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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才不信呢！老板那样的仙人，怎么会死！你骗我！”
　　　　大红一个拳头扑上去，但是被睚眦制止了。他看着仙子，然后问：“那么地府那边呢？”
　　　　有看到她吗？有她的消息吗？
　　　　仙子愣了愣，但是还是如实回答：“将军不要说笑了，仙人身死，无非魂飞魄散，还有什么……”
　　　　他忽然顿住了，他惊愕地看着不可一世的睚眦。
　　　　睚眦冷声问：“你看我做什么？”
　　　　仙人结结巴巴地说：“将，将军。你，你流泪了。”
　　　　睚眦伸手摸自己湿润的眼角，也不可思议地回答：“真是奇怪，好像越来越多了……”
　　　　龙本冷血，情深则泪，泪越多，情越苦。
　　　　他之于姬醅，最后，竟然也只落得了一个过客的命运……
　　　　“我宁愿，我从未见过她。”
　　　　情深则不寿，竟然留他一人苦。真是，太胆大了。他想。
　　　　

第二十六章　得之失之

　　　　他出生在极北之北的冰川上，那里一年四季都覆盖着冰冷的白雪。
　　　　生他时，偏偏难产了。母亲阵痛了三个日夜，最终熬不住地一头撞向冰山，用锋利而冰冷的冰锋划开肚皮。他降生在母亲的血污中，身披着赤色的晚霞。
　　　　他被送到年迈的祭祀身边，老迈垂死的祭祀从病榻上惊起，抚摸着他美丽的毛皮说：“大王得到一个好孩子啊！他的一辈子光华无限······只可惜得到了也失去。”
　　　　后面那句话没有对着高兴的龙王说，而是对着勇敢剖腹产子的王后叹息。
　　　　父亲觉得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孩子，一心想把龙族交给他。所以，在他面前关上了通向其他兄弟的门，让他独自修炼。当饕餮还只是个在母亲膝头贪吃的毛孩子，蒲牢还只是个腼腆的小男生时，他就已经每日起早摸晚地开始修行。
　　　　他才刚刚成年时，就已经凶名在外了。
　　　　杀戮，冷酷，还有恶毒，那些全是他的代名词。
　　　　无人敢靠近这样的他，也没有人敢喜欢这样的他，除了一群叽叽喳喳的小仙女。她们既不可爱，又烦人得狠。动不动就是掉眼泪，哭鼻子，伤春悲秋，做些酸腐的诗歌。他讨厌弱小又麻烦的存在，而那四海八荒的小女子都是一个样子。
　　　　不，不对。
　　　　有一个，是不一样的。
　　　　她喜欢素白的衣裳，而不是让他眼花缭乱的霓裳；她喜欢披散着一头美丽的长发，而不是插得像是工艺品的孔雀；她喜欢喝酒，而不是吟诗作画。
　　　　知道这么一个仙子的存在，完全是偶然。他每次出征魔族回来，总要在蟠桃园中最大的那棵桃树下冥想一会。天界的仙子都是知道的，就是那些看护的仙人也不敢在这段时间内打扰他。但是，刚上天的小东西哪知道这么个不成文的规矩。
　　　　她喝醉了酒，一个人爬上树傻乎乎地笑。他从花影里走出来，就看见这么个傻子。她在看浩瀚的星河，在数那些星星。见到他，不但不知道行礼，反而侧头问：“你是不是这里的仙人啊？你知道这星河有多久了吗？”
　　　　他知道和喝醉的傻子说不到一块去，索性不再理她。
　　　　她一手支颔，眉眼温柔又迷离。
　　　　“我听说，三千世界里死去的灵魂会变成这条河里的星星。可是混沌之初就有这条星河了，那么，我要找到的人，是不是也就不在这里了呢？”
　　　　他当时正俯下身收拾她丢下来的酒瓶，那醉人的酒香不像是酒官泽演酿出来的。似乎是看他好奇那酒，少女自得的说：“那是我酿的哦，叫人生百味呢。”
　　　　“哦？”他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声音。
　　　　没想到，这打开了她的话匣子。而她笑的样子真是勾人魅惑，脸上的酡红艳丽美好。
　　　　“人的一生很短暂呐，对你们仙人而言，朝生暮死，弹指一瞬间而已。但是，人会笑，高兴笑，伤心也笑，赢了笑，输了也笑。”
　　　　“怎么可能？”他说。
　　　　她摇摇头，身子不稳就从树上掉了下来。他看她摔在草地上，竟然恶趣味地没去扶。不多时，她倒是自己靠了过来，十分熟稔地把头靠在他的膝盖上。
　　　　“青阳，你回来了？”
　　　　她怀念而熟稔地口吻让他微微一震，他低头看去。目光落在那一截藕节般的皓腕，还有她那一头散乱的长发上。
　　　　

