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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造反吧!-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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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阒的夜里,薛寒云身姿笔挺,端坐在马上,身后无有一兵一卒,只有他身旁的马车不疾不徐,与之并行。

赶车的少年约摸十三四岁,见得朱门贵府,心中先自有了怯意,又听得院内一声喊,中门大开,好几名仆从打着琉璃灯笼鱼贯而出,霎时将相国府门前照的亮如白昼,当间一长者慈眉善眉,殷殷切盼。

他无端觉得鼻头发酸,甚直有些不敢看这长者的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本卷马上就完了……

明天中午十二点继续更新……没什么特殊情况,应该不会再更改了!

☆、104

第一百零一章

马车停了下来;柳相笑意满面,只等着车帘掀起,小丫头眉花眼笑探出头来,呼一声阿爹。却不防薛寒云下了马,一头便跪倒在他面前。

——这是没有找到?

马车里先是钻出来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接着钻出了金铃;连同那赶马车的少年一同跪倒在了柳相面前;唯独不见小丫头。

“月儿呢?”连金铃都来了,却不见柳明月。柳相暗思:难道这孩子又回白瓦关了?听说她在那里大展拳脚,很是做了一番事情,如今竟然连老父也不管了……

柳相满眼的失望,挡也挡不住。

“阿爹,月儿……”薛寒云直到这一刻,跪倒在柳厚面前,才更觉此生艰难,他这是在活活剜老父的心啊……

“月儿……在金城坠亡了……”薛寒云闭了闭眼,感觉自己就是那个不得不举刀的刽子手。

柳厚只当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什么?”那丫头虽然学了几天三脚猫功夫,又没有实战经验,怎么可能跑到金城去?

“肃王……抓了月儿来威胁我归顺,然后……将月儿从金城城楼上扔了下来……我亲手所葬……”薛寒云跪在那里,重重磕下头去,就好似这是别人的脑袋,大力的撞击到门前青石砖之下,他浑然不觉疼痛,可是青石砖之上,红色的血花很快便绽放开来……

这话犹如重锤,一字一字,重重敲在柳厚心尖上,每一个字他都听到了,组合起来,竟然觉得没听明白。他低头看着脚下不住狠狠磕头的男子,有一霎那似乎有点明白,好像有什么东西灌进了他的脑子里,灵窍归位。

明白的瞬间,他的脸色顿时煞白如纸,心痛的拧成了一团,好似被一把巨手毫不留情的紧紧攥着,一口热血毫无预兆的直喷了出来……然后,一生经过无数巨浪扑打,宦海沉浮的柳厚,这一刻只觉得心底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整个人软软的朝后倒去……

细数柳厚这一生,先是与老母相依为命,后来好不容易有妻有女,母妻却相即离开了他。他一生交游满天下,门生故旧同僚无数,却不曾有一时一刻敢将自己心底尽数袒露。

有人说,他太过宠女,旁人都道是女儿与他相依为命,离了柳相,柳明月什么也不是,只是个骄纵天真不谙世事的丫头,可是只有他自己明白,唯有靠着女儿那天真无邪的笑脸,才能支撑着他在仕途上走的更高更远……

女儿是他心底里的太阳,是他在这孤冷人世唯一愿意袒露的柔软与温暖……

门口的众仆齐声惊呼,小吴管事与夏惠夫妻离的最近,第一时间将倒下去的相爷扶住,感觉到那闭目苍老的容颜成了一片绝望的死灰色,夏惠早已大哭了起来……

——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薛寒云做完了这件事,忽然觉得茫然。

他呆呆跪在那里,看着柳相被仆人七手八脚抬了起来,有人扯了他一把,他便茫然跟着进了院子。这院子太过熟悉,熟悉到闭上眼都能知道院中的一草一木,然而如今只觉空旷,说不出的空旷吓人……

他的心里,是无能为力的茫然。

来时的路上,他千百次的想过,要如何告诉阿爹事实。

几乎可以预见阿爹的悲恸,恐怕比之剜心削骨犹要痛上几分……

然而这种痛,连他也无能为力。他伸手摸摸自己腔子里,那里是一片燃烧之后的死寂。这里也曾经有火热滚烫的感觉,如今却宛如破了一个大洞,露出森森白骨,就那样生生扎在腔子里,活着的每一刻都是在地狱里煎熬……

与他同处这种地狱的阿爹,他无力搭救!

