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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他，死有余辜……”白芷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能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她漠然地伏在云宿胸前，心里想着，总有一日，她要报了今日的血海深仇！

第一百三十二章　花神的踪影（2）

　　　　入夜，云莞还在水镜前面，不停地一次次去探究。浅灰色的神识在她发间浮动，云莞丝毫不曾察觉。只是莫名的，她觉得十分困倦了。虽说长时间催动水镜需要耗费许多灵力，但从未有过如此疲惫的感觉。直到最后，云莞实在撑不住了，伏在石桌上昏昏沉沉地入睡。

　　　　丝带般的神识自然地从云莞发间滑落，轻巧地落在地上，渐渐幻化成知浅的模样。不过，这只是个幻象，透明虚幻。她走到水镜面前，仔细端详。水镜便是一汪由青石盛着的池水，源源不绝地向外涌现，如同六界中的其他泉眼一样。不过，这里的祥瑞之气的确旺盛，又预示着它的与众不同。“知浅”学着云莞的样子，轻声念着口诀

　　　　“镜花水月，六界皆现，开！”

　　　　话音刚落，水镜向外冒出的水泡愈发多了起来，好似那小小一汪池水沸腾了起来。不多时，池水自动向两侧分开，中间渐渐变得像明镜一般，光华剔透，期间飞速地闪过六界之景，芸芸众生之像。神识附着在云莞发间时，看到云莞念完口诀，打开水镜后，便将脸颊浸入其中。“知浅”并不晓得这是什么原理，也未见云莞拿出来过任何同梓芜有关的事物。难道，这水镜可以参透人心，直接照应出心之所向？

　　　　迟疑了片刻，“知浅”还是学着云莞的样子，探头下去。池水微凉，即便只是一丝神识，亦可感觉到这里的灵力充沛。脸颊一接触到水镜，六界之景立时涌现上来。每一个生灵的景象，都像潮水一样涌来，起起伏伏，又转瞬即逝。

　　　　魔界重紫殿，知浅闭着眼睛，却能“看到”自己的神识正在经历的一切。当众生闪过之后，水镜中的景象停留在人界帝都之中，知浅的心莫名地狂跳起来！云莞最终看到的，也是人界之景，却总是匆匆闪过，让她无法判断到底是何处。而知浅的神力本就无比强大，她思念梓芜的心也比云莞来的更加迫切。所以，知浅能看到的景象，比云莞更加直接。

　　　　人界帝都之内，有一座大宅子，看起来是个富贵人家。一个年轻的夫人大腹便便，神情痛苦，应该是要临盆了。几个侍女打扮的女子扶着她，匆匆往屋内走去，另有四五个粗使婆子，跟在后面端着铜盆和干净帕子。知浅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一切，心想，莫不是梓芜的命魂钻进了这妇人的肚子里，借由这凡人之躯降临在世？可是，神仙明明没有轮回，这个说法似乎行不通。但若这个即将诞生的孩子不是梓芜，为何偏偏要她看到这一幕呢？

　　　　知浅陷入了自己的沉思，无法自拔。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她的思绪，将知浅再次拽回水镜之像当中。一个老妇用明蓝色的襁褓包着婴儿，满脸喜色地走到外间，立时有一高大的男子迎了上来。看着这一屋子人喜滋滋的模样，想来这孩子应该是个男孩儿了。知浅努力想要看清孩子的面容，却总也看不到！正在她着急万分的时候，一边昏睡的云莞动了动，似乎是要醒了。

　　　　水镜晃了晃，突然没了任何影像。神识重又变回透明的丝带模样，只不过没有再回到云莞发间，而是急速离开了瑶池之底。

　　　　云莞看着水镜，突然间心声莫名之感。刚才迷迷糊糊睡过去时，总觉得好像有人在这里，打开过水镜。可是，四周明明连个人影都没有，莫不是她出现了幻觉？

　　　　神识飘飞如风，无影无形，转瞬飘到了遂心殿。云宿已经离开了，独留白芷一人在内殿，周围也无任何人留守。这是白芷的意思，此刻她只想自己安静地待着。因为白芪已死的消息，对她的打击太大。可偏偏，她还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伤心。这样的感觉委实太过难受，白芷想要流泪，又硬生生将泪水憋回去，一遍一遍饱尝这种痛苦滋味。

　　　　原本来天宫，委身于云宿，也想通过一己之力，护花界周全。可是不曾料到，她根本没能保护花界，就连哥哥，也因守卫故园而牺牲了！花海被焚，花界子民死伤惨重，白芷根本都不敢去想那个场面！她曾自以为的保护，竟然如此可笑，可笑地一文不值！

