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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正武端端正正给林恒奇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说道：“团长，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坚决完成掩护团部撤退的任务。”

　　　　林恒奇立刻给他回礼，说道：“再见。”

　　　　“再见。”

　　　　两个人都明白，这个再见就是永别，在战场上不要说公平不公平，林恒奇选择了李正武，那就是命运，能活下来的，不等于就是懦夫，死去的也不是倒霉蛋，死去的，有战友记在心里，有整个中国的人记在心里，活着的也不是逃跑，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战斗依旧在继续，直到把自己的热血洒进中国的大地，直到不能继续战斗为止，这就是当年抗战的残酷性，即使是死了，也不会让日军的战刀在头顶上挥舞。

　　　　林恒奇走了，带着他的部队撤下去了，李正武看着身边仅有的十二个连排班指挥员说道：“我们一营，只有这一百个弟兄了，我也想能把人留下来，留下来继续抗战，不过，现在没有这种可能了，下午的战斗会更在残酷，我命令，就是拼到最后一个人，也要坚持到天黑，天不黑，就是跑也跑不掉的，只有到了天黑之后，我们才能从这里撤下去，才有可能活下来，你们明白吗？”

　　　　“明白。”十二个人低声吼道。

　　　　李正武做了一个有力的手势，说道：“好，回到阵地上，把我的命令传达到每一个战士的耳朵里，行动。”

　　　　李正武端着望远镜，现在是中午时分，日军都在吃饭，隔着稀稀疏疏的树林，能看到他们端着饭盒在吃饭的情景，能够在身边就是成堆的尸体的地方吃下去饭，也算得上是久经考验的士兵了。

　　　　李正武部队也是好样的，人人抱着必死的决心，不准备活下来了，勇气反而倍增，现实就是这样残酷，杀死一个日本鬼子就够本儿了，多杀一个就是赚着了，那就是胜利，既然没有了活路，临死之前一定要多杀几个敌人。

　　　　打退了日军的七次冲锋，凭着这一百个人的一个营，打退了日军五百个人次的冲锋，李正武看着战友一个个减少，只要是受了伤的，根本不用抬下去了，就是下去了，也是死亡的结局，大部队已经撤走了，医生和后方都转移了，他们是一支被抛弃的孤军，没有后援，没有补给，没有抢救伤员的民工。

　　　　到了下午四点的时候，临近晚上六点的天黑阶段是最难熬的，两个小时，足够敌人发起三次进攻的时间，阵地上到处是呛人的硝烟，到处是混合在泥土里的血迹，随处可见断肢和死亡的士兵，弹壳和散落的子弹也在脚下铺开厚厚的一层，这是一个成熟的战场，仇恨弥漫在空气中，死亡的气息反而被冲淡了。

　　　　李正武对身边的警卫员说道：“传下我的命令，统计一下现在还能跑动的人数，如果敌人再次发起攻击，让战友们把身边的弹药一起打出去，一颗子弹也不能留下来，我们，没有退路了，然后，就上刺刀，拼了。”

　　　　“是。”三名警卫员沿着战壕跑了下去，分别去传达营长的命令。

　　　　果然，十分钟之后，更大规模的冲锋开始了，足足有三百个日军从山脚下发起了冲锋，让李正武欣慰的是，日军的炮击不再进行，可能是一天的时间，打光了他们所有的炮弹，这也是他们这些人还能主持下来的主要原因之一，如果日军还用炮击，他们现在一定守不住阵地。

　　　　激烈的枪声在山坡上响起，李正武端着一挺轻机枪，身体探出工事，向着下面不停地扫射，忽然，他的身体被迎面而来的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击过来，他深深吸了两口气，却发现无论怎么用力，空气都不会进入肺部，渐渐地眼前火星乱冒。

　　　　一个刚刚回来的警卫员抱着他，一声声呼喊：“营长，营长，营长……”

　　　　李正武睁开沉重的眼皮，想笑一笑，却仅仅牵动了一下嘴角，像是说什么，又好像要哭出来，却再也没有任何的表示，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盯着前方的阵地，身体的温度一点点降下来，好不容易啊，完成了自己应该做的使命，只是，心有不甘。

　　　　警卫员哭了出来，叫道：“营长，营长……”

