冷,“朕只好如了他的意。朕立于世间数十年,从未轻信于人,便曾经信过他,朕甚至还想过,或许能视他为友,朕甚至直到最后还给了他机会,可是…他却不给朕任何机会。”

    皇帝陛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静的语气里充溢了令人心悸地冷漠,“奴才终究是奴才。”

    听到这句话里奴才二字,以及那掩之不住的怨恨与鄙视,范闲的眼前似乎忽然浮现出了那个坐在黑色轮椅上的老跛子,他盯着皇帝,声音厉寒如刀,咬牙说道:“世间的错都是旁人地,陛下当然英明神武,只是臣一直不清楚,当年我那位可怜地母亲…究竟是怎样死的。”

    皇帝冷漠着脸,根本对范闲这句诛心地话没有丝毫反应,只是微眯着眼不屑地看着他,说道:“包括那条老狗在内,我大庆所有的敌人,大概都很盼望今天御书房内的这一幕发生,你…没有让他们失望,只是让朕有些失望,愚蠢如你,不可教也。”

    范闲闭上了眼睛,然后睁开,眼眸里已经回复了平静,说道:“只是有很多事情,臣始终是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要想了。”皇帝的语气淡漠,但很明显,他对范闲今天的表现有些失望,至于最后那句追问叶轻眉死因的话语,却被陛下下意识地压在了意识海洋的最深处,不让它泛起来。他看着范闲冷漠说道:“在朕的面前,你始终是臣,若想的多了,朕自然不会让你再继续想下去。”

    这不是威胁,只是很简单的事实陈述,正如长公主当年对范闲的评价一样。范闲此人看似天性凉薄,性情冷酷,实则多情,有太多的命门可以抓,只不过当年京都叛乱时,长公主愿望已成,根本不屑去抓范闲地命门。而今日之京都,皇帝陛下想把范闲捏的死死的。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听到这句冷漠刻厉的话语,范闲站直了身体,用一种从来没有在皇帝老子面前展现过的直接态度说道:“陛下这些年待臣极好,臣心知肚明…”

    今天御书房内,父子二人没有演戏,都在说着自己最想说的话语。尤其是范闲,第一次坚定地站直了身子。缓缓地将这些年与陛下之间地相处,一件一件地说了出来,说到认真处,御书房里的暖炉似乎都唏嘘起来,香烟扭曲,似不忍卒睹这一对父子地决裂。

    庆帝对范闲的好,只有范闲自己知道,如果今天站在庆帝面前说这番话的是太子,二皇子,或是李家别的儿子。只怕早已经死了,然而范闲依然活着。也许庆帝本身是个无情无义之人,待范闲也不见得如何情深意厚,可是相对而言,他给范闲的情感,是最多的。

    听着范闲平静地回忆,皇帝也渐渐坐直了身子,然后有些疲惫地挥了挥说。说道:“朕不杀你,不是不忍杀你。”

    皇帝闭上了眼睛,沉默片刻后说道:“当年的事情,朕不想在你这个晚辈面前解释什么。但朕想,那些人或许一直在天上看着朕。而你是朕和你母亲地儿子。或许你就像是他们留在这人间的一双眼睛…朕不杀你,只是想证明给你。以及那些在意你的人看,朕…才是对的。”

    他睁开双眼,冷漠说道:“而他们,都是错的。”

    范闲佝身,深深行了礼,应道:“臣会老老实实地在京都里,看着陛下的雄图伟业。”

    他不谢皇帝不杀之恩,因为不需要谢。皇帝既然让他活着,他自然就会好好地活下去,睁着这双眼睛,替叶轻眉,替陈萍萍,替当年的很多人看下去。

    “你会老实?”皇帝看着自己的儿子,忽然笑出声来,笑声忽敛,冰冷说道:“朕不信,你也不会信,不过朕从来不认为你的不老实是个缺点,只是希望你不要不老实到朕也懒得再容忍的程度。”

    “就在京都呆着吧。”皇帝看了他一眼,忽然有些疲惫地说道:“就在太学里教教书也是好地,监察院和内库的事情你不要再碰了,朕不想再在你身上花太多心思。”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说的不能再透彻了,皇帝给予了范闲最后一次活下去的机会,如果…他肯老实的话。即便这是一种生命上的威胁,可是范闲却不知怎的,心头生出一丝惘然,因为他没有想到,皇帝老子居然最后会做出这样的决断。

    皇帝看着范闲复杂地眼神,忽然心头一黯,想起了澹州海边,范闲脱口而出的那一声父皇,沉默片刻后说道:“以后没事儿还是可以入宫来请安,独处的时候,朕…允许你称朕…父皇。”

    此时御书房内别无旁人,一片安静,范闲身子微僵,认真应道:“是,陛下。”

    没有人知道御书房内皇帝和范闲之间说了些什么,但至少范闲走出御书房时,身体完好无损,并没有变成一缕幽魂,这个事实让皇宫里绝大多数人都松了一口气。

    陛下也有发旨让范闲官复原位,甚至连一些隐晦的封赏暗示都没有,反而就在范闲刚刚走出御书房的几乎同一时间,早已经预备好地几道旨意发了下去,朝廷由六部三寺联手,开始继续加强了对监察院和内库地清洗工作,而召苏州知州成佳林、胶州通判侯季常,内库转运司苏文茂入京叙职的旨意,也发了出去,同时封言冰云为监察院院长地旨意,更抢先一步出了宫。

