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暧昧电子书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作文三书-第6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作家由观察、想像、体验得来的材料,在写作时加以选择组合,称为“题材”,题材和材料这两个名词的意义略有分别,所谓材料,指一般泛泛的所有的材料,所谓题材,是指在一部作品之内绕着重心而使用而安排的材料。这时,“题”和“材”也可以分开看,聚材成题,寓题于材,也是一而二,二而一。

  散 文(1)

  文学理论中有两个术语同音:题材和体裁。当年研究文学的前辈们一时疏忽,没有考虑到术语有时要诉诸听觉,以致我们今天谈话或演讲时必须频频声明是在使用这两个名词中的那一个。不过这两个名词的制定极有分寸,题材是道出了意象与意义的关联,体裁是道出了内容与形式的关联,文学作品的形式恰当地表现了内容,就像(仅仅是好像)剪裁缝制一件合身的衣服把身材表现出来一样。依“体”而“裁”,“裁”必合“体”,这是当初“立名”的贤者给我们的启示。

  决意写作的人既已从人生和自然得到题材,下一部就是把题材组织成某种样式。已被公认确定的样式有诗、散文、小说、剧本。也许他的题材只适合某一样式,如短篇小说;也许他的题材可以写成短篇小说也可以写成独幕剧本,由他斟酌选择其一。凡此种种都属于体裁范围以内的事。

  诗、散文、小说、剧本,是那棵叫做文学的大树上的四枝,是文学大家族中的四房,并非像动物和矿物之间截然可分。诗和散文之间有散文诗,散文和小说之间有散文小说,小说和剧本之间有书斋剧,剧和诗之间又有诗剧。而且到底什么是诗、是散文、是小说,作家们彼此之间也常有争论。不过我们终须承认:一,诗、散文、小说、剧本,四者确有分别;二,为了便于观摩学习,必须夸张四者相异之点,寻求它们个别的特色。这以后,层楼更上,作家当然有不落窠臼的自由,兼采众体的自由,但是这以前,应该先熟悉“窠臼”和“众体”是什么,作“拾阶而升”的阶石。

  先说散文。如果文学作品是说话,是说话的延长,散文就是谈天,是谈天的延长。散文的特色在一个“散”字。“散”的意思是:拘束少,刻意加工的成分少,没有非达到不可的目的。散文犹如散步,不必每分钟一定走多少步,不必沿一定的路线,不必预定一个终点。犹如谈天,事先并未预定要产生结论,也未曾设计起承转合,乘兴而谈,尽兴而止。当然,散文也要有结构,而且有些散文家特别考究结构,然而,写散文可以用心经营布局,也可以不必,这个“不必”是散文的特权,非小说剧本所可效法。古人说写文章是“行云流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也只有散文当得起。还有,散文即使考究结构,它的结构比起小说剧本来究竟简单,也必须简单,小说剧本的种种吸引读者观众的手法,对散文多少不宜。

  散文的另一特色是作者可以直接表现他自己,以非常主观的态度发言。请注意,散文“可以”如此,而非“必须”如此。但若写小说编剧本,则几乎“必须”间接表达。散文里的“我”多半是作者自身,小说里的“我”只是故事中的一个人物,这个人物充其量只是作者的代理人。大部分剧本中连作者的代理人也没有,作者对剧中的每一角色(不论正反忠奸)都同样尽心体会,同样忠实,同样喜爱,也都同样不代表作者自己。因此,萧伯纳才说他和莎士比亚都是“没有灵魂的人”。散文则在这方面自由得多也坦率得多,朱自清的《背影》是直接写他自己的父亲,徐志摩的“康桥”是他自己眼中的康桥。散文中几乎“必须”由作者直接介入,有作者的气质、思想,并且真情流露。所谓“文如其人”,也只有在读散文时最容易印证。

  散文的题材也最广。议论、写景、叙事、抒情,几乎一切材料都可入手。比较起来,散文兼容并包,排他性不强,小说剧本选材就要严格得多。用桃核刻一艘船,船上有《赤壁赋》全部人物,还有“山高月小、水落石出”等对联,这材料如何写成小说?除非放大增添情节。这样的材料小说家不要,散文家要。男女同学挤在面店里吃午饭,又香又脆的烧饼劈拍响,芝麻从男生嘴边飞入女生的面碗里,在戏里演出来谁看得见?戏剧编导不要,散文家要。在小说里轻易不可议论,涉及议论,就有人说是用口号代替文学技巧;在戏剧里尤其不可议论,否则人家会说是化妆的政治演讲;散文则可以任意议论,甚至可以从头到尾都是议论。

