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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极爆炸-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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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妈妈的电话终于来了,接电话时我竟然很冷静,连自己都感到意外。大妈妈一开口照例先问阿亮的情形,我说:

“他失踪了,在64天前突然失踪了。你对他的失踪一点也不知情,是不是?大妈妈,我已经怀孕两个月,阿亮非常疼爱他的儿子,绝不会拿儿子去交换什么历史使命……”

大妈妈当然听懂了我的话中话,打断我:“等一下,我立即在历史中查询,过一会儿再把电话打回来。不过,按说他不会回到300年后或其它时间的,任何时间机器都在我的掌控中。”

她挂了电话,几分钟后又打过来:“陈影,如我所料,在新的历史中没有他的踪影。请你相信,他的失踪和我无关,我真的毫不知情。陈影,我知道你的心境,但请你相信我。难道你信不过一个妈妈?”

她的声音非常真诚,不由我不信。我悲伤地说:“那他究竟到哪儿去了?他绝不会丢下妻子和胎儿一去不返的。”

“陈影你要挺住。我想,他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时间旅行中旅行者要经过时空虫洞再行重组,个别情况下重组的个体会失稳,在瞬间解体,粒子化。历史中有这样的例子,但很少,我还没来得及把这项技术完善。请你想想,他突然消失时周围有什么异常吗?”

“我似乎觉察到一股气浪。”

“那就是了,我想阿亮已经遭遇不幸。绝不是谋害,只是技术上的失误。我很痛心,很内疚。但那已经不可挽回,除非用他的信息备份再次重组,但这是违禁的。陈影,你愿意这样做吗?你如果愿意,我可以提申请为你破例。”

我默然良久,最终拒绝了这种诱惑。我不想看到另一个阿亮,那是对原阿亮的亵渎。当然,重组的阿亮会和原来的阿亮(时空旅行前的阿亮)一模一样,但我能接受他吗?这个阿亮没有来到我家之后的经历,那么,把我和他之间的一切重来一遍?我怀着他的骨肉再和他初恋?

不。和阿亮的爱情只能有一次,即使是绝对完美的技术也不能让它复演。他不是三个月后的他,而我也不是三个月前的我了。

大妈妈对戈亮之死的解释合情合理。我想,用奥卡姆剃刀来评判,这应该是最简约最合逻辑的解释,而不是我那些阴暗的怀疑。即使如此,我也不敢完全相信她的话。因为……还是那句话,同这样的超智力说什么奥卡姆剃刀,就如一头毛驴同苏东坡谈禅打机锋。但我又没有任何根据来怀疑,最多是把怀疑深埋心底。我客气地同她道别,希望她在“冥冥中”保佑我的孩子,免遭他父亲的噩运。另外,如果有阿亮的消息一定尽早通知我――这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一直没有阿亮的消息,看来他确实已经悄然回归虚空,不带走一片云彩,不留下一丝涟漪。大妈妈倒是常打电话来,和我保持了30年的联系,一直到你去世后才中断。倒不是说你的死亡同大妈妈有什么关联,也不是我对她再度生疑,都不是的。不过从你去世之后,我再没有兴趣同她交谈了。和她再谈话,只能唤起痛苦的记忆,把伤口上的痂皮揭开。

舞台上的两个主角都过早下场,我扮演的角色也该结束了。

你很听我的话,又在音乐学院呆了一年。一年后你仍坚持转行,我叹息着,没有再阻拦。10年后,也就是你30岁那年,八月盛夏是科学界的喜日,量子计算机技术的那四个重要突破相继完成,成功者的名单中却没有你。听到这个消息后,我不由想起那个心酸的老掉牙的笑话:恋人结婚了,新郎不是我。

历史的结局没有变,变的是细节。但毕竟变了一点,我想阿亮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毕竟他阻止了自己的儿子去犯罪(他心目中的犯罪)。上帝挑选了另一个天才去完成“注定”要完成的突破,就像是在蜂房中,蜂群会在适当的时候在蜂巢中搭上两个王台,用蜂王浆喂王台中的幼虫,谁先爬出王台谁就是新王,晚出生者则被咬死。蜂群可以说是无意识的,但你放心,它们绝不会忘记搭筑王台;正像集体无意识的人群,绝不会让“应该出生”的科学家空缺。科学发现也像蜂王之争一样残忍,成者王侯败者成灰。历史只记得成功者,不记得失败者,尽管失败者也是智力超绝的天才,也曾为科学呕心沥血,燃尽智慧。

我犹豫着没打电话,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这是我心中终生的痛,因为那样也许能改变你的命运。不过也说不准,命运可能比一个电话的力量更强大吧。晚上,你的电话打来了,声音听不太清,里面夹杂着呼呼的风声,也许还夹带着酒气。你冲动地告诉妈妈:你的研究已经取得突破,正在整理,最多一个月后就会发表!是和那位成功者同样的结论!

