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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明(明穿父子)-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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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高炽抬头看她,没张嘴。
  徐仪华面无表情道:“刚才没杀你,现在也不会毒死你。”
  朱高炽淡然道:“若真是毒死我才好了。”
  徐仪华不跟他废话,直接扣住他的下颚,将药丸塞进他嘴里,强迫他咽了下去。
  “刚才那脚踹得重了,需得这药丸补气。休息两天就没事了。”
  那药丸进了咽喉顺直就滑了下去,朱高炽差点儿没被噎死。
  徐仪华也不理他,收拾好瓶瓶罐罐放回书架上,转过身来的时候,随手抽出本青皮书册丢了过去。
  朱高炽以眼疾手快的接住,定睛一看,发现竟是本《论语》。
  徐仪华说道:“你幼时母妃教你读书,最先读的就是这本论语。只是不知,孔老夫子的话,你还记得多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行君道,臣行臣道,父行父道,子行子道。何为正?乃是正其位,正其事。你父贵为王爷,更要正其责,正其身。否则长幼失序,伦理失常,国以何治?父亲就要有父亲的样子,儿子更要有儿子的样子。你们如此恣意胡为,燕王府将如何面对万千将士,面对天下黎民?”
  说到激动处,徐仪华一拳砸到书架上,竟将上面装饰的一只青花瓷瓶给震落了下来,摔了个粉碎。
  朱高炽捏紧那本《论语》,急忙出声辩解:“母妃,我跟父王……”
  “闭嘴!”徐仪华厉声打断他未出口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是什么狗屁感情那一套。老娘告诉你,在我这儿行不通。你是我的儿子,朱棣是你爹。只要老娘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你们再在一起!你的妻子是云舒,你的真情也该是对云舒,你最好认清这一点。否则,老娘宁愿真的杀了你,也不会留你在这世上做出这等有辱门楣的事。”
  朱高炽眼里闪过一抹伤痛,可这伤痛跟失去朱棣的伤痛比起来,竟及不上一丝一毫。
  死不可怕,怕的是,没有了朱棣,自己会生不如死。
  想到这里,朱高炽反而平静了下来。放下书,仰起头,看着徐仪华,斩钉截铁的开口:“我爱父王,我不想管什么伦理纲常,我就是要跟父王在一起。母妃要杀就杀吧,就算我死了,我的心也要跟他在一起。”
  “你,你!”徐仪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原以为自己教出来的儿子再怎么糊涂,只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定能够深明大义,将儿女之情暂抛脑后,多为大局着想。可她没想到,这个朱高炽根本不是原来的朱高炽,他根本就没把朱棣当父亲,这些大道理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是。不管你怎么说,他就是块顽石,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朱高炽定定的看着她,在心中一遍遍说着“对不起”,可对于朱棣的感情,却坚持不会有半点的退步。 
  他不会去相信什么今生不能在一起,来世再等你之类的鬼话。一场爱情,如同一场生死。如果今生都没有了,哪还有什么来世?所以这一辈子认定了一个人,无论前面是万丈深渊,还是无间地狱,就算是光脚踩在荆棘上,他也要跟他一起走下去。
  “好,很好。”徐仪华怒极反笑,眼泪再流不出来,看着眼前的儿子,只觉得心已经随着他刚才那句话碎成了烟尘粉末,再也拼凑不全。
  心如死灰,说的大概就是现在的自己。
  就算是二十年前,得知朱橚死讯的时候,自己都没有这么绝望过。
  她有三个儿子,朱高炽却是她最为疼爱,倾注心血最多的儿子。可现在,这个儿子就站在自己面前,说他爱上了自己的父亲,说他宁愿死也不会放弃对自己父亲的感情。
  徐仪华突然笑了起来,笑得让朱高炽毛骨悚然。
  “母妃……”朱高炽叫了一声,很是担心的看着她,生怕她下一刻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打他杀他都无所谓,但她若是伤了自己,他该怎么办?
  “炽儿。”徐仪华走上前来,抬起手抚摸他的脸,出口的声音异常的温柔,“你是母妃最疼爱的儿子,母妃怎么舍得杀了你?”