这一夜的相国府,兵荒马乱。

程太医被相国府的小吴管事从热被窝里扒出来,直接塞进了马车。他敲着那小子的头抱怨:“大半夜的,又不是死了人,这是做什么?”

不想一句话倒招的这年轻忠心的仆人红了眼眶,“我家小姐……在金城亡故了……”

程太医骇然瞪着他……这让柳厚怎么活啊?

然后,他才感觉到自己也有几分哆嗦,去抓药箱,手却不听使唤,最终老泪纵横:“你家相爷……上辈子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心肝宝贝一样捧着的闺女,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不用说,大半夜将他揪起来,定然是为了救柳厚的命。

马车飞快奔行在漆黑的夜里,很快便到了相国府,门口守着的仆人将他迎新进去,耳边全是乱哄哄的声音,院子里已经成了一片白色,有丫环婆子低声哭泣,柳厚的书房却意外的安静,唯有薛寒云怔怔守在榻边。

程太医把了脉,见得他一动不动,浑如石刻雕塑,就那样坐在柳厚榻边,只觉心中不忍……那个小丫头,爱笑爱闹,怎么就去了呢?

“你阿爹这是急痛攻心,吃几副药调一调,应该就能好些了,只是……”心病还须心药医,他自问自己没这本事除了柳厚的病根。

“阿爹……多开些安神的药,让他多歇歇……”薛寒云嗓音干哑如破锣,转了转眼珠,让程太医觉得,他那眼珠浑似两颗冰冷的石子儿,压根没有视线,嘴唇干裂,风尘仆仆的样子,想是回来不久……

他忽然觉得难过,赶紧转头出去了,再待下去,他怕下一刻自己再滴出几滴老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更两千,中午奉送余下的一千字,然后……今天还有一更的,大家表急,卷末了我好好磨一下……

☆、105

第一百零二章

柳相独女金城遇害之事;很快便在京中传开,连身处大内的承宗帝也不例外。

温国舅自然是拍手称快,与定彦昭私下提起,眼里都透着快意:“也教柳相老儿尝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柳厚因为承宗帝的猜疑而被闲置,锦衣卫少了个最大的对手,定彥昭居功至尾,得上司赏识,如今正是春风得意。

承宗帝听到这消息;却未免扼腕长叹,有没有伤心;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连带着对柳厚也宽容了几分——没了闺女,想来他得休养一阵子了。

这夜他去了承香殿沈昭仪处。

说起来,沈昭仪与柳明月却是闺中至交。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念头;司马策鬼使神差;竟然想到了前来同沈琦叶聊一聊柳明月……

沈琦叶可聊的,其实并不多,而司马策所知,就更为有限。

有限的几次见面,都基于他的一厢情愿,不甚愉快,柳明月至死,他都不知道二人从来没办法愉快相处的原因。

不止是他,其实沈琦叶也在很早的时候就有了感觉,柳明月后来逐渐疏远了她,并非是因着她进了宫,而是那种本能的精神上的疏远,不是笑脸与亲昵的语气可以改变的。

司马策与沈琦叶都不是笨人!

所以,才更百思不得其解!

司马策尤其惆怅,就好比以为自己可以采撷的花朵,结果却在他不曾注意的时候,悄然凋谢的那种惆怅。

“难道是上辈子我欠了她的不成?”他随口开玩笑。

却不知,这恰恰是事实的真相。

上辈子,他是借助于柳厚而一举铲除了篡位的楚王,并顺利登基。

认识柳明月,纯属偶然。

她是个天真明媚的少女,不同于任何一位世家权贵之女,亦或宫里的女人。

宫里的女人,鲜妍明媚不了几日,很快便会枯萎,妆容依旧美丽,不动声色的算计却藏在眉梢眼角……

柳明月不同。说她天真白痴也好,蠢笨迟钝也罢,她似乎永远也学不会这些。

司马策初次见她,后来的有意结交,尽心编织一张大网,都是想要将柳厚彻底的笼络到自己旗下……

有了柳明月这张王牌,柳厚只能对他死心塌地!

事实证明,司马策的这条计策在当时争位的时候极为有用。只是这件事好比是双刃剑,利用得当的时候可助他一臂之力,不当的时候则会反噬自身。

柳明月进宫之后,依然天真娇纵。

司马策时常会想,假如她不是柳厚的亲闺女,事实上作为男人,他还是想要宠爱这样毫无心机的女子,简单,快乐,只一心痴恋着他。

可惜,她是柳厚的亲闺女。

且柳相疼她,爱逾性命。

柳明月受了委屈,柳厚便会在朝堂上向他施压……

柳明月受的委屈越多,司马策在朝堂政治上受到柳厚的制肘也越多……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似乎死局永远无解!

