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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帝的挑刺日常-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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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好好一个光明神,墓地却是在这种不见天光幽暗阴湿的地方?

    为什么那么受人尊崇的法厄,墓门口会有树精那样凶恶的守墓人?

    任何一个普通人的墓地前,都是惦念他的人献上的花束和祝福,而本该万人来祭的神,墓地具体的位置鲜为人知就罢了,门前还全是亡灵。

    唯一的解释,就是修建法厄神墓的人从最开始就不是为了祭奠法厄,而是为了将他困在这片黑暗里,灵魂永不见光。

    那些所谓的“守墓人”也不是为了守护,而是看守。

    这些层层叠叠的不同年代里埋下的猛兽尸骸,跟那些树精脱不了干系,或许它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上面加埋一层骸骨,让诅咒长长久久地延续下去。

    “我总算明白什么叫拿我们做活祭了……”尼克想起之前凯文说的话,脸都绿了,“这是一时没捉到猛兽,就有一个宰一个啊。”

    “墓地修建成这样就是为了来一个死一个,来一打死一打,刚好给诅咒添砖加瓦吧。”尼克旁边的军官附和道。

    听到这话,奥斯维德想到已经进到神墓里面的凯文,脸色顿时更坏了。

    就在他张口打算下令的时候,一阵阴嗖嗖的风顺着众人的脚脖子吹了上来,众人手里的几盏虫灯忽闪了两下,突然“扑”地熄灭了。

    众人悚然一惊。

    “这囊袋里装的是虫又不是火,怎么还会被风吹熄?”有人压低了声音难以置信道。

    “因为不是熄了,而是里面的虫子都死了。”奥斯维德寒声道,“还记得刚才各自的位置吧?所有人背向聚拢,有东西来了。”

    “什么东西?!”

    “亡灵……”

    门外众人碰上麻烦的时候,凯文正提着一盏虫灯,在一条一弯三折的路上不紧不慢地走着。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这条路两边的景象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那是成片的芦苇一样的高草,几乎齐到凯文的肩膀。只是那些高草的顶头长着的并不是毛穗,而是人脸。

    每张脸孔都惨白且微微浮肿,眉毛眼珠又格外青黑,对比鲜明得让人头皮发麻。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盯着凯文的眼神直勾勾的,好像除了他,这地方再没有任何值得它们关注的了。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这条路寂静极了,除了凯文被无限放大的“沙沙”脚步声,就只剩下另一种有节奏的闷响。

    那是血液滴在地上的声音。

    从进了墓地的大门开始,凯文的身上就不断有新的伤口出现,再缓缓自动愈合。有时候是手指,有时候是胳膊,有时候在胸背……

    每次都是从表皮迅速溃烂开始,而后是淋漓的血肉,直到露出森白的骨头,再慢慢重新生长愈合。这一块伤口还没愈合彻底,另一块就又开始重复这个过程。

    所以凯文一路走过来,地上的血已经练成了一条线。

    两边的人脸忍不住直吞口水,死死地盯着凯文,似乎饿极了却又有所畏惧。凯文走到哪儿,哪一块的人脸就会下意识地朝后躲让,给凯文分出更宽的路。而一旦凯文朝前迈步,那些人脸就会疯了似的扑向地面,去舔那些滴漏在地的血肉。

    扑得快的,几乎要撞到凯文的脚后跟。但凯文却连个停顿都没打,就这么继续大步流星地朝前走。

    那些人脸舔食血泥的时候,会发出“呼哧呼哧”的粗鲁声响,好像它们不是在舔一层薄薄的血肉,而是在把什么东西拆吞入腹。

    凯文的脸色在虫灯的映照下也苍白如纸,就好像他刚从地下被班挖出来的时候一样。周围没有任何人的时候,平日里的那些表情就会从他脸上消失,显得格外冷淡,没有任何情绪。

    这条让人毛骨悚然的道路并不是直通到底,中间有几处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岔道。

    每每碰到岔道口,凯文甚至连眼皮都不撩一下,脚尖一转就直接走进了其中的某一条,看起来熟门熟路。

    没多久,他就走到了路的尽头。

    他身后是吞咽不息的人脸,它们疯狂舔食地上血泥的时候,眼睛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凯文,好像有些舍不得放他离开,但是又出于某种畏惧心理,不敢真的去拦。

