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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宝袭音-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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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梨微笑,将帐册递给涵娘,又从身后婢子手中接过一盘:“这是儿为姑母缝制的新衣。要进冬了,天寒日冷的,姑母要小心身体。”没有半句甜话,却听得温湘娘通体安泰。放下手中佛串,转过来试了一番,大小肥瘦俱是妥帖。便牵了手到榻上坐下,上下细看,越看越是喜欢。因是喜欢不免心生怜意:“阿梨要管这么一大家子人,还有外头的事,何必再做这些。熬坏了精神,弄坏了眼睛,姑母可是罪过了。”
  “姑母养育夫君,孝顺姑母,原是阿梨应该的。”
  这孩子真真懂事!温湘娘而后又问了一些外头事务,有没有淘气浑帐之类的。洪梨俱一一答之,看其处理顺遂,不由引得温湘娘心生感概。便说起当初初掌家务时种种,有是欺瞒,或是不懂,闹出笑话更被狠狠骗过。洪梨在旁细细听着,还不忘跪起与姑母按揉肩背。哄得温湘娘越是舒坦,一气说到了近午还不停歇。

  午食上,又不见大郎归家。
  温湘娘看着新妇,不免感伤:“大郎到底欢喜何样女子?吾便瞧阿梨甚好。”可那院子里传来的消息却是,郎君与妇并不亲近,一月不过两三次,而且白日里见了也无甚话说。当然,也没多少见面时候。太宗新丧,新圣登基。日前又出了吴王李恪被逼自尽的事,闹得长安上下乱糟纷纷。新帝似乎也喜欢大郎,常昭陪伴。自是无瑕内闱!“可至少也要先出个孩儿来。”小郎还是小姑,温湘娘倒不在乎。只要开始生,还怕没有后嗣?更何况尉迟氏看样便是个宜男的。
  涵娘当然也知道主子心意,只是:“这事且急不得!那头二娘嫁了近年了,不还没动静?”
  温湘娘原来欢愉脸色渐是淡了下来,怔怔坐在一边,再无话语了。

  晚上大郎归来后,食后故意留了两个在跟前,正面肃面的嘱咐子嗣要紧等话。洪梨窘得满面通红,跟随夫君出门后,羞得想解释不是自己主意,可那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还得屋后,灯火明亮下,竟发现夫君面上竟隐隐有怒?惶恐,便再顾不得了。
  “不是、不是妾的主意。夫君为家国计辛苦,妾无怨。”
  温思贤抬眼看过,见其窘得快哭了,便叹了一口气:“不关汝的事。”顿顿又道:“只是想起二娘。也不知程家有没有为难她?”
  原是这个,洪梨有些涩笑:“他家似乎门风有些奇异,上头好几个都是晚生,如何说温姐姐?”温思贤细想了想,也是笑了。本是温润君子,却因事常日脸肃,此样笑出来,便格外觉得可亲。陪嫁仆妇见状赶紧示意屋里人出去,已是极力小心的掩门了。可门扉关闭,还是传进了温思贤耳中。不免渐自落寞!见其脸面又落下去,心底不免尴尬。可抬眼看看这屋室情形,再想自小看阿娘处境。洪梨真心的笑了,行到案边把蜡芯挑亮,又罩好纱笼后,笑礼:“夫君看书吧!”

  一夜又是无宠。
  次日,惠氏不免埋怨:“姑氏都那样说了,郎君怎么也不……”
  洪梨脸上生烫,也是困窘的。听阿娘说,新婚难免情热,要小心些,别得了孕也不珍重,坏了孩儿也伤了身子。当时洪梨羞得不能言,可这会子……看那平床,不免落寞。惠氏见娘子这样,便想出一事来,耳边低语几句。洪梨羞得果断摇头,惠氏劝:“娘子别不当心,眼下便这样了。若是日后……没有子嗣,可如何是好?”
  “怎会没有?温家又不纳妾,没有子嗣,夫君岂会不急?”洪梨是说死也不同意那样的主意的。一是羞,二来也是下作。顶着通红的脸斥责:“本是吾等高攀,夫君肯怜,家世又是清平,姑氏第二日便把帐册交过。这等家门,可曾听过?还有什么不足的?少些恩宠又怎样?与其要那些,吾宁可夫君肯敬重。吾本无色,唯倚有德。那等事,切莫再提。”

  这等话很快就传到了温湘娘耳中,甚是感叹,越发喜欢侄妇。只是:“这样不是办法。”才是新婚便这样冷淡,长此以往,万一生出事来便不好了。涵娘也是头疼,想想便道:“不然使人去和二娘说说看?都已是妇人了,说些也不要紧。况……”下头半话涵娘吞了回去,可温湘娘知道。大郎近来对已越发冷淡了,不但外头的事再不说,家里的决断也少有吱声。是坚毅男儿本色,却让人落寞。自己的话,大郎怕是不会听的。那么,也许二娘的话,他能听进去一二。
  想想便同意了。

