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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宝袭音-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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窥基举经前往师傅房中交差,却见师傅正在院中笑看天气。又是进秋了!碧叶转黄,一阵风过便是一阵而落。便是转叶飘泊风中,静看亦是一种谧美。适才略有焦燥苦涩的心,渐自停下、沉淀,终而至笑。合揖向师傅致敬。
玄奘微笑:“程施主还是在为子嗣忧心?”
窥基点头:“她不肯,三郎便没办法。”男人有办法让女人不生孩子,让女人嫉妒愤恨,失落痛苦。可若女子并不在意,那么男子便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她不肯!为此一丝甜意,不觉嘴角弯起。玄奘见之明了,却并不逼迫。只是继续笑望看天。窥基自然从之,可久时看去,不免还是有些糊涂,终是忍不住:“徒儿愚钝,看不出师傅深义。”那空空天色,一丝也无,师傅看的究竟是何?
玄奘有些顽意看徒儿:“为师译经眼困,只是放目尔。”
洪道闻言,脚下一软,险些滑倒。却听师傅大笑出来,待至笑毕,才指了天际与徒儿讲:“那上可有一物?”
“无有。”
“是故,天无垠、地有疆。天处无物牵绊,任日月更替、风云而过,是故无垠无痛。地处却有广博山河,有悲有苦,有喜有乐。那为师问汝,天大?还是地大?”
洪道象是明白,却有是困惑。遂咬牙答之:“自是天大。古来皆以为天盖地,天比地大。”
玄奘眼中已有笑意,缓缓步步点破:“那男儿强,女儿弱,所为何来?”
一道灵机,洪道明白了,欣喜而道:“男儿心域广阔,是故伤人。女儿承载无助,是故被伤。一切皆取之心境。若女儿心广,便是困限闺阁,亦可遨游天际。”
玄奘含笑点头:“是。那女施主,心中没有情爱。师观其数次,是有慧却无根。”
这话洪道便不明白了:“徒儿知其聪慧,可是无根,却是为何?”是指她出身么?不象。那是指无为情爱?亦不象是正解。究竟是何?想不明白,便看师傅。玄奘并不作深奥,直白告之:“根是世人之基,因有根便有恋世,恋世间繁华功名利禄娇妻美妾。而无根,便是不恋世。不恋生死、不恋得失、执于心中记挂。便如天上浮云,灌一地之泽,愿毕,便风吹而散。再寻不见。”
唐高宗,永徽二年十月,麟德殿失火。
清河公主府内苑,素衣缟服。
太宗、崩。
第154章 计终成
出事的那天,是十月的第一个沐休日。因晨起便有微微小雪飘落,是今年第一场新雪。故,清河愉悦,唤了宝袭和三郎来赏雪吃鹿肉。其实说是赏雪,不如说是在看小霆玩雪。当然鹿肉也是真的,屋里生起了半丈成圆的扭狮铜炉盘,三叉的架子上两头幼鹿被涮了浸了几十种香料的蜜浆。大块的果木被投进铜炉,再加脂香滴露更是引人垂涎。
消息传来时,宝袭正在弹琴,清河坐在上榻品着高昌新晋的葡萄酒,偶尔玩谈,同看外头小霆喜乐。一派融融时候,一声巨响自东而来。犹有地动一般,引得众家大乱,而半个时辰后,传来了确切消息:“麟德殿失火了!”
哐啷一声,清河手里银叉落在地上。宝袭也是半天说不出话来!程处亮和三弟互看一眼,均觉疑惑,问向阿月:“圣人无事吧?”
阿月看看公主,眼神忧郁的点了点头。可那脸上反应实在不容得别人不多想。尤其清河,更是直接歪在榻边,捂着额头,表情实难用言语形容。便连向来笑不离面的温二娘都呆了,好半天缓过神来后,第一句居然是:“先换衣服吧!连小霆也该换的吧?还有这屋里屋外的。可是也不能动静太大!”皇上是种奇怪的生物,对太宗礼数缺了必定以为凉薄。可若厚了,君帝又难免会心中胳应。也是,这分寸二字,原是这世上最难的。
阿月看公主,清河点头,才是准备起身换衣,伞儿急急忙忙的进来了,伏在公主耳边一句,清河眼前瞬时便是一黑,扭身伏在软枕上,几乎全身都颤了起来。宝袭不明去看伞儿,一向有主意的婢子也慌了,看公主那样便过来说了:“长孙大人没了!不只这样,还有鄂国公、褚大人,并临河公主驸马刚才都过去了。”
这次话声不小,一屋子左右几个皆听见了。程处亮只觉得眼前发晕,急急问榻上:“可还有别人?”几路人一起出事,定是早有安排的,程处亮想知道里面有没有阿爷?伞儿摇头,虽是一瞬,可程处亮放心了,几乎是摔坐在茵褥上,一身冷汗。大人们奇怪表情唬得小霆怔怔的,见阿爷也这样了,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程处亮赶紧抱了儿子哄,可小霆哇哇的直叫阿娘。没办法,只好抱过去,却见清河面如枯纸一般。遂是安慰:“他、年纪到了,总归有这么一天的。”
清河冷笑,斜眼看过程处亮,竟满是讥俏。程处亮羞怒,才要解释便听温二娘问伞儿:“还有什么人?”
