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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一日(入夜书)完结-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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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风啊。
逆天而行的人都要在风中灰飞烟灭的吧?
“不要吓唬我。”我皱起眉头来,费力地把手圈到春辰的背后,“至今为止我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不是吗?”
“……那是因为你有‘纸人’吧。”春辰认真地在我耳边说,“——也许就在你不知道的地方。”
“我不知道?”
“嗯,很可能。”春辰拉紧我胸口的领带,说,“也许,我是说也许;真的有个‘纸人’和你使用着一样的名字,就在你不知道的地方。”
{03}
这个世界上的人们,有着各种各样的关系;仇人,恋人,朋友,邻居,同事,上司,家人,客人,师生,主仆,崇拜者和被崇拜者,追随者和被追随者,爱慕者和被爱慕者,统治者和被统治者。
但这些不一定都是会长久的。人啊,就是最善变的动物。
因为,对于人类来说,所谓关系,无非就是建立在各种借口上,某种共同认可的对应法则罢了。它们都需要某种媒介来使这种法则成立,并且共同认可。
打个比方,一对恋人所建立的关系,媒介就是他们吸引彼此的特质,对应法则是他们要对彼此忠诚和爱慕;一旦他们不再觉得彼此拥有吸引力,爱情也就不存在了。“恋人”的关系,自然解除。
而上司与下属之间,建立关系的媒介是金钱,对应法则是收取金钱的一方要为付出金钱的一方做特定范围内的服务;同样地,当金钱不存在,“雇佣”关系也就解除了。
——“媒介”不存在,“法则”就不存在,“关系”自然也不复存在。
人类复杂但很好理解,不是吗?
不改变的、不可转让的、不虚假的,不可逆的——符合以上四个条件,我们则称之为“绝对稳定”。
“关系”这种东西,存在“绝对稳定”吗?
答案很简单:
除非媒介不存在。
是的。
媒介不存在。
一开始就不存在媒介,只存在对应法则。
y=f(x)解析式对应法,最最简单的函数。
其中x是媒介,f是法则,而y就是关系。
假设法则f是六倍,媒介x是绝对零;则y=6*(0);关系y=0。
但是如果x压根就不存在,不就很明白了吗?
此时关系y=6*。
6*是什么东西你不要管,这是一个解,总之不是0。
当x完全不存在的时候,y只能随着f变化,不存在归零。
不存在媒介的关系者,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
他们彼此之间只有法则,单纯的法则维持的关系就是绝对稳定的。
嗯,我们叫他们契约者。
{04}
“山田桂,我知道你以前是教数学的。”我黑着脸对电话那头说。——山田医生给我的解释实在是太科学了,也太走题了。“我问的是‘纸人’的事情,你讲到哪里去了?”
“啊……是是,可是我还没有说完啊。”山田桂在电话那头笑道,声音低低的,很温柔。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这么说着,还会摸摸我的头,就像我还小的时候一样。
“突然说起‘纸人’嘛……”山田顿了一下,慢慢地说。“那就是一种契约关系的其中一方啊。”
“‘契约’?”我把话筒夹在脸颊和肩膀之间,伸手去取桌面上的美工刀,大剌剌地问,“那是什么玩意儿?”