司马策长年哄着她,心里却盘算着如何将她阿爹打入大狱。

后来的一切,皆出自于帝王权术。假如朝堂之上一方独大,便再拉一方与之抗衡。

沈传,便是司马策逐渐培养来压制打击柳相的。

起于微时而盛于前朝后宫。

这是个缓慢的进程,因为沈家的不起眼,柳厚确实忽略了一个家族在前朝后宫那种缓慢的扩张之势。更何况,沈传在柳厚面前,向来十分恭顺,他的女儿,听说在宫里也从不曾给柳明月添堵。

假如司马策能够身临其境的将前世的生活重新过一遍,就会发现,一定程度的打压,其实对他的帝王权术极好。

有柳厚这样的强臣在侧,他做君王的,才会小心谨慎,亦步亦趋。

十年一剑,最终当司马策向柳厚亮出长剑的时候,柳明月还在后宫傻傻做着甜美的梦境。

彼时薛寒云镇守白瓦关,被沈家密报他与西戎勾结,多少年竟然还不能将西戎灭了,只每年春夏打几场仗,白混些军饷……

司马策自然知道这是构陷。可是他太需要有个借口,来除掉柳厚。

薛寒云虽然忠心耿直,可惜他却是柳相养子,从他身上下手,最好不过。

——薛寒云被急召回京,下入天牢待审。

柳厚,自然无法独善其身。

大启战将如云,司马策总觉得,少了一个镇守白瓦关的薛寒云,其实大约并无大碍罢。

但朝中少了一个柳厚,于他却是大大的有利。

沈家构陷,他也算默许了。

并且,在薛寒云被赐死在天牢之后,柳明月也被打入了冷宫。

那时候,司马策完全不曾预料到,薛寒云死后不过三年,潞舒便带着西戎大军攻破白瓦关,长驱直入大启境内,烧杀抢掠……

经此一事,柳厚与柳明月父女二人,一个身在天牢,一个身在冷宫,音讯不通。

真正扳倒了柳厚,并且一举铲除了柳厚的门生故旧,将朝堂打扫干净,司马策高坐在帝王宝座之上,油然而生一种寂寞之感……

一直有奋斗目标的他,忽然之间失去了目标。

过度的权欲膨胀只会催生暴政与暴君。

柳明月惨死于冷宫的那几日,司马策正纳了数名美人儿,都是各级官员家中女儿。

彼时他正在一名新进的美人儿身…上一展雄风,伏俊隔窗禀报:“圣上,冷宫的柳妃殁了……”

身…下的美人儿娇喘连连,司马策却忽然间心浮气躁,全无兴致,直接从床上下来,不顾吓的脸色煞白的美人儿,自行套好了中衣皇袍,败兴而归。

他叫来了伏俊,打听柳明月殁了的事情。

其实当初将柳明月打进冷宫,他便觉得,以她那样娇生惯养长大的性子,必熬不过两月,谁知道她却坚持过了半年……

“……前去诊脉的许太医道柳妃怀了四个月的事身孕,被沈贵妃下令杖毙,但是……据有人瞧见,打下来的那个男胎估摸着有六七个月了……”

司马策独坐在宣政殿里,殿内只燃着一支明烛,眼前光亮,殿内稍远些便陷在了一片幽暗里。伏俊小声回禀,又悄悄窥视连眉眼也不抬的司马策,暗自猜测他有无伤心。

说起来,那是柳明月进宫十多年的第一胎。

司马策子嗣上头艰难,膝下荒凉,却每每与柳明月在一起,也是各种防备,生怕她有孕。

她从不知,司马策与之欢爱,每每饮食之中便搀有避孕药物。

最后这一次,却是因着胜利在望,欢…爱之时便不曾再顾忌,哪曾想只是一回,却教柳明月怀了孕。

“明日下旨,将柳厚放了,贬为庶人……”

那时候,司马策将自己关在宣政殿里,一遍遍回想柳明月明媚的笑脸。

失去了之后,他才知道那样单纯的笑脸在后宫内帏是有多可贵。

再对着沈琦叶之时,他早已郎心似铁。

沈琦叶楚楚可怜,温柔的依了过来:“圣上好些日子都不来瞧臣妾了……”自柳明月死在杖下,她其实没有一刻安宁过,闭上眼睛,便能瞧见她倒在血泊里的模样。

司马策无动于衷,坐了一会便匆匆去了。

他觉得不寒而栗。

不知道眼前这样一张温柔笑意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他宁可左拥右抱,在后宫新进的美人儿膝头醉卧,也不愿意清醒的与沈琦叶谈论后宫前朝之事……