　　　　叽哩哇啦的声音在附近响起，警卫员飞快抹了一把眼泪，能够看清附近的事物了，他拿起了李正武扔下来的机枪，重新换上新的弹夹，对着一群穿着黄军装的人扫射。

　　　　日军尽管觉察到阵地上面的人数不多了，没有想到这些残余部队个个不要命了，虽然只有不到三十个人的阵地，隔着十多米才有一个火力点，拼杀却更加凶猛，手榴弹不停地从战壕后面扔出来，轰轰轰的爆炸声一直绵延到他们再次退下去。

　　　　仅仅用了二十分钟的时间，一营就打退了这次冲锋，可是，阵地上只有九个人了，并且，他们的弹药已经耗尽了，从战壕里还可以还找到散落的子弹，却没有人有那份心思去寻找，都在呼喊摇动身边的每一个战友，希望还有人活着。

　　　　野岛独夫在山下看着山坡上的战斗，厉声问道：“炮弹还有多长时间才能运到？”

　　　　“报告少佐阁下，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很好，我命令，部队原地休息，炮兵准备，半个小时以后发起炮击，今天下午日落之前，一定要把刘家坪拿下来，所有的支那人，统统杀光，一个不留。”

第80章：生日许愿（）　
雷子明得知刘家坪被日军攻破的消息之后，已经是李正武死后的第三天了，消息是白头鹰带过来的，说完了这个消息之后，白头鹰就离开了。

　　　　枝子叹口气说道：“真是没有想到啊，这么快，独立团就没了。”

　　　　雷子明说道：“日军的装备精良，作战勇猛，攻破一个没有天堑可守的刘家坪是早晚的事情，没想到独立团仅仅守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本来想，独立团在刘家坪经营了那么长的时间，还修建了工事，支持一个星期是没问题的，唉，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他们应该撤到一道梁那边去了，那里地势险要，坚持个一年半载的没问题。”

　　　　枝子张了张嘴巴，她还是想让雷子明撤到日本本土那边去，在战争期间，那里毕竟是没有一点战争的地方，尽可以享受阳光和生活的乐趣，可是，枝子是知道雷子明的心结的，那就是文秀的仇恨，新婚妻子被先奸后杀，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都是不能容忍的，何况，在这件事的背后还有国仇家恨呢？

　　　　雷子明的伤势已经好了很多，所谓的好，也只是能拄着双拐走路了，距离恢复还有很长的时间，枝子估计，最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一瘸一拐地走路，要是长时间用到腿部，至少需要三个月的时间，伤筋动骨一百五啊，没半年的疗养治疗，那是不成的，谁也不是那种打不死的小强，再强悍的身体也经不起子弹从上面穿过去，那可是子弹啊，不是被小刀子划破了皮那样简单。

　　　　枝子的心里想的却是，如果刘家坪被打下来，一定还有国军的俘虏，她和雷子明都是国军的人，如果，一旦有人告密，那么，两个人都会很危险。

　　　　她把心里的担心对雷子明说了，雷子明沉默了半晌说道：“就是有人当了俘虏，也不一定会做汉奸的，就是做了汉奸，也不一定会说到我们的事情，就是说到了我们的事情，日军来抓捕，也不会那么快捷的，你放心吧，万一他们来了，老子就跟他们拼了，反正现在的形势那么严峻，死了也就死了，没啥可惜的地方。”

　　　　雷子明的话让枝子很是伤感，呆呆坐在一旁，沉默了下来。

　　　　过了两天之后，枝子忽然变得高兴起来，让雷子明莫名其妙，问道：“你怎么啦？”

　　　　枝子的脸色一红，摇摇头不语，只顾着摆弄宴席，今天，她亲自下厨，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却只有她和雷子明两个人在家里，就连梅子也没通知一声。

　　　　到了吃饭的时间，枝子点起了六只蜡烛，房间里被照得明晃晃的，雷子明皱着眉头说道：“点那么多的蜡烛，真是太浪费了。”

　　　　枝子正想说啥，被他的话噎了回去，想了半天才说道：“一年只有这一次，纵然是浪费也是值得的。”

　　　　“一年一次？”雷子明呆呆看着她，马上恍然大悟，说道：“原来，今天是你的生日啊。”

　　　　“雷君，你真是聪明，猜对了。”

　　　　雷子明感慨地说道：“认识你，也快一年了，真是想不到啊，还能有这样的福气，其实，我觉得吧，如果没有战争，那就完美了。”