    而凯文的身前,则是一片泛着泡的热沼泽,沼泽里的泥看起来颜色古怪,像黑色,却又泛着一点儿暗红,沸腾一般汩汩翻滚着,让人看了有种说不出的不舒服。

    凯文盯着这片泥沼看了片刻,眉头微微蹙着,又慢慢归于冷漠,甚至比之前还要更冷一点。他抬起刚好从皮烂到骨的左手,悬在泥沼之上。

    大滴的鲜血成串跌进泥沼里,被热气一蒸,散发出更为浓郁的血腥味。

    凯文快变成白骨的左手再次一点点愈合,最终又变成了骨肉匀称的修长模样。

    他收回手的瞬间,滴了血的沼泽里突然蹿出来一个庞然大物,模样倒是没看清,只清晰地露出了它满嘴钢锯一样的尖牙。

    凯文及时后撤一步。

    在那怪物落到沼泽面上的那刻,他一个翻身便跳到了那怪物的背上。怪物转头就想咬,被凯文一把死死捏住了嘴。凯文将它拧出一个几乎要折断的姿势,俯身盯上了它金黄的眼睛,用一种非常平静的语气问道:“走不走?”

    那怪物被迫仰着头翻着大白眼看了凯文片刻,也不知是闻到了他身上血的味道还是看清了他的模样,顿时又亢奋又畏惧地伏在了沼泽上,甩动长尾,带着背上的凯文朝沼泽另一头游去。

    怪物风驰电掣地撞了岸,凯文在它离岸边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就已经敏捷地跃了出去,刚好躲过怪物最后的反身一击。

    那怪物几乎用了十乘十的力道,上下颚的尖牙撞击在一起的时候,发出了非常脆的声音,凯文甚至怀疑它牙都快要咬碎了。它一击不成,屈死一般坠回泥沼中,不甘地死盯着岸上的凯文。

    凯文短促地笑了一声,冲它一摆手,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怪物泛了两串泡,沉回了沼泽深处。

    这一路看似骇人,对凯文来说都不算什么问题,他波澜不惊地走完了全程,站在了岸的这一边。

    在他面前矗立着一座高门,两边各有四根巨柱支撑着上面的斜顶,斜顶正面的山花刻着不死鸟、巫蛇和飞鹿。如果是在山巅之上,高阳之下,这扇门看起来一定是气势恢宏而高洁的。可惜,这里既不在山巅,也没有阳光,阴森幽暗的环境让这扇矗立着的建筑显得格外孤寂破落。

    凯文神色复杂地抬头看了眼山花,而后抬脚迈进了门。

    门里连着的是巨大的柱厅,每根石柱上都雕着跟山花上一样的三种动物。在神历之中,这是旧神时代三大主神的象征物,不死鸟象征法厄,巫蛇象征斐撒,飞鹿象征忒妮斯。

    只是,这三种动物身上无一不缠缚着藤茎。

    凯文扫了一眼那些巨柱,便目不斜视地抬脚朝里走去。

    柱厅太过空寂,他的脚步打在石墙上,又折返回来,形成了重重叠叠的回音……

    他身上的伤口依旧在不断重复溃烂和愈合的过程,好像是两种无形的力量在他身体里拉锯牵扯,而他本身却毫不在意。

    柱厅虽然旷大,但他依旧很快走到了头。

    他抬手推开一扇石质的巨门,法厄墓的主殿便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主殿两边的墙上,是各种形态的巨鸟,翅膀几欲从石墙上横支出来,却又被藤茎拖拽束缚,好像永远无法挣脱。而在主殿的最里面,正对凯文目光的位置,是一座巨大的神像。

    神像身材修长,面容英俊,眉目微垂。高洁神圣中混杂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在神像四周,是真实疯长的荆棘丛,就像是墓门外的那一丛一样,长刺尖利,枝桠交错,像一张密集交织的网,将神像围在了其中。

    凯文走到神像面前的石杯边,抱着胳膊将神像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而后牵着半边嘴角哼笑了一声,自语道:“头一回站在这种角度看,这雕的还真是……一点都不像我。”

第34章() 
其实撇开一切单论五官,这座神像跟凯文还是有七分相似的。( )但它从眼角眉梢到嘴唇弧度,每一处棱角都被修磨得温和了一些,再加上微微颔首的姿态里除了圣洁外,还透出一抹悲悯世人的感觉,跟凯文平日里有棱有角还欠打的气质实在相差太多。