　　　　她白芷，再也没有哥哥了。主上走了，哥哥也走了，朱碧虽在，却也不只是从前的朱碧了。苍茫天地之间，再无一个亲人挚友。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坚持多久。白芷此时只能抱紧自己，任凭寂寞慢慢将她吞噬。

　　　　“白芷。”

　　　　空旷的殿内，传来一个清凌凌的女声。白芷吓了一跳！抬头去看，却发现神识不知何时回来，变成知浅的样子，站在床边。

　　　　“神尊……”白芷疑惑，“您不是应该在瑶池之底，设法去看水镜的吗？”

　　　　“看过了。”知浅的神识回答。她看着白芷，发觉有些异样，于是先问，“你怎么了，看起来很不好的样子，可是有什么事吗？”

　　　　白芷眼下不敢说出云宿攻打天界之事，只能搪塞：“无、无事……”说着，她急忙岔开话题，问，“刚刚神尊说看过水镜了，可有发现什么端倪？”

　　　　知浅点头：“我来就是要和你说明此事。”说着，她将自己在水镜中看到的景象，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白芷，并说出自己的疑惑。

　　　　“我猜想，水镜的奇妙之处，就是让人看到自己内心最渴望看到的。因为云莞并未拿出任何和梓芜有关的东西，我也不曾。我只是学着云莞的样子，探头去看，然后就看到了那妇人生产的一幕。莫非，梓芜就是那个被生下的孩子？”

　　　　白芷的心里也是一阵激动：“很有可能，不然水镜又为何让神尊看到那一幕？只是，主上不入轮回。若那孩子当真是他，也不知是因何故？”

　　　　“不知道。”知浅摇头。她自认活的年岁足够长久，知道的事情也足够多，可一时半刻也想不通。不过，还有一个更直接的法子，在她脑海中形成，于是知浅说道，“我已经决定，即刻动身去往人界，亲自去探探虚实。我去人界帝都，寻到那户人家，也许就能知道那孩子到底是不是梓芜了！如果不是他，兴许也是同梓芜有些关联的。是与不是，我都得去看看。而且，我需得前去掩盖那一处的气息，免得此处也被云莞找到！”

第一百三十三章　花神的影踪（3）

　　　　人界大周朝帝都四方城。

　　　　大周是人界目前实力最为强盛、版图也最大的国家，物资富足，帝都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四方城面积颇大，热闹非凡。整个城市被分为三块区域：皇宫禁城、富豪贵胄区歌城、商业平民区清城。整个四方城的构造像是一个圆，皇宫为圆心，歌城围绕在皇宫四周，而清城分布在最外围。

　　　　知浅甫一踏入四方城城内，就被其中的繁华热闹吸引了，颇有些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架势。自城外而来的人，入城毕竟清城，渐渐向内走去，才能去往其他区域。清城中生活着形形色色的百姓，还有各种商贩，最为热闹。这里车水马龙，来往的人络绎不绝，天南海北地汇聚一处。人界在六界当中，所占的面积最大，人口也最多。相较高高在上的天界和深居地底的魔族来说，这里更加生机勃勃。

　　　　知浅努力回忆着自己在水镜中看到的景象，那户诞下男婴的人家住在一座气派的大宅子里，应该非富即贵。不过，她对人界的都城并不熟识，也不知道去何处寻找那座宅子。就目前她所处的位置，放眼望去也没见到深宅大院的影子。

　　　　知浅只能寻求路边卖胭脂水粉的小商贩，尽量客气地问：“小哥，我想打听打听，这里何处有气势恢宏的大宅子？”

　　　　小贩上下打量了知浅一会，只见面前的女子素衣素颜，黑发披散，通身上下无一点装扮，却无端让人觉得贵气逼人。加之她的长相实在很美，比他前些日子见过的花魁还要美，让他不禁心生好感。于是小贩答道：“姑娘要去的地方应该是歌城吧！那里是四方城的富人区，富贵人家都住在歌城，有的是又大又气派的宅子！咱们清城区里住的，都是些普通老百姓，没啥身份地位，住的都一样，姑娘在这里是找不到的。”

　　　　“原来如此。”知浅这才弄清楚，难怪她来回走了几圈，也没看到像样的住家。

　　　　小贩又道：“姑娘要找的是哪户人家，可有拜帖？”

　　　　知浅一愣：“拜帖？”