天已经快要完全黑了,看来悠一是打算避而不见,今晚又不回来了。是管家做的晚饭,但我不想吃。我拿着美工刀费力地切着包裹上面的安全封和胶带,——包裹是放学后寄到家里来的,署名是张桃。
“‘纸人’这个说法是很早很早以前就有了的。”山田在那边说,“传说很久以前,有一个叫奎柳地的人有双巧手,能够剪纸为物,虫鱼鸟兽,镜花水月,华轩美人,皆无所不能。后来他为金钱所迷,专为富贵人家剪纸做美人,做奴婢,做童男童女;为那些犯了王法的王子皇孙做个替死冤家,以平民怨。
“奎柳地的纸人遮灾挡难,简直无所不能;直到有一天,奎柳地爱上了一个员外家的千金,小姐体弱,不久生了病,眼见大限已到了,奎柳地跪在员外府前一天一夜,求得小姐的胭脂离去,后来再没有人见过他。
“蹊跷的是,员外的千金自此竟也病愈了。
“后话,有贼人摸到早空无一人了的奎柳地家邸,发现屋里的富丽堂皇原来都是纸做的,而在奎柳地寝房的床上发现了他失踪时所穿的衣服;贼人翻之,只在衣衫间找到了一片人形的纸,上面红红地用胭脂写着员外家小姐的芳名。”
“这……”对于故事的结局实在是有点出乎了我的意料,好一个痴情的锦衣郎,为了替梦中人一死,不惜把自己变作了昔日自己手中玩弄的纸人。
张桃寄来的包裹被我拆开,里面是一大堆防震的碎纸,上面附了一张便签。
便签上说,盒子里头是给我的东西;本来姚绿的事件我可以得到报酬,就是那些叫做“嫉妒”的小虫子,它们可以做成价格不菲的香料,不过在经过特殊处理之前它们有毒,太危险了。所以,用别的等价物跟我交换了去。
我扒开一大堆碎纸,从包裹里面挖出一只纸皮封套来。
大概是我许久不说话,山田在电话那头喂了一声。
“啊,没什么,”我推开桌上的包裹,用左手去接电话:“你接着说。”
“后来,我们就把那些为特定的人承受伤害的人称之为‘纸人’。”山田道。
“那不是傀儡吗?”
“傀儡不一样,傀儡只能使用一次,被傀儡救过的人下一次就不会再起作用了。而且傀儡不管大大小小只要是伤害都照单全收,被蚊子咬一口,也要废掉一个傀儡呢。假如发生连续的伤害,傀儡就什么用都没有了。”
“哦哦……”我对着话筒点头,——山田啊,我怎么以前都没看出来你还真是知道得不少么。“那么,什么人才会是什么人的纸人呢?”
我拆开手上的纸皮封套,把手指探进去,抽出一张薄薄的东西来。
是一张唱片。
那种黑胶片的,要在唱片机上面才能播放的中古唱片。
“一般的灵能者都可以的吧!”山田在那头道,“小姐您刚才的问话是一个病句……”
“你好像老头子啊,山田。”我把唱片塞回封套里,打断山田的唠叨,“我想知道,怎样才会成为‘纸人’?”
“……怎样才会?”山田顿了一顿,“这个嘛……具体的条件我也不知道……”
“那不具体的呢?”
“我就知道有一条……”
“是什么?”
“让我想想啊……”
我左右翻看包着唱片的褐色纸皮封,在角落里发现上面似乎有陈年的字迹。
我眯起眼睛,凑近去看。只见那上面用粗铅笔写着:
Metatron?Larshel
“嗯,我想起来了。”山田似乎在电话那边敲了敲桌子,“最重要的一个条件就是,共用名字。”
共用名字?!
我手心一滑,话筒啪地掉到桌子上。
——你们两个当中,有没有谁的名字是假的?
——也许真的有个纸人和你使用着一样的名字,就在你不知道的地方。
就在你不知道的地方。
我的名字并不多见。
我姓藤堂。
叫做优一。
藤堂优一。
ゆういち
Yuuichi
优一。
也作悠一。
正文 《地狱之歌》
{01}
你的名字是假的吗?
我是很想直接问他本人,结果悠一根本不回来。
他又消失了。
我产生一种很严重的挫败感。他随时随刻地知道我在哪里,在见什么人,在做什么,而我连他那一天会回来都不知道。
——连他是不是会回来都不知道。
每次我觉得接近他一点,摆在我面前的,总是更大的谜团。
心烦不已。
春辰也因为万人庆典的主持排练和学生会组织节目的事忙得那个不可开交,没有太多时间和我见面,有时候我的电话她都没办法接。
一整个上午,上过选修课程,排课表就有一半是空的。
我握着手机在花廊的长椅上面发呆。
“春辰怎么会被你这种只会发呆的白痴缠上?”突然有人说着,一只手从我头顶上绕过来,抽走手机。“哦,你还用简讯烦她?”