伞儿看公主,道:“奴只有这一路的,其它如何?奴不知,不过很快便有消息。”
“这其中,可有阿伊?”宝袭说这话时,眼睛是盯着程处亮的,程处亮几乎瞬时明白刚才讥俏由来,赶紧道:“不是已经没事了么?”上次已经明白,已经算是高宗认可了?并不是不担心的,只是知道你没事啊!有些委屈的看阿伊,想让她明白自己心意。可是阿伊却只看着紧紧偎在阿娘怀里的小霆。
“宝袭!记得答应过吾的事么?”默默低柔,令程处亮后脊一个劲的发冷。急看温氏,却见其又笑了:“是!记得。只可惜,宝袭办不到。”
清河惊讶抬头,就见宝袭笑得那般灿烂明媚,只是眼光所看却是三郎。疑惑,就听二娘说话了:“三郎应该知道,吾之陪嫁尽是死物,没有一间铺面,也没有一块庄园田亩。不是金银便是珠玉绫罗,古玩有些,却没有温家最富饶的藏书孤本。三郎,可知道这是为何?”
程处弼定定的看着二娘,他们只有一尺之遥,可是程处弼却觉得她要走了。没有摇头也没有回答,就那么直直的看着她,象是已经知道要离别前的最后一眼,愿把一切铭记。
宝袭落了眼帘,看着手掌,一字一句:“太史令与二娘算过,二娘至今不过五年了。”
几声倒抽冷气同时在屋内响起,清河第一个嚷了起来:“不可能!汝好好的,没病没灾的,怎会那般短命?”
“公主还记得阿兄大哭之事么?”温二娘一句话堵得清河没了言辞。是啊!若不是这等事,虞公怎会伤心成那般?可是,宝袭只有五年好活了?简直无法置信,而……
一念闪过,顿时僵住了。
“所以、所以才不愿意生孩儿,对不对?”程处弼气得眼中全是泪,象笑却更象是在哭:“你就这般不信吾能保得他们周全?一定认为吾耳根子软,见色起异,会上别人大当,害了他们?”
“温宝袭,汝从来没有看得起吾,是不是?”
几是声撕怒吼,痛心指责。清河不悦,愈要加辞却被程处亮抱住,动弹不得。眼见一丝落寞从宝袭脸上滑过,而后,点头了。却不待程处弼发怒便抢了问话:“三郎知道刚才麟德殿里怎么回事么?又可知为何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
真当自己傻子了不成?程处弼看了一眼二嫂,有些无以相对:“是大行皇帝。为了给圣上清路,是不是?”
总算是没有太笨,不过也早在预料之中。他不是蠢人,只是有些地方,有些呆气。
“那三郎可知,咱们院子里有几拨人马?”
“哪些是太宗的?哪些是高宗的?哪些是汝父的?哪些是吾家阿兄的?”
程处弼愣住,宝袭笑了:“那三郎又是否知道,尔每日吃了什么?穿戴如何?几时用饭?多少就寝?圣人都知道?”
“圣人知道这些作甚?”几乎气笑怒骂,可完后,便想起刚死几个,还有大概死了,却还没有消息进来的那些功勋名臣,一时酸了。有些想说,可话到嘴边,紧住了。
略过一些欣慰,却更冷寂:“那三郎又可否知道,太宗明明知道二娘早夭,却为何执意结亲?”要是连这个也不晓得,就可以直接去死了,程处弼甚没好气,瞪二娘,却见其在看二嫂。
视二哥霸气环拥不见,只是看着二嫂,那样悲悯:“阿伊,他从来不曾想过让汝过好。便是阿伊忍得下羞辱,不要脸面拣了别人用过的废物又如何?阿伊可曾想过?那地游是一天建起来的么?就算是驸马不说,他会不知道么?他要真疼阿伊,真当德贤是他女儿,为何不提醒?为何不杀了崔氏柳氏?为何又要留着那贱子,等待阿伊有孕后再揭破?”
