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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去晋阳，而我则继续西行。

　　　　我们在寿阳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文虎文豹两个人早早的打理好了一切，便出去分拨各自的人马，他们俩各领一支队伍，文豹保护裴冀去见晋侯公孙述，而文虎护着我去西川。

　　　　我和裴冀坐在大堂里吃早饭。

　　　　一大早，朝霞漫天，火红的光芒让天边像是燃起了一片火，原本就有些热的天气在这样的景致下越发显得炎热。我的胃口也不太好，吃了一碗粥之后就搁筷子了，倒是裴冀吃了不少，吃得也慢，细嚼慢咽的，喝了一碗粥之后，他又自己剥了一只鸡蛋，泡在粥碗里慢慢的吃着。

　　　　他不动，我自然也不好动，就坐在旁边静静的等他，不一会儿，听见外面马匹的声音，还有人员调度的脚步声，文虎他们显然已经把事情都办妥了。

　　　　这个时候，裴冀才慢慢悠悠的说道：“咱们过一会儿就分路了。”

　　　　“是。”

　　　　“这一段路，你熟吗？”

　　　　“以前进京的时候，走过一次。”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十几年前了。”

　　　　“十几年前了？”他微微挑了一下眉毛，又看着外面，似笑非笑的说道：“沧海桑田了。”

　　　　我淡淡的笑了笑。

　　　　过了一会儿，我又问他：“太上皇去见晋侯，可有事先让人去传递消息？”

　　　　“没有。”

　　　　“没有？那太上皇难道不担心他们——”

　　　　他淡淡一笑：“若事先传递了消息，他们想的多了，反倒要担心有人起异心。”

　　　　“……”

　　　　“就这样过去，孤倒是没什么好怕的。”

　　　　“……”

　　　　我有些愕然的看着他，没想到这个人，年纪那么大了，给我的印象也一直都是一个文文弱弱，甚至有些病怏怏的中年人，居然有这样的胆魄，尤其以他这样万乘之尊的身份，还敢去涉险，实在让人刮目相看。

　　　　我想了想，还是说道：“那，太上皇请一定要小心。”

　　　　他笑道：“这是自然。”

　　　　他用过早饭之后，再稍事整理了一下，我们便该上路了。

　　　　离开了这个驿站，再往前走不远，就是一条分岔路，我和他各走一边。我下了马车，特地走到他的马车边上向他辞行，裴冀撩起帘子看着我，又看了看我要走的那条路，说道：“你自己，一路小心。”

　　　　“多谢。”

　　　　“嗯。”

　　　　他点点头，便要放下帘子，我忍不住又上前一步：“太上皇——”

　　　　“嗯？”

　　　　他又撩起帘子来看着我，我踌躇了一下，然后问道：“太上皇如果处理完了晋侯的事，接下来会去哪里呢？”

　　　　“……”

　　　　他像是很意外我会问这个问题，一时间也没回答，只是看着我，我轻声道：“是回京城，还是——”

　　　　“……”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看着我一笑：“这，看天意吧。”

　　　　“天意？”

　　　　我有些奇怪，要去哪里这件事，难道不是看自己的喜好吗？况且以他现在的身份，连皇帝都管不了他，他难道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裴冀淡淡的一笑道：“接下来的事，还真的说不清楚，人一旦卷身入洪流当中，自己再强大，也身不由己了。”

　　　　“洪流？”我望着他：“您说的洪流，是指什么？”

　　　　“战争。”

　　　　“……！”

　　　　我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的上前一步：“您的意思是，要打仗了？”

　　　　他笑了笑，但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笑意：“不出一个月。”

　　　　“会从什么地方打起来？”

　　　　“哪些人没有退路，战火就会从他们的地方点燃。”

　　　　“……”

　　　　云中林氏，汝南袁氏……这两家人是参与到了皇城的叛变战争中的，已经背负着谋逆大罪，他们自然是没有退路的！

　　　　我急忙说道：“那您——”

　　　　他平静的说道：“稳住公孙述这一边，情况至少会好一半。如果连他也要开大，京城就完全在别人的目标下了。”

　　　　我一时间心跳有些乱，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反而是裴冀，很轻松也很淡然的说道：“你也不用害怕，事在人为，可以说这一次，孤和你都背负着千斤重担，左右着天下的局势，要如何做，你心里有数。”

