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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川家康-第4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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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康恐也是带着这样的想法让阿六接近的。”你真是个伶俐的女子啊。反正我也活不长久了,必须为你的将来作打算了。”家康曾一边让她揉腿捏腰,一边当着侍女们的面如此说道。
同为家康年轻侧室的青木纪伊守一矩之女阿梅夫人,后来就在家康的命令下嫁与了本多上野介正纯。这当然是秘闻。据传,阿梅因本多正纯神魂颠倒,若放任下去,二人之间必会生出事端,家康预感到这些,遂成其好事,把二人撮合到一起。如今阿六主动投怀送抱,是不是也有这种远虑?总之,今日家康把阿六留下,恐怕还是不想让且元太拘谨。
“别人都让我支下去了。你不用担心这个女子会泄露咱们说话的内容。”家康命给自己揉肩的阿六夫人泡茶,自己则靠在扶儿上,“怎样,秀赖愿意出城了?”
且元的神色眼看紧张了起来,“此事……如果大人还信任在下,万请再宽限几日。”他把额头抵在榻榻来上,极力请求道。
“市正,你是说,事情毫无进展?”
“是。正如去岁所言,在大佛殿落成时……”
“晚了!”
“啊?”
“典礼当日,万一有暴徒作乱,怎生是好?那些人若是呼喊,称他们乃是在秀赖的命令下起事,该如何是好?你现在还未老糊涂啊!”
面对家康严厉的斥责,片桐且元愈发紧张。因为在此前,他着秀赖命令,始终紧张地忙于大佛殿的巨钟和钟楼建造。钟铭由南禅寺的清韩长老撰写,书好之后,又令三条釜座的巧匠名护屋三昌召来三十九名铸匠,昼夜赶制。
金佛已于庆长十七年三月铸成,故一旦巨钟铸成,这场大工程就宣告成功了。且元想通过大佛殿、巨大的本尊,以及巨钟的声音,让天下人都知,建造这些,他们化费了巨额钱财。跟这些莫大的耗费相比,把二十八个秤砣金改铸为近四万个小判的事,就不算什么了。
只一座城池,无论如何坚同,亦无法进行决战——因无军饷。如果明白这些,那些野心之徒也就不会再涌到大坂了。且元始终坚信,家康可接受这一切。然而,家康的算计却和他截然不同。且元这次前来,主要是想向家康请示有关大佛殿和巨钟的事。由于钟楼落成的日子已有了眉目,他想把开钟仪式定于六月二十八,并欲在七月进行大佛开光供养,顺便请示由何人主持法事。这些其实都是表象,他真正的用意乃是想问问家康,究竟何时提出移封为宜。然而家康的呵斥让他惊惶失措。
“你以为我天天在睡大觉吗,市正?”
“不敢。”
“我不但知道秤砣金改铸的钱流向了何处,连谁受到了何样的邀请,我也让人彻底查过了。你啊,似已被架空了。”
“不……”
话音未落,更为严厉的呵斥落到且元头上:“休要说这些没用的,现在还不是说丧气话的时候!对你来说,目下正是你的主君或废或立的关键时刻。你听着,市正,你非不明战争之人。你以为战争总是因得失而发动?最可怕的就是人的冲动。大佛开光那日,若有人暴乱如何是好?暴乱的先兆已很明显了,你觉得征夷大将军能对这些坐视不管吗?维持天下秩序乃是江户的职责。如此一来,所司代若不作好准备,岂非要铸成大错?可所司代若真的设防,大坂之人必将其当成进攻的先兆,反而会引发大事。问题必须赶在大佛开光之前解决。在此之前,起码要让秀赖母子明确答应移封,否则,事情焉能顺利解决?”
片桐且元战栗起来,庆长九年的丰国祭,汇集到京都、大坂的人,曾达到三十万之巨,那是何等的风光,又是何等的令人胆战心惊。
“在开光之前……”且元咽下了后半句话。经家康一提醒,他也意识到事实的确如此。 三十万人一旦生乱,必将造成一场莫大混乱,无法收拾。可就算想防患于未燃,所司代辖下的三两千兵马也无济于事啊。
且元不禁心中狂跳,事情诚如家康所言,若再派兵前去,必被误解为出兵大坂。
“你明白了,市正?”
