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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宝袭音-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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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等废物男人,有事赴难时会龟缩着脖子,小心看着有没有象洪道那样的傻子冲上去。等到风平浪静,又打着所谓歉疚之意继续行他人享受奉承。阿梨,汝当庆幸有裴夫人那样阿娘,她会为汝前途,拼着无路可去的前途和离出门。或许再无高门可嫁,却有还算完整的阿娘嫁资。便是嫁予平民商户,也总好过象汝母一样生生被人作践一生,连自己孩儿也保不住。阿梨,若是汝母软弱,气病而死,汝可怎么办?现在汝可随着和离母亲居住,若汝母病故,汝便得回那府中。任庶兄庶妹象作贱汝母一样欺压,妆奁保不住。将来再由如玉父姬挑唆着把汝嫁到一户,对尉迟宗族有利,却全不爱护阿梨的人家去。汝该怎么办?”
洪梨已哭得泣不成声,门内听言更有悲声哭出,尉迟宗浑身颤抖,泪不成行。盘步行到门外,声自断续:“夫人放心,吾绝不使阿梨有那一日。”
宝袭闻言又是冷笑:“阿梨,阿姐再教汝一件事,有些男人只长嘴,没长手。嘴皮上会哄得你天花乱坠,却半点力气不会出。尤其汝将来出嫁后,万不可信新婚夫君任何一句甜言蜜语。山盟海誓都是废话,有骨头的男人说到就做到,没但凡背弃过一次的男人,都是不足信的。最可笑那种门外说得风光,一见姬妾便软了骨头的色鬼。阿姐这样说,非是要汝学会狠毒。只是让阿梨记得,这天下万物独有一个信字难得。无信之人太多,有心无力的男人太多,有心没肺的男人更数不胜数。阿梨是乖女,却要记得,有心害汝之人万不可从之。一次不成还有两次,可阿梨性命却只有一条。汝母生养阿梨一场,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任人作践的。”
话到尽毕,那厢男人已再听不下去,夺路上马而逃。
小巷渐自清静下来,可却隐隐听得左右门户中竟似乎有人声交谈。洪梨吓得赶紧站好,左右看看满脸惶恐。宝袭笑着过来继续拉好满是冷汗的小手,抽出一帕来给她擦试:“归家去吧。”
院门吱呀一声已经打开,裴夫人被两个侍妇掺扶着,满脸皆是泪痕。开门老丈竟直接给宝袭跪了下来:“老奴给温娘子叩头。”
宝袭侧身让过,眼看裴夫人:“夫人也归屋吧,天寒风冷的,身子受不住。您若有恙,可教阿梨依靠何人去?”裴夫人连连点头。
一行人又归正堂屋内,自有侍婢端来热水净面。待到两下清静后,程处弼才从外头进来。脸上已不见初时黑漆,却多了许多怔忡。宝袭不待看她,只牵了洪梨手道:“那人想必短时间内不会过来了。若再来也无甚可怕的,今日种种左街右坊的想必很快便会传遍。介时阿梨只消打着陈年旧事之名,言称不敢归家便可。夫人不会介意二娘行此偏法吧?”
裴夫人泪中有笑,伸手扯了这孩子过来:“阿梨有汝相伴,是她之幸。”
宝袭浅笑,回覆上裴夫人有些嶙峋之手:“吾等只是外人,不足以长聚。阿梨在久久得时长好,还要夫人自养身体,教养陪伴阿梨。”裴夫人喜笑泪涌,将自始至终笑微微的女儿抱进怀里:“自今日起,二娘便是吾女。有空常来,阿梨孤单,吾做百岁羹予儿,可好?”宝袭应诺,稍时便告辞离开了。
屋中久时,出门乘骑。无虽冰雪霜凌,却正月风冷。
马上温二娘一声不发,程处弼歪头看过数次,心头不明之事越见浓烈。许时归得安邑坊温家后巷口,柳江牵马先进,宝袭回身木然行礼,算是告辞。可才行出半步去,眼前便有一阵阴影挡来。抬头看,虎目少年已是下马立在身前。蓉蓉识趣,先行进巷十几步去,回头看去,就见娘子满面冰寒,眸光似剑。
“程家郎君有何指教?”直直便是一冲。
程处弼自然不悦,可想其刚才满面笑容杀刀无形,后时又温尔言语苦心劝慰,自始至终从不曾掉落半分笑意。可一路归来时,却冷漠到此。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想想便道:“今日有劳汝了。”
宝袭侧转半脸:“不敢!吾只是看在洪道份上罢了。”
与这小姑说话,说一次气一次。程处弼亦无好气:“既是如此,可想个绝招出来,一次干净。”
实实本是好意,却不想温二娘竟然笑了出来:“若吾记得无错,三郎曾为旧事数次纠缠,明知无望却依然不愿死心吧?”为何时事交易,态度如此天差地别?