  散 文(2)

  由于散文有上述各项特色,散文成为用途最广、与人们生活最密切的文体。可以说,“一天开门八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散文。”一连多少天不看小说不看戏的人很多,一连多少天不看散文的人很少,他总会看信、看报。一生不写小说不写剧本的人很多,一生不写散文的人很少,他总要写信、记日记。散文家可以不写小说,小说家一定要写散文,小说中的记叙和描写都是散文。散文家可以不写剧本,编剧家一定要写散文,因为对话是散文,人物分析、场景介绍也是散文。

  下面有些“闲话”、“戏言”可以帮助我们了解散文。一位作家说他在春季夏季写散文,秋季冬季写小说,因为人在春夏比较懒散,秋冬则容易集中精力。一位作家说他在壮年写小说、剧本,老年写散文,因为老年人心境恬淡,处理事情愿意顺乎自然,不愿意再多费心计。有一位作家说他用右手写诗,左手写散文,以散文创作为“余事”。他这句话无形中提醒我们,散文可能最适合“业余”文学创作。不过这些意见都并不表示散文的地位比其他体裁要低,也不表示写散文比较容易成家。文学四体是独立的,平行的,各有起点,各有极致,并非谁附属于谁,也无所谓谁浅谁深。

  散文虽然包罗甚广,但是,若把“用文字表现意象”这个定义提出来,它的范围立即缩小。我们常见的议论文是不透过意象的,一般记叙文只有零星的意象,这样,抒情和写景的散文成为散文的核心成分。诉诸意象的散文不复是大众日常应用的散文,而是作家的专门技能。大众可能很欣赏这种技艺表演,于是改变身份为读者。也许有些作家对“削权”至感不快,但想到意象是作家的开业执照,也就释然而复欣然。身为作家,你必须经营一个意象的世界,你迟早要走上这一步。没有意象的散文可能仍然是很好的散文,但是你大概不愿意只会写这种散文,而且没有意象的小说恐怕是失败的小说,而没有意象的诗为“不可想像”的诗。你既然要在意象的世界里安身立命,多半要把“用地”扩及散文,至少及于一部分散文,以诉诸意象的散文为住宅为庭院,以不含意象的散文为别墅为旅社。

  散文的范围虽然随着我们的讨论而缩小,但它的特色依然,跟小说、剧本比,它仍然最自由,最自然,最宜于表现自我,能处理小说、戏剧无法接受的题材。当我在报纸写专栏时,我曾说,如果谁想写文章而又写不出来,无妨在稿纸上先写下一个“我”字,下文可能与之俱生,那时,我心目中所设想的就是散文。至今,我的意见没有多大改变,散文“有我”,写作时可以强烈地意识到“我”,而不必存心迁就读者。我今早上学时太匆忙,拿着妹妹的车票去赶车,几乎不能过关,心里惦记着妹妹,不知道她的运气如何,她一定拿着我的车票。这是散文。“我”今天经过巷口,抬头一看,奇怪,这棵老柳到了秋天反而比春天好看。这是散文。“到底是为了什么,寂寞环绕着我。”这也可以成为散文。当然,这一切最好透过意象来表现。

  散文是如此“有我”,以致,如果你不喜欢谁的散文,你就不会喜欢那作者本人。作者如果有什么缺点,像伪善,心胸狭窄,傲慢与偏见……之类等等,都会在这样的散文里流露出来。散文的作者既然没有捏造一个人物出来替他受过,则后果只有自己承担。历来讨论写作的人都劝我们要学作文先学做人,要在人格修养和人生境界以及知识见解各方面有水准,站得住,因为读者要从作品里看见这些。我想,这一忠告对写散文的人特别重要。这就是为什么散文“易学难工”,多少人第一次作文由散文开笔,而他们最好的散文却要“晚成”。

