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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宝袭音-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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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宫人有些发楞,左面那个稍大的上下看看这个温家小娘子,立问:“温娘子果真不知?”
“知道什么?”说完了,宝袭突然恍到了。扭脸看向此门,不会吧?正思量间,就见府门打开了,一个五旬左右的叟者行了出来。身上青色深衣,左眉角上一颗肉痣,不是苍伯是哪个?
“二娘子回来了?”苍伯仍是一脸的憨厚,给二娘子请过礼后,自然又是笑着一番礼谢。那两个小宫人掂掂荷包份量,笑嘻嘻的架车走了。独余下身若冰悬的宝袭立在门口,呆呆的看着这间府邸,话语轻颤:“这、这是何时之事?”
此坊繁华,车辆行人不断。见虞国公府门前立着一个衣华女子,皆是侧目。苍伯赶紧将二娘请进府门。关上朱门那刻,带起了地上一阵寒风,宝袭觉得身上有些凉。抬眼看向这间府邸,新漆油画,广厦曲廊,竟然毫不比永兴县公府逊色。当然,也是无法与清河公主府皇家风范相比的,只在规模上略小于卢国公府,可应有的规置却是一点也没露。
苍伯请着二娘子往前头讲,前院的侍儿不能进内院,他这个在温家服侍了几十年的前院总管却是没有顾忌的。一边往里领路,一边低语:“是上个月的事了。圣人回京,思念老臣,听说郎君得了榜首,便又进了殿试。喜欢欣慰,三日后便还了虞温爵位,还赐下了府邸。虽说不是原来那所,却是同坊。”
原来是这么回事!
宝袭心里总算安心了些,可随着步行越后,不适之感却逐渐爬了起来。温家在昭国坊居住,算是民居。虽然不繁华,可宝袭住的很是舒适,里外也没几个下人,尤其是三进后宅里,抬头闭眼就那么几个。可这府里倒好,进门时便一眼扫了十几个,一路行来男仆渐少,仆婢渐多,加上前面的足有三十多人了。这间府邸……宝袭后背有点凉,嘴角发苦,难不成穿越剧要改宅斗剧了?
唐人重孝,家中长者居正堂。
温大郎虽是袭爵之人,可温湘娘却是抚养长大的姑母。宝袭原以为要往后宅正院而去,却不想进得穿廊后,苍伯却是一路往西处带。宝袭心里既打鼓又是糊涂,可这时候什么也不便说的。一心打算努力先记下两条道,却不巧这间府邸前院还盖得规置,后宅却太过风雅,这里一处回廊,那里一处水亭曲径,绕得宝袭险些晕了。待总算停下时,面前已是一所粉白垣墙的独所小院。六棱子石路铺向的月亮洞门边站着如弦如瑟两个。不再是昭国坊的絺衣打扮,身上竟然着的是高领粉色绸衣?
“这是何故?”为什么归家后不去先拜见姑母阿兄,反倒带来此地?
苍伯憨厚的脸上也闪过一丝好笑:“二娘子忘记了,郎君九月便已入仕,这会子自然在校书局。娘子却是一早被永兴县公家的裴夫人拉去尉迟将军府上做诞去了。里是内院,老奴如今不便进去了,涵娘在里面会服侍二娘的。老奴告退。”
苍伯退走,如弦如瑟两个便是笑着迎了上来。
如弦头一个扶着宝袭往里走,一边走还一边笑说:“二娘可算回来了,娘子这些天忙得没天没地的,人都瘦了一圈了。二娘归家,娘子也有帮手了。”声音清脆叮咚的象是七月里的秋铃。素来知道这个丫头声响好,可是今天这声响也未免太好了些。满心的皆是欢喜,换个地方住就这般欢喜?宝袭抽抽,进得院中,别的没瞧见,先瞧见了立了一院子的仆妇侍婢。涵娘站在正屋阶下,身边中央摆着一只秋南柏的三屏低榻。
“给二娘子请安。”
涵娘动作俐落,扶宝袭坐在榻上后,就领着一院子的人大行了一次礼。虽都是女子,可和声着实不小。宝袭觉得有点晕,摆手让如弦扶涵娘起来。然后耳边果然传来了涵娘那端肃严谨的话调:“因二娘随公主去吃斋,不在府里,所以这院子里服侍的人还不曾订下。娘子和郎君的意思皆是让二娘自己选喜用之人。按照原先的规矩,二娘身边至少也得有两个一等侍儿,两个二等侍儿,四个三等的,并四个粗使仆妇。这些都是府里如今还没有落实的,待娘子选完后,其它的就要拨到外户里用了。”
这等事宝袭原先是不懂的,可在公主府上住过几回却也知道些了。唐府分前后院,前院分家奴和防阁,后院则有户里户外之分。户里人就是在院子里服侍主子的,干的是精细活,在主子面前也有体面,若有机缘,放良升籍都不是难事。可在户外头服侍的,别说干的都是粗活,就只奴婢们等盼的放良事也是几乎没有指望的。涵娘的话一说完,宝袭就能感觉到下面数十道眼光嗖嗖的扫到了自个儿身上。
这感觉真不咋样!
