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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城事-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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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是程锐愣住,嗫嚅道:“你不喜欢他?说不结就不结?”
  程湘婷叹气道:“妈本来想,一辈子就跟你相依为命,咱母子俩,虽然辛苦一点,也过得下去。我命不好,只是委屈了你。后来你徐叔叔老来找我,还帮我进货,他人老实,待人又好,还不嫌弃我,也是真的关心你,我想着,两个人也好照应……但你才是妈的宝贝啊,要是结了婚,你受了委屈,我这当妈的,就更对不起你了。锐锐,你能幸福,一直开开心心的,妈一个人也没什么。我已经这样了,还想些什么呢。”
  她这次没有哭,只是有些哽咽。程锐恍然意识到,很久没见过她哭了。听她说只要他幸福,她一个人也无所谓时,又想到姜彻,姜彻希望他好好活着,有很好的未来,为此放弃了冯英。
  姜彻那晚在病房说过的话,记不真切,在脑袋中响了起来:“一哭二闹三上吊,那都是对疼你的人才有用,你傻,越是疼你,你越是要让他们伤心。”
  程湘婷掩面,没再说话便进屋去了。
  程锐站在她房前,想想姜彻,又想想母亲,偶尔还想到章净。
  他并不想伤害别人,然而总在做任性的事,为他流眼泪的,都是真心待他的人。他想了很久,才明白姜彻那话的意思。他卷起衣袖,怔怔看着胳膊上逐渐淡去的疤,心想拿这个逼姜彻,和刚才拿自己逼母亲,都是一样的,不过仗着对方的疼爱和那点不忍。
  意识到这些,少年脸上腾地红了。
  程湘婷在屋里抽泣了很久,终究决定再和程锐好好谈谈,毕竟家里多个男人,会方便不少。等她出来,程锐却已不见了,桌上压了张纸条:“我去姜彻家。还有,我不反对你结婚,那挺好的。” 纸上本还写了句“我希望你能过得很好”,却被他划掉了,改了两次,变成“那挺好的”。
  她眼泪又要涌出,忙捂上了嘴。
  她常觉得做母亲失败,没有准备好便让他匆忙来到这个世上,跟着她几度搬家,不能给他更好的生活,他有了心病,她只能求助别人,到头来还不如一个邻居令他信赖。她自觉已在加倍地努力,对程锐好,将生活的重心都放在他身上,却不知道太过紧致会将人捆绑,太过沉重会将人压跨,等到反应过来,已将人推走了。姜彻住院,她看着程锐在床前悉心照顾,不肯假手他人,比平日对她要殷勤温柔得多,却连问都不敢问一句,更生为人母的挫败感。
  过去竭力伸出手,想要拥他入怀,现在却是连伸手的勇气都丧失了。
  也许正是因为一直以来投入在孩子身上的感情得不到相应的回报,她才会被殷勤的平凡男人打动吧?
  程湘婷看着纸上工整的字迹,忽觉许久不曾有过这样欣慰的时候了。
  只要努力下去,慢慢来的话,总有一天,程锐会愿意重新握住她的手,撒撒娇,说一声“喜欢妈妈”吧?
  那在他小时候倒是常常有的。
  翌日程锐趴在吧台写作业,忽想到这件事,随口说:“我妈有了男朋友。”
  一边嗑瓜子的魏宁和姜彻瞬间停了动作。程锐头也不抬地写作业,姜彻只好歪着脑袋瞥他表情,小心地问:“你害怕?”
  “害怕什么?”这学期作业量陡然加大,之前又翘了太多课,程锐有些吃力,这时并无暇闲谈,一边咬着笔杆做英文阅读,一边说。
  姜彻整理好语言,问:“你妈一恋爱,对你的照顾就少了,不害怕?她肯定是奔结婚去的,家里住进一个不认识的男的,会不会不习惯?”
  魏宁插嘴道:“你怎么知道人家奔结婚去的?说不定只是谈恋爱。”
  “屁,程姐一看就是居家女人,都跟你似的,三四十了还在外头浪。”
  “我这是自由,知道什么是独身主义吗?”魏宁瓜子嗑得飞快,嘴皮子相当顺溜,转而问程锐,“心里乐吧?你哥不关心你妈,就紧张你了。”
  “够了啊你,”姜彻不咸不淡骂他一句,对程锐说,“你妈那么疼你,以后你也是她的宝贝疙瘩,别担心。”
  最后这道题看不懂题干,又被两人扰得心乱,程锐眉头一皱,信手选了个答案,合上作业说:“我没担心,挺好的。”
  姜彻不信,又看他半晌,怀疑道:“真没事?”
