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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与情人 完结版-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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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嗳。”她耐心地答道。

    虽然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可心里又似乎忘记了她在身边。

    “放弃我们的个性,不再追求,不再努力——无所用心地活着,神志清醒的睡着——那是非常奇妙,那就是我们的来世——我们的永生的未来。”

    “是吗?”

    “是的——能够这样生活是非常美妙的。”

    “你不常说这些。”

    “是的。”

    一会儿后,他们进了屋。屋里的每个人都好奇地看着他们。不过,保罗的眼睛依旧保持着那种平静而沉闷的神色,语调也依然保持着平和。自然大家都不去理会他。

    这期间,米丽亚姆住在伍德林顿一所小屋里,姥姥病了,家里就派米丽亚姆去料理家务。那是个别致而小巧的地方,屋前有个红砖墙围着的大花园,紧靠墙根种着梅树。屋后还有一个花园,四周环绕着一排高高的杨树篱,把园子与田野隔开。

    这儿的景色非常优美。米丽亚姆也没有什么事可干,所以她有不少时间来读她喜爱的书籍,写些自己感兴趣的思想随笔假日里,姥姥的身体渐有好转,就被送到德比的女儿家小住一两日。老太太脾气古怪也可能在第二天或第三天就回来,所以米丽亚姆独自一人留在小屋里,不过她倒也乐意这样。

    保罗经常骑自行车经过,他俩照例过着平静快乐的日子。他也没有太为难她,到了星期一休息时,他就和她一起度过一整天。

    这天天气晴朗,他告诉母亲要去哪儿,就离开家。这一整天母亲又得独自一人度过,想到这点,他心头不禁笼罩上一片阴影。不过,这三天假日是属于他自己的,他要干自己想干的事。保罗喜欢在清晨骑着自行车在小街上飞行。

    大约十一点钟,他来到了小屋。米丽亚姆正忙着准备午饭,她面色红润,忙忙碌碌,看上去那模样与这小厨房十分协调。他吻了她后。就坐下来打量着这屋子。

    屋子虽小,却很舒适,沙发上罩着方格图案的亚麻布套子红蓝相间,虽然用旧了,也洗褪了色,但依然漂亮。墙角碗柜架子上放着一只猎头鹰的标本,阳光穿过香气四溢的天竺葵叶照进窗于。她正为他烹煮着鸡。这一天,小屋就是他俩的天地,他俩就是丈夫和妻子。他帮她打蛋、削土豆皮,他觉得她创造的家庭气氛,几乎和自己母亲所创造的一样,当她在炉边被烤得脸色通红,卷发散乱,看上去美极了,似乎没有人会比她更美。

    这顿午饭极尽人意。他象个年轻的丈夫,切着餐桌上的肉。他们一直热情洋溢,滔滔不绝地聊着。午饭后,她洗碗碟,他来擦干,两人一起来到田野上散步。田野中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溪流入陡峭的堤岸下的泥塘中。他俩在那里漫步,采了一些残留的立金花和大朵的蓝色的勿忘我草。她双手捧着鲜花,其中大多是金黄的水荸萝,坐在堤岸上。她把脸俯在立金花里,脸上映出一抹金黄的光辉。

    “你满脸生辉,象耶稣的变形像。”

    她带着疑惑的神色望着他。他讨饶似地对她笑着,把手搁在她的手上,然后吻了吻她的手指,又吻了吻她的脸。

    万物沐浴着阳光,四周一片宁静,但它们并没有睡过去,只是在期待中颤抖着。

    “我从来没有见过比这更美的景色。”他说,手里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

    “河水唱着歌欢快地流着——你喜欢吗?”她充满爱意地望着他。他那乌黑的眼睛闪闪发光。

    “难道你不认为今天是难得的一天吗?”他问。

    她喃喃地表示赞同。他看得出来她非常愉快。

    “这是我们的节日——就我们俩。”他说。

    他们又逗留了一会,接着两人从芳香的花丛中站起身,他天真地俯视着她。

    “你想回吗?”他问道。

    他们手拉着手默默地回了家。鸡群咯咯地叫着乱哄哄地沿着小路向她奔去。他锁上门,小屋就成了他俩的天下了。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在解衣领时,看见她躺在床上的那副模样。开始,他只看到她的美,觉得眼花缭乱。她的身段美极了,他做梦都没想到她如此之美。他愣愣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脸上露出惊讶的微笑望着她。