第二十七章　长风浩荡

　　　　错的是我，还是这个世界，还是创造世界，写下不公正法则的洪荒大神。
　　　　被挫骨扬灰的时候，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想着，就这样死去就很好了。
　　　　但就是这样简单的愿望，也被人毫不犹豫地阻止了。青丘来者，在她魂飞魄散之前将她的魂魄敛在玉石之中。白毛的狐狸有一张雌雄莫辨的脸，他微笑时会露出可爱的虎牙。他将她破碎的灵魂放在青丘灵泉之中，借助天地的精华重塑完整。
　　　　“我不是要救你，我只是要救天道。”
　　　　明明是敌对的人，却一心一意地保护着她。日月在无法看到的地方起落，岁月时光流逝不止。姬醅总是会寂寞的，她个性本来就活泼，哪里受的了这样的寂寞。唯一能烦的，也只有灵泉边修炼的狐狸。但是，白毛狐狸除了自己的名字，什么也不愿意透露。
　　　　“我叫蘩衣、”
　　　　眉眼凉得像是浸透了月光，连他的脸也变得不分明起来。青雀常常从遥远的地方飞来，它们带来的消息或喜或悲。曾经脸皮厚得有一拼并且欠她很多酒钱的兰陵王终于成了皇帝；英勇的小将军也和漱玉有了自己的孩子；热爱武侠小说的李老头已经和老太婆长眠黄泉。有好多熟悉的人名，那其中却没有一个熟悉到刻骨的字眼。
　　　　他在哪呢？他会怎么样呢？
　　　　那颗石头碎了之后，他一个人会怎么样呢？还是那么刻薄，还是孤身一人吗？
　　　　想知道的事那么多，但是最后都无法问出口。他之于她，不过是漫长生命里的玩笑，也许是好感，也许是寂寞，也许是无聊生命的打发。
　　　　“我以为你会好奇他现在怎么样了，听说魔界和天界的战争打得很凶，已经死了好多好多的仙人了。”
　　　　“不会啊，他肯定会好好地活着。”
　　　　他一定会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好好活着，并且一如既往地冷漠毒舌。他会只身一人深入大陆去寻找另一只比翼鸟；会一个人守着她留下的小酒店看着两只山欢耍宝撒欢；会一个人好好地等着，直到下一段缘分到来。
　　　　蘩衣只是笑着不语，他漂亮的狐狸眼里是一双血色的眼瞳。她一直讨厌他的眼睛，那不是她喜欢的颜色。
　　　　“我姑姑怎么样？”
　　　　虽然将她挫骨扬灰，但是还是让这么只大尾巴的狐狸来照顾她。旱魃长生，总是不断失去一些重要的人，有些感情就会变得极端起来。
　　　　“还是老样子，躲在西北的蛮族地区里，不想再回到这里了。”蘩衣如实回答。
　　　　透明的灵魂从水底冉冉升起，蘩衣知道她这是要踏入小轮回去了。小轮回是一种重生的轮回，代表着仙人借助凡胎重活。陪伴了二十年的人，她也要去往自己的宿命了。蘩衣不由得有些叹息，失去了仙人的长生，剩下的只有凡人的生老病死。
　　　　“我走了，你就去看看她吧！我知道你喜欢我姑姑，反正你们的生命都很长。”
　　　　被隐藏的心思，似乎早就被聪明的孩子发现。但是被抖露出来，却没有一丝不好意思。蘩衣笑着看她，轻声说：“我会的。”
　　　　可怜相思明月楼，不知长风浩荡送中秋。
　　　　人间月圆时，皇宫深处，一个孩子在众人的期待下降生。
　　　　