  “母妃……”朱高炽看着她悲绝的眼神,心突然开始凛冽抽痛起来。
  徐仪华继续说道:“更何况,杀了你这个燕王世子,我怎么跟朱家的列祖列宗交代?但要母妃同意你们在一起,那也决计不可能。所以,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母妃,你……”朱高炽话音未落,徐仪华已经猛然一把将他推开,捡起刚才扔在地上的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搁上自己的脖子。
  剑锋凌厉,割裂皮肉,血珠翻滚,顺着她洁白的脖颈滑落到衣衫之上,触目惊心。
  “不!”朱高炽吓得一声尖叫,顾不得身上的伤,朝她冲了过去。
  “站住!”徐仪华举着剑,又加了些力道,将那剑刃划得更深。
  “不,不要!”朱高炽不敢再往前,噗通一声跪下地去,对着徐仪华一阵猛磕。额头撞在地板上,发出砰砰的声响。“母妃,母妃,孩儿求你,求你放下剑,求你,求你!是孩儿错了,是孩儿错了,母妃,母妃……求你,求你,求你……”
  每说一句“求你”额头就往地上重重磕一次,一下一下都直直撞进了徐仪华的心里。可事到如今,她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唯有自己去向九泉之下的朱家祖宗请罪,让他们原谅朱家两个不孝子孙。
  “错了?不,你没有错,你只是爱上一个你不该去爱的人。母妃不怪你,唯愿母妃死后,你能明白母妃的苦心。”徐仪华闭上眼睛,决绝的将那锋利剑刃朝动脉划去。
  “不——”朱高炽凄绝大吼,“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答应你!”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一头狠狠磕到地板之上,呜咽出声,“母妃,我……答应你……答……应……你……”
  利剑落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徐仪华亦如同虚脱一般,踉跄着跌倒。
  朱高炽知她丢下了剑,终于匍匐于冰凉地板之上,失声痛哭。
  那日,他们母子相对哭了很久。仿佛是要借助那汹涌不断的泪水,将他所有的悲痛,所有的伤心,所有的绝望,所有的委屈通通冲刷干净。
  徐仪华早已将玉宇宫所有的侍卫仆人都遣了个干净,没有人得知那天到底发生了何事。只知道从那天开始,一向不怕冷的徐仪华习惯用狐裘围脖将自己的脖子捂个严严实实,而一向身体倍儿棒的世子殿下也因为前些日子夜以继日的守卫北平而劳累过度,大病了一场,待在鎏华院好多天都没有出门。
  朱棣心疼个半死,每天忙完军务,回到王府第一件事,便是到鎏华院看他。可他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去,朱高炽都在床上昏睡,竟然没能跟他说上一句话。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自己转身离开之后,床上的朱高炽便会睁开眼,看着他的背影,在心底一遍遍叫着“父王”。每一声,都如同利刃,在一刀刀凌迟着自己的身心灵魂。
  是的,他在装病。
  徐仪华以死相逼,让他答应以后不会再与朱棣有任何感情纠葛,做到“父行父道,子行子道”。
  她知道徐仪华的刚烈,拿剑划拉脖子的事也绝对不是威胁。如果他敢再跟朱棣纠缠不清,徐仪华一定会死在自己面前。
  他不怪她。毕竟没有一个正常的母亲会容忍自己的儿子和丈夫在一起。他只怪自己,对朱棣食了言。
  他们说过要并肩作战,要开创盛世的。现在,他要一个人走了。
  父王,对不起……
  “砰”一声巨响,将朱高炽的思绪从记忆的洪流中拉回现实,一发烟花从院子中直冲高空,释放出耀眼的火花,照亮了整片天空。
  烟花虽美,但转瞬即逝,刹那的绚烂之后,空余满目的苍凉。如同他们的爱情。
  紧接着又是几发烟花冲入漆黑天际,燕王府上空被一片五光十色的光影笼罩。
  “好漂亮,二哥,再来几个!”
  “去屋里,把准备好的鞭炮拿出来。”
  朱高燧屁颠颠的转身朝屋里冲,正好看到朱高炽站在走廊上,忙对他叫道:“大哥,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过来跟我们一起玩!”
  原本玩得开心的将士们听到他的声音都把目光转到了他的身上,沐昂三保对望一眼,交换一个眼神儿,下一刻径直就朝他冲了过来,一左一右将他抬起,往院子里跑,直接将他丢到了人堆里。
  “殿下来了,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啊!”