　　　　说完，他便不再说什么，放下了帘子。

　　　　前面的车夫得令，朝我行了个礼，便扬鞭启程了。

　　　　我站在道路的一旁，看着他们的车队慢慢的朝另一边驶去，扬起的一点烟尘很快就把那队伍的背影吞没了，这个时候，文虎策马走到我的身边，说道：“颜小姐，我们也该上路了。”

　　　　我点点头，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

　　　　有一句民谚叫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从的，可是一直到午后，突然开始下大雨的时候，我才想起这句话来。

　　　　泥泞的道路让马车陷入了困境，在又一次车轮陷到泥坑里，花费了许多时间才拔出来之后，文虎终于走到我的窗边，大声的说道：“颜小姐，雨越下越大了，咱们怕是要找个地方躲躲雨。”

　　　　我问道：“前面有驿站吗？”

　　　　“有一个，就是地方很老了，怕是破旧得很，过路的都基本上不往那边去了，所以我们原本是不打算在那里落脚的。”

　　　　“那怕什么，快去吧。”

　　　　“好。”

　　　　他掉过头去就指挥大家，不一会儿，车队就到了一处驿站。

　　　　果然如他所说，这处驿站非常的老旧，门前的院子都塌了半边墙，角落里的谷草也没人收拾，幸好我们进去的时候还有人接应。文虎亮了牌子，里面的驿官已经闲得快发霉了，大概许久都没有人来过，这个时候立刻着人给我们收拾屋子，把马牵到后面去喂草料。

　　　　文虎站在屋檐下，看着连珠串的雨密密麻麻的落下来，叹了口气：“又耽搁半天行程。”

　　　　这也无法，我和素素刚刚就从门口走进来的几步路，身上都淋湿了不少，驿官急忙给我们送了热茶来，一行人就这样一直等着。

　　　　雨淅淅沥沥的，直下了大半天。

　　　　等到了傍晚十分，终于听到雨势变小，天空也慢慢的放晴了。

　　　　但是，这个时间，只怕再过一会儿天就要黑了。

　　　　素素问我：“大小姐，我们还要继续赶路吗？”

　　　　文虎转过头来，对我说道：“颜小姐，这个时辰怕是不好赶路了，这么出去要不了一会儿天就黑了，可下一处驿站还远着呢，要是赶不过去，咱们就只能在荒郊野外歇息了。”

　　　　那驿官也劝说道：“是啊几位，咱们这里是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不妨就在这里休息一夜。反正这儿来的人少，一定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们的。”

　　　　我听着也对，便答应留下来。

　　　　不过，驿官虽然这么说，可是到了更晚一些，雨已经停了，天色也全暗了的时候，外面反而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听着那动静，人还不少。

　　　　我原本要带着素素上楼去房间里休息的，一听到这声音，就停在了楼梯上，连那驿官也有些奇怪，回头望着我们：“咱们这里，可许久没人来了。”

　　　　大家都下意识的屏住呼吸，马蹄声果然停在了院子外，不一会儿，一辆马车支支扭扭的行驶到门外，也停了下来。

　　　　然后，就听到有人下车，有人下马。

　　　　砰砰砰，大门被人拍响了。

　　　　那驿官越发的奇怪了，回头看着我们，然后自己拿了一盏灯，走过去问道：“谁啊？”

　　　　我们原本以为外面的人会应答自己的身份，谁知停了一下之后，就听见外面一个有些奇怪的口音，带着笑说道：“颜大小姐可在这里停歇？”

　　　　一听这声音，我顿时愣住了。

　　　　那是——

　　　　文虎和素素也都愣了一下，连同那驿官，全都回头望着我，而我已经匆忙的从楼梯上走下来，急忙挥手道：“快开门！”

　　　　那驿官一听，急忙将门打开，一阵风灌了进来，将驿站里几处灯火都吹得摇晃了起来，在不算明亮的灯光的照映下，一张轮廓深刻，带着笑意的脸庞出现在门口，暗金色的头发被灯火映照得熠熠生辉。

　　　　他一看到我，眼睛立刻笑弯了：“大小姐。”

　　　　我也惊着了：“査比兴？你怎么来了？”

第1443章　她，就是那个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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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査比兴？你怎么来了？”

　　　　他笑呵呵的，一边走进来，一边扯下身上的蓑衣，他也是冒雨赶路的，蓑衣上淅淅沥沥的全是水，滴了一地。而他一走进来，那些火光都照在他的身上，和他暗金色的头发上，好像整个大堂都被他映亮了。