“伞儿是谁的人?阿辉是谁的人?他做的好戏,便是不钻也会踢着汝钻进去。”
“而最深戏码则在这儿!在宝袭身上。他借阿伊的嘴来求亲,世人都以为是公主喜欢温氏才娶为妯娌。那么温氏无出,是谁的责任?几年后凋零,程氏可会相信阿伊并不知情?阿伊便是忍下所有的恶心都没有用。那个人,他不要阿伊好过。”
“只有阿伊不好过,才会依赖皇室尊严,尽力地游,才可忠心新皇。”
“而,三郎所有的痴情喜欢,不过是他人手中利刃。三郎越喜欢二娘,它日失去便会越是痛楚。而驸马原便是个最重家人的,又素知公主与二娘亲近,还给药避孕。到时,只要挑拨一二,没有不会翻脸的。而那个时候,新皇根基已稳,程家败象注定。若是国公不在,那么程氏又算得了什么?”
“便是阿兄也落不了好!洪梨没有娘家得力,阿兄只凭圣宠。又因婚事惹上五姓与长孙氏。只要有异,都不需要新皇亲自动手,温家便又是一场黄梁。”
而,
“三郎,这些事,汝知道几样?”
“汝连适才盘中食物有毒无毒都不晓得?家中仆婢存了何心都不明白。汝便有胆量索要孩儿了么?汝当孩儿一定只有姬妾嫉妒才会置死?”
“又或者,便是当初没有那件事,阿伊与驸马和睦欢喜,若有遭一日,小霆突然死在程家,公主当如何?”
前所未有的冷意贯彻了四肢百骸,紧紧的拥着仿佛知道出事,可为什么却根本弄不明白的小霆。香香软软的小身子往日总是热乎乎的,可现在却觉得有点冷。忽的一个影像闪过,清河不由重重打了一个冷颤。低头看小霆那雾汪汪又可怜兮兮的小模样……从来无以过的坚定吐出:“可有解方?”
宝袭负手而笑:“很简单!公主把吾藏在别苑即可。”
看似一切提前,将太宗设下三家辅政的格局打破,而现在新皇的根基才只是一半稳当。一朝天子一朝臣,而君帝行事也个个不一。太宗的手段里,未必不包括设计新皇。而新皇对此会怎样应对?这中间可以做的文章太多了。
而她们,原本需要的也只是时间。有时间来长大,有时间来认清,有时间来心死,而后最好有时间可以来保护好心爱的人。
上一世,宝袭没有弄出那样的时间。
而这一次,她给了她喜爱在意的人,五年的时间。
第155章 两年过
宝袭以最快的速度搬到了清河公主在曲池坊的一所别院里。
不是苑,只是院。
很小,比昭国坊的温家还小,只有一进。小小的院落里正房一套东房一套,而后便只有西屋一间厨房。院里便有一口井,水颇甜,辘头还有九成新。然后便是一院子的树,大大小小的足有六株。两株垂柳、两株春桃,还有两株梅树。已是接近年关了,那四株已经光光突突,独有那梅树正是灿烂。
“娘子,屋里已经收拾好了。”
宝袭是说完那话后,清河立马打包送走的。只身才到院中,后头便有蓉蓉跟来了。此外还有一车东西,几只大箱两挑竹筐,抬进屋子便闭上院门走了。蓉蓉做事利落,不到半个时辰就把正房打扫出个模样来了。这院子建得颇有趣,外头看着粗糙平凡,屋里却是精致,墙上抹着精致的细白泥,地砖上更有硬木地板,打着油蜡。看样子似乎无什么人住过,其余一概家具,竟都象是新的。再配上送来的锦被褥缎,床幔纱挂。若只在屋中,倒似看不出身在陋室。只是屋子到底狭小了些。寝室里,一张大床外,便只有一只妆台,一排箱柜,便什么也没了。
熏炉是第一个生起来的,此时屋里已经暖和多了。褪了大氅,坐在床边,看着这陌生屋舍和忙来忙去的蓉蓉,不禁笑了:“将来,吾走后。让清河把这院子给了蓉蓉可好?”蓉蓉一楞,想起路上阿月说的事,心里便是难过。娘子这样好,偏生是个短命的。而这话,似在交待后事了么?闷闷继续整着衣裳往柜里折放:“奴不喜一个人住。娘子若体贴,就把奴发回温家,要不跟着公主也行。”
“蓉蓉不想放良么?”
