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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刑 莫言-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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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了精神,把原先在腿边当拐棍拄着的大枪托了起来。俺看到,那些德国兵的眼
睛,扑簌扑簌地往外喷绿。
    自从德国鬼子在青岛登了陆,就有许多古怪的说法传到俺的耳朵里。说这些
东西腿是直棍,中间没有膝盖,不会打弯,跌倒后就爬不起来。这分明是谎言了。
德国兵近在俺的眼前,他们穿着瘦腿裤子,那些大膝盖就像蒜槌子一样往外突突
着。
    还说这些东西干起那事来像骡马一样,一上就泄,但俺听到胭脂巷里的婊子
说:天神爷爷,什么一上就泄像骡马,他们都是些大公猪,上去不捣弄够一个时
辰不下来。
    还说这些东西到处搜罗模样周正、心灵嘴巧的男孩子,抓去后就用刀子给他
们修剪舌头,然后教他们学鬼子话。俺拿这话去问钱大老爷,钱大老爷听罢笑哈
哈,说也许都是真的罢,咱家没有男孩子咱家也不必害怕。钱大老爷用柔软的手
指摩拿着俺的肚子,眼睛里放着光说:“眉娘啊眉娘,你给我生个儿子吧!”俺
说俺怕不能生,如果俺能生,与小甲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不生?他捏着俺说:
“你不是说小甲是个傻子吗?你不是说小甲不懂这种事吗?”他的手上用了狠劲,
痛得俺眼泪都流了出来。俺说,自从跟你好了以后,就没让小甲动过,不信你去
问小甲。他说:“亏你想得出来,让我堂堂—县之尊去问一个傻瓜?”俺说,一
县之尊的鸡巴也不是石头雕的,一县之尊软了不也像一摊鼻涕吗?一县之尊不也
吃醋吗?听了俺的话,他松开手,嘻嘻地笑了。他把俺拥在怀里,说:“宝贝,
你就是我的开胸顺气丸,你就是玉皇大帝专门为我和的一味灵丹妙药……”俺将
脸扎在他的怀里,娇声娇气地说,老爷干爹啊,你把俺从小甲手里赎出来吧,让
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侍候您,俺什么名分都不要,就做您的贴身丫头侍候您。他
摇着头说:“荒唐,我一个堂堂知县,朝廷命官,怎么能抢夺民妻,此事流传出
去,贻笑天下事小,只怕头上的乌纱帽都难保。”俺说,那你就舍了俺吧,俺从
今之后,再也不到你这县衙里踏半个脚印。
    他亲了俺—口,“可是我又割舍不了你,”他学着猫腔调唱道,“这件事让
本官左右为难~~”你怎么也会唱猫腔?你这是跟谁学的呀,俺的个亲大老爷!
“要想会,跟着师傅睡吗!”他调皮地说着,然后又用手拍着俺的腚垂子,摹仿
着俺爹的声嗓,有板有眼地唱起来,“日落西山天黄昏,虎奔深山乌奔林。只有
本县无处奔,独坐大堂心愁闷~~”你愁闷个啥啊,不是有俺这个大活人躺在你
的身边给你消愁解闷吗?他不答俺的腔,把俺的腚当了他的猫鼓,一下一下地拍
着,节奏分明声音脆生,接着唱,“自从结识了孙氏女,如同久旱的禾苗逢了甘
霖。”你就会用好话蒙俺,俺一个卖狗肉的村妇,有什么好的?“你的好处说不
完!~三伏你是一砣冰,三九你是火一团。最好好在解风情,让俺每个毛孔都出
汗,每个关节都舒坦。为人能搂着孙家眉娘睡一觉,胜过了天上的活神仙~~”
他唱着唱着就把俺翻到了下边,他的胡须就像散开的马尾巴遮住了俺的脸……干
爹啊,有道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那天你与俺颠鸾倒凤赴云台,
想不到珠花暗结怀龙胎~~本想给你个冲天喜,谁承想,你抓住俺爹要上桩刑~
~俺看到,单举人带着众位乡绅迎着那些如狼似虎的大兵走了过去,那些大兵们
一个个都把眼睛瞪圆了,都把大枪端平了,除了单举人之外,乡绅的脚步都粘粘
乎乎起来,好像双腿之间夹缠着麻团,好像脚底下沾满了胶油。单举人一个人渐
渐地脱离了他的队伍,突出在众人之前,好像一只出头的鸟。单举人走过了教化