　　　　她心底蓦然浮现出自己第一次去花界时，被困在花海结界之外，绯月一本正经地让她出示拜帖，不然不予通行。

　　　　小贩见知浅神思缥缈，便同她解释：“歌城中居住的，大都是达官显贵。歌城与清城相交之处，也有官兵把守。姑娘若是贸然前去，定然会被阻拦。就算您能进得去歌城，那里的各处府邸也都有家丁把门，轻易不会让外人进去的。”

　　　　知浅这才明白小贩的意思，不过是怕她被人阻拦。只是，这六界之中能拦住她的人，早已销声匿迹、无处寻踪了。于是她笑了笑：“多谢小哥提醒。”

　　　　说罢，知浅径直离开，朝着歌城的方向走去。唯留那小贩愣在当场，被她刚刚不经意间绽放的笑容迷得神魂颠倒！

　　　　知浅一路朝着城中的方向走去，一直走到有侍卫把守的地方，她便可以确定自己已经在歌城外围了。为了避免麻烦，知浅使了个障眼法，轻轻松松就穿过了守卫，顺利进入歌城。只不过，入目是一座座宏伟的宅院，还有许多外观都是极其相似的，知浅一时找不清到底哪一座才是水镜中显示的。

　　　　这么多宅子，若是一户一户搜索完，还不知要到何时。再者说，知浅根本不知道那孩子的样貌，更加无法下手。就算她能记住那夫人的样貌，可是此时距离看到水镜之景已经过去了一整日。所谓天上一日，地上十年。十年已过，那妇人的容貌知浅怕也认不真切了！

　　　　就在知浅一筹莫展之时，恰有一个仆妇，从不远处的一座宅院中走出来，手挎提篮，似乎是要出门采买东西。知浅立即迎了上去，问道：“大娘，请留步，可否问您一个问题？”

　　　　那仆妇满面探究地看着知浅，并未答话，眼中怀疑之色尽显。

　　　　知浅见状，从袖兜里掏出一个鸽子蛋大小的南珠，塞进仆妇的手里，道：“我想同大娘打听一个人，当然，这问话也要有问话的规矩。”

　　　　仆妇攥着那颗罕见的珠子，心里乐开了花！她在大家主里做事，眼光自然也是有的。这么大一颗珍珠，价值可是不菲，就是她们府中的嫡夫人都没有这等珍品！仆妇立刻对着知浅笑脸相迎，态度扭转极快：“不知道姑娘想问什么？”

　　　　“是这样，”知浅试探着去问，因为她并不知晓自己找的到底是不是梓芜，“十年前，这里哪一户人家生了一个男婴……唔……那孩子应该长得格外好看……大约，还很喜欢侍弄花草。大娘可知道，有没有这样一个男孩？”

　　　　知浅不过按着梓芜的特征来询问，本也没报太大的希望。孰料那仆妇使劲点了点头，道：“姑娘说的是乔家的小公子吧，您认得他？”

　　　　“乔家小公子？”知浅的心突突直跳，她找了五百年，竟然真的让她找到梓芜的下落了吗？

　　　　仆妇接着说道：“是啊，根据姑娘说的，年龄啊相貌啊，应该就是乔家小公子乔陌玉了！这位小公子在帝都很是有名气，相貌比最美丽的女子还要好看！他三岁能文，七岁便博览群书，被誉为百年难得一见的神童。更神奇的是，乔小公子特别喜欢花草。无论什么花草，只要经他之手，都能生长得格外繁茂。甚至一些濒死的花木，只要乔小公子照料，定能转好。歌城的人都说，小公子不是凡人。乔尚书和夫人更是拿他当做宝贝，疼爱地很！”

　　　　知浅认真听着，不禁说道：“原来，你依旧这般完美无缺……”

　　　　仆妇闻言，摇了摇头，颇为惋惜地说：“都说这世间人无完人，倒是一点不假！乔小公子这么优秀，偏生身子骨极差。自打他从娘胎里出来，就是汤药不断地供着。曾有一位方士游历到处，乔尚书请了他给小公子推演。那方士说，小公子魂魄不全，恐怕活不过二十岁呢……”说着，她不禁咋舌，“啧啧，可惜，真是可惜……姑娘……”

　　　　仆妇再抬头时，面前的知浅早已消失不见。她有些讶异地挠挠头，心道这姑娘身法真快，一会儿功夫竟然就走的无影无踪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花神的影踪（4）