  这等辛秘自然不好让多人知道。涵娘亲自出门去卢国公府,却不想门上竟说:“公主有恙,三夫人近月一直在公主府。”涵娘错愕,赶紧又去敲了公主府门。这次倒是对了,门倌竟是客气,一路重重让进里头。公主正院是不敢进的,便立在外头听话。少时,便见二娘自院里出来了。几月不见,似无胖瘦改变,可气势却威虎起来。公主府仆婢竟对其十分诺诺,令涵娘惊异。在入得二娘子所居小阁内,更是惊讶。这屋中摆设所用,尽是贡物富丽。公主就这般喜爱二娘?
  “涵娘急来,可是有事?”二娘子坐在榻上,没见什么动作,可蓉蓉便带着一个宫婢关门出去了。一时心头异样,可还是说了:“尉迟娘子进门两月了,可郎君那里……甚少……。娘子心急,又劝不得。所以……”本是在腹中打了若干次的便宜话,可不知怎的,在这等地方说,却平添尴尬,甚隐隐有难堪。
  说完,无语。抬头看二娘,看着一侧地衣,象是怔住。缓缓一声叹息:“知道了。会想法子的。”而后听得吸气,才又说:“公主正要用药,便不留涵娘了。替吾问姑母兄长安,过阵子公主好了,余事再说。”

  侍奉公主自然要紧,涵娘无话。准备告退时,又是停驻。想起一事来,看二娘疑惑,便咬牙说了:“娘子一直在这里,那、外郎……”宝袭落眉,没有说话。涵娘见之竟有些肃了,壮足了胆子上前一步,压低声量:“还是要小心些。别让人钻了空子。”总算没有太离谱!心里自嘲笑笑,再看涵娘眼中已有了温意:“吾知晓,不必忧急。”
  情绪反衬并不明显,可涵娘怎会分辨不出?当时就窘得满面通红了。回府路上这个懊丧,二娘这是在原本以为她要给二娘出主意,让外郎收个人放在身边么?虽涵娘真无以想,可一时却不知该如何面对二娘的了然与误会。似是那公主府尊华丽,又似乎是二娘不再是面前小儿了。心中忐忑又是酸楚。回得安邑坊,才进次街,便见有医士从府里出来。
  这是怎么了?
  才下车,便有小梨管事喜气洋洋的过来:“大喜大喜,夫人有孕了!”

  急步行进世子院中,那里已是一片欢喜。温湘娘拉着侄妇手,欢喜的直掉眼泪,却说不出话来。
  晚间温思贤才是归来,便听到了这样喜讯。嘴角扯起一个弯儿,眼中却是落寞。好不易才总算是在进屋前,换上喜悦。因温湘娘命令,洪梨便躺在床上安胎,见夫君进来,面露欢喜,更加甜蜜。一番细语相问后,推日子算下,竟似新夜时落的胎数,如今已经有两个月余了。亏的这段日子承幸不多,不然若出了事便不好了。只是来没来月信,她竟不知么?温思贤有些好奇,可这等话却是说不出来的。只是嘱咐了好好浆养,便去与姑母说话了。
  出屋路上,闻墨耳边低语,然后温思贤脸面便彻底罢下来了。
  进得姑母正院,果然见姑母和涵娘一片喜色,翻腾着许多布料,商议是做小儿新衣帛被之类的。涵娘还提议早早要备下乳母才是,温湘娘甚喜悦。见大郎进来,更是忙不迭的说了一串。只是大郎的面色竟越发阴沉下来!忽尔想起被宝袭猜出之事,面上也是一片惨白了。涵娘这也才反应过来,连道不好。可是瞧郎君模样,竟似已经极怒。便赶紧过来请罪:“是奴忘了!”

  温思贤冷笑:“是忘了!今个儿也忘了,明个儿也忘了。温家脸面吃得住尔忘几次?”
  如同一记响亮耳光打在了温湘娘脸上,掩嘴几乎失声。涵娘惶恐,郎君虽对娘子日淡,可象这般不着情面,还是头一次。闻墨缓缓退出屋去,温思贤这冷眼又扫已然跪在面前的涵娘:“听说尔今天去了卢国公府?”
  几乎立时涵娘就反应过来了,更加懊丧。可郎君却已不给她任何情面了,直言问出:“可有问过二娘至今无孕,到底为何?是否夫君不喜?在程家可有受气?有无屋里人淘气?又可曾看过妇医,如今有否吃药?”
  涵娘臊得满面通红,伏在地上不敢承言。至于姑母那里,温思贤是一眼也不往过看了。冷漠眼望别处:“阿梨那里用不着汝二人多管。明日便接裴夫人过来。岳母可不是个粗疏的,涵娘,汝要是再忘了一字半句,把风声露出去。就自己想下场吧!”