这声音听见了只会更加心烦,不用动脑子想都猜到来的人是谁了。
“不要烦我!”我回头,企图从绫人手上把手机抢回来,“哎,你怎么随便翻看人家的东西!”
“看看联系人记录而已……咦,怎么你哥的号码是第一个?”绫人一边拨开我的手一边把手机举高,捏着看,“——春辰呢?”
“春辰的号码倒着我都能背!”我跳起来伸手抢,“还给我!”
“你哥的你就不能背?删掉!”
“喂……啊啊啊啊你怎么随便删啊!!”
“看着就不爽!”
“不爽你不要看呀!”
“想到就不爽!”
“没事你想他干嘛?!”
“你管不着。”
“不要乱按啦!”
“吵死了臭丫头一边去!”
“……”
……
“……看一下又死不了么。”绫人终于在被忍无可忍的我狠拍一巴掌之后安静下来,忿忿地远远坐在长椅另一头,作不屑状。
我没有答话,把手机塞进口袋,同样郁闷地靠着花廊的大理石柱子,把背包里面的大纸皮封抽出来看。
说实话我很想听听它,封套上写的The song of Hell Metatron Larshel大概就是这张唱片的名字和作者吧?
《地狱之歌》 梅丹佐 拉希勒
“那是什么?”长椅另一边的令人探头看。
“坐回去!”我凶巴巴地朝他龇出牙齿:“敢过来我咬死你。”
绫人无奈地坐回原位,鼻子里嗤了一声:“哼,装神弄鬼。”
“喂,千代。”我说,“除了古董收藏店,你还知不知道哪里会有唱片机?”
“……哈?”绫人愣了一下,望天道:“唱片机?”
“是啊……就是那种……”我看了看手里的纸皮封,“——可以播放胶质碟片的唱片机。”
“……哦。”绫人想了一下,说,“我倒是真的在一个地方见过,市中心有一家仿古的欧式咖啡店……”
“嗯?”欧式咖啡店?我侧头。
“……虽然那家店有点那个……”绫人掂量了一下,“到了夜间,那家店只对会员开放;不过会员都是些……嗯,怎么说呢……像我们这样的人吧。”
“哦?”——我们这样的人?我们是什么样的人?我挑挑眉,明知故问道,“灵能者吗?”
“总之是……对这个圈子有一定接触的人吧。”绫人咳嗽一声,问我,“怎么,你要去吗?”
“嗯,我想借用一下唱片机。”我想了想,“——怎样才能成为会员?”
“我有会员凭证。”绫人眨眨眼,摸出一张亮晶晶的卡片,“我可以去。”
我看着绫人的手指从半空里晃过,金色的卡面在细碎的阳光里灼人地一闪。
“拿来。”我老实不客气地朝他伸出手去。
“不行。”绫人得意地把会员卡在指间转了一个圈,好整以暇地说,“未成年不得独自进入,不过你可以请求我带你去。”
“……借一下也不行么。”我在肚子里骂他一句,谄媚地笑道。
“不行。”绫人朝我扬下巴,“你求不求?”
“不求!”
“那就算了。”
“……”
……真是迟早被他气死啊。
“……好啦!”我憋了半天,还是朝他大吼。“我求你啦!”
“好,今晚带你去,”绫人得意地自上而下俯视了我半天,“算是答谢你……救我姐姐一次。”
{02}
夜间的商业街仍然是热闹的,霓虹灯,天桥上的人流,拿着鲜花兜售的商人,踩着滑板悠闲路过的年轻人,道旁精致的店铺播放的音乐;一切都是这个繁华都市应有的特征。
那家咖啡店的确不大,但是很漂亮;蜿蜒的黑色铁艺是典型欧洲风情的装饰,暗色的蔷薇花植物规律地生长开来,缠绕攀爬布满了店门的一角;门口是镶着木框的玻璃窄门,门上挂着金色的铃铛。
店上方,上木质的招牌挂得有点斜,烧烙的拉丁文字贵族一般地低调而奢华。
“……你说的就是这里?”我扬脸望着店招牌上的“SAFFURABIT”一排大字,没好气地问绫人:“‘苏富拉比’?”