“是。在下明白了大人的意思,可是……”
“既然明白,那就无甚好说的了。在开光之前,就须防止生变。”
“是,是,完全如此。”且元惶恐不已,“在下糊涂,在下糊涂之极,无可申辩。”
且元如此坦率地承认错误,家康亦一脸悲哀,默不作声,因事已至此,无论如何责骂且元,也都无济于事了。
“市正,我上了年纪,竟变得性急了。”
“不,市正白活这么一大把岁数,太天真了。”
“唉,”家康凝神低语,“你我在此大发牢骚亦是无用。听说你前脚刚到,右京局后脚就赶来了。你知她所来何为?”
“这……这亦是在下疏忽。在下估量,右京局乃是代淀夫人前来问候将军夫人的。”
“哦,她可是特意在骏府停留。”
“在下以为,她是帮助两家解开一些疙瘩的使者。”
“我看未必如此啊。”
“可现在,在下也忽觉有些不安。”
“那好,你今日只问候一下,然后回德愿寺歇息。右京局就交给女人们,至于她的来意,早晚会明白,到时再议。
“是。”
“我刚才所说的事,你应很清楚了。比起大佛开光,最重要的还是保证休要生乱,否则,家康会被后人唾骂。因此,你再仔细思量,究竟如何才能把大佛开光仪式平安办好。”说到这里,家康忽然意识到阿六夫人在场,遂严厉地叮嘱她,“刚才你什么也未听到,明白吗?”
且元退出去之后,家康把额头贴在置于扶几的双手上,似有些倦了,沉默良久。
“奴婢给大人揉揉肩吧。”阿六夫人娇声道,转到家康身后,给他揉起肩来。
家康仍不做声,他本以为能从且元口中听到一点好消息,至少,在那座天下公认固若金汤的大坂城里,无法供养太阁。”此城乃是治理天下之人才能居用的地方,若为势利小人所用,必成一座引发野心的鬼城。”正因知道这些,高台院才识趣地迅速离去,让有实力者——家康取而代之。家康始终以为,且元会把这些道理详细说给秀赖母子。但且元坚信,用不着这些大义,也能把事情解决,遂一拖再拖。难道从一开始就不应对且元抱有期待?莫非所有人都忘却了太平的珍贵?失望如潮水般涌向家康心头。
正在这时,负责接待右京局的茶阿局来了。茶阿局一直严守内庭规矩,从不进家康内室,因此,年轻的侧室们都对她敬畏三分。
“大人,右近局说,她是作为淀夫人的使者去江户拜访将军夫人,顺道来此请安。”
“哦?只是寻常的问安吗?”
“是。不过,她顺口也说了些让人担心的事。”
“嗯。她都说了些什么?”家康闭着眼,一面让阿六夫人继续揉肩,一面问道。
“说大坂城里最近充斥着流言蜚语,大坂与江户不久就要一战。”
“不用她说,我也很清楚。”
“因此,以淀夫人为首,秀赖等都对千姬刻薄起来……不知当如何应对?当然,这些都是女人间的闲言碎语。”
“嗯。”家康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并未立即作答。
“她郑重其事说,最好莫把此事禀告大人。”
“还是告诉我了……居然连女人都活动起来了。”家康丢下这么一句,开始打起盹来。
清冷的沉寂持续。阿六夫人默默揉着家康肩膀,家康也一副半睡半醒之态。茶阿局紧张地盯着家康,她深知,家康尽管有时显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实际上却是在考虑某种决断。
果然,家康忽然抬起头,睁开眼睛,“阿六,莫要揉了。”
“这……”
“稍后再揉,稍后再揉。”家康轻声道,“茶阿,我想用些甜点。”
茶阿局膝上早已放了一个小小的陶盘,里边有一块纯白的点心。”是,请大人用这个。”
“哦,这是从名古屋送过来的?”
“不,是从江户送来的。”
“你一定也想过右京局到江户所来何为了?”
“是,想过。”
“说来听听,她这次来意欲何为?”
“是不是来打探风声?”
“嗯。”家康笑了起来,擦了一把粘在嘴边的点心碎屑,动作如一个孩子,让人忍俊不禁。”看来我还是太懦弱了。”
“大人说什么?”
“我说,我太懦弱了,还懒惰……”
“大人怎会懒惰!大人若是懦弱懒惰之人,天下究竟谁才是勇敢勤劳之人?”