比起善解人意的解语花,能让他流连的只是一具具年轻鲜活的身…体。

那时候,司马策与沈琦叶面对柳明月的死,似乎是各自在心里结成了一个很大的疙瘩,以至于柳明月亡故之后,司马策去秋华宫的次数屈指可数。

便是去了,也只坐一坐,随即便走了,全然没有留宿的打算。

不同于今世,二人在承香殿的大床上相依偎,随意说些闲话,聊些沈琦叶与柳明月往日的闺中趣事。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一直想要知道前世如何……终于写到这里了,困死我了,有谬误明日再改,大家晚安。

不,今晚再改。

今天的午更不更了,到晚上再更,我怕我到时候起不来还睡着……

☆、106

第一百零三章

柳明月之死,家中至亲伤彻肝肺;京中纷纷传闻;柳厚与薛寒云反目成仇。

柳厚一病不起;承宗帝为了表示他对臣子的关爱;欲从太医院遣人前去相国府,程太医与柳厚相交莫逆;请命前往;日日守在相国府诊疗。

薛寒云从仆人口中听得柳厚病重;数次前来探望;都被老吴管事阻在了门口。

“相爷说;以后……还请薛将军不必前来相国府了。”

这是准备恩断义绝了?

薛寒云每每只是沉默的在大门口站立一时,便转身回去了。

各地藩王造反;他虽只灭了一个肃王,但其余诸王如今声势浩大,司马瑜自金城一别,早已回到了芙蓉城,如今听说,蜀王也已经举旗造反了。

承宗帝焦头烂额之下,派薛寒云前去讨伐蜀王。

他如今既听闻了定彥昭密谏,道薛寒云与司马瑜性情相投,私下过从甚密,在谢弘处求证,那小子睁着一双惊惧的眸子,一力为自己澄清:“……我真不知道司马瑜这小子有反意啊……我只是看他年纪小,薛师兄又教我多护着些他……”

承宗帝觉得,薛寒云是忠是奸,唯有派他与司马瑜正面敌对,才知真假,但又虑着他万一带军投敌,索性只给他三万兵力。

大军开拔那日,薛寒云回望帝京,长亭寂廖,并无人前来相送。

他身边副将,仍旧是罗行之与容庆。

他们也听闻柳相与薛寒云父子反目,背着薛寒云上门为他求情,柳相病恹恹躺在书房榻上,连眼睛都不愿意睁。

罗行之与容庆劝的口干舌燥,他却忽的睁开了眼睛,一双眸子里布满了血丝,冷笑一声:“罗将军少年英杰,忠心为主,拿别人女儿的性命来成就功名之路,老夫内心实在佩服的紧!”

罗行之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在他逼人的视线之中,灰溜溜走了。

事实上,他当时的确劝过薛寒云,那些满嘴大义,也是基于薛家曾举家殉国,轻重缓急,取舍之道,薛寒云应该比他更清楚。

可是后来他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若非到了不得已之时,谁能真正舍弃自己至亲?

自柳明月坠亡之后,薛寒云瞧着他与容庆的眼神极为冰寒,与瞧着寻常陌生人无异。

一条看不见的巨大裂缝,已在兄弟间横亘。

就在柳厚与薛寒云反目,薛寒云与罗行之容庆渐行别路之际,在遥远的西戎草原上,司马恪带着十几名侍卫,伪装成来往商旅,一路到了西戎王庭,摸到了大泽山下,安营扎寨。

他们手头的帐篷是从西戎牧民手里买来的,半旧不新。

当时肃王身故,司马恪虽为世子,但对金城事务却不及一直跟在肃王身边的司马塬熟悉。

便是肃王诸多心腹家臣,待司马塬也更亲近。

司马恪冷眼瞧着,只觉自己这世子虽名正言顺,但如今乱世为王,自然是能者居之。

可惜正逢战事,情形于他极为不利。

那日要将柳明月掷下城楼,便是想以此让薛寒云乱了方寸,一举击溃对方,哪知道薛寒云方寸是乱了,但……乱的很彻底……局面完全乱的不可收拾……

司马恪独坐帐中许久,饮了一口面前碗里的冷茶,顿时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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