    真面对面站着时,绝对没法把两者联系到一起去。

    凯文不是第一次看到温和版的自己,只是他上一回这样仔细端看,已经是千万年之前了……

    “这画的是谁啊?”当年的光明神法厄站在阿纳圣湖边,用两根手指头夹着一张透薄的琴叶纸抖了抖,冲忒妮斯道,“长得倒还不错,只是我好像没见过嘛。”

    那张琴叶纸上画的是一位微微颔首的年轻男人,炭制的笔细细描摹了他乌黑柔软的短发和低垂的眉眼,嘴角还有一抹清清淡淡的浅笑。

    忒妮斯原本正捏着一串鲜红的甜果喂她的宝贝独角鹿,听了法厄的话,当即翻了个白眼,一拍鹿屁股,道:“我真是白画那么久了,你看不出这是你自己吗?”

    独角鹿被她那一巴掌拍得低头就跑,气势汹汹地直奔法厄,撞了他个措手不及,鹿角刚好顶在他肋骨上,搞得光明神直接岔了气。

    他身负重伤还不忘找打,眯着眼睛把琴叶纸拿远了一些,仿佛自己瞎了似的又看了一会儿,道:“抱歉,这小白脸怎么看都跟我有很大的差别,你起码把我画胖了一圈。”

    忒妮斯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纸,没好气道:“这叫温和!我只是给你把棱角修了修,这样看起来更容易亲近。”

    法厄:“亲爱的姐姐,你这是给人画像呢还是给人换脸?”

    忒妮斯捻出一张空白的琴叶纸,一巴掌拍在他胸口,道:“好好好,你说了算,你给我画个模板来。”

    法厄二话不说抽了支硬羽笔,将琴叶纸夹在山楂木做的画板上,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捏着笔,有模有样地在纸上勾画起来。别说,姿态优雅又潇洒,看着挺像那么回事儿。

    忒妮斯刚巧站在画板背面,瞥了他一眼,便继续用手里剩下的甜果喂鹿。

    当她把最后一颗鲜红油亮的甜果填进鹿嘴的时候,法厄刚巧也收起了硬羽笔,一挑下巴道:“好了。”

    “这么快?我看看——”忒妮斯把独角鹿打发去玩,便转到了画板正面。

    只见那张上好的琴叶纸上被法厄涂了个比鬼还丑的禽兽脸,两边的脸颊因为他乱打阴影的缘故,深深凹陷下去,眼睛一大一小还没画对称,头发更是比鸟窝还乱……

    “你这画的不是中毒太深就是纵欲过度,有脸嫌我画得不像!还有,请问你哪来的拖地长胡子?”忒妮斯瘫着脸问他。

    法厄漫不经心地胡说八道:“我觉得斐撒的胡子能把人衬得优雅又睿智,打算从明天起也留个那样的。”

    忒妮斯面无表情地抽回那张琴叶纸,抬手一指北边高山之巅:“沿着你那八根大柱子,回你的光明神殿去。”简而言之一个字:滚。

    英俊的光明神便优雅地滚了,只留下一个高瘦颀长的背影。

    那之后又过了很多很多年,在某个夏初的午后,云游回来的忒妮斯身边多了个不足她大腿高的小男孩儿。

    小崽子有一头炭似的黑发,微微卷曲,乖巧又柔软。因为瘦小的缘故,他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显得格外大,葡萄石一样水亮。

    “这小东西哪儿来的?”斐撒揪着胡子问道。

    他是忒妮斯和法厄的哥哥。事实上单论长相,他并不比另两位主神大多少,但因为留了一把长胡子的缘故,他看上去比法厄他们老了一大轮,过早地有了慈祥的痕迹。

    可惜光慈祥没用,那小男孩似乎特别怕生。他穿着松松垮垮的小白袍,揪着忒妮斯的长裙躲在她身后,只露出半边小脸。

    “我生的。”忒妮斯笑嘻嘻地答道。

    斐撒手一哆嗦,差点儿把胡子揪秃了:“跟谁?在哪儿?什么时候?”

    忒妮斯一歪头:“你猜?”