  一篇散文怎么组合它的意象?散文的形式问题最易解决,它自由;但也最难说明,它不定形,有人说世上有多少好文章(请注意“好”字)、就有多少种组合方式,无从归纳,这句话有道理,但是并不是说我们不必注意别人留下的成就,更不是说一切无妨自我做主,随便怎样组合都是好的。首先,一篇散文采用什么样的结构要看它是什么样的内容。散文的内容有“有事件的”和“没有事件的”之分。有人说散文和小说的分别是,散文没有故事,而小说有。散文虽然多半没有故事,却可能有“事件”,事件和故事的分别大约是事件是故事的片断或雏型,不完整,或过于简化,老残游湖并未发生任何事件,倘若他被船夫大敲竹杠,这就有了事件。如果湖心翻船,几乎淹死,而翻船又出于“敌人”的阴谋,买通船夫制造“意外”,这就是故事,这样的题材已非普通游记所能容纳(除非是《西游记》那样的游记)。有事件的散文和没有事件的散文,内容不同,结构也不同。老残游湖偏重描写风景,作者所要处理的是空间,意象组合采取罗列式,宛然如画。苏雪林的《未完成的画》也写景,写晚霞的美,但晚霞马上就要消失,她本想把晚霞画下来,但是她为晚霞的美所吸引,看呆了,直到晚霞消失也没有落笔,这就有事件在内。作者在事件中写景要处理时间,随着晚霞的变化,意象以“后浪推前浪”的方式涌现。

  散 文(3)

  除了意象在空间内罗列和在时间中涌现以外,作家还常常把“同调”的意象配置在一起,使之协同一致,相得益彰。“人面桃花相映红”,少女的脸和桃花都很娇艳,两者调子相同。是“枯藤老树昏鸦”,不是枯藤老树凤凰;是“小桥流水人家”,不是小桥流水摩天大厦;是“西风古道瘦马”,不是西风古道香车;是“夕阳西下”,不是“旭日东升”。这一切安排都是为了有一个适当的舞台供天涯断肠人出现,而不是欢迎新科状元衣锦还乡。我们走进装饰考究的餐馆常常可以发觉室内有一个主要的色调,例如窗帘是宝蓝色,餐巾是宝蓝色,透明烟灰缸的底部有宝蓝色的商标等。同样的设计可以用在意象的组合上。

  另一种设计恰恰相反,把效果迥异的意象配置在一起以产生对比,“马后桃花马前雪”、“白山黑水”、“死去活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等都是,“大漠孤烟直”是直线,必须配上“长河落日圆”的曲线,两者才更见凸出。我曾描写一个场景:满屋色彩鲜艳的花,于是女主角在这间房子里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使我煞费踌躇。我知道她的衣服上不能再有花朵或花纹,除非想弄得眼花缭乱。我决定让她穿一身月白,外加一条黑沉沉的长辫子。我读过一篇记述车祸的散文,作者写出街头车辆甚多,声音喧闹,使人的耳朵不能负荷。然后突然静下来,什么声音都没有了,静得使人战悚,十字路口堆着一滩血肉。这篇散文给我的印象十分深刻。

  散文终是散文,无意像小说那样巧夺天工,也无意像戏剧那样颠倒众生。散文好比“我是天空一片云,偶然投影在你的波心”。这片云的形状是自然生成,但有些巧云是出于织女的设计。巧云虽巧,到底仍是一片浑然舒卷自如。

  小 说(1)

  如果散文是谈天的延长,小说就是说故事的延长。这话可能引起误会,有些小说作家很反对人家从他的小说里找故事;批评一篇没有价值的小说,最常用的一句话就是“那篇小说只是说故事而已”。我们应该了解这些观点,小说里面有故事,不完全等于故事;说故事之于小说,“而已”当然不够,“延长”则又不同。

  为什么以“说故事”作小说的特征呢?这是因为,作家用小说来表达心思意念时,通常不肯直说,他转弯抹角、旁敲侧击去说一件事,起初,两者似乎无关,但最后可以看出作者的本意。“直说”在小说中为例外,——甚或为下品。准此而论,小说就是“不说”,虽然不说,却又多半等于已说。有人曾提出抗议:读小说难道是猜谜吗?可不是?有些小说的确像是谜语,它有一个“谜面”,即是作者说出来的部分,它又有一个谜底,即是作者没有说出来的部分。而这个谜面,多半是以故事的样子呈现。