我说:“孩子你要想开一点。你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的。”

你苦涩地说:“没有机会了,至少是很难了!我起步太晚,感觉上已经穷尽心智。今后恐怕很难做出突破,至少是难以做出这样重大的突破。”那晚你第一次对我敞开心扉,说出了久藏心中的话。你激愤地说:“我恨爸爸,那个从未睹面的爸爸。他的什么承诺扭曲了我的一生!”

我黯然无语,实际上你该恨妈妈才对呀。不怪你爸,那完全是我对他的承诺。而且,如果我没有强劝你推迟一年转行,你已经走在所有人的前面了――但那又恰恰是你父亲的完全失败,他的努力和献身将变得毫无意义。一个两难选择,一个解不开的结。

我意识到你是在狂奔的车上打电话时已经太晚了,我焦急地说:“你是不是在开着车打电话?立即停下,停下,停在路边冷静半个小时,停下来咱娘儿俩再好好聊。听见了吗?”

你没有停下,话筒中仍是呼呼的风声,和车轮高速行走的沙沙声。然后是一声惊呼。猛烈的撞击声。你的手机一定撞坏了,听筒中一片沉寂。

我没有目睹你的死亡,但我亲耳听见了。2000公里外的死亡,就像是发生在异相时空中。在你流着血走向死亡时,当你的灵魂向虚空中飞散时,我只能徒劳地按电话键,打北京的110,催促他们尽快找到失事的汽车。我的心已经碎了,再也不能修复,因为我那一刻已经看见了你一生的结局。

' 完 '

《可爱的机器犬》

我的机器犬代理销售公司办得很红火,既经营名贵的宠物犬和导盲犬,也有比较大路货的看家犬和牧羊犬,一色的日本产品,制造精良,质量上乘,用户投诉率仅有0。01%。不过,就是这微不足道的0。01%,使得张冲经理(就是我)几乎走了一次麦城。

这事得从巴图的一次电话开始。巴图是我少年时在草原夏令营结识的铁哥儿们,如今已长成一条剽悍的蒙古大汉,脸色黑中见红,声音如黄钟大吕。他说他在家乡办的牧场很兴旺,羊群已发展到3000多头。又夸他的几只牧羊犬如何通人性,有赛虎、尖耳朵、小花点……

这话当然挠着我的痒处,我说你老土了不是?脑筋太僵化,现在已跨进21世纪了,竟还不知道使用机器犬?机器犬的优点是无可比拟的,它们一次购置后就不再需要运行费用,用起来可靠、方便,而且几乎是万能的。这么说吧,你就是让它为你揩屁股,它也会干,只要输进去相关程序。还有——我经销的都是最上乘的日本原装货!

巴图在屏幕上怀疑地盯着我——当然不是怀疑他的哥儿们,而是面对“商人”的本能怀疑。他淡不唧地撂了一句:都知道美国的电脑最棒,不是日本。我讽刺道,行啊哥儿们,能说出这句话,说明你对什么是机器人还有最起码的了解。但机器人毕竟不是电脑,两者还是有区别的。告诉你,日本的机器人制造业世界领先,这是公认的。

巴图直橛橛地说,你在说机器犬,咋又扯到机器人身上?

这家伙冥顽不灵真让我急眼了,我说你这人咋咬着屎橛打转转?两者的机理和内部构造完全一样嘛,区别不过是:两条腿——四条腿,没尾巴——有尾巴。不要忘了,你的嘴里还长有两颗“犬”齿哩。

巴图忽然哈哈大笑:我是逗你哩,你先送来一条样品吧,不过,必须你亲自送来。

我损他:单单一条狗的生意,值得我从青岛飞到内蒙?不过说归说,我知道他的良苦用心。他几次诚心邀我去草原玩,我都忙于俗务不能脱身。我说好吧,听说嫂嫂乌云其其格是草原上有名的美人,你一直金屋藏娇,还没让我见过一面哩,冲着她我也得去。

于是第二天晚上我就到了碧草连天羊群遍地的内蒙古草原,到了巴图家——不过不是蒙古包,而是一辆身躯庞大的宿营车。夕照中羊群已经归圈,男女主人在门口笑脸相迎。乌云其其格确实漂亮,北地的英武中又有南国的妩媚,难怪巴图把她捧在手心里。晚上,巴图和我大碗地喝着酒,装着机器犬的长形手提箱卧在我的脚旁。蒙古人的豪饮是有名的,我也不孬,那晚不知道灌了几瓶进去。巴图大着舌头说,知道我为啥把你诓来?当哥的操心你的婚事,已经三十了还是一条光棍,这次非得给你找一个蒙古妻子,不结婚就不放你走!我也大着舌头说,你把草原上最漂亮的姑娘已经抢走了,叫我捡次等品?不干!