　　　　枝子摇摇头说道：“人生，不能单纯生活在假设里面，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既来之则安之，不要怨天尤人的才好，你看，我就是那样随遇而安的性格，没啥了不起的，过了这段日子，我们还是要回到原来的生活轨道上面去。”

　　　　雷子明觉得枝子的话是对的，却跟自己眼下的一切不合拍，起码，现在的一切都是被逼迫的，很无奈的，可是，枝子却把这里的无奈和被迫说的那么轻松，就是不对的，雷子明的知识面狭窄，没啥大见识，对枝子的话也不好反驳。

　　　　枝子见他不语，轻轻推了推他，说道：“难道，你的心里就没啥想法吗？”

　　　　雷子明看着她，说道：“你真的想听听我的想法？”

　　　　枝子的俏脸一红，低声说道：“雷君请说。”

　　　　雷子明把酒杯重重一顿，说道：“我的想法就是，把日本人赶回你们的国家去，除此之外，我一无所求。”

　　　　枝子露出为难的表情说道：“这个问题，好像不是我说了算的。”

　　　　“那就是我说了算，我想拿起枪杆子，打日本人，你不是已经站在我这一边了吗？”

　　　　枝子幽幽叹息说道：“雷君，这辈子，我生是你的人，死也是这里的鬼魂，那是不容置疑的啦。”

　　　　雷子明听到这话，笑了笑，拉着枝子的手指说道：“真不愧是我的好朋友，来，我们干杯。”

　　　　放下酒杯，枝子说道：“在我的家乡，有一个传统，在生日那一天，对着天上的星月，许一个愿望，一定会实现的，以前，我从来没啥愿望，来到了中国之后，不知道这里的大神是不是听我的话。”

　　　　雷子明认真地说道：“天底下的神灵都是一样的，向着好人，惩罚坏人，你是一个好人，神灵一定会听你的话的。”

　　　　“希望是这样的吧。”枝子淡淡一笑，站起来，走到窗户前面，对着外面的星月喃喃自语。

　　　　待她返身回来，雷子明笑道：“你许了愿了？”

　　　　“嗯哪。”枝子的情绪好了很多，放下一块心事一般。

　　　　雷子明好奇地说道：“不知道你许了什么愿望？”

　　　　“你真的想知道？”枝子的语气有点怪，雷子明一时想不到为啥是这个样子的。

　　　　“当然。”

　　　　枝子张了张嘴，脸蛋忽然一红，摇摇头说道：“我不能对你说。”

　　　　“为啥？”雷子明的好奇心顿起。

　　　　枝子叹口气说道：“只因为，我的愿望是不可能会实现的，说了出来，怕你会生气的。”

　　　　“我会生气？你的这个愿望跟我有关？”雷子明追问道。

　　　　枝子点点头说道：“真的跟雷君很有关系的。”

　　　　“你许愿，跟我有啥关系？”雷子明挠了挠头问道。

　　　　“当然是很有关系的啦。”枝子的表情经过短暂的慌乱之后，变得自然了一些，眼睛紧紧盯着雷子明说道。

　　　　他看着枝子，说道：“你不会是，希望我真的去日本吧？”

　　　　“雷君是汉族的英雄，我不会做出让你背叛民族的事情。”枝子很了解他。

　　　　雷子明想了想，还是没想到枝子有啥愿望，其实，人人都有愿望的，只不过，在这样的时候和战争背景之下，愿望太多，反而让人无所适从。

　　　　枝子给他倒满一杯酒说道：“来，今天你陪陪我，让我快乐一点，自从来到中国的土地上之后，没有感觉到一点点的快乐，仿佛是回到了没有文明的野蛮时代，看到的都是杀戮和血腥。”

　　　　雷子明沉声说道：“杀戮，也是来自你的那个民族，我们中国人都是爱好和平的。”

　　　　枝子不屑地冷笑道：“那可不一定，你们的中国现在是弱势的国家，假如变得强大了呢？能不能侵略日本，还真的不好说呢。”

　　　　雷子明对这些带有历史性的问题一点没有预见性，只好说道：“我不侵略你们日本就是了。”

　　　　枝子噗哧一笑，低着头，浅浅一笑，说道：“雷君，你真逗。”

　　　　雷子明看着她可爱的样子，不由得心神一荡，举着酒杯说道：“来，我陪你喝酒，让你喝醉了，就会忘记这个世界上的烦忧。”

