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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宝袭音-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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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进世子院,便听得屋里两个侄儿低泣哭喃,浓浓的药味飘散在院中,可见郑氏确系伤得不轻。仆妇见驸马扶了醉倒世子归来,赶紧上来搀扶。可程处默左一个右一个全推了出去,踉踉跄跄的行进屋里,程处亮不放心自然跟了进去。进屋后,就见大哥直往后寝而去了,自是不便进去。耳风却听见阿嫂有气无力的忧问:“怎么喝成这样了?吾是不成了,夫郎再若有个闪失,让孩儿仰靠谁去?”说得长了些,而后便是一串声嘶咳嗽不止。两个侄儿啜泣声更大,尤其小侄更是哭得可怜。
  程处亮立在外屋,无言可说,无处容身。调头挑帘出屋,才到院中,便听后面有步响。回头便见长侄小脸凝重的跑了出来,扯住二叔袖子低声肯求:“二叔带儿去见公主可好?儿替祖母阿娘给公主跪头谢罪,饶了阿爷好不好?”
  对此稚子,程处亮有何话讲?只无奈抚其额头,长侄知道无妄便刹时恼了,脸色黑霾冲了出去。

  “伯云,汝这是干甚?”
  程处弼才下值归来,就看见大侄程伯云拎着一把利剑在长道上奔,吓得赶紧去追。却不想此子年纪不大,腿脚甚利落。不等后头人追上来,直直便是杀进了柳氏母子所居小院,那子不在,只有柳氏正在院中浆衍衣裳。见程家长孙提剑进来,吓得身都软了。
  程伯云怒骂:“汝这贱妇,都是汝害得汝家上下不和,今日小爷就宰了汝这贱口。”劈剑便斩,柳氏早已吓瘫,可临了还是知道一躲的,便是此也一剑劈在了肩上,刹时便是一条血箭喷涌而出。柳氏疼得尖叫出来,程伯云一剑不成,反手便欲又劈,却让人狠狠搂住。“三叔,汝放开吾,吾今日一定要替家门除了这祸根!”
  程处弼气得在这小子臀上狠狠的打了一下:“三天不打,反了汝不成。这家里事何时轮上汝一稚子相管了?砍了她不算什么,汝不要前程名声了么?她是良民,还是汝庶祖。”
  “呸,凭她也配。一娼妇尔!”程伯云才不管那些有的没的,眼珠子都红了:“程家这样,吾还要什么前程?三叔放开吾,今日他们母子一个也不用想活。一不做二不休,吾连那几婢妾一并宰了。”

  “云小郎这是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么?”叔侄两个正扭得一块,却听凉凉声音从后传来。扭身相看,就见柳氏那子,如今唤程怀瑕的冰着一张苍白面颊立在院中,看向这方。眼中似乎有其已经痛晕过去的生母,却又似乎没有。手中抱着书册指节却已惨白:“且莫说那四妾是宫中圣人所赐,便是良民奴婢又如何?云小郎杀那四个容易,可云小郎杀得了几个?只要国公想要,多少要不得?云小郎杀得过来么?”
  程伯云怒眉横瞪:“汝一贱子,安敢说吾?”
  程怀瑕低眉:“吾自不配,不过白说尔。云小郎若仍想杀之,吾在此等着。”说罢,扭身归屋,看也不看地上血衣妇人一眼。程伯云气冲斗牛,还要冲上再骂。可身让三叔死死抱着,又再……

  门口一声断喝:“何人胡闹?”
  阿祖?

  “然后嗯?”
  公主话声仍是平静,可阿月阿辉看那两盆已经削得不剩几枝的花干,苦笑之极:“卢国公大发雷霆,让人把醉倒世子拎到了祠堂,拿冷水泼醒。然后世子五十鞭、云小郎二十鞭子。那父子两个倒是硬气,扛完了楞是一声没吭。”以前倒不觉得有那般硬气,这次倒显出些骨头来了。尤其是云小郎,连颗泪珠子都没掉。
  “驸马就没求情?”清河象是又看了一枝不大顺眼了。
  阿辉侧目数了一下,已只剩下三枝了,能好看了才叫怪哉。阿月亦是头痛:“驸马没有劝,只是跪在一边欲求同罚。三郎也是。”

  咯噌一下,果然那枝也没了。一株好好的海棠如今只剩下叉岔两枝!
  “那国公打了没有?”
  “没有!国公看世子云小郎受罚后,便转回自己院子了。齐氏在跟前服侍,似是说了不少劝慰好话。”
  “没有吓得哭了?”
  “韦贵妃宫里的,哪有那么没眼力界。倒是那柳氏……”

  咯噌又是一声,好了,这下子一枝独秀了。
  既如此,阿月干脆说话痛快了:“柳氏的血是止住了,可医士说左膀子大约是废了,伤了筋骨。四郎照例在屋中看书,柳氏屋里连一小婢都没有。”便有神仙开药,也得喝进嘴里才是。然后起动上下,没有人在身边服侍,还不知道能活几天。
  “驸马就没去看看?”好歹也是枕边人和儿子。
  阿月这回也正经抽了:“驸马派人过来说,稍晚些再回来。”顿顿又道:“可要给驸马留门?”

