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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明(明穿父子)-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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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仪华道了声“多谢”,跳上船去。
  由于动静儿太大,船摇晃了下,她一个重心不稳眼看就要朝水里栽去。
  少年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儿,稍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带到了怀里。
  两人的身体贴到一起,徐仪华的脸刷的一下变得绯红,手忙脚乱的往后退,又差点儿一脚踩漏掉进水里。
  少年再次将他拽住,拉了回来:“更深雾重,船头有些湿滑,公子要小心。”
  徐仪华有点尴尬的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说了声“谢谢”,转身弯腰进了船舱。
  少年看了看自己的手,微愣了片刻,笑笑摇摇头,跟着进了船舱坐下。
  两人相互寒暄了几句,那少年突然问了句:“还不知道公子如何称呼?”
  “我姓徐,名……”说道自己名字的时候,徐仪华的声音戛然而止,想着自己的名号在京城也算得上是“鼎鼎有名”,万一被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泄漏了行踪,那自己的逃婚计划就泡汤了,所以想了想,还是改了口,“单名一个华字。兄台呢?”
  “徐华么?”少年点点头,“在下姓周,单名橚。”
  “周,橚。”徐仪华第一*次对某个男子的名字产生了兴趣,这两个字一直辗转在她的唇舌之间,念了好久。直到很久很久后,她才发现自己早在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已经将这两个字刻在了心里。
  后来聊天才知道周橚跟自己一样,是因为家里让他娶亲,而他不愿意,所以才趁夜逃婚。
  徐仪华那时候就在想,也许这才叫缘分?因为同一个理由,从不同的方向出发,然后在某个地方不期而遇。
  百年修得同船渡……原来,是真的。
  两人不知为什么突然安静下来,船家摇橹划开水面的声音轻缓而柔美,层层涟漪将天上明亮的月色荡漾出动人心弦的波纹。
  看着靠在舱壁上渐渐沉入梦乡的徐仪华,周橚起身从包袱里拿出一件斗篷替她盖上,然后了无睡意的走出了船舱。
  “公子,还没睡呢?”船家见他出来,忙出声询问。
  “嗯,睡不着。我们出城了么?”
  “早就出城了。公子还是进船舱歇息会儿吧,天快亮了。”
  周橚没有说话,也没有进去,而是站在船头看着东方那泛起鱼肚白的天空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
  半晌之后他说:“船家,能调个头么?我想,我该回去一趟。”
  徐仪华永远也不会想到自己一觉醒来竟然又回到了应天,也不会想到自己的老爹正带着一大帮下属气势汹汹的朝码头而来,更不会想到在见到周橚之后,老爹竟然大惊失色跪倒在地,大呼“周王殿下”。
  徐仪华像是被人点了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看到周橚的嘴在动,但她听不到他说些什么,也或者,她根本不愿意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声音。
  他是周王,是当今皇帝的第五子,是圣旨中让自己嫁的人。
  如果在前一天,她知道自己要嫁的是这个人,也许她会欣然接受。可是,明明……她才在昨天晚上,将自己的心许给了一个叫“周橚”的人,只一觉醒来,他便告诉他,那个男人不存在。
  昨夜秦淮河边的船是自己的梦么?抑或,自己现在还在梦中?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将军府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口回绝了与周王的婚事。明明是喜欢那个少年的,不是么?