“是啊,很不错吧。”绫人在一边笑眯眯道,“店面不大但生意很不错呢。”
苏富拉比!
噢得了吧!
真是早该想到啊!著名的商业大街还会有哪家店像这样接待,还专门接待我们这些有够奇怪的客人啊!
此刻我觉得自己真是愚蠢毙了。
——我可不想打开门,又看见那个华丽到放光的妖男站在那里,手指夹着烟管说,你来啦,六月十一?
我迟疑着不往前走,绫人莫名其妙地望了我一眼,把门拉开。
世界在每个人眼睛里,都是呈现不同形态的。我们所相信的一切,不过是自己所能看到的,摸到的,听到的,如此而已。世界就这么大而已,不会再增加;但同时也是无尽大的,只要你相信。空间,时间,在我们看来是存在于概念里的东西,然而它们却是确实有的。
广袤无垠。变幻无常。世界将永远超出我们的想象。
——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吧?
门打开,碰响门上的小铃铛,扑面而来咖啡和牛奶暖暖的甜香。
门内的侍者微笑着朝我们欠身,礼貌地伸出手来。
店内比想象中的要大,也比较暗,桔黄色和玫瑰红色的蜡烛在镏金烛台上长长短短地燃着,黑铁花架托着的壁灯明暗交错,映着店内墙上洛可可的风格壁画,像是时光凭空倒流了几百年,来到那吸血的王族举行晚间茶会的地方。
侍者领着我们走过一排排的桌子,来到一张摆着向日葵的桌子前面,拉开椅子请我和绫人坐下。
我一路走过来,本来在各自交谈和静静喝咖啡的客人有很大一部分在我经过他们旁边的时候,停下动作和话语,惊讶地抬头看我;直到我坐下,仍然不停地打量过来,甚至望着我互相交头接耳,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桌上的向日葵,似乎是“桌位被预订”的意思,绫人看着服务生把向日葵收去并在原来的位置摆上燃在玻璃杯里的干花蜡烛,皱了皱眉,叫住了服务生:“对不起,我想问一下,这个位置是谁预订下来的?”
“这不是预订的位置,先生。”服务生微微鞠了一躬回答。“这是藤堂悠一先生的位置。”
“藤堂悠一?”我眯起眼睛。
“是的。”服务生不紧不慢地回答,“这个座位是固定的,平时就算本店客满,藤堂先生的座位也一定要留出来。”
“那为什么让我们坐呢?”绫人的脸色也显得很不好看,似乎和我一样,有一种被人监控了的感觉。“是他本人跟你们这么说?”
“不。”服务生有点惊讶,但还是很礼貌地回答。“是本店的店长吩咐,今天晚上来到本店,会员凭证的卡号为0611的客人,请他们坐在这个预留位置。”
我和绫人同时愣住。
“——另外,两位的所点的点心和咖啡本店免费招待。”服务生递上点餐单,礼貌地退下去了。
悠一的面子还真是像天一样大啊。我闷闷地想,他和张桃到底是什么关系?
“那些人怎么老是看着我?”翻了半天点餐单,我忍不住了,压低声音问桌子对面的绫人,“我很漂亮?”
“你漂亮个鬼!”绫人翻个白眼露出一副不要那么愚蠢这样真的很给我丢脸我拜托你了的表情道,“他们只是感觉到有特别不同的灵能者进来,机会难得不看可就浪费罢了。”
“我觉得他们的眼神简直像在打量超市里的速冻猪肉!”我厌烦地继续压低声音。
绫人愣了足足好几秒,眼里写着“你这是什么比喻啊”,半天才噗地笑出来:“啊,速冻猪肉她好象很困扰的样子?”
现在货真价实的灵媒就要被好奇的目光戳成刺猬了,还寻我开心!
服务生把咖啡端上来,为了不显得突兀,我决定还是喝到一半再把带来的唱片The song of Hell拿出来。绫人没有再找茬,也没有动面前的咖啡;他很难得地安静下来,偏脸望向一边。
咖啡有点烫,在嘴唇触到液面的一瞬间感觉自己就像吸血鬼被新鲜的血液所刺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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