  程锐摇头。
  姜彻揉揉他头发:“真没事就好,有事了跟我说。”
  魏宁说:“跟你说有屁用,你还能不让人家再婚?”
  姜彻不搭理他,给程锐抓了把瓜子。程锐剥了两颗,又说:“我骗她说我不同意,她真的说不结了。”
  姜彻一愣,把瓜子从他面前重新扒拉回来,骂道:“你是不是缺心眼,她当真咋办?”
  程锐可怜兮兮地将两颗瓜子仁吃掉,说:“我就是随口一说。”
  “熊孩子,知道你随口一说你妈得多为难吗。”
  程锐看姜彻一脸责备,眨了眨眼睛,端端正正坐好,低下头,正经道:“我错了。还有拿刀子威胁你的事,都是我不对。不该因为你们心疼我,就那么任性。”
  姜彻傻了。
  程锐已经说了很多次对不起,都是因为姜彻住院。这种理由倒是第一次。
  魏宁笑眯眯地说:“一下子就长大了,矮瓜,我跟你说,你哥生你气,不是因为你不让他结婚,是因为你自杀逼他,这俩性质不一样,懂?”
  程锐点头。
  魏宁又说:“能认识到这点,算是没辜负你哥一番谆谆教诲啊,以后可别那么傻了。阿彻还跟我说,他当时要也想到自杀逼你,指不定现在和新媳妇过得多自在呢。知道他为什么不那么做吗?”
  程锐抬眼怯生生看看姜彻,复又低下,点了点头。
  魏宁一脸欣慰:“孺子可教也。他那是真舍不得啊。得兄如此,夫复何求?好好珍惜吧,就仗着你哥这点,你就很可能追到他嘛,要有信心。”
  他阴阳怪气说一通,程锐不禁想笑,又瞥见姜彻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强行忍住,对姜彻说:“哥,谢谢你。”
  看到魏宁明目张胆地和程锐挤眉弄眼,把能说的不能说的都一股脑说得底朝天,姜彻半晌无话,又听得程锐轻轻一声“哥”,气得一拍桌子,起身就走,怒道:“你俩念书多,我一句都听不懂,自己说去吧!。”
  程锐和魏宁相视一笑,魏宁伸出右手示意来个胜利的击掌,程锐已经快速收好书包,一边往楼上跑,一边关切道:“哥,你慢点,医生说不能走太快!”
  魏宁支颊,看着桌上的一堆瓜子壳,撇撇嘴:过河拆桥,见色忘友,朽木不可雕。回头就在你宝贝彻哥那儿踩你两脚。
  踩得不行,得跺,酒吧老板阴恻恻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  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人物是不是都崩了TAT

  ☆、晨光温柔

  我已经很久没有坐过摩托车了,也很久未试过这么接近一个人了,虽然我知道这条路不是很远。我知道不久我就会下车。可是,这一分钟,我觉得好暖。——《堕落天使》
  再见到徐正秋,是在搬家那天。他找好搬行李的工人,一早便过来了,帮着搬东西,顾不上跟程锐打招呼。他说话声音不大,话不多,对工人也很客气,见到程锐抱着箱子,忙接了过去,要他歇着。程湘婷和他站在一起,较他略矮一些,微微仰脸和他说话,面上是柔和的笑容。这些年,和邵为均、和程锐的关系都令她疲倦不堪,神情多是憔悴萎顿,少有这样的柔和恬淡。程锐站在一边,远远看着他们。
  装好行李,徐正秋要程湘婷坐在工人的三轮车上,又叫程锐过来,坐在他自行车后座。程锐本想拒绝,看到母亲眼中哀求,便点了点头。
  一路上迎着风,徐正秋问程锐冷不冷,又说要是冷就抱紧他,躲在他背后就好了。程锐抓着他大衣,听见他温声道:“锐锐,你在学校怎么样?”
  “还好。”
  “你妈说你成绩很好,怎么学的啊,叔叔小时候成绩特别差。”
  程锐看着车轮下移动的灰色路面说:“一般,不是很好。”
  “是吗?”徐正秋说,车子到了上坡路,他脚下用力,说话便憋着一股气,“太谦虚了,我们那片店里,只有你学习最好。”
  “要我下来吗?”
  “什么?”