  扔盏在地,摔门便走了。
  屋里留下温湘娘主仆二人,既是满面羞愧,又是无语相对。唯夜伏在被中,把眼泪浸湿了半个枕头。
  而另一处书房中,温思贤也几乎一夜不眠,坐在椅中,呆呆从窗看着夜空明日,直至天亮。

  闻墨劝不得,也不想劝。因为天亮之际,终听郎君有所决意了:“曾怪她有些狠心,过于薄情。可如今渐自,才算明白。原来,当真凉薄。”







  第146章 拆旧事
  次日并非沐休,可温思贤还是请假了。与洪梨说过情由后,便带了礼物前往了普宁坊。
  裴夫人一听说阿梨有孕了,喜得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连忙问有无身恙,可恶心,有否呕吐,怎样发现的。七七八八问了一堆,问完了见贵媚尴尬模样,才记得有些失态,连连歉声。毫无一丝长者‘骄矜’,唯恐怕女儿在夫家受一丝闲气的心态,让温思贤既惭且愧,又对一人越发的冷意。待岳母情绪平稳后,方才说:“姑母不曾经历过这些,纵使瞧见些也都是纸上谈兵。是故,敢问岳母可否忌讳,又能否早日订下归车之后?而后也好迁居照顾阿梨。”这等体贴事是求也求不来的,裴夫人当然应允。并在贵婿离开后,便赶紧吩咐收拾行装,好待时轻快利便的能先行一步。
  曲娘是裴夫人近侍,最会颜色,刚才虞公在时便有些忍耐不得,这会子左右没了人,自然是要一吐为快了:“奴怎瞧得虞公似不大欢喜?”早便知虞公娶娘子不过为义,并无情爱。可好歹头胎,又是温家头子,怎么虞公还是这个样子?裴夫人也是不欢喜,可有什么办法?自家女儿虽心地纯善,却无极色也无大才,虞公有那样姑母和妹妹,怎能加以青眼。能得尊重一生,就是有福的。且:“必须得快些。”自家女儿什么模样,裴夫人还有不晓得的。虽然嘴上说感恩温氏尔,并不敢骄纵奢望。可哪个女儿不怀春?虞公又是这般年少儒雅,往日又曾有情丝。无孕还好,一旦有孕,女儿家总是难免骄矜起来的,介时若惹恼了?
  心中叹气,这个女婿不是个宽宏容人的。若一旦惹了他厌,怕是这辈子也难挽回来的。
  幸尔,不多时便有外仆过来回话:“奴一直将贵婿送到坊口,可瞧那模样竟不象回安邑坊,倒象是要去居德坊似的。”
  这话让裴夫人悬了半天的心,总算落下一半。只要那不悦并不是只冲阿梨一个的,事情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且说温思贤一路行至居德坊,却仍然在卢国公府门上吃了个闷,这才转到隔壁清河公主府。门上迎客倒是尊重,只眼中好奇却不遮掩。昨天是有脸面的仆妇来看温娘子,今个儿国公干脆来了,温家出了何事?
  程处亮也是狐疑,不过温思贤说的明白,有家事找二娘,便让人请了温二娘出来。留出一室清静,给这兄妹两个说家事。

  然后,由头说出。宝袭还是卡了一下,咽了好几咽,才算撑出笑意:“兄长大喜了,温氏有后,当值大贺。”
  温思贤也甚尴尬,并还有些许难堪。看着地衣也是缓了几缓,才也笑出:“故,为兄了刚才去了普宁坊。裴夫人已经同意将回车期提在下次沐休,次日便迁入家中。也好照顾。”本是想打算岔开些话,却不想为之更加难过。
  宝袭含笑:“裴夫人爱女,定是同意的。”
  温思贤扯了扯嘴角,却没说话。一时屋中静寂,兼之尴尬。最后还是温思贤开了口:“他、待二娘还好?”话中艰涩,听在宝袭耳里也是不适。别开点,嗯了一声。温思贤苦笑低头,似心头被狠狠剜了一刀,吸气几许才又问:“既如此,为何不见……有妊?”这话题比之刚才更是难堪,宝袭几乎把脸捂在手里,温思贤也是别扭。本是最尴尬之事,可不知哪个先笑了,然后全忍俊不禁笑了出来。对视一眼后,越发全笑了。