    他想要她了,可是他刚向她迎上去时,她举起双手做了个恳求的动作,他看了看她的脸,站住了。她那双褐色的大眼睛迎望着他,一动不动,充满爱意,露出任凭摆布的神情。她躺在那儿,仿佛已经准备做出牺牲;她的肉体正在期待他;可她的眼神就象等待屠宰的牲口阻挠着他,他浑身的热血一下子冷却了。

    “你确实想要我吗?”仿佛一团冷冷的阴影笼罩着他,他不禁这样问道。

    “是的,我确实想要。”

    她好象非常沉静,非常镇定,只是意识到自己在为他做着什么。他简直有些受不了。她躺在那儿准备为他做出牺牲,因为她是那么爱他,他只有牺牲她了,有一刹那,他希望自己没有性欲或者死去。他朝她又闭上眼睛,热血又沸腾起来。

    事后,他更爱她了——全身心地爱她。他爱她,但不知怎的,他竟想哭。他不能忍受她那样为他做出牺牲。他和她一直呆到深夜。骑车回家时,他感觉自己终于跨出了一步,他不再是个毛头小伙子了。可是为什么他内心总是隐隐作痛呢?为什么他一想到死,一想到来世,反而感到那么亲切,那么宽慰呢?

    他和米丽亚姆一起度过了一个星期,激情洋溢的他弄得米丽亚姆疲惫不堪才肯罢休。他总是一意孤行,丝毫不顾及她,任凭感情鲁莽行事。他不能经常干这种事,因为事后往往留下一种失败和死亡的感觉。如果真想和她在一起,他就得抛开自己和自己的欲念。如果想占有她,他就得抛开她。

    “当我每次要你的时候,其实你并不是真正想要我,对不对?”他的黑眼睛带着痛苦而羞愧的神情问道。

    “嗳,是的。”她赶紧回答。

    他看着她。

    “不。”她说道。

    她开始颤抖起来。

    “你知道,”她说着,捧着他的脸,把它贴在自己肩上——“你知道——象我们现在这样——我怎么能习惯你呢?如果我们结了婚,那么一切就好了。”

    他托起她的头,看着她。

    “你是说,现在发生的事让你难于接受?”“是的——而且——”

    “你总是把自己紧紧地封闭起来,不让我靠近。”

    她激动得直哆嗦。

    “你知道,”她说,“一想到这我就不习惯——”

    “你最近才开始适应?”他说。

    “可我一辈子都习惯不了,妈妈对我说过:”结婚以后有件事老让人觉得害怕,但你必须忍受。‘我相信这句话。“

    “现在还信?”他问。

    “不!”她急忙喊道。“我和你一样,都相信爱情是生活的顶峰,即使以那种方式表达。”

    “但这并没有改变你从不想要这种爱的事实。”

    “不”,她把他的头拥在怀里,失望地轻轻扭动着身子,“别这么说!你不明白。”她痛苦地扭着,“难道我不想要你的孩子吗?”

    “但不是要我。”

    “你怎么能这么说?不过我们得在结婚以后再要孩子———”

    “那我们就应该结婚,我要你给我生孩子。”

    他神情严肃地吻着她的手。她看着他,忧伤地沉思着。

    “我们大年轻了。”她终于说。

    “都二十四和二十三岁了——”

    “还不到呢。”她苦恼地摇着身子恳求道。

    “等到你心甘情愿的时候。”他说。

    她心情沉重地低下头。他说这些话时,那绝望的语调令她非常伤心。这总是他俩之间很难一致的地方。她默默地顺从了他。

    他俩恩恩爱爱过了一周,一个星期天的晚上,临睡前他突然对母亲说:“我不会常去米丽亚姆家了,妈妈。”

    她感到惊讶,但什么也没问。

    “你愿意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她说。

    于是,他上床睡觉去了。不过,从此以后他身上又有一种新的沉默,她对此感到纳闷。她几乎猜到了是怎么回事,然而,她并不理他,过急了反而会把事情弄糟。

    她看着他形单影只不知道他会怎样收场。他病了,而且更加沉默不像他平时的为人,老是皱着眉头,还在他吃奶时就有这种表情,不过那是许多年以前了。然而,现在他又这样,她确实爱莫能助,只好让他独自闯自己的路。