娘子这话可真是呆气了,蓉蓉看着手中娘子的银狐氅,是公主给的,上好的银狐皮。可是再好又怎样嗯?“娘子不尊贵么?照样不得已。奴这样的,无色无才,放了良不还是一样?情愿跟着个好主子,遮风避雨的。”
宝袭不再说什么了。
东屋本来是下人房的,可蓉蓉十分乖觉的睡到书室那头的榻上了。没有离娘子很远,却也没有很近。留出一夜,而次日天色大亮前,似才听得娘子睡熟。
只有主仆二人的生活很简单!娘子爱睡懒觉,不睡到日上三竿绝不起来。蓉蓉借机也偷了懒,后来干脆应娘子意把榻搬到这屋来了,挤是挤了点,横竖又没外人看。白日里睡饱了,日头升上来照得高高,却不想起,便一起窝在被子里扯些闲聊。而后起身,吃早食。食后蓉蓉洗漱厨下,宝袭则自己收拾屋子。再然后蓉蓉出门去买菜,因其容色普通,出门衣料也是简拙,倒也很快和这头妇人熟惯了。对外只说服侍她家老夫人在此养病,所以要吃些好的,却也并不算奢贵。偶尔买些药材,并不奇怪。
至于下晌的时间,宝袭腻了做药膳吃食的,况香味太好,也引得左邻右舍侧目。便缠了蓉蓉学女红,开始的手艺便真是不用说了,直到半年过后,才算是缝的直线接边能让蓉蓉师傅满意。一年后就可以绣些领口绣边的卷草纹了,当然是单股细样的那种。等待永徽四年的春花烂漫时,宝袭终是穿上了自己亲手裁亲手缝的新春衣了。虽然基本上靠的是缎子本身的花色,只有十六只空线蝴蝶是宝袭自己绣的,但好歹已经从单线发展到叶子,最后可以加工空络蝴蝶了。这个进展让宝袭很满意,完全无视三个月才做一套衣服的效率。
然后:林邑国献象了。
“是不是想去?”大象那东西宝袭是不稀罕的,可在大唐来说,却是一生也难有机缘能看到的。蓉蓉想看个新鲜,挺正常的。
“娘子不去么?穿得简单点,人那么多,只要不靠近,谁也发现不了的。”蓉蓉当然知道娘子会放她去看,可是一个人出门,留娘子在家,蓉蓉不放心。宝袭失笑:“便是汝在又怎样?那么点力气,半点功夫没有。若真有坏人,挡得住么?何况,咱们不是还养了旺财。”
一指门口棚子里,正睡着呼呼的大肥狗,蓉蓉更是郁闷。娘子是越来越怪了,好端端的要养狗。养便养吧,看门也好。却养了一只不知从哪里钻进来的野狗,又老又丑不说,除了只便只会睡。更要命的是娘子居然还给起个名字叫‘旺财’!难听死了。可娘子一向是有主意的,没法子便只能从了。反正娘子也说得对,她不过是个婢子,若真有什么……看看左右,公主不会没防备的吧?
那日,拖拖拉拉半晌,还是在坊门快开前被踢走了。
而后关上大门,回到屋子里,拿着细炭笔继续描花样。蓉蓉说下步可以开始练的绣些实花了,给了宝袭一堆花样子,先练描,再说绣。四月的天气不算冷,也不算热的。描了一会子指间竟是有些冷了,手炉的炭有些熄了,便去揭熏炉的盖子,拣些热炭出来。夹出盖好,而后抱在掌心,不一会儿便又暖和起来了。再然后,才是要继续描样,便听得有人叩院门?
“裴子隆前来,娇客可在?”
宝袭拧眉,抬头再天,这是如何了?
可这人既已找到,便不用推拖了。更何况,他能如何?
整好衣服,出门至院,拉开门栓,便见一碧袍青年立在门外,左右竟是无人?不由笑了,侧手请进。
踏入院中有感,进得屋中却不免好笑。一盏花汤奉上来后,裴子隆几乎失笑:“温娘子倒是在此清闲自在。”
宝袭不待接他的岔,直入正题:“敢问裴大人,有何指教?”
裴炎看了其一眼,眸光直视门外空空,依旧端肃的面上历临时光,多了几分坚毅和深沉,看着更加老道了。不过这次,话倒直接:“温娘子可知,程三之事?”
“不知。”宝袭有点头疼,那呆子不会出什么怪事吧?话说那日转身离开,三呆子竟然一句话没有说。虽说先前那些话是狠,不过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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