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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流-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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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也罢,既是贤儿愿去也成,只是莫要起了争执方好。”李治犹豫地看了看李贤,又看了看边上的另两个儿子,迟疑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长出了口气,算是勉强答应了李贤的请求,可末了还是担心李贤会将事情闹大,又斟酌着叮咛了一句。

“父皇放心,孩儿去去便回。”李贤虽年方十二,却已开始涉足政务,只不过因着身份问题,往日里都是暗中行事,从不敢公然参与,此番得了正经的由头,自是兴奋得紧,压根儿就没去仔细考虑这整件事背后的利害关系,紧赶着应答了一声,捧着圣旨便出了大殿,领着几名小宦官兴冲冲地往前庭门下省赶了去。

没戏,绝对没戏!望着李贤匆匆而去的背影,李显心中虽很希望李贤能将此事办妥,可理智却明白无误地告诉他,这事情一准办不成,不但办不成,反倒会打草惊蛇,虽有心想提点一番,可看了看那些个在殿中随侍的宦官宫女们,李显还是很明智地将进谏之言咽回了肚子里。

果然不出李显所料,李贤去得快,回来得更快,还没等内殿将太平公主抱出来呢,李贤就已气急败坏地冲了回来,一张满是稚气的小脸憋得通红发紫,就那小摸样儿,不用问便可知李贤此去所挨的闷棍究竟有多疼,眼见及此,高宗眼神里的期盼之光瞬间便黯淡了下去。

“父皇,许侍中他,他……,哼!”李贤气鼓鼓地走到龙桌前,将卷着的圣旨往桌上一搁,红着脸,待要破口大骂上一回,可话到了嘴边,却又觉得不妥,强自收了回去,一派憋屈无比之状。

“贤儿莫急,此事容朕再斟酌一……”李贤虽没将经过说个明白,可李治却已猜到了究竟,眼瞅着李贤如此愤怒,不由地便苦笑了起来,待要出言安慰一、二,却见一群宫女簇拥着一名怀抱婴儿的接生婆从内殿转了出来,爱女心切之下,顾不得将话说完,人已猛然站起,三步并作两步地便迎了过去。

“恭喜陛下,小公主六斤六两,白白嫩嫩,天生丽质,世上无双……”接生婆显然是个奉承高手,一见到高宗窜了过来,赶紧一躬身,将怀中的婴儿捧了起来,口中叽里呱啦地奉承个不停,就跟只饶舌的喜鹊一般,当然了,是最胖大的那种。

“哈哈哈……,好,好,赏,都有赏,快,快让朕抱抱。”高宗此际爱心泛滥之下,早已将先前的不快全都抛之脑后,满心眼里就只有刚出生的太平公主,急吼吼地将小公主抱到了怀中,笑容满面地看个没完,嘴角都笑得生生都裂到了耳根上。

李弘兄弟三人本还打算就圣旨一事好生议上一议,可一见自家老爹此际心已不在此,自是无奈得紧,很显然,大赦圣旨的事情究竟会如何进展已不是兄弟三人所能把握得了了的,哥几个相互看了看,皆无话可说,只得各自调整了下心态,纷纷凑了过去,围着刚出生的小妹,好生凑趣上一番,当然了,也仅仅只是凑趣而已——刚出生的婴儿不管男女,皮肤一律都是皱巴巴地,就跟小老头一般,着实无甚看头,一众人等恭维话连篇左右不过是阿谀罢了,听着就让人起鸡皮疙瘩,尤其对于早就熟知太平公主之将来的李显来说,更是听得大为不耐,然则在这等场合下,却也实不是李显能撒欢的所在,也就只能是口中胡乱地迎合着,思想却早已不知跑到何处去了……

第五章寒夜思

夜很深了,雪一直在下着,风很大,刺骨的北风呼啸个不停,天寒得紧,纵使房中有着两个燃得正旺的大炭盆在,却依旧难挡那无孔不入的丝丝寒意,虽说身上盖着两层厚厚的锦被,可李显那着实算不上结实的小身躯依旧卷缩成了一团,如同一只小猫一般,乍一看,似乎已睡得香甜,只是那不停抖动眼皮却泄漏了天机。

画面,一幕幕的画面,跳动着,闪烁着,缠杂着,如同蒙太奇一般不断地在李显的脑海中堆砌了起来,聚集起来的压力越来越大,到了末了,竟有如山般沉重,压迫得李显的呼吸也愈发急促了起来。

“不,不要,不要……”

随着心底里最惨痛的伤疤一一被揭开,巨大伤痛的刺激下,李显豁然翻身而起,冷汗满脸地狂呼了起来,声音高昂而尖锐,顿时便将在一旁小榻上侍寝的两名小丫环全都惊醒了过来。

“殿下,殿下!”