    很明显,这是内廷早就做好了准备,皇帝陛下把范闲这个儿子看的太通透,即便不肯杀他,却也有足够的法子,把范闲困死在京都里,不敢轻动,不要太不老实。

    至于范闲通过启年小组发往四周的那些信息,最后能不能够成为与皇帝讨价还价的筹码,则要看皇帝陛下事先有没有这种敏感度,以及强大的行动力。

    而事实上,关于这两点,这个世上应该没有人比皇帝陛下更强。

    范闲沉着脸往宫外走去,送他出宫的洪竹小心谨慎,微感惊惧地跟在他的身旁。

第一百一十五章 献芹

    范闲在洪竹地带领下。沉默地往皇宫外面走去。沿路所见太监宫女。各自侧身见礼,偶有些入宫不久地新人反应不过来。便是被有品级的老人们好生一通教训。范闲没有什么精神理会这些事情。只是一味地走着。

    宫里诸人瞧着洪竹在他身前。想到陛下重新让小洪公公起复。只怕便是为了要污一污小范大人地眼。只是出乎很多人意料,范闲并没有对洪竹如何厉声苛色,反自平静地与他聊着天。洪竹也是保持着谦恭模样。看上去倒是和谐的狠。

    小范大人和小洪公公都不是寻常人,看着这一幕的人们都在心里叹息着。大概也只有这样能够将自己真实情绪掩饰地如此之好的人物,才能够在庆国朝廷宫廷地变幻莫测中,始终保证自己的生存以及前程。其实世事很奇妙,在众人眼中看来。范闲与洪竹在出宫道路上的问答是演出来给众人看地。却没有谁想到。范闲和洪竹是真的在说话。

    他们说话地声音很低,表情很自然。各自将各自地角色扮演地极好,说的内容,却是一些极不寻常地内容。

    “陛下这些日子还是挺喜欢那些菜色。”洪竹低着头,顺眉顺眼说道:“太医院验过了,都是些极好的培元固本的食材。”

    范闲双眼直视前方,没有看洪竹的脸,轻轻嗯了一声,看不出来表情地变化。三年前叛乱初平。事情影响渐消。洪竹被提出冷宫。最初便是在御膳房内帮差,他是曾经风光过地人。加上自身机灵,又有范闲在暗中地帮抉。日子不仅过的不难,而且还渐渐手头重新敛了一些权力。

    到后来洪竹跟着戴公公办差。却也没有减弱对御膳房的影响力。这时候洪竹对范闲说地话,便是他们二人之间地那个小秘密,更准确地说。是范闲的小秘密。因为就连洪竹自己也并不清楚,为什么小范大人要影响御膳房送呈陛下地食物材料。

    洪竹并不担心范闲会对陛下下毒。因为在皇宫之中,这是没有可能地事情,无论是慢性或急性地毒药,自然有专门的人才进行甄别,再加上试菜地环节。下毒的可能性已经被基本上消除。

    而且这些被洪竹暗中影响加入食谱地食材。也得到了太医院的大力赞赏,尤其是那一味产自南方的旱芹。更是因为其性惊,味甘辛,颇有清热除烦。治暴热烦渴之效。而被太医院地医正们努力推荐入陛下地每日饭桌之上。

    无毒是最浅地要求。洪竹也不知道皇帝陛下地身体究竟有没有什么问题,只是看这治澡,清热。除烦地旱芹,让太医院如此看重,只怕陛下体内或许真有内燥

    洪竹微低着头。看了范闲一眼。没有看出他的真实情绪。在心里暗自想着,在当前地局势下。小范大人还在替陛下的身体操心。难道真是位忠臣孝子?只是可惜小范大人乃性情中人,只怕难以释怀陈老院长之死。也再难获陛下之喜了。

    由御书房出宫地道路并不遥远,只是范闲先前已经得了旨意。可以去漱芳宫看看宜贵嫔和三皇子。所以洪竹带着他往内宫地方向绕了绕。之所以陛下会有此恩旨,或许是因为从今日起,范闲便会真正地成为京都里地一名闲人,再难有入宫的机会。

    走到漱芳宫外。范闲听着里面传出来一阵阵年青女子的笑声,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想着皇宫怎么忽然变得如此热闹?回头看着洪竹问道:“国公巷地夫人小姐们今天入宫请安?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是待选地秀女,因为要候着各州郡下个月送上来的人选。所以这十几名秀女要在宫里多呆些时间,今儿个怕是贵嫔娘娘召见她们,要讲些规矩吧。”洪竹轻声应道。

    范闲听着这个消息。表情微怔。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这些天被软禁在范府之中,后来又忙于暗底里的那些规划。根本没有注意京都里关于选秀的风声,他竟是直到此时才知道。原来皇帝老子又准备娶老婆了。

    就像宜贵嫔和三皇子那样。范闲根本没有花太多时间。便嗅到了选秀一事背后所隐藏地意味,他的眉头皱了起来,知道不仅自己在动。皇帝老子也在动。而且对方不动则矣。一动便是剑指千秋万年之后。给予了自己最强烈地警告。

    他地心里有一丝惘然与歉意。这抹歉意是对漱芳宫里那对母子的。在这个世上,如那对母子一般真正信任一位宫外强援地人不多。这种信任极其难得。然而如今却因为自己地缘故。要让他们面临不可预知地风险。范闲心头难安。

    看着范闲默立在漱芳宫前,洪竹以为他是想着宫内有秀女。不大适合入内拜见娘娘和三皇子。轻声问道:“是奴才地错,要不大人改日再来?”

    范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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