宝袭当然看过宅斗文,这种选仆的场面里面也不是描写过一次两次了。可是大唐朝这里,却有些特殊。宋元明清本子里的丫头仆妇虽是奴才,干活却有月例。可大唐朝这里却只管吃穿,爱打赏打赏一二,不打赏他们也得好好干活。唐朝的奴婢地位可是很低下的,唐律里写的清清楚楚:“奴婢贱人,律比畜产”。
真坑爹啊!
往下慢慢扫看过去,底下人分左右站成两排。左边的是未嫁的侍婢,右边的却是仆妇。侍婢人多,仆妇略少些。看侍婢前头那七八个只有五六岁大的小姑娘,就不难看出,这位子是按年纪排的。宝袭头一次经受这场面,低着眼帘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何,眼神对上那些满是祈求讨好的模样后,感觉却是糟糕透了。身边涵娘似乎咳了一声,宝袭的幂篱刚才已经被如瑟摘去了,这么多人看着,没个遮挡自然只有紧绷着一条道。
每张脸都走了一遍后,宝袭半扭头低问:“都是哪时来的?什么等级?”
涵娘刚才实是替二娘子捏了一把冷汗,当主子的头一次就在奴婢面前露了怯象,以后可就不好管教了。听这话后,心落了一半在肚子里:“是官衙里按照国公制赐的官奴,都是贱口奴婢。”
“可有成家带口来的?”宝袭不想看那些人的眼神,便只侧着头与涵娘低声讲。话声虽不大,那些人却竖着耳朵听得真切。一听由头,便有三个仆妇出来跪下,右边统共六个小丫头也全出来了,分别跪在了那几个妇人身边。涵娘低声在二娘耳边说:“这三个的男人也在外院,是全家赐下来的。”
宝袭点了点头,转脸过去瞟了两眼,感觉实在不适。看着身下这只榻,感觉更加不好。可事情是要办的,话也是不能不说的。
“剩下那两个小的留下做三等的。”一共八个小丫头,六个跟着亲妈,其余两个若放在外头,这个年岁还不知道让欺负成什么样。留在里面,中不中用的再说。话很简单,如瑟当时就从榻后出来,到人群里领了那两个小的出来,站在了一边阶下。
侍婢共有十八个,除却那八个小的之外,还有十个年龄稍大些的,不过最大的也没超过十六七的模样。有长的漂亮的却也没漂亮过如弦如瑟两个,丑的不能见的却也没有。单看长相外貌,宝袭对面相学实是没有研究。况且都这么大了,又是官奴里发配出来的,心眼只会多不会少。低眼想了想,轻道:“让她们把身上带的帕子拿出来。”女人家什么喜好,这种东西上是最不藏的。果然十条帕子什么模样的都有,大多干净,却也有两个不怎样讲究的。直接剃了出去,有个帕子的料子居然是苏绸的?宝袭抬眼看了看面前捧着帕子的这个侍儿,倒是这里面模样最标致的。
涵娘俯身过来,也不避讳:“郎君第一个不要的就是她。”
温大郎那只狐狸不要,必是有缘故的。宝袭很干脆的一摆手,而后看了其余几条,从里面选了绣样最好的两个。又选了帕面上一朵花色也没绣的两个。至于仆妇?宝袭比较中意那个一直没抬头,规规矩矩立在最后面的那个皮肤黝黑的。至于其它三个缺:“就先让这三个当了娘的顶着吧。”
说完,就摆手进屋了。
看得屋中里外这一水的秋南柏新具……宝袭闭上了眼。
第30章 形初定
校书郎吏属门下省弘文馆,
弘文馆原名修文馆,太宗继位后才更名为弘文馆。馆内藏书二十多万卷,置学士,掌校正图籍,教授生徒;遇朝有制度沿革﹑礼仪轻重时,得与参议。置校书郎,掌校理典籍,刊正错谬。设馆主一人,总领馆务。学生数十名,皆选皇族贵戚及高级京官子弟,师事学士受经史书法。是最清贵不过的所在。
温思贤初入弘文馆时,爵位之事尚且未明。馆中学子虽有不少当初祖父生徒,阿爷故交,但人走茶凉,相待亲切者并不多见。因学生中皇族贵戚者多,说三道四暗中嘲讽的也不在少数。为此,看笑话的大有人在。可温思贤一概视若不见,对何人也是温文和睦。哪怕有人当面讥嘲也不过置之一笑。校书郎一职说是清贵,但着实无趣,成天到晚的翻校书摊。纵使选来这处的都是才子,却也枯闷得很。有些闲谈溜玩,大家都视而不见。可这位新来的温大郎却好,一头扎进书堆子里,看得不宜乐乎。校书之余,还有小抄。装置精良的册子天天装在身边,时不时就拿出来抄两句。
月余后,帝师回归。圣人召见,殿试三日发还爵禄,还在安邑坊赐下府邸。弘文馆的气氛瞬时就变了,来往师友亲切之辈多了许多,其中还有不少曾经笑语讥嘲的,却也没见温大郎和哪个翻脸回讽过。还是原来那副谦和君子模样!