  可她却固执的认为,周王不是周橚。她不想嫁进皇宫,让那华丽的牢笼绑缚自己一辈子。她想嫁的,是那个在月下的船头,只一眼便掠去了她所有呼吸的少年,那个华服翩然,浅笑流苏,温润如玉却有着强健臂弯的周橚。
  女儿回来之后,徐达的烦恼又来了。倒不是因为徐仪华三天两头又出去给他惹祸,而是从来没消停过的徐仪华竟然会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待在家里研读诗书,写字作画,再也没出去捣过乱。
  虽然徐仪华什么也没说,但徐达知道她不高兴。但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他这个大老粗根本没有办法安慰女儿。
  朱橚派人来提了很多次亲,但都被徐仪华给挡了回去。大概是实在耐不住性子,终于亲自上门来了。
  徐仪华还是一如既往的拒绝,谁来都一样,别说是朱橚,就是朱元璋来了,估计她也会闭门不见。
  朱橚也不急,问她要怎么样才肯成亲。
  徐仪华便跟他说:“如果你能像我父亲一样征战沙场,建功立业,我便和你成亲。”
  朱橚只说了一个字:“好。”然后转身离开了将军府。
  这一年,他们都才十四岁。
  朱橚其实不喜欢战场,小的时候,父亲总是打仗,受伤的人太多,流离失所的也太多。所以他喜欢花草,喜欢研究药理,因为可以救治那些受伤的人。练武对他来说只是强身健体,他并没有打算以自己的武艺上阵杀敌。
  可是,为了徐仪华一句话,他愿意放弃手中的药学医书,披上战甲,冲杀于乱军之中。
  朱家的孩子,生于乱世,对战场并不陌生。而且,他们身上流着的,是朱元璋的血,所以天生就有一股驾驭战场的凌厉气势。短短两年,朱橚在战场上的勇猛睿智已经满朝皆知。
  从战场凯旋回朝的那一天,正好是他跟徐仪华的生辰。
  大军从正德门进入应天,欢天喜地前来迎接的百姓将整座皇城挤了个水泄不通。
  可尽管如此,骑在马上的朱橚还是于万千人中,一眼便看到了两年来自己魂牵梦萦的那抹笑容。

  番外二、天意弄人

  徐家大小姐仪华才貌出众,端庄贤德,与周王殿下情投意合,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皇上亲自下旨替他们订亲,然后让皇后亲自找僧录司高僧选定了三月后的一个黄道吉日行嫁娶之礼,羡煞了应天一众待字闺中的小姐丫头们。
  可谁也没有料到,就在他们订亲后第三天,被朱元璋赶出大明了土的北元军趁大将傅友德率军回朝之时再次卷土重来,偷袭北方重镇,已连续占领了北方好几个城镇。
  朱元璋怒不可遏,决定派大军将北元军队一举歼灭。
  四子朱棣主动请缨,愿率军亲征,并力荐五弟朱橚跟随自己一起上阵。
  此时的朱棣虽然才刚满十七,但已经跟着大将军沐英征战沙场三年。朱元璋觉得也是时候让自己的儿子们率领军队了。毕竟,朝中的大将总有不在的一天,以后这大明江山要倚靠的,还是自己的儿子们。
  所以他同意了朱棣的请缨,并任自己的五子朱橚为副将,两人各带五万人马,直奔北蒙。
  这一次,朱元璋没有让一个老将出马。马皇后心疼儿子,担心他们年纪轻,思虑不周会打败仗回来。
  但朱元璋说“汉代名将霍去病十六岁为将,十八岁为帅,十九岁已经统领三军,让匈奴人闻风丧胆。不让他们去历练,他们永远不会成长。以后这座江山,交到他们手里,朕不放心。”更重要的是,如果自己的儿子们能够代替朝中大将,那么,朱家的天下才能够坐得安稳。
  马皇后无言以对,只能祈祷两个儿子平安归来。
  大漠孤烟,落日长河。残阳余晖如同鲜血侵染,大地一片猩红。
  遥远的地平线尽头,传来轰隆的马蹄声,震颤地表的动静惊起枯树上几只通体漆黑的黯噱鸟扑腾着翅膀朝远处飞离。
  数万人的军队渐渐出现在地平线上,越来越清晰,仰起阵阵尘埃铺天盖地在北方辽阔的苍原之上由远及近而来。
  军队行到此处,骑在最前面的年轻将军勒紧马缰,眉头深锁,目之所及,竟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旗帜辎重散落四处,浓重的血腥及硝烟味在冷冽北风之中怎么也挥散不去,方圆数里见不到一个还活着的身影。
  身边的副将一声叹息:“王爷,我们来晚了,周王殿下……”
  朱棣回头瞪他一眼,那副将便生生的止住了未出口的话。
  众人一阵沉默,半晌之后另一位副将才小心翼翼的再次开口:“王爷,看这形势,周王殿下是在这里遇到元兵的伏击了。”
  “找。”朱棣沉默片刻,坚定的吐出一个字。