  等徐正秋明白程锐是要跳下自行车时,后座已经一轻,程锐随着车子跑了两步。他忙说:“不用不用,快上来,我能行的。”
  程锐目视前方,淡淡地说:“我跟着你的车子跑过去。”
  徐正秋以为程锐不想让他载,不禁面露窘迫,打算下来:“那你骑好了,我走着去。”
  “不用。”程锐快跑两步,到他前面回头道,“还有一次运动会,刚好要练习。”
  已经到了下坡,又是在人来人往的路上,不便他俩上下车,徐正秋只得作罢,轻轻捏着车闸,骑车和他并肩,问:“跑步?”
  “嗯。”尽管并不介意这个男人成为继父,但两人的交谈仍带给程锐压力感。下车跑步是一时兴起,避开他才是本意。
  偏偏徐正秋不知道他的心思,又说:“长跑吗?看不出来,锐锐你挺厉害。”他说话时微微点头,倒是真的心怀赞赏。
  程锐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说:“还行。”
  徐正秋叹了声气,说:“你妈也说你不爱说话,小时候还被老师说太孤僻了。”
  程锐垂着眼睛道:“也不是。”
  “那是对叔叔有敌意吗?”
  程锐瞟他一眼,说:“没。”
  “我知道,都不想要后爸、后妈,要是我跟你这么大,我也不想,”他不时看看程锐,见他脸色如常,才真诚道,“等你大了,不在你妈身边,她一个人孤零零的 ,就该想要个伴了。她那么瘦,现在又太累,老了不知道身体怎么样。”
  他遥遥看着前头坐在工人三轮车上的程湘婷,似要大发议论一番,程锐忙说:“我同意的。”
  “同意?”
  很久没有跑步了,程锐感到些许气喘,定了定神才说:“同意你跟我妈好。”
  徐正秋笑笑:“你妈那天打电话跟我说过啦,不过我听她好像哭过,所以才想来问问你。我也想自己来听听锐锐你的想法。”
  喉咙里泛起一股血腥味,程锐已经看见了据此不远的酒吧招牌,他对徐正秋说:“我不讨厌你,咳咳,叫你爸也没什么。”他看徐正秋一脸关切,又要问话,继续说,“快到了,我先走了。”
  他说罢加速,很快便将男人甩在身后。
  徐正秋怔怔看着他的背影,忽听前头的程湘婷问:“锐锐怎么了?”他忙说没事,骑上前去和她搭话。
  酒吧的卷帘门开了一半,程锐俯身钻进去,只觉太阳穴跳着疼,直奔吧台坐了下来,不住喘气。当着徐正秋,不好意思太过丢人,最后一路加速,便更疲惫了。他以前长跑很好,校队的老师器重,便教他怎样锻炼,怎样跑,那时倒不至于跑这些路就受不了。但到了初三,因为邵为均的事情,程锐被孤立起来,体育课都不怎么参加,又一度精神恍惚,不好好吃饭,今天一跑,才发现和过去差距甚远。他嗓子发干,嘴里尽是血沫子的味道。
  魏宁正在扫地,见他伏在案上的惨状,呵呵一笑,上前倒了杯水给他,问:“干嘛去了,累成这样?”
  程锐将水一口喝干,抹抹嘴,说:“跑步。”一张嘴,才发现嗓音沙哑。
  魏宁不解,又给他满上,挑眉道:“阿彻难追了一点,也不至于追得累成狗吧?他病还没好全,能跑多快。”
  这又是开玩笑,程锐也不理他,喝完水说:“要参加运动会。”
  魏宁来了兴致:“看不出来啊!你瘦得麻杆似的,还参见运动会?你们老师真是人才。”
  程锐抱着杯子,自己添了第三杯水,喝了一口,抿抿嘴,四下一看,还未说话,便听魏宁道:“你哥要挣房租,这会儿出去搬东西了。”
  程锐差点跳起来:“他刚出院,医生说肩膀不能——”
  “好了好了,别扯着你那公鸭嗓子说话,”魏宁把他按在座上,耸了耸肩膀,“阿彻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虽然脸皮厚了点,白吃白喝这事儿也干不出来,帮我运货去了。”
  程锐问:“他能开车吗?”