牌坊,大兵手里的枪栓便哗啦啦地响起来。绅士们畏缩在牌坊的后边停步不前,
单举人在牌坊的前面立定站住。俺从女人堆里往前跑几步,蹿到了牌坊下面,跪
在了众位乡绅面前和单举人背后,俺大哭一声吓了他们一跳,使他们都惊慌不安
地回转了头。
    俺夹唱夹诉:各位大爷啊各位大叔,各位掌柜各位乡绅,俺,孙丙的女儿孙
眉娘,给你们磕头了,求你们了,求你们救救俺爹吧。俺爹造反,事出有因,俗
话说兔子急了也咬人,何况俺爹是一个通纲常、懂礼仪、血性男儿梗直人。俺爹
他聚众造反,为的也是大家伙的利益。大爷们,大叔们,乡绅们,行行好吧,保
出俺爹一条命吧……
    在俺的哭喊声中,只见那身高马大的单举人,撩起长袍的前襟,往前扑了几
步,双膝一屈,跪在了众位大兵面前。俺知道单举人跪得不是这些兵,单举人跪
得是高密县衙,跪得是县尊钱丁、俺的干爹钱大老爷。
    干爹啊,眉娘肚子里扑腾腾,孕育着咱家后代小宝童。他是您的虎狼种,长
大后把钱家的香火来继承。不看僧面您看佛面,救孩的姥爷一条命。
    单举人带头下跪,众乡绅在后跟随,大街上跪倒了黑压压的一群人。单举人
从怀里摸出一卷纸,在胸前展开,纸上的黑墨大字很分明。单举人高声道:“孙
丙闹事,事出有因。妻女被害,急火攻心。聚众造反,为民请命。罪不当诛,法
外开恩。释放孙丙,以慰民心……”
    单举人将请愿帖子双手举过头顶,长脆不起,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人前来取走。
    但被虎狼也似的大兵严密地封锁住的县衙里静悄悄的,好像一座冷冷清清的
破庙。
    昨夜里起火焚烧了的膳馆厨房的梁架上还冒着一丝一缕的青烟,叫花子的头
颅散发出一阵阵的腥气。
    昨夜晚英雄豪杰闹县衙,火光冲天人声喧哗。如果俺不是亲身参加,从眼前
的情景,往死里想也想不出昨夜里发生了那样的大事,想起来就让人后怕。又一
想什么也不怕,想起了慷慨赴死的叫花子,砍掉脑袋不过碗大的一个疤。想起了
昨夜事不由地暗恨爹爹疯病发,把一个成功的计划断送啦。你自己不活事情小,
带连了旁人事情大。众花子都把性命搭。如果不是夫人出手来相救,女儿我的性
命也罢休。
    为什么为什么,爹爹你到底为什么?
    偶尔有一个神色肃穆的衙役从院子里匆匆地穿过,好像一只诡秘的野猫。抽
完一锅烟的工夫转眼过去了,单举人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好似一座泥像。单举人
身后的乡绅和百姓们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犹如一片泥像。县衙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又是抽完一锅烟的工夫熬过去了,县衙里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衙门前的大街上,
士兵们瞪着眼,持着枪,如临大敌,汗水从单举人的脖子上流了下来。再熬过抽
一袋烟的工夫,单举人的双臂开始颤抖了,汗水已经溻透了他的脊背,但衙门里
依然一片死寂。
    孙家老婆婆在人群中突然地哭叫了一声:开恩吧——众人随着哭喊起来:开
恩吧——开恩吧——热泪迷糊了俺的眼睛。俺泪眼朦胧地看到,众乡亲在大街上
叩起头来。俺的身前身后有许多的身体起伏着,俺的身左身右混乱着哭喊声和脑
门子碰在石头上的声音。
    众乡亲在县衙前的大街上一直跪到了日近正午,站岗的士兵换了三班,也没
有人从衙门里出来接走单举人手里的请愿折子。举人老爷高举着的两只手渐渐地
低垂下来,笔直的腰板也渐渐地弯曲。举人老爷终于晕倒在地上。这时,就听到
县街内锣鼓喧天军号鸣,咕咚咚大炮放三声,县衙的大门隆隆开,闪出了仪门前
面好阵营。
    俺不去看护卫的士兵如狼虎,也不去看当官的仪仗多威风。俺只看,队伍中
间一囚车,囚车上边两站笼,笼中各站着人一个,一个是俺爹爹老孙丙,一个是
山子假孙丙。
    咪呜咪呜,咪呜咪呜啊,我心悲痛……
    第十六章孙丙说戏
    朱八的手像铁钩子一样扣住了俺的喉咙,俺感到眼冒金花耳朵轰鸣眼珠子外
突太阳穴发涨……俺知道小命马上要送终。不,不能这样死,俺这样死在朱八手