    他对米丽亚姆依然忠贞不渝。因为他曾全心全意地爱过他,不过,那日子已是黄鹤一去不复返了。失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开始时他只不过感到伤心,后来,他觉得自己也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他要逃离,无论如何要到异国他乡去。他渐渐地不再向她求欢了。因为,这一行为不但不能促成两人的亲密无间,反而使他们更加疏远。而且,他也意识到,这样做毫无益处。再努力也无济于事,他们两人之间永远无法达到一种和谐。

    几个月来,他很少见到克莱拉。他们也偶尔趁吃午饭时到外面散步半小时。不过,他总是心存着米丽亚姆。然而,和克莱拉在一起他的眉头也舒朗了,心里又变得高兴起来。她百般迁就地对待他,把他当作一个孩子。他认为自己不在乎这些,但心里却非常生气。

    有时候米丽亚姆会说:“克莱拉怎么样啊?最近没听到她的消息?”

    “昨天我跟她一起走了约二十分钟。”

    他答道。

    “她说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我觉得全是我一个人在唠叨——一我常常这样。我好象给她讲了罢工的事以及妇女们对罢工的看法。”

    “哦。”

    就这样他自己谈论起自己。

    实际上,他自己没有意识到,他对克莱拉怀有的那股热忱已把他从米丽亚姆身旁拉走,他感到对此自己应负有责任,觉得自己是属于米丽亚姆的。他认为自己对米丽亚姆是完全忠诚的。在一个男人被感情驱使忘乎所以以前,很难估量他对女人所抱有的感情强烈炽热到什么程度。

    他开始更频繁地与男朋友们来往。其中一个是艺术学校的杰斯普,一个是大学里的化学实验辅导员斯温,一个是当教师的牛顿,此外还有艾德加和米丽亚姆的几个弟弟。借口要工作,他跟杰斯普一起写生、学习。他去大学里找斯温,两人一起去“闹市区”玩。还和牛顿一起乘火车回家,顺道和他到星月俱乐部去打一盘弹于球。如果他借口和男友在一起,而不去米丽亚姆那里,他也觉得心安理得。他的母亲开始放心了,他总把行踪告诉她。

    夏天里,克莱拉有时穿件宽袖的薄纱女服。当她抬手时,袖子就往后滑,露出两只健美的胳膊。

    “等等,”他叫道:“抬着胳膊别动。”

    他给她的手和胳膊画了几张速写,画中蕴藉着实物对他产生的魅力。米丽亚姆总爱认真地翻看他的书本和纸张,因而翻出了这些画。

    “我觉得克莱拉的胳膊美极了。”他说。

    “是的!这是你什么时间画的?”

    “星期二,在工作间画的。你知道吗,我有一个角落可以干活。午饭前,我干完车间里所有需要料理的事。下午,我就可以干自己的事了,晚上只要照看一下事情就行了。”

    “噢。”她说着,翻着他的速写本。

    他常常厌恶憎恨米丽亚姆,厌恶她弯下身子仔细翻阅他的东西的样子,厌恶她不厌其烦地反复查问他,仿佛他就是一份复杂的心理学报告似的。在跟她在一起的日子里,他最厌恶她对他若即若离的态度,他因此而折磨她。他常常说,她只想攫取,而不肯施予,至少不肯把充满生气的热情施予别人。仿佛她从来没有活过,没有放射出生命的火花。寻找她就像寻找根本不存在的事物一样。她只是他的良知,而不是他的伴侣。他憎恨她,对她更残忍凶狠了。就这样,他们的关系一直拖到第二年夏天。他越来越频繁地去见克莱拉。最后,他终于开口了。一天傍晚,他一直坐在家里干活。他们母子之间似乎有一种人与人相处的特殊关系,就是双方坦率挑剔过错。莫瑞尔太太马上又来劲了,保罗不再和米丽亚姆那么粘乎了,那很好,她决定抱一种观望的态度,等待他先开口。他会回到她身旁的,这得很长一段时间,他将胸中郁积的怨气发泄完以后会回来的。这天傍晚,母子之间出现一种奇怪的紧张气氛。他象台机器似的拼命工作,以便自我逃避。夜幕降临,百合花的幽香悄悄地透过敞开的房门弥漫进来,香气四溢。突然他起身走出房门。