程处弼让一口噎得说不出话来,瞪瞪看着温二娘那一脸诡异模样。面如娇儿,眸若杀生,潋滟红唇扯出一个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弯儿来,语是恶厉:“吾倒忘了,三郎原是最不会以已夺人的。别家得意亲近,便恨不得一刀斩断。自家不占理会便拼命也要求个因果出来。也难怪,左金吾将军算什么,原是驸马扔了不要的。程家国公之尊,除却惧怕君王,小心求索公道,别人如何,哪会放在眼里?”
“温二娘!”程处弼气得直接大吼出来。却半点吓不到眼前小人,拂袖而去,半句不理。突突脑仁撞得头痛欲裂,满腔怒火却不知该向何发?遂气咚咚跟了进来,直追到后角门处。蓉蓉尴尬,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求看娘子。宝袭冷眼扫过来:“程家郎君还想如何?”
程处弼一肚子气懑,可是与妇人计较终不是素来行径。况且转念想想,与这泼猫叫唤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虽嘴上顽劣,心地确是好的。明明有许多次可把事情弄得更僵,却还是费事往好里使力的。再思刚才那笑厣,眼前这冷冰模样,那口怒气更是不知消到何处去了。从怀里取出一只细长盒子来:“早先便说过的,这是吾的谢礼。只是想不出来二娘喜欢何物,这个……二娘收下吧。”
说完见那只顽猫扭头不理,不知何故竟想笑了。遂把盒盖打开,衬着月色,蓉蓉看得十分真切。匣里竟是三只形态各异的玉猫儿,每只皆只有枣儿大小,却玉质缜润、雕工细腻。且或足或尾处皆留了一孔,足以穿佩。端是可爱!眼中露喜,便扯了扯娘子衣带。宝袭扭过头来相看,也怔了一下。这物虽不算极贵,却象是用了心思的。
没有说话,蓉蓉便笑着接了过来。
程处弼细瞧她似乎没刚才那般气恼了,便又道:“二娘欢喜就好。”
收了人家的礼,手到底有些软。宝袭拧眉看看眼前少年,想了想后,便浮出一设想来:“三郎未曾订亲吧?”
程处弼有些尴尬一笑,没有接话却摇了摇头。宝袭遂笑:“既如此,三郎何妨娶了阿梨?”
啊?程处弼呆住,赶紧摇头:“那怎么行?吾与阿梨从小认得,便是吾妹一般,怎可相娶?”
“那三郎可有本事替阿梨寻上一门合适亲事?”温二娘声音渐高,程处弼一股无名火气也冲了上来:“安敢说吾,二娘家中不也无嫂?把阿梨娶来当温大妻室,不比吾家更清静?二嫂不是甚看不惯吾家门风么?”
咦?这人嘴皮倒是利落开了?
宝袭抽抽好笑:“吾等女儿怎做得他人主意?三郎可是女儿?”见程三卡言无话,便又追言:“三郎口口声声道与洪道如何交好,如何不肯帮其去掉这心中最大烦扰?可是嫌弃洪梨门弟?无有巨资相嫁?还是有和离母亲,有失颜面?”
“温二娘!”
“怎样?”
汝有高声,吾有厉语。眼看着这二人眼瞪眼的便似要打将起来,蓉蓉不知所劝。正在思计,却不想明巷口处,有声传来:“巷中可是程三郎?”声音尖细,竟似宦者?程处弼与宝袭脸色瞬时相白,蓉蓉这次手急眼快,赶紧把娘子扯进来,关门上闩。只余程处弼一人,看看眼前已然紧闭的后门,再瞅向巷口纤细身影边似是阿爷模样之人,苦笑认命,一步步垂头而去。
第94章 天亮了
温家居宅本在次街,道上除却三家府门别无他处。往时清静几乎不见几人,可从昨日起,正街上却几乎是人满为患。皆挤在这半里红尘中往来穿梭。有是凑趣,却也有感悟者对之更加留连,往来不肯离去。是故,当程处弼出来时,便见满眼人山人海,可靠左墙处,却有二十诸青壮眼熟围成一圈,一口相开,看将过去,最央之人竟是……
“臣程处弼,叩见圣人。”隐身在人墙之中,这才行礼,话声却不敢高危。
太宗笑眼眯眯,抬手让程处弼起来,上下看看后转头予卢国公讲:“三郎也大了。”卢国公笑着应下,可怎么瞧着面色都有些奇怪。太宗转头再看身前少年,笑语和气:“三郎刚才似在与人吵架?”
