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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年代的非常爱情-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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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福田大声吆喝道:“不要笑!不准笑!谁再笑,就扣谁的工分!谁再捣乱,还要扣他的口粮!”
会场上稍稍安静了些。但是拐子牛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也无心再讲下去,就呼口号般大声叫喊:“对,对!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王茂财这园子里的菜,就是资本主义的草,不,不对!就是资本主义的苗,我们就要坚决把它铲光拔掉!”
拐子牛过去做过箍桶匠,走村串户,很见过些世面,讲话很有鼓动性。刘福田带头给他鼓掌。有些人看着茂财叔开荒地里瓜豆累累、青菜油绿,早就嘴馋眼红,也跟着大喊大叫:“对,铲除它!拔掉它!”
地头批判会很快推向高潮。刘福田把手一挥,一些二赖子、小泼皮立马闯进茂财叔花团锦簇的菜园子,摘瓜的摘瓜,割菜的割菜,连香葱、大蒜、生姜、韭菜也一扫而光,片叶不留。
茂财叔眼看着满园子瓜果菜蔬,转眼间只剩一片残枝败叶,一堆黑土污泥,气郁胸闷,虚火攻心,哇啦哇啦吐了几口鲜血,一病不起。
秀秀请来赤脚医生,给阿爸号了号脉,瞧了瞧舌苔,医生说茂财叔犯了心头痛。这种诊断不无道理。人的五脏六腑包裹在皮囊内,摸不着,看不见,凡是心焦肺郁、肾虚肝肿、胃胀脾疼,那个年代没有科学仪器检查,山里人一律称之为心头痛。茂财叔哼哼唧唧,不置可否,赤脚医生以为自己的诊断确切无误,上山采来些青草,挖来些树根,放在小石臼里捣成汁,捶成渣。这些神秘兮兮的操作,既是严防祖传秘方天机泄露,又增加了中草药的权威性和神秘性。秀秀对那碗黑得像墨汁一样的药汤,就抱有极大的希望。
“阿爸,起来喝药吧!”秀秀已经万分焦急地催了阿爸好几遍。
茂财叔挣扎着坐起来,喝了口药汤,又全吐了,满屋子散发着青草苦艾的气味。
秀秀站在床前直埋怨:“阿爸,你看你!你看你!”
“咳,秀!”面色焦黄的茂财叔摇头叹息,“药医不死病,死病无药医。阿爸这病吃药没用的!”
“阿爸,医生说,这是他家的祖传秘方,一吃包好的,快快喝了吧!”
“没用的,没用的。阿爸这病没药可医。阿爸活到五十六了,你阿妈三十七岁就走了,你阿爸比阿妈多活了十九岁,你阿爸该知足了!”
茂财叔静静地躺着,死活不肯喝药。他知道自己一没受寒,二没中暑,三没有犯肺痨。他真正的病根在心窝窝里。那天地头大批判会开过后,他像被打中七寸的大蟒,彻头彻尾彻里彻外地瘫做一团烂泥。一个堂堂正正的作田好手,一个活了五十六岁的老人,被人指名道姓地说三道四,被人在大庭广众讥笑奚落,他王茂财还有脸面做人吗?还有那个瓜果累累的菜园子,是王茂财家的聚宝盆呀!现在果树砍了,瓜菜毁了,许多年来起早摸黑洒在菜园子里的心血,换来一顶臭气烘烘的“资本主义尾巴”的大帽子,这年头还有我王茂财的活路吗?
阿爸难言的心病,秀秀自然也是晓得的。阿爸自尊、好强,又胆小如鼠,树叶掉下来都怕砸破脑壳,怎经得起地头一场大批判?自从那天挨了批,阿爸吓丢了魂,饭不思,茶不饮,院门不敢出,柴门不敢迈,一天总有好几次,站在窗口呆望那个被抢劫一空的菜园子,然后长吁短叹,捶胸顿足;再然后就砰地一声放倒在床上,像死去一般。这样折腾了三天三夜,咳,就是个好端端的彪形大汉,没病也得蜕去几重皮呀!
放在桌头的药汤慢慢凉了,秀秀心里也阵阵发冷;药汤苦艾的气息消散了,秀秀心头的苦涩却更加浓烈。她垂泪而侍,不觉之间,深秋的寒气悄悄袭来,黑魆魆的夜色便充满了这祸从天降的农家小院。
第七章 瞒天过海(5)
这时大队通讯员来到秀秀家,通知说,刘主任有要紧事要找王秀秀,请她务必快快去一趟。秀秀脸板板地回道:“我忙,我要照顾阿爸,没得空闲!”