　　　　既然已经知道了目的地为何处，想找到乔家的府邸并不是难事。就算没有知浅那般通天的本领，也能轻易找到。因为乔家的大宅子在歌城之内也是数一数二的，十分显眼。

　　　　知浅来到乔府门外，也被那高门大院的恢弘所震慑。据刚刚那仆妇所说，乔家是尚书府邸，倒也的确配得上达官显贵的身份。府邸大门高耸，两个鎏金黄铜的门环在阳光下闪着耀目的光泽。大门正上方悬挂着红木的牌匾，用金漆勾勒书写出“乔府”二字，周边还有象牙、玉石作为点缀。门前一左一右各伫立着一尊石狮，石狮威武气派，口中衔着夜明珠，可镇宅辟邪，夜间也能照亮。

　　　　知浅依旧隐身，通过了守门的家丁和侍卫，进入乔家府邸。高门之后，有一处影壁，中间镶嵌有福寿字吉祥图样。影壁之后是五进的院落，回廊蜿蜒，处处彰显着精巧和奢华。奇花异石、雕梁画栋，随处可见。知浅一路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避免碰到穿梭不停、四处可见的杂役仆妇，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找着。终于在后花园碧水湖畔的一座园子里，看到了一个十来岁的少年。

　　　　少年背对着知浅，正在和一男一女说话。他指了指面前两盆开得极旺盛的花卉，声音仍带有几分青涩：“娘亲的两盆墨菊已经开得很好了，可以着人端回风荷院养着了。”

　　　　女子衣着华丽高贵，面容清丽动人，正是水镜中生产的那位夫人。她保养得当，样貌与十年前没有太多不同。此刻她正浅笑吟吟，一派温柔地说道：“陌玉总有能耐，将花花草草打理地极好！就是府里的花匠都养不好的花草，在陌玉手里总能枝繁叶茂。”

　　　　“能侍弄花草虽是好事，但切莫玩物丧志！”男子接话。他面容刚毅英俊，正义凛然，严肃中又不失对少年的宠爱。

　　　　少年便是乔小公子乔陌玉了。他点点头：“陌玉知晓，请父亲放心！”

　　　　三人又絮絮地聊了一会，男子便携了夫人离开，院中只留下了乔陌玉一人。知浅依旧在暗中观望，此刻看着乔陌玉周身，果然有丝丝蓝色的仙泽溢出！这是梓芜的气息和仙泽，她定然不会认错。只不过，仙泽微弱地很，时明时灭，气息也不稳。也难怪云莞虽然能打开水镜，也很难找到梓芜的踪影了。

　　　　陌玉突然起身，跑进屋内，知浅却不敢跟进去了。从前，她读人界的诗词，有一句写道“近乡情更怯”。那时她还是朱碧，读到这一句的时候，还同月夏打趣，说凡人多是矫情。明明思乡心切，可是到了回家的时候，又踟蹰不前。但此时，梓芜就在眼前，化作了一个十岁的孩童，她却根本不敢去看他的脸。知浅这才知道，心中满怀期许的事情眼看就要实现了，也会莫名激动和恐慌，生怕一切只是梦一场！

　　　　就在知浅犹豫不决之时，乔家小公子又跑了出来，怀中抱了一本书籍。知浅恰好抬头张望，那张熟悉的脸便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虽然那是张少年的脸，稚气未退，还未完全长开。可那眉眼、那口鼻、那神情，完全就是梓芜的模样！举手投足之间便可倾倒众生的风华，唯独他拥有。

　　　　乔陌玉自然是看不到施了障眼法的知浅。他认为院中唯有自己，便坐在青石的圆凳上，认真地翻阅书籍。知浅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眼睛一刻都不能从陌玉身上移开！看着他认真读书的模样，知浅就不禁想起从前在花界，梓芜批阅公文的样子。他的眉头会微微蹙起，时而用笔在公文上写下批注，钩钩画画。陌玉也是，读得无比投入。有感而发时，便在书页的空白处，写着自己的想法。

　　　　知浅的目光渐渐柔和起来。她移动到陌玉的对面坐下，托着腮凝视着他。此刻的陌玉就是梓芜小时候的样子。她从前没有机会见过，此时得命运眷顾，能回过头来看看，也是好的。

　　　　知浅在陌玉对面坐了许久，直到陌玉读完了书，站起来伸了伸懒腰。这时有一个小丫鬟端了茶点走了进来，一看见陌玉便忍不住红了脸颊：“小公子，奴婢给您送点心来了！”

　　　　陌玉微微一笑，指了指青石桌：“有劳锦玉了，就放在这里吧。”

　　　　他这一笑不打紧，名唤锦玉的小丫鬟面色更红，呼吸也急促起来。她匆匆将点心放在桌上，又匆匆福了福身，匆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