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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极爆炸-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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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宇说,我们即刻空运一只新犬过去,同时付讫两只死羊的费用。不过,新犬运到之前,我建议你把JPN98的程序稍作调整,仍可继续使用。调整方法很简单,只需把它的体内时钟调慢,使其一天慢出来4分钟,再把一天干脆规定为23小时56分,就能永远避开病毒的发作。

你是说让JPN98永远忘掉这4分钟?把这段“狼”的时间设定为不存在?

对,请你试试,我知道张先生的技术造诣,这对你来说是驾轻就熟的。

虽然我对这次的纰漏很恼火,但作为技术人员,我暗暗佩服大宇先生的机智。我挂断电话,立马就干。到门口唤一声JPN98,它应声跑来,热烈地对着每个人摇着尾巴,一点不在意主人的眉高眼低。我按一下电源,它立即委顿于地,20分钟我作完了调整。

好啦,万事大吉啦,放心用吧。我轻松地说。

巴图和妻子显然心有疑虑,他们怕JPN98的“狼性4分钟”并没真的消除,于是我在这儿多逗留了3天。3天后,两人对JPN98已经爱不释手了。它确实是一条精明强干、善解人意的通灵兽,它的病症也已根除,在晚上零点时(也就是它的23点56分时),它仍然翘着尾巴忠心耿耿地在羊群外巡视,目光温驯而忠诚。奇怪的是,尽管曾目睹JPN98施暴,但羊群很快再次接受了它。是它们本能地嗅到它恢复了狗性?乌云其其格说,留下它吧,我已经舍不得它了。巴图对它的“历史污迹”多少心存芥蒂,但既然妻子发了话,他也就点了头。

好了,闲话少叙。反正这次草原之行虽有小不如意,最后仍是功德圆满。巴图和妻子为我举办了丰盛的送别宴会,我们喝得泪汪汪的,大叹“相见时难别亦难”,“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等。巴图还没忘了给我找老婆那个茬儿,说兄弟你放心!我一定找一个比乌云其其格还漂亮的姑娘给你邮到青岛去。

JPN98似乎也凭直觉知道我要离去,从外边进来,依依不舍地伏在我膝下。我抚摸着它的背毛,想起那两只可怜的羊羔,就对巴图说,哥儿们,JPN98害死了你的两只羊羔,我向你道歉,大宇会社的赔偿金马上就会寄来。尽管这样,我还是很抱歉,非常非常抱歉。巴图瞪着我说:你小子干吗尽说这些没油盐的话?再不许说一个赔字……

我们的互相礼让被JPN98打断了。从听到我说第一个“道歉”时,它就竖起了耳朵。以后听到一声“抱歉”,它的脊背就抖一下。等听到第三声时,它已经站起来,生气地对我吠叫。那时我的脑袋已不大灵醒了。喝酒人的通病就是这样,喝下的酒越多,越是礼貌周全君子谦谦。我自顾自地说下去:

那不行,义气是义气,赔偿是赔偿——JPN98别叫!让最好的朋友受损失,我能心安吗?我诚心诚意向你道歉——JPN98你干什么?

JPN98已经拽着我的裤脚奋力往外扯,两只忠诚的狗眼恼怒地盯着我。三人中只有乌云其其格没喝晕——其实我也灌了她不少——机敏地悟到怎么回事,她惊喜地叫一声:哈,JPN98还挺有自尊心哩,挺有原则性哩。

她向两个醉鬼解释:知道它为什么发火吗?它觉得受了天大的冤枉。你说它杀死了两只羊羔,但它根本不记得它干过,能不生气吗?倒也是,那只能怪它体内的病毒,确实怪不得它呀。我醉眼朦胧地说:真的?那我倒要试一试。我站起来,对巴图行了个日本式的90度鞠躬,一字一句地说——同时斜睨着JPN98:

巴图先生,我为JPN98的罪行正式向你道歉——

JPN98暴怒地一跃而起,把我扑倒在地,锋利钛合金牙齿在我眼前闪亮。巴图和妻子惊叫一声——但是不要紧!我看得出,它的目光仍是那么忠诚,只是多了几许焦灼和气恼,像是对主人“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恼羞成怒,大喝道:王八羔子,给我趴下!它立即从我身上下去,乖乖地趴下,委屈地斜睨着我。过来!它立即向前膝行着,信任地把脑袋向我伸过来。我叭地摁断了它的电源,拎起来扔到提箱中,沉着脸说,实在抱歉,只有拎回去换条新的了。你看它的错误一次接一次,谁知以后还会闹出什么新鲜招式哩。

乌云其其格已经笑得格格的,像个15岁的小姑娘。不不,她嚷道,留下它吧,这算不得什么错误,只是自家孩子的一点儿小脾气。我看它蛮有个性的,蛮可爱的。留下它吧,巴图,你说呢?