程处弼顿时卡住,求救似的看向阿爷,可阿爷竟不往过看。有些急意,看看圣上脸色,还不及说些什么就瞧见了圣人身后侧站的竟是温大。更觉如哽在喉:“回圣上,臣刚才……确系与人争吵。”说着说着便低下了头去。
太宗笑得眼如弯月,瞟了一眼旁边起居郎变来变去模样,再看看知节也是奇怪神色,不由故意:“是与何人在吵?又为何还吵?”
程处弼头一个想法便是把温二娘抽一顿,她好跑得快。若那利口在,怎样也好说话吧?有些嚅嚅小心思量着回答:“是温二娘。”
“噢?”没有多余言语,只一字却让程处弼无法不答,看着地土真想钻进去算了。一字一句往外蹦:“适才吾请了温娘子去看洪梨,她们原是交好。不想左金吾将军在外等着,臣……臣有不愤,便鼓动温娘子去……去气尉迟将军。然后……吾等大胜,再然后……温娘子就和微臣吵了起来。”说完几乎一头冷汗。却不见圣人有动,微微抬头就见圣人正笑着左右相看。温大与阿爷竟活脱脱一个模样?一种隐隐不好之感浮上心头。圣人已有好多年不曾上元出宫夜玩,今岁这般,难道果是好奇这半里红尘?
正是思量,却见太宗扫眼过来,微微一瑟赶紧低头。太宗又笑,抬眼望眼一片那边映红半街的灯海,笑问:“三郎觉得那灯如何?”
程处弼看了一眼,摇头:“无趣!”
太宗不由哈哈大笑出来,指指那头那些满簇人头:“这些人所为何来?”
程处弼尴尬:“大许是臣愚钝,悟不得禅意。”
太宗撇嘴:“三郎过谦了。”
程处弼赶紧接言:“非是臣自谦,只是臣不大信这些。若有味禅功夫,何不做些实事?况做下便是做下,难道叩拜几下便可消得了?微臣不喜那些。”
这确是有趣了!太宗笑看卢国公:“知节可知三郎喜好?”
卢国公看了一眼那边亦是头痛的温大,满面亦是不知哭笑:“皇上,此事不大妥当。那……与小儿不大合性,为先前那事,实是吵了不止十回。”太宗听了更乐,便问向程处弼求证,程处弼这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脸上涨红,可点头速度却有些缓慢。太宗眼前一亮:“莫非三郎欢喜?”话声才出就听得旁边起居郎一声冷抽,赶紧出来跪在地上,可左右想不出言语,最后忽的笑了,有些苦意相问:“圣人冷否?臣家有热浆。”这由头真是不怎么样?太宗撇嘴,却仍旧从之。
让过群民悄声进府。苍伯莫名上前来迎郎君,可一眼扫过却瞧见君王模样,吓得赶紧跪下呼叩圣人,左右原本散漫仆者也赶紧叩之。太宗不理,直入里堂。温思贤自是赶紧随侍,苍伯也是让吓得不轻,一边派人去内院通知,一边赶紧叫过小梨来吩咐细务。一时间原本清静里透着些微散漫的虞国公府顿时忙碌了起来,处处皆见仆婢们穿来忙去。
太宗行进温家正堂,左右环顾有些唏嘘:“有些简素了。”屋舍空旷,除却书画不见富贵摆设,便是所用家居也皆只是秋南柏罢了。稍后茶盏奉上,一色的白瓷恬静,盏中酪浆味道却是不错。温思贤忙笑解:“这是二娘想的法子,她不喜书画倒好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宗瞧得有趣,吃完一盏却有些奇异:“怎么不见湘娘?”
温思贤讶了一下,赶紧去看身后。闻墨刚从后面回来,立在郎君旁边低语:“娘子打发人回来说,要在庵里住几天。二娘那头已在外头侯着了。”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左右皆听到。太宗笑着摆了摆手:“别吓着小娘子,且让回去吧,朕在这里稍歇一会便是。”一话出,眼风瞟到起居郎几乎是吐出一口气,更加喜笑:“翁归这般宝贝家妹?”