谁知病恹恹的茂财叔却特别耳尖,硬撑起半边身子哀哀地央求道:“秀,你要吓死我不成?刘主任叫你去,你敢不去?啊!”接着,咳嗽连声,好像又要呕血。
秀秀拗不过阿爸,只好跟着小通讯员去大队部。
秀秀没有料到,刘福田这次召见,真是热情得有些过分了。他不像跟别人谈话那样,总爱坐在那张古色古香、居高临下的太师椅上。不,刘主任绝对是把秀秀当做老同学来款待的。光从座位排列就能看出平起平坐的礼遇:两张竹制沙发中间搁着一张毛竹茶几,茶几上,两杯刚沏好的香茶清香四溢,一盘柑橘红彤彤的,一碟炒葵花子香喷喷的,都是供不会抽烟的女人闲聊助兴的果品。一见秀秀进屋,刘福田快步迎上来,老远伸出热情的手:“秀秀,坐,请坐!请坐!”
秀秀把手搭在背后,不肯作出应有的回应,冷冷地说:“刘主任,我没得空闲,你有话快说吧!”
“嘿嘿!嘿嘿!”刘福田满脸挂着讨好的讪笑,“坐,坐,你总得先坐下才好说话呀,你看你看,竹竿一样戳着,怎么说话?”
秀秀勉强坐下。只用半边屁股挨着竹沙发,好像随时准备起身逃跑。
刘福田说:“秀秀,对不起!我知道,因为前些天的批判会,你还在生我的气。”
秀秀正襟危坐,一脸寒霜:“我一个平头百姓,敢吗?”
“其实,秀秀,你们当社员的,也就在巴掌大的田地里过日子,哪里知道我们当干部的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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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你有难处?”
“你也不听广播不看报,全国都在反击右倾翻案风,各地都在‘割资本主义尾巴’,我们枫树坪不做做样子,交代得过去吗?”
“亏你还说得出口!为了向上级请功,你就拿我阿爸开刀?你这是公报私仇!”
“看看,你真冤死我了!秀秀,我们小学同学五六年,你还不了解我?我跟你有嘛咯仇哟?”
秀秀心里骂道,你还不是嫉恨我不愿跟你好。就用鼻子哼了声:“你自己心里明白。”
“秀秀!”刘福田一脸神秘,放低了声音说,“唉,我跟你挑明了说吧,我明里开你阿爸的批判会,暗地里却是要保你阿爸过关哩。”
“你说得真好听!”秀秀撇了撇嘴,满脸的不信任,“哼,我倒想知道你是怎么保我阿爸过关的。”
刘福田掐细了嗓门说:“秀秀,你想想,你们家摆在溪滩上那块开荒地,要瓜有瓜,要果有果,要豆有豆,红红绿绿,是多么招人眼目呀!要不是我帮你阿爸处理了,那可是个大祸根呀。”
“怪了,开点荒,种点菜,这是犯了哪家王法?”
“看看,秀秀,你平时太不重视时事学习了吧,像你们家那样侍弄自留地,扩大开荒地,多占劳力多耗肥,叫社员们看了,能不动摇军心?能不影响集体生产?”
刘福田说得振振有词,秀秀竟找不出话来辩驳,就低头不语。
“秀秀,跟你直说了吧,前几天我到县里开会,县革委主任给各公社下达任务:每个公社至少得找五个‘资本主义尾巴’。你们家那个菜园子就摆在村口的溪滩上,上头下来的干部有多少人见过呀!说真的,秀秀,我真为你阿爸捏把汗呢!”说到这里,刘福田稍作停顿,把头伸过来,把满脸的关切递过来,表示跟秀秀真是铁心知己,“老同学,你想想,万一让县里的领导知道了,派个记者下来拍照片,写文章,报纸上一报道,广播上一广播,嘿,你阿爸一准要当全县全省‘资本主义尾巴’的典型哩!”
秀秀陡地一惊,吓出一身冷汗:“这么说,我倒要好好地感谢你?”
“老同学么,感谢不感谢的话就莫说了!”刘福田掰开个橘子,递给秀秀,“来,尝尝鲜吧,是刚从公社圩场上买来的。这玩意儿多年不见了!听说龙岩那边自由市场闹得很厉害,有些小商小贩就去贩了来。”
秀秀把一瓣柑橘放进嘴里,虽然品不出什么滋味,谈话的气氛却立时轻松起来。刘福田又东拉西扯一会儿,不露声色地把话题转到预定的轨道上,他漫不经心地问道:“秀秀,听说你和那个吴希声不来往了?”
秀秀暗吃一惊,却脸无表情:“谁说我不和他来往了?”
刘福田嘻嘻笑道:“你们已经好些天不讲话了,人家还能不晓得?”