“你和阿六就很勇敢。”家康一本正经道,“我总是怕出事,遂想用土把树根掩住。哪知以土一盖,那根竟愈发旺盛了。”
“啊?”茶阿局不明家康在说些什么。
家康忽又沉默。他眼里放射出明亮的光芒,连额头的皱纹都浮现出勃勃斗志。
“阿六,你到院子里去剪一枝你认为最美的花来,菖兰、菖蒲都行。”
“是。”阿六一愣,依言去了。
望着阿六离去的背影,家康压低了声音:“茶阿,日后我要把秀赖和忠辉都当作成年人看待了。”
“啊……大人所指何事?”
“父母不能总庇护着孩子。不久之后,我就会死去。为了在我身后,能让他们自己走路,今后我须像对待成年人一般对他们。此前,我一直害怕这样做,一直懒于这般做。其实,我想差了……”
茶阿局知道家康正在心里作着艰难的抉择,但仅仅一句“要像对待成年人一样”,她还不能明白此中究竟意味着什么,仅试着问道:“大人是说,此前大人太宠爱他们了?”
“正是。我忘记了自己的寿命,以为什么都可做到,实际上,我已老了,连凉水都受不了。”然而,凉水究竟指什么,家康并未说明。
此日,家康命人给在鞠子德愿寺的片桐且元和右京局分别送去酒馔,自己则将正纯和直次等近臣叫来,一起用膳。用膳期间,家康若无其事谈论些怀旧的闲话,可当日夜里,他却几乎一夜无眠。此皆为阿六夫人告诉茶阿局。
最令茶阿局担心的,是白日家康谈到秀赖的同时,亦提起了忠辉。家康说欲把他们二人作为成年人对待,究竟是何意?
最近,忠辉似平息了情绪,一心埋首于筑建高田城。但他的名字时时出现在家康的书函上。忠辉与大坂的秀赖之间,莫非有……为了弄清这些,茶阿局更加尽心地侍奉家康,家康也把除了侍寝之外的所有事,都安心交给她打理。
当茶阿局明白个中意味时,已是片桐且元急匆匆返回大坂,然后再度来到骏府的时候了。
且元二次来访,家康并未立时见他。且元的目的,是来询问能否请仁和寺宫觉深法亲王主持大佛开光之事。
家康甚是痛快地答应了且元的请求,并且,对且元所示当日出席典礼的关白以下诸有司座次和钟铭,亦无异议,对其于八月初三举行大佛供养、八月十八进行金堂供养的请求,也一概允准。但到了七月二十一,家康忽然震怒:“钟铭当中有不祥之语,上梁的日子亦非吉日,是何居心!”
家康如此一怒,茶阿局才微微察知他此前的决意为何。家康也许早已决定,在秀赖答应接受移封之前,断不让他进行大佛供养。若真是这样,那么日后把他当作成年人对待,言外之意就是:若秀赖想供养,就以男儿身份来解我的难题。但此时,茶阿局只能闭口不语。
第七章 不杀之剑
家康与且元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天下无人可知。但在不久之后,唯特意从江户赶来的柳生又右卫门一人觉出了其中秘密。
宗矩进入家康的客室之后,家康同样把身边人都支了下去。室内已很是暑热,但家康竟连打扇的侍童和侍女都打发了下去,一开口便问起江户的气氛。
“将军不会因一点小事就变脸,可土井利胜和酒井忠世如何?”
又右卫门笑答:“在在下眼里,二位异常平静。”
“哦,好,理当如此。那么,将军夫人有什么动静?淀夫人的使者应已从大坂赶到江户了。”
又右卫门对此十分清楚。由于使者的一些牢骚,据说将军夫人正在担心:万一江户和大坂开战,最先被杀的定是千姬,即使还不到开战的地步,千姬也免不了受苦。但他不敢明提,只道:“略有耳闻,但将军夫人的事,在下不便打探。”
“哦。女人间的事,你的确无能为力。伊达有什么消息?”
“陆奥守大人立刻亲赴高出,似正热心于筑城呢。”
“听说真田的孙女嫁给了片仓小十郎,有未生起风波?”
“一切如常。这恐是为留后路,万一有变故,也不致血脉无存。”
“京坂情形如何?你觉得大佛开光能够顺利举行吗?”
“现在天下都在盛传,参加此次盛会能修成正果,故人们蜂拥而至,据说京都已是薪桂米珠呢。”
“怎么,你还一直与光悦保持联络?”