  “什么?”副将均不解。
  “本王说找。全部下马去找。只要没见到周王的尸体,本王都不不会相信他们全军覆没了。”说完话,朱棣率先跳下马,疯狂的冲到满是尸身的战场之中。
  诸位将士见状,也纷纷下马,在战场中寻找周王的身影。
  正当他们全神贯注翻找着那些满是血污的尸体时,远处又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马蹄声。
  朱棣感觉事态不妙,忙让将士们停下寻找的动作,严阵以待。
  少顷,另一队人马夹裹着满目黄沙出现在朱棣面前,那熟悉的“明”字旗帜随着马儿的奔跑在风中猎猎作响。
  朱棣拍拍手:“大家别慌,这才是周王的人马。”
  那队人马渐渐放缓速度,停在朱棣面前。
  周王朱橚从马上跳下来,朝他奔去。
  朱棣伸开双臂将朱橚抱了个满怀,随即没好气的给了他胸膛一拳,指着满地将士的尸身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言难尽,晚些再跟四哥详述。”朱橚叹口气,“天色已不早了,往西二十里外有处山坳,四面环山,易守难攻,咱们先到那去扎营。”
  朱棣点点头,转身上马,跟朱橚一起策马朝西边而去。
  待大军到达二十里外的山坳扎营砌灶,安顿下来已经是深夜子时。
  主帐之中,朱棣眉头深锁。
  油灯如豆,照得帐内有些昏暗,呼呼的北风从营帐的没有捂得严实的缝隙吹进来,光线更加明明灭灭。
  “四哥,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何骁只领五千兵马妄图绕过牛斗山去包抄元军,是我太低估元军的实力,白白牺牲了五千将士的性命……”
  朱棣拍拍他的肩:“别太自责了,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谁也不会料到敌人会从何而来。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切不可太过轻敌。”
  朱橚受教的点点头说了声“我知道了”,抬起头来的时候见到朱棣依然眉头紧皱,心里不禁有些难过。
  这次北征,是父王第一次让四哥担当主帅,可他却没有想到,才刚出师不到半月,自己便打了个大败仗。自己受处罚也就罢了,可父王本来就对四哥诸多不满,这次好不容易让他领军作战,他实在是不想四哥因为自己而受到父王的责难。
  “好了。你下去休息吧。”朱棣说完低下头,继续研究着面前的羊皮地图。
  朱橚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朱棣。
  朱棣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来看着他:“怎么了?”
  朱橚叫了声“四哥”,顿了顿,才缓缓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朱棣笑开:“你我兄弟,有什么对不起的。快去休息吧。”
  “我睡不着。”五千将士的生命啊,他哪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安然入睡呢?
  朱棣愣了愣,随即叹了口气,收起羊皮地图,绕过桌台走到他面前:“走,四哥带你出去吹吹风。”
  朱橚也不反对,跟在朱棣身后走出了主帐。
  十月的北蒙,已经进入了初冬。干冷的空气清冽而凛然,一出帐便可以听到风从四面八方横扫而来的声音。
  朱棣带他攀爬上离营帐五百米外的一处山坡,一屁股坐下来,看着眼下大片的营地,问道:“很难过么?”
  “嗯?”朱橚坐在他身边,不知道他为何突然由此一问。
  朱棣回过头:“就算是已经经历了两年战场的磨砺,见惯了战场的血腥残酷,可因为自己的指挥失当而造成数千将士的牺牲,很难过吧?”
  朱橚闻言一声苦笑:“什么都瞒不过四哥。”
  “呵。”朱棣摇摇头,“因为四哥也曾经跟你一样。”
  “四哥也有指挥失当的时候?”他还以为他这个长胜将军是从来不会出现错误的呢。
  朱棣笑笑:“当然有,你四哥我又不是神仙。三年前跟沐将军第一次北征,因为对北方地形不熟,判断失误,造成两万大军的惨败,后来若不是沐将军及时赶到,你现在就见不到四哥了。”
  朱橚皱起眉头,这两年跟在傅将军身边征战沙场,深知战争的残酷和惨烈,他能想象得到当时的惊心动魄:“那时四哥也很难过吧?”