    斐撒还没说话呢,倚着树的法厄已经懒懒开了口:“酒神莫亚?不对他太黑,生不出这么晃眼的。风神乌诺?也不对,他腿短,比例相差太大。河神曼耳?更不会了,他——”

    “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那神殿掀了。”忒妮斯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

    再让这混账东西说下去,明天其他小神就要来造反轰了他的老窝了。

    “又不猜了?”法厄撩起眼皮要笑不笑地问道。

    忒妮斯没好气道:“别猜了!这小东西不是生的,是我造的。云游路过苏塔平野的时候,那里的长藤月季开得正好,我就用长藤花叶和底下的木刺造了这个小东西。刚好阿纳圣湖的冬天太冷清了,有他能热闹一些。”

    法厄:“……你确定?”这小崽子半天没吭一声,跟热闹完全搭不上边好么。

    忒妮斯一脸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身后的小男孩儿一眼,有些惆怅道:“我是照着你小时候的样子造的他,你以前明明又乖又害羞,大了怎么就这样了呢?”

    法厄默然盯着那小崽子看了片刻,忍不住又道:“……你确定?!”

    斐撒附和地点了点头:“怪不得,我说你找谁生的能生这样的翻版,除了法厄头发不是卷的,其他简直一模一样。”

    “我给他取了个名字,叫梅洛。”忒妮斯道。

    梅洛长得特别缓慢,他在阿纳圣湖一住就是很多年,却还是那副小男孩儿的模样,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不那么怕生了,但是依然容易害羞。

    法厄的一双长腿成了他天然的量尺,每回见面只要这么并排一站,法厄就会伸出手指,掐出极其微末的距离,冲小梅洛道:“很遗憾,你今年只长高了这么多。照这个速度,再长一千年能勉强到我下巴。”

    忒妮斯总会拉走梅洛,没好气道:“是,你高得能捅天。”

    斐撒和忒妮斯向来喜欢孩子,他们对这种柔软弱小的生物总是无法抗拒,不然他们后来也不会创造出那么多蹦豆似的人,以满足他们泛滥广博的爱。

    而那时候的法厄一直觉得自己冷硬又冷漠,也不知道是不是兼具战神神格的缘故。

    他少而又少的耐心和几乎不存在的爱不足以应付这些小东西。乖巧的太柔弱,调皮的太聒噪,总之,都很麻烦。

    所以他每每见到梅洛都只会简单逗一会儿,而后便交接给斐撒和忒妮斯,自己撤到一边去了。

    直到梅洛的个头终于到他腰眼,看起来不再“一捏就断”的时候,他才开始慢慢教授梅洛一些最为实用的作战技巧。毕竟这小男孩儿虽然活得久长得慢,却并没有获得神格。万一哪天碰上意外,不学一点没法保命脱身。

    在长久的相处中,梅洛看起来对法厄这个混账又怕又敬。

    根据斐撒和忒妮斯私下里的分析——

    怕是因为法厄外热内冷。虽然看起来优雅又懒散,还有点嘴欠,但实际不容易跟别人真正亲近,更别说直掏心肺的亲近。

    敬是因为法厄教他的都是真正管用的东西,颇有点儿严师的风范。

    忒妮斯喜欢画画,常年跟着她的梅洛大概受其影响,也培养了这方面的爱好,只不过他更热衷于雕刻。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法厄去到阿纳圣湖的时候,总能看到这一大一小坐在树下,一个支着画板,一个抱着石块和刻刀。

    梅洛第一次送给法厄的礼物,就是一个烛台高的雕像。

    他看起来依然瘦小而害羞,抱着个石雕颠颠地跑到法厄面前献宝。

    法厄一开始根本没看出来那雕像究竟刻的是谁,这要换做忒妮斯或者斐撒,他早张口就损了,但他少有的那点儿良心让他把欠打的话咽了回去,没有不要脸地连个孩子都损。于是他捏着雕像盲夸了一句:“手法娴熟,线条流畅,刻得不错。”

    梅洛看起来被夸得很开心:“真的吗?刻得像您吗?”

    法厄:“……”又是我?

    被这么一提醒,他才终于想起很多很多年前忒妮斯的大作,这么一想,梅洛这雕像还真是照着那画来刻的,连神情都一样,就是略有些粗糙。

    法厄默默扭开头,咳了一声,调整了一下表情,再默默转回头来,勾起嘴角道:“一看就知道是我,非常像。”个鬼。

    小梅洛满足地跑走了。

    后来这小子龟速地长大了一些,雕工也真的越来越好,就像法厄之前昧着良心夸的一样。他后来又送过几个更大更精致一些的雕像给法厄,只是依旧固执地照着忒妮斯画的那幅模板来。

    以至于有一段时间,法厄神殿里从小到大排了一溜这样“温和版”的光明神雕像,看得法厄很有些蛋疼……

    这些细碎的往事慢慢湮没在了漫长的时间里,再后来千年又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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