第二十八章　兰陵之花

　　　　皇宫里的人都在说玉贵妃生下的那个小公主。一些老人还记得那一天的场景，中秋明月家宴，还只是个小小的嫔妾的玉贵妃突然捂着肚子倒下。这一胎很是顺利，估计是上面的觉得玉贵妃怀的是个公主，并没有难为她。但是，圣上却分外宠爱这个孩子。
　　　　圣上对于自己的子嗣并没有多大的偏爱，就连太子也是点到为止的教导。但是抱着刚刚出生的小公主的圣上，却突然笑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圣上对着小公主到底想到了谁。但是他身边守护了多年的死士却知道，那个新生的公主偏偏像多年前失踪的少女。旧时美味的花间酒早就顺着南征北走消失，无论圣上召集了多少人，也无法复制出那种回味悠长的甘醇。死士知道旧时只是兰陵王的圣上，心里怀着对少女淡淡的慕恋，却苦于睚眦没有说出口。年少的仰慕，最后变成久久的怀念。死去的少女，还有再也寻不到的味道。
　　　　饮此酒，如坐花间，身临其境。
　　　　这世间人，竟然再也没有如此手法，再也没有酿出好酒的人。就连昔日的山海阁，也只是一个空壳子。有时，圣上派他去看望，那两个名字搞笑的粗壮汉子还在那里工作。只是不再酿酒，而是说评书，说得是曾经的风流年少。他虽奇怪二十年不老的汉子，但是想到通晓岐黄之术的少女手下怎么可能用的是一般人，也就释然。
　　　　小公主越长越美丽，也越发得像那个女子。如果不是公主右眼下有一颗小小的泪痣，还真是分不清两者的区别。
　　　　等到小公主十六岁时，圣上病入膏肓。虽然早就传旨将皇位留给太子，但是惊才绝艳的三皇子不甘心这样的结果。他早就偷偷抽调地方的军队，甚至勾结妖兽犯上作乱。而小公主仅用一人之力，就将作乱的三皇子拿下，还政于太子。而在此之前，她就一直留在深宫中陪伴风烛残年的父亲。
　　　　圣上死去之前，一切都很平静。
　　　　兰因殿前的桃花开得很是动人，灿烂地像是枝头燃烧的凤火。莫约是感觉到旧时老友，此身父亲的他将要死去，姬醅带着他离开沉闷的房间。
　　　　“桃花真美啊！”他说。
　　　　“是啊，取三月东皋上最香的桃花，加上醴泉泉心最甘甜的水，窖藏七七四十九天。将之放在不同的花海中再七七四十九天，最后得到花间酒。”
　　　　她答得平静自然，他却睁大了眼睛。
　　　　“人间的水虽然不错，但是如果不是天上不同的花海辅助成香，也是不好喝的。”
　　　　兰陵王年轻的灵魂摆脱沉重的躯体，轻盈地像是风中的花朵。他英俊的面容上满是无奈的温柔，然后低头吻着她的额头。
　　　　“谢谢你回来看我。”
　　　　谢谢你这样陪伴了我这么久，一直陪伴着我。在我膝前欢笑，抚平我的忧愁。你知道我的心意，却愿意用这样的方式来成全我。
　　　　她站在花丛中，看着春风吹落一片桃色。
　　　　“父皇，再见了。”
　　　　模糊的笑容随着阳光消散，她的脸，终于在眼前消失了。
　　　　

第二十九章　安零稚女

　　　　请那个名义上的哥哥把她赐封去了兰陵，问起来也只说是想看看父皇生前所居住的地方。虽然看得懂皇帝眼底那一抹掩藏不住的情愫，但是她这个身体可是不折不扣的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她可不愿意被冠上扰乱宫闱，gouyin圣上的罪名。
　　　　本就不属于这样的深宫，也该早早离去才是。
　　　　离开之前，一向神出鬼没的蘩衣跑来找她，将她曾经的宝物…百宝箱送来。知道是自己那个骄傲冷漠的姑姑拉不下脸来见她，也只有一个人笑笑。
　　　　十六年的修行，虽然没有恢复仙身，却也能使用一些法术。比如，突然从皇宫不告而别，只身前往兰陵。
　　　　明白皇帝必然会反悔，以种种名义延迟她的行程。她有点不大懂，不过是顺手帮他登上皇位而已，为什么会突然以那样的感情对待自己的妹妹。爱情果然是这世间最令人搞不懂的东西，她一边摇头，一边飞快向远方而去。
　　　　留在百宝箱上的仙人印记是她自己的，除了一些需要动用仙术的法器，大多可以用。姬醅有些庆幸自己以前的懒惰，如果给法宝设个什么禁咒，那是真要渡了天劫，飞升成仙才能打开了。
　　　　在路过毛绵林时，发现一只落在陷阱里的当康。当康这种妖兽不是坏妖物，它的出现预示着天下丰收。不想这么个小东西被人类误抓吃掉，就把她给救了。不过她略有些头疼地看着这个非要报恩小家伙，只好给了她一个化形丹。
　　　　虽然小猪，化形之后是个超级可爱的小萝莉，简直让人爱不释手。姬醅一边毫无罪恶感地捏着她的小脸，一边愉快地想把她拐到兰陵去。而且这只小当康严肃古板的紧，实在是可爱的很。
　　　　于是给了她一个可爱的名字，安零。
　　　　当康有带给天下丰收的能力，它的天敌自然是攻击力极强的妖兽，所以为了躲过追杀的天敌，它们也渐渐拥有了可以短暂看到未来的能力。
　　　　姬醅好奇宝宝一样地打断她的话：“那么你是怎么掉到陷阱里去的？”
　　　　安零立刻涨红了脸，紧张地扭着衣角，就差拧出水了。
　　　　“那是，那是失误！”
　　　　姬醅立刻识相地闭嘴，然后只好和小姑娘一起找个破庙寄宿。安零一脸不可思议地问：“你怎么住在破庙里啊！你不是公主吗？”
　　　　姬醅惊奇地问：“你怎么知道的啊！”
　　　　安零十分肯定地说：“你的通缉令都贴到南海了。我逃跑的时候，一路都有看到。”
　　　　皇帝哥哥的手笔真是大啊！幸亏她专找没人的山路走，不然早就被带回去了。姬醅吐了吐舌头，十分无奈地笑。
　　　　她只是想回兰陵看看，只是想看看他。三十六年，感觉就像是一场大梦。她不知道他是否还会在那里，但是听说魔界和天界的战争已经平息。两族皆占不到对方的便宜，再打下去也只能让妖族得利，所以用联姻平息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
　　　　蘩衣还有问她，不怕他被天界逼婚吗？
　　　　他当然不会的，他是龙族的太子，就算天界呆不下去，四海也会接纳他的回归。
　　　　有意无意地都会想到他，只是心疼，心疼他这样高傲而又倔强的龙族。
　　　　