  咯噌,再次一剪。
  莫待无花空折枝,而这次连枝也无有踪迹了!







  第104章 两劈闪
  静静的春夜,合该时美。今夜初九,正是上弦最美时候。可卢国公府邸却上下一片死寂杂乱。
  先是世子院中哭声一片,夫人看着儿子让打成那样,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出来。她那病伤在肺上,原本最怕动气,这下子急怒攻心,二更时分便昏过去了。然后换成两个儿子抱着阿娘哭,程处默让打了五十鞭子,本动弹不得,可这会子哪顾得上,又让人去请太医,又照顾里外。反正那院子里是乱成了一锅粥。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主院,齐氏打发婢子过来问,结果让世子一脚蹿过去。朝着墙蹿的,当时就见血人事不知了。气得卢国公立时就赶了过来大骂,却正好赶上太医来诊,里外一通忙活,可叫一个乱!

  “咱们家完了,是不是?”
  程处弼从来没有一刻象今日这般难过,阿爷就那么偏心了么?以前阿爷不是这样的,阿爷待阿娘好,待三个儿子虽然严肃却也不乏温情。可如今看哪个都不顺眼了,便是最看重的二哥,今日也理也不理。长兄那里乱成那样,可程处弼竟不敢过去。他不知道若是阿爷和长兄再吵起来,他该怎么办?可似乎呆在这里,也不大好。长兄会见疑吧,见疑他在看热闹,不帮‘理’。可是理在哪里?
  “怎么会这样?”明明日子过的好好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回头,榻上二哥一盏一盏的饮酒,不是豪饮只是浅啜,可一旁却已经放了三只空壶了。适才二哥派人到隔壁传话,说是晚些过去。程处弼留了个心眼让小光去看着外头的灯,结果果然……灯灭了。
  现在情形,程处弼左看右看,皆是为难。最后实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二哥,那时汝到底……”

  程处亮慢慢抬头,看向三弟,英挺的剑眉星目落魄得酒鬼样子:“三郎也在怪二哥么?”
  程处弼想说不是,可是归根朔源,似乎那才是一切的祸首。垂头不语,却又觉得二哥可怜,哪个男儿没有那等事,可偏偏放在二哥,就惹出这许多麻烦来。要是公主不那么早下嫁就好了,婚前如何,谁也管不着谁。可是公主当初早早下嫁,还不是对二哥一片真心。想起那两盒棋子来历,程处弼又觉得公主也很可怜,痴心错付。思来想去,好象越想越觉得是二哥不好,不该事事都听阿娘挑唆。妇人心眼狭细,看不得长远,怎么一惯聪慧的二哥,也办出那等糊涂事来了?这天下有哪不透风的墙?可转念又想,谁会疑心自家阿娘有那等主意?
  实实一笔糊涂帐!重重捶了一下案几,却想起二哥在旁,赶紧看去,却见二哥冷若好笑的呆坐在一边。形容模样说不出的可怜憔悴,又是心软了。“那边,是不是也得罪了?”公主又把灯笼给熄了,那就是不要二哥回去了。

  程处亮自嘲一笑:“二哥曾以为能把这些事处置好。阿娘胡闹便不要理她,反正公主不与咱家同府,生气吾受着就好。阿娘再不对,也有生养大恩。二哥不介意为阿娘吃委屈,公主那里……”
  “公主凭什么受阿娘委屈?”这句话程处弼是听来的,可却觉得实在有理:“要是……要是二哥待公主有情有义也算。可……”说到后来说不下去了。但意思是放在那里了,程处亮怎会不懂?又是自嘲:“这世上何人不受委屈?一来公主一年见不得阿娘几次,二来主要是因为那事,吾已决定一生受公主差遣,她要如何出气都由他,绝不怨怼。”
  “所以二哥……还是觉得公主知理吧?”若是合浦那里,二哥铁定不会有那想法。说完发顶有暖,竟似二哥抚发,程处弼又是好笑又觉得无奈心疼:“二哥,还是和公主说个清楚吧。吾觉得二哥对那妇并不是有情。”可到底为什么非要弄那么个事来?学着服侍公主么?那柳氏自己都说了,她又不是红楼娼妓,怎么教驸马那等本事?