　　　　他摘下蓑衣，还拎在手里哗哗的甩了两下，顿时水珠四溅，有几滴都落到我的脸上了，站在旁边的驿官更是被他甩了一头一脸，哎哟哟的叫着退开。

　　　　他嘿嘿的笑着：“抱歉，抱歉。”

　　　　他的模样生得奇怪，这里的人见过他的也少，那驿官抹了一下脸上的水，再一看他的目光，都呆了：“这位是——”

　　　　我急忙上前一步，说道：“他是我朋友，特地来陪我的。”

　　　　那驿官对我们原本就很恭敬，一听说是我的朋友，慌忙将査比兴让进来，殷勤的说道：“那我马上去为贵人收拾房间。”

　　　　说完，便招呼着他的几个手下，哒哒哒的往楼上跑去，去收拾别的房间。

　　　　査比兴正甩着头发的雨水，一听这话，“哎”了一声，但那驿官跑得很快，已经没影儿了，他便耸了耸肩膀，然后笑呵呵的看着我：“大小姐，你们走得可真快，再追不上你们，我可就要回去了。”

　　　　我微微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之前离京的时候，在送行的队伍里没有看到他的身影，我就觉得有些奇怪，于情于理，哪怕依他爱凑热闹的性格他都应该会来送我的，可是却没有；而现在，他居然离开京城在“追”我们，似乎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问道：“你追我们干什么？”

　　　　“嘿嘿，”他笑着看着我：“当然是送一份大礼给大小姐了。”

　　　　“大礼？”

　　　　“大小姐还记不记得我说过，我帮你找出你宅子里的鬼了。”

　　　　我一愣——鬼？

　　　　难道说，他是来把那个鬼送给我的？

　　　　对上我的眼神，他仿佛也看懂了我的疑惑，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冲着身后说道：“你们好了没有？快进来。”

　　　　说话间，就听见他的身后，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有些凌乱，还听见几个跟着他的人不断的喊着“小心”，“别摔着了”，“留神啊”等语，仿佛在护着一个重要的人进来，我下意识的朝前走了一步。

　　　　旁边的素素提着灯笼也上前一步，灯光照到了査比兴的身后，一张有些苍白的，苍老的脸，映入我的眼帘。

　　　　一看清那张脸，我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是——

　　　　那张脸的主人，穿着一身朴素的布衣，虽然简单，却显得干净整洁，即使周围护着她的人，连査比兴自己都湿漉漉的，她却似乎没受风吹雨淋；但即使干净整洁，她的神情却没那么轻松，反而显得非常的焦虑不安，一对眉毛皱得紧紧的，眉心的几道悬针纹深而长，即使她抬眼看着我，眉头舒展开了，那纹路也留在眉心，越发让她的神情显得愁苦不已。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长公主的母亲，已经“死”在皇泽寺大火里的赵淑媛！

　　　　我呆住了，惊愕不已的看着她：“赵淑媛？！”

　　　　她原本就对周围都非常的警惕小心，一听见我开口，这三个字好像刺激了她，她吓得急忙躲到了査比兴的身后，双手扒着他的肩膀，嘴里发出小动物受惊时发出的那种“呜呜”声。

　　　　我越发惊诧，走过去：“赵淑媛？真的是你？”

　　　　她只露出一双眼睛，惊恐的望着我，好像生怕我伤害她一般。

　　　　她原本就是一个安静的妇人，当初在皇城里的时候也非常的不显眼，此刻换上了平民百姓的衣裳，又是这样一幅惊恐万状的表情，越发显得瘦小苍白，我看着这样的她，心里不由的就升起了一丝怜悯之意来。

　　　　这时，査比兴回过头去，对着她笑道：“你怕什么，这些都是好人来的。”

　　　　赵淑媛眨眨眼睛望着他。

　　　　“真的，都是好人！”他说话大大咧咧的，甚至用大拇指对着我：“尤其这一位，可是个活菩萨！”

　　　　“……”

　　　　我正要呵斥他别乱说话，谁知，赵淑媛却被这句话安抚了似得，她脸上的惊恐逐渐被一丝宁静和欣喜替代，望着我：“活菩萨？”

　　　　“……”

　　　　“对，今后你吃香的喝辣的都靠她了。”

　　　　虽然全身心的沉浸在与赵淑媛重逢的震惊当中，但听到这句话，我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望向査比兴——这是什么话！