第三十章　见龙在田

　　　　正如姬醅所预料的那样，睚眦此时的确回到了龙族碧落海。不知道为什么龙王坚持让他回到龙族，但是身为龙族皇太子，他也有自己应尽的责任。
　　　　回到龙族之后，才发现很多事情脱离了他的预料。他那个贪吃的弟弟饕餮竟然加入妖界，成为了妖界的老大。饕餮发下誓言，他未来必定是要夺得六界至尊的地位。睚眦只觉得他是东西吃太多，撑的。饕餮那样迷糊的性格，如果不是受人挑唆必然是不会放弃这样锦衣玉食的生活的。他对这个弟弟没有太多的记忆，只是知道父亲很是恩宠他。估计是明白宠爱不能代表权位，他才离开的吧！
　　　　但是那又如何，如果饕餮真的犯下罪过，他会代表龙族亲手将他斩杀。
　　　　珊瑚深处，艳丽的骨骼，他静静地沉思。自从她离开之后，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沉默冥想。她酿的酒，能找到的味道早就被他深藏在自己的宫殿。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好像只过了三十六个晨昏。甚至，在心情不佳时跑回铎津和兰陵，看着熟悉的一切随着妖兽入侵和战火毁坏。她和他一起认识那些人，都能拥有一个美满的结局，只有他们两，只有他一个人。
　　　　他甚至都不知道是谁杀了她，也无法为她报仇，这是他最为遗憾的事。
　　　　回到龙族以后，曾经回到明川小居去找母亲。母亲还是一如记忆中那么冷傲严厉，但是她却是最懂自己孩子的母亲。高高挽起发髻，还有涂抹在脸上的胭脂，没有一件不在告诉他，她多么高兴他能够回来。
　　　　“离开这里这么久，回来就好好打理族里的事物。还有你自己的人生大事也该好好考虑了，我看赑屃的孩子生的就不知道有多可爱，他还是你弟弟。”
　　　　桌子上放着他年少时最爱的甜点，他那颗有些疲惫的心突然被母亲的话抚慰。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是母亲还是爱着自己的孩子。
　　　　“原本，也是想把她带回来给您看的。”
　　　　龙母看着孩子漆黑的眼瞳，为他沉痛的口气而发愣。
　　　　“她是个很调皮的女孩子，但是孩儿就是很喜欢她。在眼前的时候，天天都要惹她生气，可是不在眼前之后，却很想念她。”
　　　　“怎么不把她带回来呢？”龙母抚摸着睚眦的头顶，有些奇怪自己的孩子此时的脆弱。
　　　　“因为，因为，她死了。”
　　　　睚眦的话让龙母的动作一时停住，她低头看向像个孩子一样睡在自己膝上的睚眦。忽然想起，每次他的父亲抽查他的法术之后，他都会回到明川小居，就这样靠着自己。
　　　　那个女孩子一定很重要吧，一定很可爱，一定很温柔。才会破开他内心的坚冰，拥抱最真实的他。
　　　　龙族都是冷血的，杀父弑弟，抢妻夺子，这样的事从来没有停止过发生。仙人鄙夷伦理混乱的龙族，却不得不重用龙族。
　　　　从小就对这个孩子格外严格，让他朝夕与各种法术武功打交道，也就忽视了他在感情方面的问题。让他没有学会如何待人接物，也让他寂寞了这万万年。
　　　　“睚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灰飞烟灭了，母亲。”
　　　　仙人的毁灭，除了灰飞烟灭。也正是这样，他才更无法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