她央求地看着丈夫——这是做给我看的,实际我早知道这儿谁当家。巴图很像个当家人似的,一挥手说,好,留下了!

我多少带着担心回到青岛。10天后我要通了巴图的电话,他到盟上办事去了。乌云其其格欢欢喜喜地说,JPN98的状态很好,羊群都服它的指挥,真叫我们省心了,多谢你送来这么好的机器犬。

它的那个怪癖呢?乌云其其格笑道,当然还是那样。汉人中不是有句古话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么?到现在它还是听不得“道歉”这两个字,一听就急眼,就吠个不停,甚至扑上来扯我的衣袖。真逗,我们没事常拿它这点怪癖逗乐,百试百灵。

我停了停,佯作无意地问:那它的“狼性4分钟”病毒还发作过吗?我想没有吧。

乌云其其格说,当然没有,你不说我们真把这事给忘啦。JPN98彻底“改邪归正”了,它现在一天24小时都是忠诚温驯的牧羊犬。大宇先生赔的新犬你就留下吧,JPN98我肯定不换了。

她又问了一番我的婚事,挂了电话。自那之后我们又互通了几次电话,听得出巴图夫妻对JPN98越来越满意,越来越亲昵,我也就彻底放心了。你看,虽然中间出了点小波折,但总的说来大宇的产品确实过硬,服务诚实守信,真是没说的。

我只是在半年后做过一个噩梦,梦见JPN98体内被我调校过的时间竟然复原了,因此在深夜23点56分时它悄悄潜入宿营车,对着乌云其其格露出了白牙……我惊出一身冷汗,翻身而起,急忙把电话打过去。巴图不耐烦地说:瞎琢磨什么呀,JPN98正在羊圈旁守卫呢,你真是杞人忧天。睡吧,想聊天也得等天亮。听见乌云其其格睡意浓浓的很甜美的嗓音:谁呀,是张冲兄弟么?巴图咕哝道,不是他还能是谁,肯定是喝酒喝兴奋了,排齐了给外地朋友打电话。然后电话叭的一声挂断。

我也放心入睡了,很快又接续上刚才的梦境。梦境仍不吉祥——我梦见自己正在向巴图道歉(为了乌云其其格的死亡?),JPN98照旧愤怒地阻止我。虽然它翘着尾巴,目光中也恢复了牧羊犬的愚忠,但两排钛合金利牙上尚有鲜血淋漓。

以后的梦境很混乱。我找来巴图的猎枪想射杀它,又想到子弹奈何不了它的合金躯体。正彷徨间,颈部血迹斑斑但面容仍妩媚娇艳的乌云其其格急急扑过来拉住我的手,说这不能怪它呀,它是条好狗也只是得了疯病,你看我被咬死了也不怪它。我气鼓鼓地说:那好,连你都这样说那我不管了,便向一边倒头就睡。我真的睡熟了,不过第二天早上发现枕上有一大片泪渍。

' 完 '

《决战美杜莎》

1

钱三才先生是全国房地产界的大鳄,白手起家,经过四十五年的拼搏,挣得近千亿的家产,在福布斯中国富豪排行榜上一向位列前五位的。此老性格乖张,特立独行,从不在乎社会舆论。他今年65岁,准备退休了,但他的千亿家产如何处置成了悬念。他曾公开声明不会学比尔·盖茨的“裸捐”,即家产不留给后代,全部捐给慈善基金会。在回答一个记者的追问时,他冰冷地说:

“那是我自己的钱,我想花到哪儿就花到哪儿,用不着你来教我该怎么作。”

当然,这番话激起了社会上一片讨伐之声。

他只有一个独子,那家伙倒是乃父的肖子,同样是个性格叛逆的角色,与其父一向不和。他早就公开声明,不会要父亲一个子儿的遗产。那么,钱先生该如何处置他的千亿家产呢?