    夜晚的美丽令他想放声长啸。一弯暗金色的新月正落向花园尽头的那棵黑黑的梧桐树后,月光把天际染成一片暗紫色。近处,模模糊糊的一排白色的百合花连成的花墙横穿园子,四处弥漫着花香,生机盎然。他踏进石竹花坛,石竹花那刺鼻的香味和百合花那阵阵摇曳的浓香分明地掺合在一起。他在一排白色的百合花旁停下。

    这些花都有气无力的耷拉着脑袋,仿佛在喘息。花香熏得他飘飘欲醉。他走进田野去看月亮西坠。

    干草场上一只秧鸡不停地叫着。月亮飞速坠落着,射出越来越红的光。在他身后,高大的花儿前躬着身子,仿佛在呼唤着他。摹地他又闻到了一股花香,有些刺鼻呛人。他四处探寻发香之处,发现是紫色百合花,于是伸手抚摸着它们肥胖的花颈仿佛在抓着什么的黑色的花瓣。不管怎么说,他总算找到了。这些花长在黑暗中,散发着刺鼻的香气。月光在山顶上逐渐消失,四周笼罩着一片黑暗。秧鸡仍在叫着。

    他折下一枝石竹花,突然进了屋子。

    “好啦,孩子,”母亲说,“我看你该上床睡觉去了。”

    他站在那儿,把石竹花凑近嘴边。

    “妈妈,我要跟米丽亚姆散了。”他平静地说。

    她抬着腿从眼镜上面望着她。他也丝毫没有退缩的回望着她。母子俩对视了一会,她摘下了眼镜。他的脸色十分苍白,男子的气概又回到他身上。她不想大仔细地看他。

    “不过,我原以为——”母亲开口说。

    “可是,”他答道:“我不爱她,我不想要她——因此,我应该结束这一切。”

    “可是,”母亲吃惊地叫道,“最近我还以为你已经打定主意要娶她呢,因此我没什么可说的。”

    “我曾经——我曾经想过——但现在不那么想了。这没有什么好处。我要在星期天跟她断绝关系。我应当这样做,对么?”

    “你心里最清楚。你知道很早以前我就这么说过。”

    “现在我不得不和她散了。星期天我就去了结。”

    “哦,”母亲说,“这样做再好不过了。但从最近来看,我以为你打定注意要娶她我只好不说什么了,也不应该说。不过,我还是说句老话,我认为她不适合你。”

    “星期天我就跟她吹。”他说着闻了闻石竹花,随后把花放进嘴里,心不在焉地咧着双唇,慢条斯理地嚼着花,结果弄得满嘴都是花瓣。接着,他把花瓣唾到火里,吻了吻母亲,就上床睡觉去了。

    星期天下午,他早早就去威利农场。他已经给米丽亚姆写了封信,说他们还是到田野上散散步,去赫克诺尔去。母亲对他温柔体贴。他一句话也没说,不过她看得出来,他为这件事付出了极大的努力。他脸上那异常坚定的神情使她感到心里踏实。

    “别担心,孩子,”她说,“等这件事完了以后,你心情就会好起来的。”

    保罗吃惊而怨恨地瞥了母亲一眼,他可不要她的怜悯。

    米丽亚姆在小巷的尽头跟他会了面。她穿着一件印花麻纱新短袖。看到她那惹人怜爱的两只露在短袖下的胳膊——那么可怜,那么柔顺,他心里更加痛若,使他反而变得更加狠心。她是专为他一个人穿戴打扮得如此艳丽动人,花枝招展。每次看到她——现在她已经是一个风韵成熟的年轻妇女了,在新衣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美丽——他内心就感到一阵痛苦,简直象要爆炸似的,他竭力克制着自己。可是他已经打定主意,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他们坐在山上,他头枕在她的腿上,躺了下来,她用手指抚摸着他的头发。正如她所说的她知道他心不在焉。每当她和他在一起时她常常追寻他的心灵,但不知它飘到什么地方去。可是今天下午,出乎她的意料。

    他告诉她时间已经快五点钟了。他们坐在一条溪流边上,有一片草皮铺盖在凹陷的黄土河滩上。他用一根树枝乱戳乱舞,每当他烦躁不安和下狠心时,他总是这样。

    “我一直在考虑,”他说,“我们该散了。”“为什么?”她吃惊地失声喊道。

    “因为再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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