  宝袭果断打岔,提起了贺兰来访之事。
  “吾觉得这事不对!阿兄上值,可有碰过那人。”
  温思贤本对旧事恼到了极点,听那人又不安分,欲生事端,自然不悦。脸色当即罢了下来,可遂尔想起这是公主府,而二娘适才话声竟然半点不掩。几个思量后,便是一身冷汗!为之更恨,眼光益见凌厉。便也顺势而为:“那倒没有,他在东宫,不常相见。”
  “可这事到底是拖不得的。已经失了先手,若下面再接下不好……”让那人扯出事来,温家几辈子的脸可就真的没有了。
  温思贤冷哼,却不多言。又仔细想了一番后,扭脸笑眼看向二娘:“汝个刁钻,可有好计?”
  果然二娘笑了又甜又坏,俏皮相问:“阿兄下晌,可还休息?”温大郎为之差点笑了出来,兄妹两个处在一处,低头耳语许后。之后温思贤果断离府,路上便派了闻墨去予贺兰氏通信:酉时、昭国坊、旧宅相见。

  贺兰楚石是近午接到的消息,为此心潮澎湃,一日有些失魂落魄。待到下值时分,便再耐不得。一路快骑,直奔了昭国坊。待至温家旧宅,便见温大郎书僮闻墨立在门前,请进牵马入内后,双肩小木门被沉沉关住。
  心头闪过一丝异样,再看院内,冬日枯枝竟似有威压,而本是狭小的院落更加窘迫。自前而后,竟是没有看到半个仆佣。那异感猜测更甚!又是狂喜,又是情怯,若那小娘子真是自己孩儿……又该怎么办?想起初见时的活泼俏语,又有再次相逢时的温柔杀刀,更别提那个至今流传、长安上下无人不会的口谣。简直令人哭笑不得了。

  让进二院,挑开正屋门帘,之后进门……一眼看去,便瞧见了正是中央榻上的湘娘。几与同时,二人身上均是一颤,然后温湘娘狠狠扭过脸去,却不敢看大郎,更不敢看宝袭。原本柔软铺上竟如万荆竖立,无处不痛。
  左手席上位,青衣羽冠的温大郎站了起来,揖手:“右金吾请坐。”直指对案。贺兰楚石此时眼光却顾不得湘娘,而是直直盯在跪坐在温大下手的温二娘。与那日不同,半垂着螓首,默默恰似乖巧。可……温家待她果真好么?有那般旧事……怎能大好?可有欺负?又曾有冻饿?一时心酸苦楚,几乎想拉过来问个清楚。可起居郎的眼神太冷了!深吸一口气后,回礼坐在了对案。

  人已到齐,温思贤便有话直说了:“听闻右金吾在查陈年旧事?”
  温湘娘在刚才便觉不好,此时听大郎这般一说,更是抖得秋花一般。轻咬贝齿,瞪向贺兰。贺兰面上也是一阵尴尬,可已经到此,便不防直说了。况,湘娘反应已经证明一切!想应之,却看见那已是嫁人的女儿,说不出的苦楚难过。
  温思贤眼中冷笑,侧脸看二娘,抓住柔荑,掌中却是阴冷。不由心软,却为之更恨:“想必右金吾也已经猜到了。吾妹,确系贺兰遗脉。”上坐姑氏几乎起身欲逃,却不想大郎却猛的一声断喝:“逃有何用?温氏几代颜面,便毁在今日,安敢再逃?”
  温湘娘听言,羞不能抑,捂脸便哭了出来。
  贺兰楚石自然心疼,可这事谁可说得,却偏偏他没有脸面指责。当年怎么回事,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以为无碍,婚期便在眼前,一时忍不住就又哄又骗了湘娘依从。事后自然得意情浓,却不想……竟一次便有了身孕么?回思当年湘娘在并州等待,却传来退婚事宜,该是怎样苦楚绝望?而温氏却没有毁了这孩儿,反而养了这么大……

  出席便跪在了温大面前,哽咽沉羞:“是贺兰氏之错!累及温氏,今日便向温氏告罪。”

  这么多年的屈辱伤痛,便是一句告罪便能消得了?
  想起阿爷气故,阿娘病死,温思贤几乎想杀了眼前这负心薄幸之人。可……掌心传来轻轻柔动,状似安抚,却又似乎提醒。一时愤软,遂尔苦笑。再思狠心嫁妹,如今夫妻如陌,便再是满目苍凉。空空望着此间旧室,遥思当年初入长安时忐忑小心,处处受人白眼耻笑,几乎是想落泪。可二娘那时如何?自己再是艰难,也是外人予之,不至伤心。而她嗯?两载冷漠,视若不见。以至最终就算大约有些喜意,却已是疑根种下,处处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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