在他过了65岁生日并正式退休后,他的家产处置方案终于浮出水面。那天他邀请七位学界精英开了一次“七贤会”,包括数学家陈开复、材料学家迟明、考古学家林青玉女士、物理学家徐钢、语言学家刘冰女士、电脑专家何东山和社会学家靳如晦。这七人有两个共同特点:第一,才气横溢,都是本专业的顶尖人物;第二,年龄都在32-35岁之间(仅靳先生年过四旬)。外界合理推测,他将对这七位学界精英给予巨额资助,很可能是天文数字的资助。但他依据什么标准选中这几位?七个人的专业似乎风马牛不相及。媒体为此热热闹闹讨论了很久。

不过这对我不是秘密,因为我也是与会人员之一。当然,以我的年龄、工作和学力――25岁的自由记者,偶尔写些科幻小说,自我评价只能算是二三流的作家――是不够与会资格的。但物理学家徐钢是我的未婚夫,他酷爱室外运动,前不久攀岩时摔断了左腿,在石膏绷带还没取下来前,如果有非得参加的活动,都是由我推着轮椅送他,这次仍是如此。后来,歪打正着的,七贤会变成了八仙会,而且我,“头发长见识短”(徐钢语)的易小白,还被推举为研究小组的发言人和组长,成了徐钢的顶头上司,这让他大呼不平。

会议是在腾格里沙漠举行。这儿有钱先生种植的防护林,是他不声不响做下的慈善工程之一,而且做得相当不错。方圆数百平方公里内郁郁葱葱,沙漠变成了真正的沃野绿州,仅剩下100亩的原生态沙漠作为样本,罩在透明的穹盖下。这是一座顶部透明的穹隆形建筑,是钱先生建的博物馆。博物馆名由钱先生亲自拟定并书写,但它颇有点不伦不类:《浪淘沙》。他与媒体一向不和,媒体自然不放过这个拿他开涮的机会,都说这么一个花里胡稍的名字,更适合于来命名洗浴中心而不是博物馆。这话虽然刻薄,说得也不为错,确实在不少城市中都有以“浪淘沙”命名的洗浴中心。

博物馆的展品也五花八门,都直接摆放在沙面上,有些半埋在沙里。讲解员是一位本地姑娘,脸蛋上带着高原红,普通话不太标准,带着西北口音的艮劲儿。她介绍的头一件展品是一件风箱,过去家庭妇女做饭用的,现代社会在两代人前就淘汰了。桐木箱体保存得基本完好,但枣木的风箱把手已经磨去大半,变成细细的一条月牙,令人感叹岁月之沧桑。讲解员说,这件器物是钱总的奶奶传下来的。你们猜一猜,风箱把手磨到这个程度花了多少时间?答案有点出乎观众预料:仅仅四十多年。

前边沙面上放着一件六边形中空石器,讲解员说这是钱总家乡一口水井的井口。井口材质是坚硬的花岗岩,各边都磨出了深深的绳痕,绳槽光可鉴人,最深处可达壁厚的一半。柔软的井绳需要多少年才能在花岗岩上磨出这样深的沟槽?这座井口一共磨断多少根绳子?耗去多少打水人的生命?讲解员说,虽然精确时间不可考,但从钱总故乡的村史分析,应该是在150年-180年之间,这个时间也不算多么漫长。

然后是一块青石板,是钱家祖宅屋檐下的接水板。雨滴年复一年的迸击在石面上留下了明显的凹坑,最深处竟有一指深。水是天下至柔之物,而且只不过是小小的雨滴在敲击,并非凶暴的瀑布,那么,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在坚硬的石板上“舔”出这样的凹坑?讲解员笑着说,这个时间倒是容易追溯的,只用查查钱家祖屋的建造时间就知道了――150年。

再往前,沙面上摆放着一件精致的水晶盒子,昭示里面的展品比较贵重。那是一块形状奇特的石头,长圆形,中间弯成90度。说它奇特,奇在它的驼背是天生的,并非人工雕琢,从弯曲的石纹可以清楚地看出这一点。讲解员兴奋地说:

“知道吗?这块石头是著名地质学家李四光珍藏过的,李先生说它是中国第四纪冰川运动一个绝好的实证:这块长形石头原来应该是直的,半截嵌在坚硬的基岩里,凸出的半截正好被冰川包围。因为冰川有极缓的运动,石头被冰川缓慢地推挤着。在漫长的时间中,坚硬的石头会表现得像面团一样柔软,最终成就了这个90度的弯腰,就像它在向时间女巫膜拜。李先生十分钟爱这块石头,当年丢失过一次,李先生特意登报求告,说它只有学术上的意义而没有金钱上的价值,窃贼良心发现,悄悄还了回去。李先生仙逝后,他的后人也一直珍藏着它。至于钱先生如何讨来这块宝贝,就不得而知了,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吧。”