从这句就知道我并没醉到家——这句高级马屁拍得乌云其其格笑容灿烂,抿着嘴为我们送上手抓羊肉和奶茶。后来我想到来牧场的正事,就打开提箱盖,得意地说,看看本公司的货吧,看看吧。提箱内是一条熟睡的形似东洋狼狗的机器犬,我按了一下机器犬耳后的按钮,JPN98立即睁圆了眼睛,尾巴也刷地耸起来。

它轻捷地跳出箱子,摇着尾巴,很家常地在屋内转了一圈,先舔舔我的手(我是它的第一主人),再嗅嗅巴图夫妻的裤脚,把新主人的气味信息存入大脑。

乌云其其格喜道:和真的牧羊犬一样!看它的样子多威武?多可爱!我自豪地说,怎么样?值不值两万元?今晚就把你的尖耳朵小花点赛虎赛豹的全锁起来,让它独自出去值夜,准行。巴图说你敢保险?大青山上真有那么几只野狼哩。我拍着胸脯说,有什么损失我承担!巴图又拍着胸脯说你把哥哥看扁了,钱财如粪土情义值千金,3000只羊全丢失我也不让你赔!

不知道我们仗着酒气还说了什么话,反正两人把JPN98放出去后就出溜到地毯上了。第二天有人用力把我摇醒,怒声说,看看你的好狗!我摇摇晃晃地走出来,在晨光中眨巴着眼睛,看见铁链锁着几条牧羊犬同仇敌忾地向我的JPN98狂吠,而JPN98用吠声回击着,一边还护着它腹下的一只……死羊!

我脑袋发木,呆呆地问:昨晚狼来了?要不,是你的牧羊犬作的孽?你看JPN98多愤怒!失职啊,它怎么没守住……

巴图暴怒地说,不许污蔑我的狗!是你的JPN98干的,乌云其其格亲眼看见了!乌云其其格垂着目光,看来很为客人难为情,但她最终肯定地点点头。我的脑子刹那间清醒了,大笑道:“巴图,哥儿们,我经营这一行不是一天两天,过手的牧羊犬起码有几百条。哪出过这么大的纰漏?不要说了,我一定把这档儿事弄清,哪怕在你家耗上三年哩,只要嫂子不赶我走。”

乌云其其格甜甜地笑着说:“我家的门永远为远方的兄弟敞开。”

我安慰气恼的巴图:别担心,即使真是它干的,也不过是程序上出了点小差错——比如是把“惩罚档”(对多次不守纪律的羊只进行电击惩罚)的程度定得高了一点,稍加调整就成。兄弟我不仅是个商人,还是个颇有造诣的电脑工程师,干这事小菜一碟。

那天,在我的坚持下,仍由JPN98独自驱赶着羊群进了草原深处,我和巴图则远远跟在后边用望远镜观察。不久,巴图就露出满意的笑容,因为JPN98的工作实在是无可挑剔,它知道该把羊群往哪儿的草场领;偶尔有哪只羊离群,它会以闪电般的速度——远远超过真的牧羊狗——跑过去,用威严的吠声把它赶回来;闲暇时它还会童心大发,翻来滚去的同小羊玩耍。羊群很快承认这个新管家。我瞧瞧巴图,他是个直肠子驴,对JPN98的喜爱已经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了。

晚上JPN98气势昂扬地把羊群赶回羊圈,用牙齿扣上圈门,自己留在圈外巡逻。我们照旧把其它的牧羊犬锁起来。月色很好,我们趴在宿营车的窗户上继续监视着。JPN98一直精神奕奕——它当然不会累,它体内的核电池够用30年哩。快到夜里12点了,我的眼睛已经发涩,打着呵欠说,你信服没有?这么一条好狗会咬死你的羊?