  “哦哦哦哦……”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叫喊。
  “你们这群没良心的家伙,本殿下平日待你们不薄……”朱高炽话音未落,一个雪球就直直的朝自己砸了过来。还好他躲得快,赶紧将身子一蹲,那雪球便狠狠的砸到了身后的朱能脸上。
  “兔崽子,连我都敢砸,你不想混了!”朱能发出一声爆喝,抓起地上的雪飞快揉成雪球,朝对面的观童砸去。
  “不是我……唔!”观童被砸了个正着,忙抓了把雪,转身砸向另外一名将士,“臭小子,你敢陷害我!”
  一时间,人群涌动,雪球乱飞。
  朱高炽摇摇头,正要明哲保身,退出站圈,可刚一转身,一个雪球就不偏不倚的砸到了自己脸上。
  “朱,高,煦!”
  一声怒吼石破天惊,朱高煦吓得连滚带爬转身就跑。可朱高炽哪会给他这个机会,三两下冲上前抓住他,抓起雪就要往他脖子里塞。
  “啊啊啊啊!”朱高煦发出杀猪般的大叫,“大哥饶命,大哥饶命,父王救我!”
  正在烤火的朱棣突然听到朱高煦的求救,转过身来,正好撞上朱高炽看过来的眼睛。
  一时间,山也崩了,地也塌了,时间也静止了。两人就这么在若干将士面前,怔怔的呆住了。
  好在大家雪仗打得正爽,没人注意到他们。
  朱高煦趁此机会挣脱朱高炽的钳制,一溜烟儿跑了个没影儿。
  朱棣起身朝他走了过去,朱高炽有点慌神,手中的雪沫撒了一地。
  可他这一瞬的慌神,却没能逃过朱棣犀利的双眼。只是他不明白,看到自己,他为什么会惊慌?
  朱棣站到他面前,朱高炽本能的朝后退了一步,而这个动作更是让朱棣火冒三丈。但又碍于诸多将士在场,不得发作,只能强压心火,以一个父亲关心的口吻问道:“病好些了吗?”
  朱高炽点点头,不敢去看朱棣的眼睛:“谢谢父王关心,孩儿好多了。”
  朱棣微微蹙了眉头,因为朱高炽的语气实在冷淡得可以。他已经很久没有以这样的口吻一本正经的回答过他的话了。
  怎么病了一场,像换了个人似的?
  正要再开口询问,徐仪华的声音已经从走廊处传了过来:“大家都别玩了,过来吃饺子。”
  两人同时回头看过去,徐仪华手中端着一盆刚煮好的热气腾腾的饺子,从走廊走了下来。在她身后,还有数名嬷嬷丫鬟端着盛满饺子的大木盆儿。
  正在打雪仗的将士们一听有饺子吃,赶紧放下手中的雪球,朝火堆旁跑了过来,把徐仪华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群猴崽子,慢点儿慢点儿。”徐仪华放下饺子盆,挽起袖子,一边给将士们盛饺子,一边吩咐朱高煦去屋里把鞭炮拿出来。
  朱高煦应了一声,转身朝屋里跑,不一会儿便捧出一长串火红的大鞭炮。
  徐仪华朝他们看过来,喜笑颜开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异样:“朱老四,过来点鞭炮过年了!”
  朱棣乐呵呵的走过去,接过朱高燧递上来的火折子,点燃鞭炮,顿时炮竹声声,响彻云霄,硝烟弥漫,模糊了朱高炽的视线。
  朱高燧年纪最幼,被鞭炮声吓得直往朱棣怀里钻;朱高煦很是鄙视的在对高燧做着鬼脸;徐仪华在朱高煦脑门儿上拍了一下;朱能在偷吃饺子,被张玉拎着耳朵教训;马三保跟观童不知道在说什么,笑得很大声;站在最后面的沐昂飞快的在旁边的沐晟脸上亲了一下,然后看到沐晟满脸通红的囧样,笑弯了腰……
  鞭炮声震耳欲聋,辞旧迎新的喜悦,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所有的将士,所有的仆人侍卫都笑得很开心。唯独朱高炽,站在朱棣看不到的位置,注视着他的脸,将所有的痛楚一个人咽下。
  父王,我错了。原来,生不如死也并不可怕。孩儿最怕的,是再也见不到你的笑颜。
  如果活着,可以就这样一直看着你,守着你,爱着你,念着你,即使生不如死,又有什么关系呢?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可怜的炽儿,我写他给徐仪华磕头,哭着说“我答应你”那段竟然写哭了……NND我的泪点真是太低了。

  第八十章、兵临济南

  年关一过,很快便到了三月。
  朱棣很忙,忙着对付李景隆,忙着对付朝廷,忙着加强城防,忙着练兵布阵,忙着补给粮草,忙着打造兵器,忙着视察军务,忙着准备开春后的大战。
  朱高炽以为他这么忙,应该不会再有时间想起他这个儿子,于是他可以心安理得的待在鎏华院,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睡大头觉。什么战争,什么靖难,什么皇位,通通让他们见鬼去。
  忘记是哪位神人说过一句话:时间是治疗伤痛的最好良药。
  如果有机会,他真的很想问问那位神人,要是心中那个人三天两头在你面前晃,让你不去看不去想都不行,那估计得多长时间才能够抚平心中的伤痛?