讲解员介绍之后问了那个老问题:多长时间的冰川推挤才能造就眼前的奇迹?她说,精确时间不好考证,但给出一个上限不难――最长不会超过一次亚冰期,大约几万年。

藏品中还有不少青铜器真品,铜绿斑驳,那是岁月的沉淀。有三星堆遗址中发现的巴人面具,面容奇特,柱形双眼远远凸出在眼眶之外。巴人所处年代大致与中原的春秋战国时代相当。现在,巴人民族连同它的文化已经消失在时间长河中,只余下这些怪异面具,用它们的凸眼苍凉地质问青天。还有一件造型古朴的商代青铜甑形器,中间有汽柱,应该算是中国最早的蒸锅,外壁用复杂的鸟纹和大蕉叶纹作装饰,内壁锅底有单字铭文――好。别小看这孤单单一个字,它指明器皿的主人是商王武丁的妻子妇好,那是中国早期一位著名的女将军和女政治家。

我推着徐钢边看边听,其它几位要来换我,我婉言谢绝了。两个小时后我们来到后厅,这儿同样是原生态的沙地,沙面上摆着一个石头茶几,放着茶水茶点,四周是九个草编蒲团。头发半白的钱先生坐在蒲团上等着我们。他用锐利的目光扫过我们,平静地说:

“你们都看过了馆藏品,观感如何?我知道,很多文化人说这个博物馆不伦不类。”

几个客人都笑笑,各自在蒲团上坐下来(徐钢仍坐在轮椅中),没有接他的话。只有我乖巧地说:

“钱伯伯,我能猜到你创办这个博物馆的原意,还有这个馆名的含意――是想向人们展示时间的无上威力。‘浪淘沙’中的‘浪’,是指时间长河中的绵绵细浪,而‘沙’则泛指世间芸芸万物。时间悄悄地淘洗磨蚀着万物,平素不为人觉察,等你一旦觉察则一定伴随着震惊。今天的参观,就让我体会到深沉的苍凉感。”我又补充一句,“而且――你让他们七位大老远跑到这儿开会,一定有深意。我说的对不对?”

徐钢嫌我多嘴,大概更嫌我语中有讨好意味,偏过头恼怒地瞪我一眼,我笑咪咪的佯装没看见。其它客人当然不会苛责一个年轻姑娘,笑着不插言。钱伯伯唇边浮出一丝微笑,对我点点头,简单地说:

“小白姑娘,你很聪明。”他看看大家。“各位都忙,咱们直奔正题吧。我请大家来,是想请你们放下手中的活儿,全力投入一个新课题。你们大概已经知道我的独子拒绝继承遗产,我尊重他的决定,一个子儿也不给他留了,所有家产将全部投入这项研究。而你们呢,如果同意参加,将投入整个人生。”

众人有些愕然,包括徐钢和我。大家接到邀请后,都猜着钱先生是想资助自己的研究,所以兴冲冲地赶来了。科学家都清高,但科研项目不能清高,必须有巨量的金钱作后盾,特别是像物理学、材料学、计算机科学和考古学这类实验性(实践性)学科,其实就连语言学和社会学这类比较“虚”的研究,照样离不开巨量的金钱。不过,谁也没想到,钱先生一开口就要求各人放弃原来的课题,这样的做法,说轻一点也是失礼。但――到底是什么课题,需要投入“一千亿”和“整个人生”呢?众人在愕然和不快中也有期待,静等钱先生说下去。

“恕我说话坦率,有句古话‘名缰利索’,说出了千古至理。古往今来的人们,营营嗡嗡,不惧生死,不外是为了名利二字。就像诸位是搞研究的,大概都不贪财,但恐怕没人敢说不喜欢‘名’。至于我就更贪心了,鱼与熊掌兼爱。这辈子已经有了利,还切盼落个身后之名。刚才大家看了我的馆藏品,比如那件镌有‘好’字的商代青铜器,它让一个女人在三千多年后还能活在人们心中,没有被历史遗忘。这也正是我的追求,一个乖张老头儿的自私想法。我的要求其实非常简单――希望在千秋之后,考古学家不定从哪座废墟里挖出一个石头脑袋,上面的泥巴一擦,露出我这副尊容,基座上还刻有钱三才仨字。只要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能感觉到周围的气氛一下子变冷了,冷到冰点之下。大家都是奔着“慈善捐赠”这个想头来的,没料到他竟然提出这么一个“恬不知耻”的、狂妄的要求――让七位学界精英“投入整个人生”,来保证一个富佬在千秋之后留名!他以为自己是谁,胡夫、秦始皇、成吉思汗、凯撒或亚历山大吗?客人们都有涵养,没把心中的鄙夷直接表现出来,但各人的目光已如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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