秀秀是个好强的姑娘,觉得跟希声谈崩了,挺没面子,不仅不肯承认,还故意要气一气刘福田:“哼,告诉你吧,我和吴希声,闹点小别扭是有的,可不会翻脸不讲话。昨暗晡夜,他到我家看望我阿爸,我们还聊了许久,蛮开心的。”
刘福田心里陡地醋劲上涌,脸就阴了下来,表示万分的惋惜:“秀秀啊秀秀,我真是闹不明白,我们公社有多少好后生,你怎么偏偏看上吴希声?”
秀秀就想,刘福田呀,你的狐狸尾巴总算露出来了。秀秀不止勃然作色,而是正气凛然了:“咦,我看上吴希声也不行?你也管得太宽了吧!”
“看看,你急嘛咯?急嘛咯?你听我慢慢说呀!”刘福田倒是不急不躁,只是脸上有些诡诡秘秘,“我来问你:他吴希声跟你谈恋爱,有没有把家庭背景跟你说清楚?”
第七章 瞒天过海(6)
秀秀气呼呼说:“怎么的,想查祖宗三代是不是?”
“你不说也罢!”刘福田说,“人家关心你哩!”
秀秀看刘福田不穷追不舍,倒是自己不放心了,就期期艾艾说:“说就说吧:吴希声他阿爸是上海乐园的首席指挥,‘文革’一开始就被打成‘反动权威’,至今还关在清队学习班……”秀秀本来还想把希声背着沉重的家庭包袱,和她相处时老是躲躲闪闪,也一并抖落出来的;但她脑子一转,立马又打住了。
“就这些了?”
“难道这些还不够?难道他吴希声家还能出个反革命?”
“哈哈,哈哈!”刘福田幸灾乐祸地开怀大笑,“告诉你吧,吴希声家不止出了反革命,还是大大的反革命──他老爸是个隐藏很深很深的苏修特务,还是个一贯跟江青同志作对的现行###。前些天,他老爸已经关进大牢,不是定个死罪,一辈子也休想重见天日。咦,这些严重之极的政治问题,他吴希声难道没有跟你说起过?”
秀秀大吃一惊,眼都瞪圆了:“什么什么?吴希声的阿爸已经关进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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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看看,这个吴希声!”刘福田也把眼睛瞪圆了,一副十分意外万分惊诧的表情,“吴希声跟你成天厮混在一起,总有好几年了吧,还能把这些情况都瞒着你?”
秀秀仍是一脸狐疑:“吴希声早跟我说过,他阿爸是关在学习班受审查,怎么会关在大牢里?你有没有搞错呀!”
“这么重要的事,我能搞错吗?”刘福田的声音突然低下来,神秘兮兮的表情更加夸张了,“跟你说吧,老同学,吴希声老爸的案子大了,是中央文革亲自抓的,上头已经来了红头文件,要我们时时刻刻注意监视吴希声的一言一行哩!”
其实,吴希声父亲进了监狱,刘福田也是前些天才从同公社的一位上海知青那里听来的。什么“红头文件”、“注意监视”,更是刘福田的凭空捏造,又加油添醋。
秀秀已经完全吓蒙了,如果她还存在一点点幻想,那就是吴希声的诚实程度。就声音低低地探问道:“哦,如果真有这回事,也许,是不是……吴希声……自己并不知道他父亲进了监狱哩!”
“不可能!不可能!”刘福田的回答十分果断,“吴希声经常跟他哥哥通信,他还能不知道家里的情况?他是心里有鬼呀!”
预期的目的已经达到,继续唠叨就有些多余。刘福田最后郑重其事地提醒:“秀秀,这事是绝对的机密,我只告诉你,连对党支书杨春山也没吱一声,你可千万莫对别人说呀!”