  试举一个例子,有一篇散文谈到母爱,指出母爱是伟大的,是不可磨灭的,“女子是弱者,但是母亲都是强者。”它明白说出来,说得十分恳切动人,是一篇很好的散文。但是一篇很好的小说不能这么做,他需要故事,故事可以表达同样的思想感情而字面上不着痕迹。有一个古老的故事描述一个叫杜子春的人发愿求仙,坚决要求一位道人指引。那道人告诉他:如果他能坐在地上忍受任何痛苦而不发出声音,最后可以成为神仙。杜子春欣然接受考验,他历经猛虎、毒蛇、水淹、火烧,至死保持沉默。在地狱里,他拒绝回答阎王的问题而受重罚,刀山油锅的滋味尝过。他转世投胎,成为女子,因不哭不闹不说不笑而成为哑吧。她受过刀伤、烫伤、被狗咬伤,她被父母歧视、被兄弟姊妹欺负、被丈夫虐待,这一切她都忍住,吞回肚里。直到有一天生了孩子,有一天那个残暴的丈夫把襁褓中的婴儿掷出窗外,她立时忘了立志成仙的宏愿,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结果一声狂叫,前功尽弃。杜子春仍然是一个“人”,与神仙无缘。——从这个故事我们想到人有人性,而人性中最不能磨灭的就是母爱,如果连这一点也没有了,那就根本不能算是一个人。可是这一层意思不必明说出来。

  其实不只小说,诗、剧、一部分散文也都追求这种双重效果,例如写山水的诗里面就不能只有风景。文学作品大多给我们两度的满足,首先是文字直接表达出来的东西,使读者欢喜感动,但是紧接着的是读者陷入沉思,他想到许多东西,他所想到的比他所看到的更多。前者为感性的满足,后者为理性的满足。前者为具体的感受,后者为抽象的思考。一篇小说如果不能引起理性的满足,那就“只是一个故事而已”,但是,理性的满足由感性的满足所引发,小说以故事发挥其感性的力量,“说故事”使小说可以跟诗或散文表达同样的主题而又和诗或散文分途。“只有故事而已”是一篇价值很低的小说,完全没有故事可能不成其为小说。使乔治。桑的“魔沼”成为小说的,不是小说开始时那一大篇议论,而是一个男人带着一个“搭便车”的女孩在森林里迷了路。

  为什么文学作品可以给读者两度满足?这因为文学作品是作家利用语文的特性作成的一种特别的东西。语言既不是一种精确的工具,足以处处引起我们的联想,而作家又挑选有代表性的题材,使作品中的一人代表千万人,一事代表千万事。林冲上梁山是一特殊事件,金圣叹批《水浒传》说天下英雄对此当同声一哭,则指出特殊事件中有普遍性。杜子春修道失败是一特殊事件,但天下父母为子女而放弃自己的理想却是普遍的现象,读者读了作家描述的特殊事件,受到感动,不能不想;既联到许多同类的事件,不能不归纳,既归纳出一个普遍的道理来,就要用它去解释去批判人生。作家所追求的成就,是以最具体的事件给读者感性上最大的满足,再引起读者理性的活动,作高度抽象的思考。

  小 说(2)

  在方法上,说故事和谈天当然有差异。谈天是和“谈得来”的人交谈,无须费许多心机去吸引对方。至于说故事,面对的听众则比较复杂,听众的注意力比较难以集中,说故事的人要针对人性的好恶来安排情节,始终抓住听众的兴味。如果故事很长,则这种循循善诱、引人入胜的功夫尤其重要,作者的惨淡经营岂是等闲容易?以《红楼梦》为例,研究“红学”的人指出前八十回的人物和情节到了后四十回有许多地方不能衔接连贯,认真续写后四十回的人没有按照原始蓝图施工,损害了这部作品的完美,可见种种人工布置在小说里面的确有,而且很必要。因此,我们说,小说比散文更需要结构,它的结构也很复杂。

  为了使听故事的人聚精会神,故事要有一个重心,故事由开始到结束都围绕着重心发展。谈天的人谈到后来可以完全忘记起初谈些什么,七点半所谈的内容可以与九点半所谈的内容完全不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