为此,温大郎这个新任虞国公的名声自然好了起来,更好的却是永兴县公虞昶。不为危难,立挺忠良之后等等等等,一堆堆的谥美之词听得裴夫人眉开眼笑,待起温湘娘来更加亲切。
从尉迟府里出来,二人同乘一辆马车。会上喝了些许蜜酒,裴夫人脸色微酡,兴致却是高昂。拉着温湘娘的手,开始说正经话:“我家那个说了,虽是兴起,可到底有些前结放在那里,这些宴会,不打眼的有些来历的掺和一二,也不要全数都接了。对孩子将来好。”话说得算是直白,却也留着两分隐晦。可温湘娘素来知道裴夫人的处事,能说这样的话就已经是很不错了。自然感谢。
裴夫人心中愉悦又道:“这两天已有不少人到我这里来看口风了,可都是冲着你家那个小国公来的。”长安城国公虽多,可是十多岁一进门就可当个正一品国公夫人的可是几乎没有。温家门弟又素来不爱纳妾美色之风,尤以虞温此脉,两代家中都没有出现过侍妾。几乎是在温氏复爵的当天,裴夫人就被一堆族姐拉扯上了。天天家中宾客不断,娘家人见了她亲切得没话说。裴夫人为此甚得意,却也仍然不忘谨慎,搂着温湘娘的臂弯,宛如小女儿时态模样推心置腹:“你家大郎那边倒好说,怎么着要成婚也得三年功夫了。可是宝袭那里如何?如今你能把她藏着,明年三月及笄,怎样也少不得要做一翻场面吧?”虽说这码子婚事远不及嫁位国公夫人来得风光,可:“宝袭太漂亮了,你得早做打算。”
温湘娘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脸色苦涩:“不瞒阿裴说,这才是最难办的一桩。思贤娶妇如何一是不急,二来那孩子素有心思,三来……”温湘娘扑然一笑:“娶个媳妇如何,好不好的没多大要紧。可是出嫁就不同了,宝袭的性子有些……古怪。阿兄早前宠她,这些年我和大郎皆顾不得管教她,散漫里有些放肆娇纵,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归家后,一直在车外听候的楚娘感叹:“温家娘子如今真是大变样了。”两句话就把夫人给顶住不好直接往下说了。什么叫娶个媳妇不要紧,温子是宗子,娶宗妇传嗣后代管理家务,如何不比招个女婿更加要紧?分明是在拖拉。
裴夫人却不觉得:“她素来便是那个样子的,况且女孩嫁人确系比娶妇更加挑人些。”娶妇一个不成,还能休了再娶,或是纳滕置妾,总有个合心意的。单看门弟本事便好。可女孩嫁人却不一样了,样样得随着夫家走,况且:“她带出来的侄女,可不和她是一个模样?”
“那夫人?”
“总有她来求我的一天。”对镜梳妆,半点不急。
———————
温湘娘前脚归家,几乎后脚时分,温大郎便下值回来了。姑侄二人才自正屋坐定,便见宝袭进来了。
三月未见,个头仿佛高挑了些,温大郎甚是欢喜。见宝袭予姑母见礼坐下后,便笑着问:“屋里人可选好了?”宝袭听了几乎当时便是一抽,屋里人?唔,这个哥哥十七了,以前那个如汶好象不大中意,况且温家以前甚狭小,有些事做起来也不方便。现在……从那处小院过到姑母这里来,足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可见地方之大,阿兄的地盘听说在东南。院子是宝袭的三个大,服侍的‘屋里人’……
低着点却笑得有点颤?