　　　　枝子举杯跟他示意了一下，说道：“谢谢，雷君是主动陪我喝酒的第一个人。”

　　　　“你以前都没喝过酒吗？我可不信。”

　　　　“以前喝酒，都是跟家里的人在一起的，算不上什么喝酒，就是，应酬的成分更多一点吧。”枝子的话语里带着深深的遗憾。

　　　　雷子明的心里猛然想到，在中国的战场上，谁死谁活，都是不确定的，如果，枝子有一天死了，怎么办？

　　　　他把脑袋靠近了枝子，说道：“枝子，我真是要谢谢你，没有你，也不会有我的现在。”

　　　　枝子眼波流转，笑盈盈地说道：“好好的，为什么说起了这个？”

　　　　雷子明的嘴角动了动，终归是没把死呀活呀的事情说出来，而是说道：“你有什么未完的心愿，我来替你完成，如果，我还没死的话。”

　　　　枝子很是聪明，听出来了他的话外之音，说道：“我还真是有一个心愿，只怕你不肯帮我。”

　　　　雷子明借着酒劲拍了拍胸脯说道：“你说吧，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怕的，一定帮你完成了心愿。”他以为枝子想家了，要回家看看，现在的斗争形势这么严峻，她要离开就离开吧，抗战是一个遥遥无期的事情，难道还能真的把枝子永远绑缚在中国的这辆破烂不堪的战车上面？

　　　　枝子咬着嘴唇，似笑非笑地说道：“当真？”

　　　　“当真，你说吧，别怕，说出来，心里就舒服多了。”

　　　　“那我可真的说了啊。”

　　　　“说吧，你真的很罗嗦啊。”雷子明的心里有点不耐烦了。

　　　　枝子的眼睛盯着他一字一板地说道：“我，希，望，你，能，把，我，当，妻，子，一，样，对，待。”

第81章：这一夜（）　
枝子的话让雷子明的心跳几乎停止了，他用力甩了甩头，不解地说道：“这个问题，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枝子谦卑的语气只维持了三分钟，马上心情变得很恶劣，大声说道：“怎么想的？你说是怎么想的？你不是学者，你也不是思想家，为什么要想那么多呢？其实，很多的事情都是十分简单的，偏偏，偏偏你想的那么复杂，你要干嘛啊？唵，我问问你，你到底要干嘛啊？”

　　　　枝子的情绪渐渐激动起来，雷子明的心里十分惊讶，心里面却是更加犹豫了，说道：“停停停，你先停一下，我怎么觉得跟不上你的节奏了呢？枝子，你把心里话跟我说一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今天，为什么这么激动？”

　　　　枝子长长叹一口气，说道：“雷君，我的心情，的确是很乱，老实说，你们的抗战，真的是很没有希望的，我，觉得，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的。”

　　　　雷子明深深吸了口气，表情肃穆地说道：“那又怎么样呢？我的战友，就在三天之前，他们死了那么多，现在虽然没有准确的消息，可是，几百个人是有的，他们的家里，还有亲人，有的，甚至还有妻子和孩子，他们也不想死的，但是，避不开啊，只能是这样了，就是明明知道是死，也不能避开啊，那是责任，是义务，就应该那么做了，你，不可能懂得国破家恨的心情的。”

　　　　枝子抱着他，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压低了声音，呜呜呜大哭起来，在雷子明的印象中，枝子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她一向都是很冷静地处理身边的每一件事，想不到，独立团的失败，一下子就把枝子打垮了，她的意志也垮了下来。

　　　　雷子明的心里不是不在乎独立团的失败，只是，他经历的场面太多，早已不把生死放在心上，这样的事情不能深想，想一想死了怎么办，还有亲人怎么办，还有这个世界怎么办，这样想下去，很容易就产生怕死的情绪，如果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相对来说，心理上的压力会少一些，如果是心里有了牵挂的人，真的是舍不得死去的，毕竟，还有跟那个牵挂的人未了的事情，心中总是存在了一份遗憾。

　　　　雷子明明白，枝子的怕死也不是简单因为她自己的原因，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怕雷子明会死，如果他死了，她马上就失去了这个世界，她自己活着，会觉得绝望的，没意思的，这才患得患失起来。

　　　　雷子明说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

　　　　枝子紧紧抱着他说道：“我想，在我临死之前，能真真正正做一回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