里太窝囊。俺生是英雄,死也要强梁。朱八哥哥,孙丙知道你的意思,你怕俺被
檀木橛子钉,你怕俺受刑不过哭爹喊娘。你伯到时候,俺想死死不了,想活活不
成,因此你想把俺扼死,让德国鬼子的阴谋败亡。朱八哥哥,松手啊,你把我卡
死就等于毁了我名节,你不知道,俺举旗抗德大功刚刚成一半,如果俺中途逃脱,
就是那虎头蛇尾、有始无终。俺盼望着走马长街唱猫腔,活要活得铁金刚,死要
死得悲且壮。
    俺盼望着五丈高台上显威风,俺要让父老乡亲全觉醒,俺要让洋鬼子胆战心
又惊。
    死到临头急智生:俺双手抠住他的眼,膝盖将他的小腹顶。俺感到一股热乎
乎的东西淋了下来,他的手指松了扣,俺的脖子得解放。
    在月光照耀下,俺看到在俺和朱八的周围站着很多官兵。他们的脸都在膨胀,
就像被屠户吹鼓的猪尿泡。有几张猪尿泡一样的脸压过来,俺的双臂随即就被他
们抓住,身体也被提拎起来。这时俺的眼睛恢复了正常,俺看到,叫花子头朱八,
俺多年的老友,身体侧歪在地上,像筛糠一样颤抖着。他的头上流出来许多蓝色
的东西,散发着热哄哄的腥气。俺这才明白,方才导致他松开了手爪的原因——
并不是因为俺的反抗,而是他的脑袋受到了官兵的沉重打击。
    一群士兵前呼后拥地架着俺,穿过了仪门,越过了戒石坊,停留在大堂前的
月台上。俺抬头看到,巍巍然大堂里已经是灯火辉煌。描画着袁世凯官衔的灯笼
高高挂在大堂前的房檐上,高密县正堂的灯笼退两旁。士兵们架着俺进了大堂门,
一松手,将俺扔在了跪石上。俺手扶地面站起来,双腿发软身子晃。一个士兵在
俺的腿弯子上端了一脚,俺不由自主地跪在了石头上。俺双手按地,将腿抽到前
边,坐着,不跪。
    俺坐舒坦了,抬头往上看去。俺看到袁世凯的圆脸油光闪闪,克罗德的长脸
焦干枯黄。知县钱丁站在一侧,弓着腰,驼着背,那样子又可怜又凄惶。俺听到
袁世凯发问:“堂下歹徒,报上姓名!”
    “哈哈哈哈哈……”俺放声大笑一阵,说,“袁大人真是贵人眼拙,俺行不
改姓,坐不改名,俺就是率众抗德的大首领,孙西原是俺的名,现在俺顶着大神
岳武穆,正在这风波亭里受酷刑!”
    “灯笼靠前!”袁世凯大声说。
    几盏灯笼举到了俺的面前。
    “钱知县,这是怎么讲呢?”袁世凯冷冷地问。
    钱丁慌忙上前,撩袍甩袖,单膝跪地,道:“回大人,卑职方才亲自去死囚
牢中察看过,那孙丙铁链加身,被牢牢地系在匪类石上。”
    “那么这个又是谁?”
    知县起身,挪到俺的面前,借着灯火仔细打量,俺看到他的眼睛闪闪烁烁,
好像鬼火一样。
    俺仰起下巴咧开嘴,说:“好好看看,钱大人,你应该认识俺的下巴,当年
这里生长着一部美须髯,人水不乱钢丝样。这嘴里原来有一口好牙齿,咬得动骨
头嚼得动钢。胡须是被您亲手薅了去,牙齿被克罗德用手枪把子往下夯。”
    “你既是孙丙,那牢中的孙丙又是谁?难道你会分身法?”钱丁问。
    “不是俺会分身法,而是你们睁眼瞎。”
    “各营各哨,提高警惕,大门把好,将衙内严加搜索,所有歹徒,不论是死
了的还是活着的,都给俺整到堂前来。”袁世凯对他的部下下达了命令,那些大
小头目一窝蜂地冲了出去。“还有你,高密县,速速带人去死牢把那个孙丙提来,
我倒要看看,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只用了片刻的工夫,兵士们就把四个叫花子
的尸体还有一只死猴子拖到了大堂上。说是四个尸首其实不恰当,朱老人还没死
利索,喉咙里呼噜呼噜地响着,血沫子像菊花开放在他嘴上。俺坐在距离朱八只
有三尺的地方,看到他那两只还没合上的眼睛里射出来的光芒。那光芒如针尖刺
着俺的心:朱老八,好弟兄,咱们是二十年的老交情,想当年俺带着猫腔班子进
城来演出,你把俺请到娘娘庙里喝三盅。你是一个猫腔迷,连台大戏能背诵。你
有一副公鸭嗓,学猫叫学出来别有趣味,唱须生唱得韵味无穷。俺的好兄弟啊,
想起了往事心潮难平,成串的戏文往外涌。俺刚想放开喉咙唱满堂,就听到大堂
外边闹哄哄。
    随着一阵铁链子拖地的哗啦啦声响,一群衙役把小山子押到了大堂中。俺看
到,小山子身穿着破烂的白袍,脚上铁链,手上铁链,浑身的血污,嘴唇破烂,
嘴里的牙齿缺三颗,眼睛里往外喷火焰……他的一行一动一招一式都与俺相同,