巴图没有反驳。乌云其其格送来了奶茶,轻声说,昨天它就是这个时候干的,我唤不醒你俩,只好端着猎枪守到天明——不过从那一刻后机器犬再没作恶。乌云其其格的话赶跑了我的睡意,我揉揉眼睛,又把望远镜举起来。恰恰就在这个时刻,准确地说23点56分,我发现JPN98忽然浑身一抖——非常明显的一抖,本来竖着的尾巴刷地放下来,变成了一条拖在地上的毛蓬蓬的狼尾。它侧耳听听这边屋内的动静,双目荧荧,温驯忠诚已经一扫而光,代之以狼的凶残野性。它蹑脚潜向羊圈,老练地顶开门栓。羊群似乎本能地觉察到了危险——尽管来者是白天已经熟悉的牧羊犬——恐惧地哀叫着,挤靠在一起。JPN98盯着一只羊羔闪电般扑过去,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它已咬着羊羔的喉咙拖出羊圈,开始撕扯它的腹部。

巴图愤怒地抄起猎枪要冲出去,事到临头我反倒异常镇静,我按住巴图说,甭急,咱们干脆看下去,看它到底会怎样。再说,你的猎枪对付不了它。巴图气咻咻地坐下了,甚至不愿再理我。

我继续盯牢它。它已经撕开小羊的肚皮,开始要美餐一顿——忽然它又是明显的一抖,那根拖在地上的狼尾巴刷地卷上去,还原成狗尾。它迷惑不解地看看身边的羊尸,忽然愤怒而痛楚地吠叫起来。

我本来也是满腹怒火,但是很奇怪,一刹那间,对月悲啸的JPN98又使我充满了同情。很明显,它的愤怒和迷惑是完全真诚的,它就像是一个梦游者,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干了些什么。不用说,这是定时短期发作的电脑病毒在作怪。巴图家牧羊犬都被激怒了,狂怒地吠叫着,扯得铁链豁朗朗地响。它们都目睹了JPN98的残暴,所以它们的愤怒有具体的对象,而JPN98的愤怒则显得无奈而绝望。

我沉着脸,气哼哼地要通了大宇株式会社的越洋电话。留着仁丹胡的老板大宇共荣在甜梦中被唤醒,睡眼惺忪,我把愤怒一古脑儿泼洒过去:你是怎么搞的?给我发来的是狗还是狼?贵公司不是一向自诩为质量可靠天下第一吗?

在我的排炮轰击中,大宇先生总算问清了事情的原由,他鞠躬后也礼貌谦恭地说:我一定尽快处理,请留下你此地的电话号码。我挂上电话,看看巴图,这愣家伙别转脸不理我。女主人看看丈夫的脸色,乖巧地解劝道:你们都休息吧,尽坐着也没用。我闷声说我不睡!我张冲啥时丢过这么大的人!你再拿来一瓶伊犁特曲,我要喝酒!

我和巴图对坐着喝闷酒,谁也不理谁。外边的羊群已恢复了安静,JPN98“化悲愤为力量”,用牙齿重新锁上圈门,更加尽职地巡逻。要说日本人的工作效率也真高,四个小时后,也就是朝霞初起时,越洋电话打回来了。大宇先生真诚地说,他的产品出了这样的问题,他非常非常地不安,不过问题不大,马上可以解决的。他解释道:

是这么回事。在张先生向我社订购100只牧羊犬时,恰巧美国阿拉斯加州环境保护署也订购了100只北美野狼。因为该地区的天然狼数量太少,导致驯鹿的数量骤减——知道是为什么吗?这是因为,狼虽然猎杀驯鹿,但杀死的主要是病弱的鹿,所以没有狼反倒使鹿群中疾疫流行。这是生态系统互为依存的典型事例——敝社为了降低制造费用,把狼和牧羊犬设计为相同的外形。对不同的定货要求,只需分别输入“狼性”或“狗性”程序即可。这是工业生产中的常规方法,按说不存在什么问题,但问题恰恰出在这儿。由于疏忽,工厂程序员在输入“狼性程序”时多输了一只,这样发货时就有了101只狼和99只狗——不必担心狼与狗会混淆,因为尾巴的上竖下垂是极明显的标志。于是程序员随机挑出一条狼,用“狗性程序”冲掉了原先输入的“狼性程序”。但是,由于某种尚未弄清的原因——可能是“狼性”天然地比“狗性”强大吧(大宇先生笑道),“狼性程序”竟然保留下来,转化为潜伏的定时发作的病毒,在每天的最后4分钟发作而在零点时结束。这种病毒很顽固,现有的杀毒软件尚不能杀灭它……

我打断了他的解释:好啦,大宇先生,我对原因不感兴趣,关心的是如何善后,我正被用户扣下来作人质哩。

大宇说,我们即刻空运一只新犬过去,同时付讫两只死羊的费用。不过,新犬运到之前,我建议你把JPN98的程序稍作调整,仍可继续使用。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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