  “眼睛?”魏宁笑笑说,“没你想的那么严重。而且这次也没开,他帮我数货。”
  程锐哦了一声,安静坐着。
  魏宁想给他拿瓜子,又想到他嗓子,便取了两只苹果给他,继续收拾大厅。程锐缓过劲儿,看他吧台里VCD空着,便问有没有电影看。魏宁要他自己在抽屉里搜,程锐找了半天,翻到一张沾满灰的《铁达尼号》,也不管能不能看,擦干净了放进机器里。一开始就卡碟,他只好快进跳过。魏宁收拾好,也坐下来,仰头看着电视说:“管朋友借的,前两年不是特别火嘛,看完弄丢了,他一见面就要我还,弄得现在路上见他都绕着走。你看完我就包好还回去。”
  画面停在女主角那顶大帽子上,程锐撇撇嘴又按快进,说:“都成这样了。”
  “借了东西,总要还的,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程锐心想,姜彻总说魏宁读过很多书,但他跟他们一样,骨子里都是爱耍嘴皮子的流氓,脸皮比什么都厚。
  等到男女主相遇的时候,姜彻回来了。程锐按了暂停,也不和他打招呼,直接从货车厢里将酒一件件搬进屋来。姜彻刚抱了一箱啤酒,便给魏宁接过去了,说:“矮瓜心疼你胳膊呢,歇着去。”
  姜彻看看程锐,笑笑说:“没事,昨天刚复查的,大夫说好得挺快。”
  “那也得注意点,难得有人心疼你,前两天喝醉了不还跟我说你是孤家寡人,无依无靠太可怜吗!”
  “操,我什么时候说那种话了?”姜彻笑骂道,看东西不多,也不帮忙,坐到吧台边歇着。装货时抬了几手,肩膀确实有些不大舒服,不过还能忍。他伸手按按,看程锐视线扫过来,忙又放下,问程锐搬家的事,知道徐正秋和他们一起,便说:“这都该吃午饭了,你不回去吃?”
  “屋里肯定很乱,我妈知道我过来。”程锐说,又看向魏宁。
  魏宁一笑,自觉起身,拍拍手说:“我去做,矮瓜不挑食吧?”
  程锐摇头,仰着脸继续看电影,神色专注。
  姜彻在他身边,说话也不是,离开也不是,只好跟着一起看。好在很快便被情节吸引,不觉尴尬了。
  魏宁端了面出来,见一大一小看得全神贯注,骂道:“喂,大厨做好了,端饭自己去。”
  那两人一同起身,视线一碰,程锐说:“我去拿。”
  姜彻讪讪坐下,听魏宁道:“你这是害羞呢?”
  “屁,”姜彻瞪他一眼,把电影按了暂停,凑到他面前小声说,“我这两天找了点书看,半懂不懂。我自己琢磨,程锐说那什么我,应该只是缺爱,没人对他好,要是有人稍微好点,他就跟饿了三天一样,给个窝头都吃。”
  魏宁笑道:“拿你自己比窝头,还挺合适。”
  姜彻白他一眼,正色道:“他现在年纪小,不懂事,很多东西分不清楚,以后慢慢就知道了。等他长大了,见的世面大了,乱七八糟的心思肯定就淡了。那时候肯定遇到特别好的人,就没事了。” 孩子长大了总会离开家,曾经留恋的人和物都会成为少年回忆,荒诞的,美好的,痛苦的,快乐的,所有的东西都会尘埃落定,自会发觉当时以为刻骨铭心的爱情,也不过是孩子气的玩闹罢了。正像魏宁说的,时间能治愈一切。
  魏宁瞟他一眼,听见程锐下楼,也压低了嗓子:“你不怕他还喜欢男的?”
  “不是我就行。”
  “现在就这么吊着?”
  程锐端了两碗面过来,姜彻忙退回来,笑着对魏宁说:“你别瞎掺和就没事。”
  程锐把碗放在姜彻面前,筷子摆好,自己坐下吃。魏宁一大口面咽下去,朝程锐努努嘴,悠悠道:“也不怕你到时候不舍得。”
  姜彻心想:操,哥会不舍得?他看向身边沉默的少年,不禁摇了摇头。
  要是个漂亮的妹妹,不舍得还有可能;眼前的孩子虽说长得不丑,大概以后也挺好看,但总归是个男孩子,怎么可能不舍。
  姜彻纠结了很久,能想到的对待程锐的办法,不过是魏宁所说“顺其自然”四个字。然而自己下的决定,和别人助攻的,还是有所不同,至少后果到来时,失了可以推脱责任的对象,只能由自己来面对了。
  到底还是他退了一步,心有不甘,但总算是结束了。姜彻松了口气。
  程锐并不知道他俩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姜彻心里想法,只是看到姜彻等他坐下才按了播放键继续时,偷偷扬起了嘴角。
  吃饭时魏宁又问起运动会的事,姜彻才知道他要参加,便笑着说:“就该多参加一些学校的活动。”
  程锐垂着眼睛说:“老师要我报的。”
  “不是自己报名?”
  程锐慢条斯理地吃东西,没有太多表情,淡淡地说:“五千米没人报,他就要我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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