温大郎不解,便在晚食后,叫定了宝袭。
“宝袭在笑些什么?”冬日的长安天已经晚得很早了,晚食过后,院里便是一片漆黑。如瑟如汶皆是各提着一盏气死风的灯笼,大红赤亮,虽说比不得手电筒,可是瞧着火儿一堆似的,确实暖和些。晕红的灯影下瞧着趁着温大郎今日这身月素色的暖袍更加清质。瞟了一眼跟在如汶旁边的脸生侍儿,温大郎脸上瞬时便是一阵不自在。狠狠的瞪二娘,却惹得她笑得更厉害了,不由脸色绯了起来。压住不适,拉起了二娘的手,便往西边走去。宝袭讶异:“阿兄做何?”
“且看看你挑人的本事。”
院子里大小总共留了十个,分着等次进来给郎君娘子见礼。娘子坐在榻上右侧,倒是脸上轻松,可郎君的面色却端肃得很。利眸一个个的扫过,比在东院里挑人时更加要紧。
“看来娘子倒是得郎君看重。”退下来后几个婆子互嚼舌根,分进这所国公府已经一个多月了,虽时候不长却也对这温家的事有些底子了。娘子是只管内务和生计的,郎君且上值,管些外务。只有一个妹妹听说得清河公主喜欢,在圣寿寺陪伴。今日归来瞧见了,倒真是个难得的美人,而且性子随和散漫,从进院子到晚间三四个时辰过去了,却连各人的名姓都不曾问过。当是好伺候!身边那两个丫头一个是锯嘴的葫芦,一个是枝头上的雀子,不足为惧。娘子归来一个多时辰,也没见过来问话,才心下松了半口气,却不想郎君用过晚食,竟然一起归来。
“还得多看几天。”
这些脸生的退了下去,堂舍里只剩下了如弦如瑟。如弦是一脸的欢快,如瑟却还是那副闭嘴模样。温大郎打发两个门边上站着,带着宝袭在舍里走了一圈:“可喜欢这些摆置?”原来的不足用,这些都是赐下府邸里新进来的。
“是阿兄挑的?”要不然不会这么问。
温大郎笑笑,回头摸了一下二娘的发鬓,几月过去,残发似乎长了些,但比之以前仍是不足看的。眸色稍沉,肃声嘱咐:“这断发之事切不可让那些知道。”都是些外头来的,小的那两个还好说,其余的都不知转了多少手,谁知道怎么回事。
宝袭点头:“二娘知道。况且二娘最不喜欢人在眼跟前晃的了。”坐在书房随榻里,随手拨弄手边纱帘的散漫模样看得温大郎甚头痛。“以后家里不象以前了,你又忘了好些事,如今统御下人也要自己学起来。涵娘事忙,总不可能事事都顾得上,况且你出门以后,总不好连自己的下人都管束不住的。”顿了顿又道:“荆娘如今在外头支撑着两间门户了,怕是不能回来服侍。要不从蔡州老家再给你叫一个老家人来?”说完见二娘又瞪圆了眼,仿佛极讶异,有点涩的苦笑,放眼看去这间屋舍,东西六丈,进深四丈,一如曾经模样。少时曾以为会在那里一生一世,长大娶亲生子,可谁会料到一别便是再也不见。
少年人的脸上浮现出苦痛,这让宝袭有些无措,想了想还是坐了过去,轻轻探手搂住了阿兄的右臂。温大郎渐自笑了,扭头回来看着倚着臂上的娇颜,唇角渐渐起弯,抚上其手,淡声说话:“阿兄长日不在家,姑母里外也忙,这家里只我们三个,宝袭要学着长大。别的也不求你,可自己的事总要有个章法。阿兄不能一辈子看着宝袭的。”
“嗯。”微微的点头软绵绵在应在臂膊上,温大郎心情又好了些,而后又说了些家里的境况。前院的防阁有二十四个,男仆十二个,都是苍伯管着。柳江仍旧管他的马厩,又道家中如今添了两架新车。后面的侍婢一个院子里十二个,户外还有十二个粗使的。
“这么说来,家里如今有九十余人了?”
“可是嫌多了?”
“只是怕阿兄养不起。”不成样的话逗得温大郎笑起来:“若只论阿兄从八品的俸银自然养不起,可现在不是得回爵禄了吗?来,阿兄考考宝袭,国公俸养是多少?”
这个宝袭有背过:“禄米六百五十石,职田十二顷。永业田三十五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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