“非是。只是二娘顽劣了些,不知进退,怕惊扰圣上。”这话听得很不实诚!太宗却也没较真。放下浆酪左右看看,忽时起了游兴:“久闻这园子盖得有趣,翁归陪朕在园子里走走。知节尔等也来看看。”
圣人有话,焉敢不从。
很快便有一队提灯组队游荡在这新府之中。只是提灯模样不大一致,大大小小什么模样的都有,看得出来是各处集来的。前院各处逛完,一个模样无甚差别。而后太宗竟有意往后一行,温思贤想想,让苍伯开了门。后院景致较前头更美几分,只是夜下看不大清楚。两处女眷屋舍自是不好相近,其余小院尽皆空置,最后太宗有趣架幸了温思贤所住东院。院中仆婢早已听闻,吓得个个脸色苍白,惶惶有恐。
太宗进屋前扫了一下院中诸婢,不禁拧了拧眉。进屋来后,如汶有些哆嗦的奉上热浆来,可太宗没有再用的意思。倒是蛮有趣的细细打量了一下这屋子。摆设如同前院,只是软设好了些。屋中仍旧不见珍玉古玩,虞世南画作倒是不少,还有便是案上纸砚精贵,再之后便是这几墙的书架了。竟有许多孤本善本在内,太宗翻出两本看了看,似乎颇爱可最后还是放了回去。再转回外屋榻上坐下时,摇头叹息:“翁归这国公当得清廉。”
一旁跟从卢国公程知节额上立时便有了汗,立起欲话却惹得太宗笑了:“知节是朕亲家,自是不同。况朝有法度,汝等是何人,朕心里是有数的。”跟来诸臣皆感谢圣恩。太宗在诸臣脸上转了一圈后,又停在了程处弼身上:“三郎似乎不以为异?”
怎么又扯到那里去了?温思贤拧眉,程处弼也有些摸不着圣人心思,上前回话:“先前……来过几次,昭国坊也曾去过。温氏……确系清贵。”太宗瞧着程家三郎这一字一句往外蹦的样子,再想想那个玲珑剔透的驸马,十分摇头。诸臣困扰,圣人今天到底想干什么?难道果不成要搓和这桩婚事不成?褚遂良今日有随架,思量一下便笑着出来了:“既是清贵,又是门弟相当,今日月圆正好,圣上何不搓和玉人,留一段佳话?”
太宗笑了,刚想说话,扑通一声,起居郎已经跪在了阶下:“臣有一事欲禀,还请圣上私听。”
诸臣自然闻趣退之,待屋内无人后,太宗这才皱眉:“翁归就这般不喜程家?崔氏虽然愚钝,可有清河看着,还怕二娘吃亏不成?朕瞧三郎似乎颇欢喜二娘样子。”还要再往下说,却不料起居郎身形竟然抖嗦开来,语气哽噎:“臣、臣有一事……实难启齿。可圣上今日……臣只有说了。去岁臣带二娘去见了太史公,李公……李公……”
“李公怎样?”太宗眼中精火狂跳,可话声却再体贴不过。直直盯着阶下仆伏少年,如虎视伏。
“李公……李公说,二娘……只余八年了。”哽咽到此,如惊天语。而后起居郎便放声大哭了起来:“臣无法了!臣着实无法了!阿爷阿娘只为臣留下这一妹,若真的去了,让臣怎么去见阿爷?”
太宗让惊便彻头呆住,看着起居郎,不可置信道:“翁归说甚?太史令说了什么?”
温思贤哭得几乎泣不成声,又复讲一遍:“臣怎么办?若是别人相断,臣绝计不会相信。可李公与祖父相好多年,怎会在此事上相瞒?二娘……二娘……臣无法,臣无法了。”
屋中起居郎哭得一塌糊涂,外头诸臣更加摸不着头脑。 这婚事就算不成,不想结亲也用不着哭成这样吧?褚遂良故意盯看了程家三郎,见那三郎竟是呆住,脸上恍惚、痛心、困惑又似乎了悟,却又不定之色穿来交去,无一刻相定。可那眉间落寞却是再明显不过了!再联想适才圣人询问时,程三郎慢慢点头和不欲开口之事,更是明白。只是卢国公那里,却似乎只在意堂屋中事。面意心境如何是看不出来的,不过似乎并不是在担心婚事成否模样。
至于屋中圣上……又为何那般伤神?
今日能跟来朝臣,自然都是圣上心喜的。这么一遭来历,圣人原本心思倒能猜出一二来。看看温家是否真如外头传言一般,突来幸驾果见温家反应虽然快些,却人事物力上皆透着惊慌。不见豪奢,一概中样朴素,仆婢们也不见多丽,尤其虞公院中竟没有一个象样的。而且规矩也不甚严妥。屋中更处处透着恬淡安宁意味,圣人话语愈见柔和便是满意表证。
可怎么起居郎突然哭了?还哭成这样?
次日上午便听得风声,圣人把太史公唤到了跟前,而后便有了赐婚圣旨。
可喜人却不是程三与温二娘,而是年近三旬,仍是妖娆的房陵公主与工部执事贺兰僧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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