  朱高炽有时候真的很想抓狂,因为他家那个据说很忙的老爹最近跑鎏华院的次数比他前面三十多年加起来的总和还多,他怎么躲都躲不掉。
  “炽儿,过年了,父王专程让南绣坊给你做了几件袍子,你来试试合不合身。”
  “不用试了,合身。”
  “……”
  “炽儿,今天过元宵,父王带你去看花灯吧。”
  “孩儿腿疾犯了,去不了。”
  “……”
  “炽儿,岚湖的冰化了,父王带你去钓鱼?”
  “父王还是想想怎么钓李景隆那条大鱼吧。”
  “……”
  “炽儿,今天天气不错,你老待在屋里对腿疾也不好,父王带你出去晒晒太阳?”
  “云舒天天陪孩儿在院子里晒太阳。”
  “……”
  “炽儿,东山的桃花开了,父王带你……”
  “我花粉过敏。”
  “……”
  “炽儿,开春的大战至少得四月份才好打,但父王又不想让李景隆安心练兵,给父王想想办法吧。”
  “年前攻打大同那法子再试试。”
  “李景隆又不是傻子,被我们玩了一次,还会上当?”
  “这次派人攻打定州,那里防守弱。如果他不上当,正好把定州吃了,我们不费吹灰之力白得一座城。”
  “好主意,那你跟父王一起去吧。”
  “杀鸡还用牛刀?”
  “……”
  “炽儿,李景隆那小子真没去,定州破了。”
  “恭喜父王。”
  “这都是你的功劳,说吧,要什么奖励?”
  “随便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
  “那你以后没事别往鎏华院跑了。”
  “……”
  朱棣再次被赶出了鎏华院,而且经过这次,他估计也看出来自家那宝贝儿子是真的不想见到他,所以连续好多天都没再来。
  于是,朱高炽的耳根子终于得以清净。
  可清净了,心中那痛却愈发清晰。
  寒星闪烁,新月如钩。风起,一枕黄粱梦。
  朱高炽靠在书房临窗的太师椅上,浑浑噩噩睡了过去。手中一纸书笺飘然落下,被风吹到门边。
  张云舒推门踏进来的时候,正好踩到那张纸上。
  扶着门框,艰难的蹲□去,将那纸笺拾起来,见上面写了两句诗:
  “大风响,鲜衣装,跃马扬鞭指四方。卧南窗,对西江,与子同袍马玄黄。”
  “与子同袍……马玄黄……”张云舒将那诗句,翻来覆去念了很多遍,才摇缓缓朝窗边走了过去。
  明明是想跟他一起跃马扬鞭,并肩作战的,为什么又要一再的拒他于千里之外呢?
  朱高炽睡得很不安稳,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头深锁,嘴里还喃喃呓语。
  走得近了,才听清他念的是“父王”。
  张云舒叹了口气,从旁边拿过厚厚的披风盖在他的身上,掖好了正要起身,却没想到被朱高炽拉住了手:“父王,别走……”
  “殿下?”张云舒一愣,想要将手抽出来,却奈何他的手捏得死紧,竟是一点儿也不愿放松。
  云舒无奈,可自己大着个肚子也不能保持弯腰的姿势站太久,只能用另外一只手,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掰到第三根的时候,朱高炽醒了。见到面前的张云舒,吓了一跳,忙将手放开坐直身子:“你怎么来了?”
  张云舒直起身,温和笑笑,一手撑着后腰,一手扶着隆起的肚子,轻声说道:“睡不着,出来走走。看到书房灯还亮着,就过来看看。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祁安呢?”
  “我让他再去弄个火盆过来,去了半天,也不知道跑哪偷懒去了。”朱高炽伸了个懒腰,捶了捶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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