  “怎么说?说吾当时那般,只是不想在她面前丢人么?”二哥的话一开始听得程处弼晕头晕脑的,什么丢人?丢什么人?可一个灵光过后,便明白了。回想自己初初几次,确实是蛮差劲的。二哥竟是为了那个么?双手捂住额,真想撞头啊,怎么是这么个由头?
  程处亮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好笑:“有什么丢人的?不在她面前,不也在别人面前那样了么?不过当时确系有些惶恐难堪,德贤她待吾太好,二哥并非不知感恩之辈,便想着种种皆待她最好。”然后,便好出那等事来了么?程处弼头一次觉得,二哥竟然也有那么憨的时候。不过仔细数来,二哥那时也不过才十七少郎。爱面子、要心气,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这后头惹的麻烦,实在太大,太难收拾了。

  喝了一杯浓浓的冰酪,镇镇心神。把前头后事的事想了一通后,不禁叹气:“要是阿爷那些年在家就好了。”阿年早年征战,常年不在家。若是在家,阿娘哪敢那般行事?阿爷眼里可是不揉沙子的。而只要阿爷在家,阿娘都很‘乖顺’。
  程处亮好笑的环眼看了一下三弟屋子:“三郎当这富贵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皆是阿爷一刀一枪,刃口舔血换来的。”
  为此,程处弼无语,抿唇捶了一下案几:“皆是吾等不是。未能尽得子责,既不能规劝阿娘,亦无法解决烦扰。久时拖症……”很想不说,终是无解。可解法在何?程处弼真的不知道了。垂头无语,是故未曾看见案几那榻,程处亮欣慰几乎解脱的笑意。

  东头世子院那头一夜都在折腾,好不易到天色将亮时分,才算是安静下来。程处亮去送走了太医,程处弼则是在屋中看着仆婢们服侍半夜和二哥抱来的两个侄儿起身梳洗。虽今日沐休,不朝不学,可规矩还是要守的。当然,伯云本是可以在床上躺一天的,可这小家伙却硬是彪着劲起身。吃饭用汤,早读研墨尽不用仆婢帮忙,明明疼得一头冷汗却硬咬着牙根,不肯放松。
  程处弼看着纸上那有些抖嗦的字样,不知怎的心里竟觉得有丝甜意了。不管如何?长兄虽然糊涂些,伯云却是个有志气的孩子。长兄他劝不住,至少伯云这里可以多看顾一些。想到这里,有个念头闪过,想和二哥商量,却发现二哥还没有回来。唤来小光:“驸马呢?”
  小光有些讪讪,程处弼干脆出得屋中,才听小光低道:“刚才听门上的人说,驸马去送罗太医时,见公主府的侧门开了,阿辉脸色煞白的上车往东南去了。”东南?安邑坊么?“那也好,不管怎样,那只泼猫总是能哄二嫂高兴的。”这个时候,真的不能让二嫂再出夭蛾子了。平静说完,却见小光一脸哭丧,不由起火:“不会一气说完?”
  “怎么说啊?奴又没见到,只是东边的人说听得公主府那头似乎有大动静。驸马去敲门,象是进去了,可那边声响却是越大了!”刚说完,就听外头有人跑进来:“不好了,公主府那头走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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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进门之前,宝袭还觉得阿辉说得有些夸张的话。在看到一院子的狼籍后,宝袭想,今天的衣服穿得薄了些。
  摔得七零八碎的瓷器、陶罐,砸得变了形的铜镜,最中央地上让砍得没了模样,又让火烧得更加看不出原来德行,但推断下去应该是那只倒霉崔老夫人送来的百子千孙榻,如今叫紫檀劈材或者紫檀木炭更合适一些的,又让水泡得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乱七八糟。黑色的水汗顺着青砖的缝隙四散而去,将本来扶疏美丽的院子搞得惨不忍睹。
  拧着眉头绕开,然后在廊子下面看到了两盆摔烂的花儿,不应该叫花儿的吧?只剩下光秃秃的主干,其余的什么都没有了。断口十分整齐……好吧,宝袭觉得今天的衣服真的穿少了。

  正舍中,情形照样杂乱,到处都乱得一塌糊涂。纱幔让扯掉了,案几翻了,茵褥踢乱了,花架子屏风更是没法看。当然最重的灾区在跪在当地的程驸马身上。从头到脚一身湿不说,左颊之上还有重重的一个耳括印迹。
  宝袭捂额,深吸一口气后,笑了出来:“这是怎么了?公主,吾知汝财丰,可是也不好这样败家吧?”见正榻上清河躺着装死,便扭头问旁边阿月:“公主今天摔了多少?有无五十万钱?”
  阿月乖乖回之:“大概有七八十万,公主屋里摆的都是珍品。”
  “败家媳妇啊!”宝袭捶着胸口这个痛心,二话不说坐在榻边扯着清河袖子斥骂:“李敬,汝咋这样败家咧?败家没有错,问题是汝为甚不败别人家去?心里有火,砸别人家啊,砸自己家算什么本事?学人窝里横啊?”