  朱棣点头继续说道:“不只是难过,两万大军伤亡了一大半,真是连杀死自己谢罪的心都有。可后来沐将军告诉我‘你今天只牺牲了两万将士,就失去斗志,那么明天,你会失去所有’。是他这句话让我茅塞顿开,在以后的每一次战役之前都会认真分析,慎做决定。因为我知道,活着的将士才是作为主将最重的责任,他们还等着我带他们平安回去。”
  朱橚动了动唇角,没有出声。
  朱棣没再开口,他知道朱橚是个聪明人,他会想明白的。
  半晌之后,朱橚像是终于想通了般,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作势要往山下走:“四哥说得没错,仪华还等着我平安回去娶她呢。回营睡觉。”
  “你小子就这点儿出息。”朱棣真想一脚踹他下去,他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他说的是将士,不是女人。
  朱橚听到他的声音回过头来一脸鄙视:“没有未婚妻的人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朱棣摇摇头,跟着起身一起回营。
  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会遇到极其恶劣的天气。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因为没有料到北方天气变化如此迅猛,出征之前根本没有带够十万将士的冬衣被服,光是在夜里冻死的就数以千计。
  朱棣一边派人将八百里加急文书送往京城,一边着心腹将士在临近的北平、朔州、承德等大的城镇调集被服,调派军队。但依然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再加上元军长年在关外行动,对当地的气候地形都非常熟悉,估计也正是这个原因,所以才选在冬季偷袭。眼看明军士气不振,元军便趁此机会连连发起进攻。苦战数日,明军伤亡惨重。
  为了不被困在一个地方等死,朱棣命朱橚带着五千精兵突围,前去接应前来支援的韩成将军,而自己则带领剩下的将士奋起顽抗,希望能够等到援军的到来。
  朱橚身负重任领命突围而去,鹅毛般的大雪密密匝匝,遮天蔽日,五千精兵只能倚靠指南车在茫茫雪原之中前行。
  可人算不如天算,朱橚怎么也没想到那指南车早已被潜伏在军中的细作动了手脚,这一去,竟是将他带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两个时辰之后,满身血污的兵卫跌跌撞撞跑回来求援,朱棣才得知朱橚的五千精兵在苍茫雪原之中走错了方向,中了元军的伏击。
  朱棣在手下心腹大将的掩护之下,带领数千将士赶到朱橚被伏击的地点,再一次的,看到满目尸横遍野。这一次,再也不是朱橚的先遣部队,而实实在在就是朱橚跟他那五千精兵。
  刀剑碰撞,将士厮杀的声音从旁边的山崖传来,朱棣心中大喜,知道五千精兵还未全军覆没,立刻率军朝山崖奔去。
  朱橚深受重伤,在数十名精兵的掩护之下节节败退,身边的精兵一个个倒下,到最后只剩下自己一人。而自己苦战多时,也早已经筋疲力尽。
  难道……真的就要葬身此地了么?
  可是……他答应了仪华,要驰骋沙场,建功立业;他答应了仪华,这一仗打完,就回去娶她;他答应了仪华,待他们成亲之后,会带她离开皇宫;他还答应了仪华,要在他们的屋子周围种满争奇斗艳的鲜花……
  他还什么都没做到,他不能死!
  原本已经单膝跪倒在地的朱橚将剑插入地面,撑着身子艰难的站起身来,看着面前数千元军再次扬起手中长剑。
  那些原本以为这个身中数箭,重伤不治的人再也站不起来,所以一时间都怔愣的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行动。
  震耳欲聋的厮杀声突兀的响起,元军的惨叫声接二连三的传来,跟朱橚对峙的元军听到同伴的叫声知道大事不好,忙放弃了面前这个已经对他们造不成威胁的人,转身投入到新的战斗之中。
  看着下面黑压压厮杀的人群,朱橚露出一抹放心的微笑。
  四哥,你终于来了……
  “他是朱元璋的儿子,不能让他活着!”
  混乱中,北元军突然传出一阵怒吼。
  紧接着,一支利箭不知从何方呼啸而来,朱橚已无力躲闪。垂下头,看那箭矢正中自己的心脏。
  朱橚身形不稳,朝后退了两步,脚下一滑,竟然踩了个空。
  才发现,身后竟是一道悬空的断崖。
  “不——”厮杀着一路向上赶来的朱棣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挥剑杀出一条血路,朝朱橚奋力冲了过去。
  “四哥……照顾仪华……”
  朱橚悲怆的声音在断崖之上久久回荡,但朱棣伸出的手却捞了个空。
  “老五!”朱棣趴在断崖边上,手指抠进被冻得异常坚硬的泥土,任凭自己叫哑了喉咙,也换不回朱橚的一句回应。
  这大概是朱棣出征以来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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