唯独牙齿多砸了一个。俺不由得暗暗吃惊,更感叹朱老八这场大戏演得精。如果
不是多砸了一颗牙,只怕是俺的亲娘来了也难分清。
    “回禀大人,卑职已将要犯孙丙带来。”知县趋前打千报告。
    俺看到堂上的袁世凯和克罗德都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小山子昂然而立,脸上浮现着痴人也似的笑容。
    “大胆囚犯,为何不跪?”袁世凯在堂上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问。
    “俺乃堂堂大宋元帅,上跪天地,下跪父母,怎么能在你们这些番邦野狗面
前下跪?”小山子摹仿着俺的声嗓,慷慨激昂地说。
    这小子原本就是个唱戏的好材料,当年俺应朱老八之请,去娘娘庙里,给那
些叫花子传授戏文,多数花子不成材,只有他举一反三,触类旁通。俺教他一出
《鸿门宴》还教他一出《追韩信》。他字正腔圆扮相好,心有灵犀戏缘深。俺本
想拉他下海唱猫腔,老朱八要留他百年之后做掌门。
    “小山兄弟,别来无恙!”俺双手抱拳,对他施礼。
    “小山兄弟,别来无恙!”他举起双手,带动着铁锁链哗啦啦作响,重复着
俺的话语,也对俺施了一礼。
    好荒唐,好荒唐,大堂上演开了真假美猴王。
    “兀那死囚,跪下答话!”袁世凯威严地说。
    “俺是那风中竹宁折不弯,俺是那山中玉宁碎不全。”
    “跪下!”
    “要杀要砍随你便,要俺下跪万不能!”
    “让他跪下!”袁世凯大怒。
    一群衙役如狼似虎地涌上来,拧胳膊压脖子,将小山子按跪在大堂之上。但
行役们刚一松手,他也学着俺的样子,将跪姿转为坐姿,与俺并排在一起。俺龇
牙他也龇牙,俺瞪眼他也瞪眼。俺说小山子你这个混蛋,他也说小山子你这个混
蛋。俺们两个的跟样学样看起来十分滑稽,竟然消解了袁世凯的怒气。他嘻嘻地
笑了起来,坐在他的身边的克罗德也像个傻瓜一样笑起来。
    “本抚为官多年,什么样子的奇人怪事都经历过,但还没经历过争当死囚的
事,”
    袁世凯冷笑着问,“高密县,你经多见!”,学问又大,就把这件事给本官
解说解说吧!“
    “卑职见识短浅,还望大人指点!”钱丁毕恭毕敬地说。
    “你来替本官辨别一下,堂下坐着这两位,哪个是孙丙?”
    钱丁走到我们面前,目光在俺和小山子脸上游动着,他的脸上出现了犹豫不
决的表情。俺知道这个比猴还精的县令,一眼就能分辨出真假孙丙,那么,他的
犹豫不决到底为了何情?难道他顾念着儿女私情想把俺这个不成名的岳丈来保护?
难道他也想让叫花子替俺去受檀香刑?
    知县盯着我们看了半天,转回身对袁世凯说:“禀大人,卑职眼拙,实在是
分辨不清。”
    “你再仔细看看。”
    知县上前来端详了一会,摇着头说:“大人,还是分辨不清。”
    “你看看他们的嘴!”
    “他们的嘴里都缺牙。”
    “有无区别?”
    “一个缺了三个牙,一个缺了两个牙。”
    “孙丙缺了几颗牙?”
    “卑职记不清了……”
    “克罗德狗杂种用手枪把子敲去了俺三颗牙!”小山子踊跃地说。
    “不,克罗德敲去了俺两颗牙。”俺大声地更正着。
    “高密县,你应该记得克总督敲去了孙丙几颗牙吧?”
    “大人,卑职的确是记不清了……”
    “这么说,你分辨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了?”
    “卑职眼拙,的确分辨不清……”
    “既然连你这本地的知县都分辨不清,那就不要分辨了,”袁世凯一挥手,
道,“把他们关进死囚牢,明天一起去受檀香刑。高密县,你今夜亲自去南监值
更,这两个人犯,如果出了差错就拿你是问!”
    “卑职一定尽心尽责……”知县鞠躬领命。俺看到他已经汗流浃背,往昔的
潇洒神采消逝得干干净净。
    “出现这种偷梁换柱的把戏,一定是衙门里有人接应,”袁世凯洞若观火地
说,“去把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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