“噢,噢!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秀秀好像一家伙掉进了冰窖雪洞里,浑身冰凉,脑壳发麻,一边答应着,一边走出大队部。
秀秀没有立即回家。她缘溪而上,在枫溪岸畔找了个僻静去处坐了下来。她一连掬了好几捧凉水,淋了头,洗了脸,再经冷硬凄厉的山风一吹,蜷缩着身子打了两个冷颤,乱哄哄的脑壳才慢慢清醒了些。
秀秀把吴希声过去一切反常的表现都想起来了:难怪呀难怪,他怎么老是那么畏畏缩缩战战兢兢愁眉苦脸忧心忡忡呢?原来他的父亲早进了监狱蹲了大牢!可是,吴希声他干么守口如瓶一字不提?可见此事有多么严重了!秀秀知道,清队学习班和监狱虽然都是关人的,但是前者是群众专政,各地都有,关些日子也许就能恢复自由,当时的专有名词叫“获得解放”;而大牢却是专政机关的专政工具,一关就是几年十几年,遇到有嘛咯政治需要(比如重要会议和重大节日),还常常从牢里提溜一两个罪犯出来枪毙示众。秀秀想到这里,便吓出一身冷汗。此时秀秀还有一种失落感和被愚弄被蒙骗的感觉,伤心犹胜过恐惧。多少年来,秀秀把一颗心都掏给了希声,可是希声却把这天大的事情藏着掖着不肯透露一丁半点消息。咳,吴希声呀吴希声,你也太不够朋友了吧?……
面对哗哗流淌的枫溪,王秀秀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秀秀回到家里,茂财叔急着盘根刨底,问起刘福田找秀秀为了嘛事。秀秀自然不敢透露吴希声的父亲已经进了监狱,只把刘福田“明批暗保”的辩解跟阿爸学说一遍。茂财叔虽然不尽相信,还是心定了些,魂归了体,那个心痛病便好了许多。
这天傍晚,茂财叔吃过夜饭,跟秀秀打个招呼,拖着病后软塌塌的身子,去村街上溜达。他好些天没出家门了,田畈上的稻禾已经转黄,枫林里的枫叶已经变橙,眨眼间快到秋收季节。但是,茂财叔觉得变得最快的还是人的脸孔。他弄不清是何原因,好些乡亲邻里看到他,都有些生分了,冷落了。有的草草打个招呼,不冷不热的;有的看见装作没看见,掉头就走。茂财叔感叹世态炎凉,被割了一回“尾巴”,难道就成了臭狗屎啦?
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怪乡亲们。茂财叔还不知道,这些天,刘福田带着一帮子公社干部,在邻近几个村子查阶级阵线;划漏网富农。到外村走亲戚串门子的枫树坪人,亲眼目睹,又像“文革”初期那样,有不少家庭富裕一点的作田好手,被人家用麻绳捆绑着,当当当地敲着小锣游乡。后头跟着一大帮小郎哥、细妹子看热闹,喊口号,比正月十五闹元宵还火爆。枫树坪虽然暂时还没搞这个运动,许多人已经在唧唧喳喳,指指戳戳,议论王茂财就是个应该补划的对象。难怪人家要躲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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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瞒天过海(7)
惟一不避嫌的,倒是党支书春山爷一家。特别是他的女儿娟娟,自从茂财叔挨了批,犯了病,每天都要过来串串门。娟娟是秀秀的好姐妹,本来就有说不完的知心话,秀秀家里遭了难,她走动得勤一点,也是一种安慰。奇怪的是,娟娟今天傍晚一进屋,就有些神色慌张,问道:“秀,你阿爸呢?还在床上躺着?”
秀秀说:“不,今天精神好多了,夜饭吃了两大碗,就去村街上溜达溜达。”
娟娟仍不放心,探头往茂财叔的房间瞧了瞧。“你阿爸真的不在家?”
“嗯,真的出门聊耍去了。”秀秀看出娟娟的脸色有些异样,不由紧张起来,“娟娟姐,不会又出嘛事吧?”
娟娟把通向大厅的房门带过来,虚掩上,掐细了嗓子说:“事情真是糟透了!这些天刘福田去了好几个大队,发动群众查漏网富农,又闹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啊?”秀秀吓蒙了,慌失失地问道,“不会查到我们枫树坪来吧?”
娟娟说:“暂时还不见动静。可是,村里有些人已经在说七道八,琢磨着拿谁开刀呢。”
秀秀更加惊慌,嗓音颤悠悠的了。“噢,会拿谁开刀?”
“哎,哎……”娟娟迟疑一下说,“秀,你还蒙在鼓里吧,我说了你也莫紧张,我是来报个信,让你有些心理准备:我们村有些乌心烂肺的人,看到你们家道好一点,日子火一点,又在怀疑你阿爸是个漏网富农……”
“啊!”秀秀惊叫一声,脸色大变,“真的?我阿爸……怎么会是漏网富农?”
“这股风也不知从哪刮来的,说茂财叔解放前雇过工,贩过谷,有剥削,是给漏了网的。咳,真是奇里怪了,还有一两个别有用心的,说是我阿爸包庇了你阿爸……”
娟娟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得门外“轰隆”一声响,好像倒下一截大树筒。秀秀和娟娟连忙推开门,看见茂财叔已经摔倒在门槛下。他一手扶着门柱,一手撑在地上,没见受什么大伤,神智却迷迷糊糊的,脸无血色,口吐白沫,目珠子白多黑少,直往上翻,那样子真是吓死了人。
秀秀目汁涟涟地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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