“是。我们时有联系。在下还通过京都的坂崎出羽求他赐刀。”
“光悦怎说?”
“他认为骚乱必发,无可避免。”
“哦。”家康并不吃惊,隔了半晌,方叹道,“如此一来,德川家康又要成为万恶之人了!”
“大人何出此言?”
“外边不是都说,战事一起,大坂就会先杀掉千姬吗?人们定说,是我这老头子先下手为强,把千姬的妹妹献进宫内,哪怕是让宫里出面,也要挽救阿千,他们一定会说,我是连这样的计策都想到了的大恶之人。”说完这些,家康才突入正题,“又右卫门,我已下了决断。你明白吗,从前,我扶持秀赖,现在要罢手了。”
听家康如此一说,又右卫门纳起闷来,“请大人明示。”
“我先前始终把他当作一介小儿,我相信人皆拥有天生的器量和运气。此前我始终有一种错觉,以为一切完全可以根据我的意志改变,现在看来,这反而是对苍天的不敬。因此,日后我要把他当作成年男儿对待。”
“哦。”
“现在江户和大坂之间暗云浮动。我若答应大佛开光,必引发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乱。因此,我要把秀赖当成成年男子,给他出道难题。”
“难题?”
“不允许大佛开光!”说到这里,家康停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又右卫门。
又右卫门微微点点头。家康要把秀赖看成一个武将,告诉他,要想举行大佛开光法事,须要担当起维持大坂秩序的责任。家康恐是想要他离开大坂,接受移封,退到大和郡山?秀赖能解答这个难题吗?
看到又右卫门点头,家康微微笑了,“秀赖究竟能否解答这个难遂,就要看天意了,家康亦无能为力。我把这话告诉了片桐且元。”
“大佛开光法事不能举行吗?”
家康点点头,似不愿再谈此事,“秀赖若有器量,能够平安渡过这一关,就无妨了。若他还以为,大坂城仍像往昔一样固若金汤,真能为所欲为,他的迷梦就须醒了!”
“大人英明。”
“就看他的造化了。尽管日前的交涉亦是谨遵天意,但一旦发生战事,胜负不言而喻。说到底,秀赖与家康就是小儿与成人。这是一场未战而胜负已定的战事。唉,请你答应我一事。”
“大人吩咐。”
家康轻轻点头,“我不想杀秀赖。否则,我就违背了与太阁的约定,与老朽得有如一个凡夫俗子的太阁的糊涂约定……一想起秀赖和淀夫人,我就心痛不已。又右卫门,一旦发生战事,我定要救得秀赖和淀夫人性命。你能否提前为我准备一下?柳生之剑的最高境界乃不杀之杀。”
柳生又右卫门睁大眼,张口结舌,半日未动。他咀嚼着家康的话:在家康心中,难道进攻大坂已无可避免?最起码,家康已下了决心,只要对方不接受移往大和郡山,就不答应大佛开光。
一旦秀赖解不开这个难题,战事就要开打。战事一旦爆发,胜负根本毋庸置疑,当然是江户获胜,战乱平息。可是,这些事都是征夷大将军的公务,之后才可顾及私情。家康真想私下拯救秀赖母子?
看到又右卫门还在慎重揣度,家康续道:“对你,我无甚刻意隐瞒的。”他压低声音,继续唠叨:“我想救助的,当然不只是秀赖母子,也想救阿千啊,还有阿千那视如己出的女儿。”
“此乃人之常情。”
“唉,只怕世人会在背地里骂,那老东西,为了阿千,连秀赖母子一起救了。他们怎说都无妨。此事我本想托片桐市正兄弟,但总觉得市正难以托付,他至今还与我意见相左。”
又右卫门沉默了,直直盯着家康。
“市正总想先让我答应开光一事,他以为这样一来,秀赖和淀夫人就会明白江户的好意,答应移封。他还主张,在此之前要让有野心之人都知军饷不足的事实,以不让他们进城。他简直是痴人说梦。大坝上开着大洞,怎能挡住洪水?因此,我才把你叫来。”家康且看住又右卫门,“你若对我的想法有意见,只管说,不必拘束。”
又右卫门一时无法回话。他已十分明了家康的意思:只要秀赖在开光供养之前决定退出大坂城,就万事大吉。可在又右卫门看来,这亦是不通之路。两厢不愿,战事必起。一旦开战,那些走投无路的浪人和愿以身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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