　　　　不过，只静下来一想就明白过来一件事——他是来把赵淑媛送到我身边的！

　　　　今后，都要靠我照顾这位老人家了。

　　　　当然现在要在意的根本不止是这一件而已，只是看到“活着”的赵淑媛就已经足够让我惊讶了，更何况还有那么多未解的谜团，我一时间觉得千头万绪有些理不清，而査比兴倒是很自然的带着她走了进来，素素虽然不知道赵淑媛的身份，但一看到我的态度，多少也明白这位老妇人不一般的来历，急忙将他们领到桌边坐下，然后给他们倒了热茶。

　　　　我也走过去坐下，望着一直拍自己身上，拍得水雾四溅的査比兴：“到底，怎么回事？”

　　　　他一头一脸都湿漉漉的，眼睛却显得格外的亮，笑着看着我：“大小姐还不明白吗？她就是那个鬼啊。”

　　　　“……”

　　　　这，当然明白了。

　　　　素素把一杯热茶递到赵淑媛的手里，她大概一路上冒雨赶来，虽然是坐着马车，但也吃了点苦头，捧着茶杯暖自己的手，脸色却还没恢复血色，这样看着倒真有点苍白的幽灵感。

　　　　她，就是那个鬼。

　　　　也就是査比兴之前所说，追到西山冲云阁，见到的那个疯妇。

　　　　之前一直在刘府，或者说，是青梅别院，夜夜哭泣，搅得老朱他们一家不得安宁的那个“鬼”，原来就是她！

　　　　我眉头微蹙，看着査比兴：“你弄清楚了没有，她是为什么会晚上到我那边去闹，而且，她又是怎么会在冲云阁，护国法师为什么要护着她？”

第1444章　她身上的一些谜团

　　　　査比兴说道：“她之前经历了什么，我不是很清楚，但皇泽寺大火，我还是知道的。她既然没死，应该是从那场大火里逃出来了。”

　　　　我听着，眉头紧皱的望着赵淑媛。

　　　　她对我们的谈话没什么反应，只是专心的握着温热的茶杯，苍白的指尖渐渐的有了一些血色。

　　　　査比兴继续说道：“她是一路流浪到京城的，听说到西郊那边的时候，都快要饿死了，幸好那天护国法师时逢去太庙祝祷的日子，下山正好遇见了她，就收留了她。”

　　　　“……”

　　　　“她虽然没有死在那场大火里，但人可能受了一些刺激，神志不清，有的时候会疯言疯语的，有的时候又比较清醒。护国法师一直在想办法给她治疗，现在，她比之前好多了，有的时候能听进人的话了。”

　　　　“……”

　　　　我听着，点了点头，说道：“那她为什么会——”

　　　　“去你那儿哭是吧？”査比兴喝了一口茶，说道：“她有的时候清醒的时候，就会想起以前的事情，她好像记得在那个宅院里发生过什么，经常偷偷的去，又进不了门，就在墙外哭。”

　　　　“……”

　　　　“护国法师拿她没办法，也只能由着她，但一直派人跟着，等到她哭累了，就把她带回去。”

　　　　“……”

　　　　难怪，老朱一直都找不到“鬼”的所在。

　　　　护国法师身边的人自然都是些武艺高强的人，哪里是老朱这样的老人家能找得到的。

　　　　倒是闹得他那么久不得安宁。

　　　　这么想着，我忍不住摇头苦笑，再一看赵淑媛，她还呆呆的望着手里的杯子，杯子里的茶水映着她苍白又仓惶的模样，看起来非常的可怜。

　　　　想来，她应该是在自己清醒的时候，记起了裴元琛的死。

　　　　那位云王，就是被活活烧死在青梅别院的。

　　　　不过，我又想起了之前岳青婴跟我说过的话，赵淑媛在有一次病得糊涂了的时候，曾经吐露过，她的儿子是被殷皇后带走了，所以后来岳青婴，也就是静虚离开皇泽寺的时候，她让她帮忙寻找她的儿子。

　　　　如果赵淑媛所言非虚，如果岳青婴没有隐瞒，那死在青梅别院的裴元琛，应该不是她的亲生儿子才对。

　　　　可是我也明白，毕竟抚养了那么多年，不是亲生也胜似亲生，就像太后，即使她大半生都躲在临水佛塔里，对裴元灏冷冰冰的，但在拒马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