  阿辉捧来了热水巾帕,阿月拧了一块后递给了温娘子。
  便见温娘子看也不看的胡擦过去,惹得公主发飚直接扔在了地上。
  然后温娘子干嚎起来:“吾的新裙!公主,汝赔吾的新裙。”
  这个遭人烦的泼猴子!清河气得坐了起来,骂阿月:“予她拣一箱子新裙。”
  阿月没动地方,温娘子手急眼快,赶紧一把抱住,笑眯眯的哄:“不气不气哈,气得不漂亮了。泼妇最没格调了!公主心情不好,吾教你一法子,咱们花钱去。”
  “花钱?”清河嘴角抽抽,眉目森冷:“汝想花穷吾,且须得些年头。”
  宝袭半点不气馁,反而十分欢喜:“那才好。公主说话可要做数,从今日起,吾住在这里,一直到花完公主银钱,可好?”
  这次,清河没有说话。宝袭表示理解的继续哄小猫似的拍背,转脸却对阿月讲:“叫人备车,吾与公主去外头游玩游玩,汝等也把这屋里整肃整肃。吾晚间要在此安睡,见不得这些乱七八糟。”

  阿月阿辉前所未有的齐齐嗳了一声。
  清河气得扭过头来:“好厚的面皮!”
  宝袭笑眯眯:“非也非也!面皮不厚,厚的乃是墙垣乎!”

  既要出门,定是要收拾一翻脸面的。阿月阿辉自然赶紧顺势扶了公主去后头洗漱换衣。转过内帏时,瞟见了,温家娘子笑眯眯的行到了驸马面前。灿若春阳,甜如蜜汁,可是阿月阿辉却隐隐觉得,驸马有麻烦了。







  第105章 非真心
  一张青缨色的素花茵褥被轻飘飘的摆在了地上,而后绛豆与绯红的晕缬裙摆花儿一样的无声落下。宝袭侧居跪坐,十分谦和:“驸马请起吧!早前是公主急躁了,如今大家还是顾着脸面要紧。别的不说,圣人可不欢喜驸马受这样委屈。若是有个嘴快的……知道的是驸马愧疚,不知道的还以为驸马以退为进,打算让公主挨圣人一顿好罚,出出心气嗯!”
  程处亮抬眉看看温二娘,十分配合的起身。而后梳洗整衣,便是颊上也抹了药。然后立在屋中,一语不发。

  宝袭微笑的看着这位程驸马,语重心长:“都闹到动手这步了,驸马觉得这事怎么了比较好?”
  程处亮捏紧拳头,看向悄无声息的内室:“吾愿为公主做任何事!”
  “真的?”温二娘的语气里可是没有一丝相信。程处亮重重点头,却不言语。
  “那驸马愿意做到何种地步嗯?”温二娘这话里套子太大,程处亮一时没有接语。又听那泼妮问:“若此时有贼子欲取公主性命,驸马将如何?”
  “自竭力诛之,哪怕不及。”
  宝袭满意点点头,又问:“若一权贵惹怒公主,公主命汝诛之,汝将如何?”
  程处亮警惕心起,抿了抿唇方道:“自设法以国律规矩。”
  “噢!那若公主并不占得全理呢?驸马可会助之?”程处亮大概知道温二娘的套路了,厉声坚定:“若是关生死,自不懈怠。”

  内室里传出一声冷哼,程处亮垂下头。
  又听提问:“若公主怜宠美侍,命驸马守门服侍。驸马如何?”
  这次很久很久都没有听到回复,宝袭也不追问,又提:“若卢国公有异君主,圣上隆威赐死,赦免驸马。驸马是在族坟前守孝而死?还是自知理亏,服侍君王?”
  “温娘子慎言,程氏忠耿,必不负君王。”
  “可若汝家无知之辈,无心附逆,以至制成大祸呢?”
  程处亮抬头,看眼前才是及笄丽色,呼吸半晌后答:“吾自当极力避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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