“殿下,快醒醒!”

……

两名小丫环虽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可跟在李显身边却都已有些年头了,但却甚少遇到过眼下这等情形,此际见李显如疯魔一般地嘶吼着,全都慌了神,各自抢上前去,一人按住李显的一只胳膊,焦急地叫唤着。

“呼……”李显吼了一阵子之后,放大的瞳孔慢慢地收缩成了常态,再被两丫环一摇晃,渐渐地清醒了过来,定定地看了看身旁的两名丫环,长出了口大气,缓缓地摇了摇头道:“没事,孤只是做了个梦,没事了,没事了,嫣红,翠柳,给孤沏壶茶来,孤要好生静静。”

“殿下,您真没事么?”

嫣红乃是大丫头,李显尚在宫中居住时便已跟在了李显的身边,算起来服侍李显已有六个年头了,对李显的性子自是了如指掌,此际见李显说话条理清晰而又平和,再不复先前的狂乱,自是稍松了口气,只是听李显这口吻不像往日那般孩子气十足的模样,倒跟个小老头一般,不由地又起了丝疑心,疑惑地看了看李显,迟疑地出言询问了一句道。

没事?哪可能真的没事,李显先前之所以被生生惊醒过来,只因其梦到了前世那会儿的一桩最惨痛的遭遇——前世那会儿李显被废为庐陵王之后,其最疼爱的长子李重润只因与妹妹李仙惠、妹夫武延基私下议论了几句武媚娘私生活上的不检点,便被人密告到了武媚娘处,竟因此被武媚娘下令当着李显的面杖毙,乱棍之下,一子一女那哀嚎哭求的话语如刀一般将李显的心活生生地切割成了碎片,此际,哪怕明知此事尚未发生,可那椎心的疼却依旧无法淡化,也无法消解。

虎毒尚且不食子,可武媚娘呢,杀子杀女还杀孙,为了她自己能登上帝位,就没啥事是她不敢干的,似这等样人也配当一个母亲么?不,她不配,她就是个人渣,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一想起前世的一桩桩血泪“往事”,李显的心便猛然狂跳了起来,只是理智却明白无误地告诉他——这些事都是不足为外人道的机密,无论是何人,都不可与闻!

“孤没事,孤只是想一个人静静,去罢,给孤沏壶茶,不,温壶酒来好了。”

李显心中虽疼得厉害,却不愿在两小丫头面前有所流露,更不打算与二人倾吐一番,这便微皱起了眉头,强自压住心头的烦乱,语气平淡地吩咐道。

“是,奴婢遵命。”

嫣红小口嚅动了几下,本还想再劝,可一见李显那张稚气的脸上已流露出很明显的不耐,顿觉一股子不容轻忽的气概扑面而来,心头不由地便是一震,自不敢再多言,规规矩矩地应了诺,领着翠柳自去张罗着温酒不提。

十八年,还有十八年!李显记得很清楚,上一世时,自家那个懦弱的老爹还有十八年可活,算起来时间似乎很充裕,其实却不然,只因经历过一回的李显很清楚——武媚娘之所以能以女子之身登上大宝,究其根本,就是在这十八年里积蓄起了无可匹敌的底蕴,从而连杀两子又连废两子,一举篡夺了大唐的江山,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留给李显的时间已是少得可怜。

十年,最多不会超过十年,在这短短的十年内,李显若是不能建立起足以抗衡武媚娘的势力,等待他的依旧将是悲惨至极的落魄人生,甚至可能比前世的命运还要糟糕——前世那会儿李显之所以被废黜了还能保住小命,并非武媚娘不忍下毒手,而是不屑为之,概因前世的李显既无出众的才华,也无撼动朝局的班底,除了个帝裔的身份外,一无是处,而这,才是李显前世能保住小命的根本点,换而言之,李显今世若是想有所作为,势必就很难再让武媚娘刀下留人。

怎么办?随波逐流么?不!绝不!已受过一世苦的李显绝不想再来上这么一回,哪怕是身死无地,李显也要搏上一回,否则的话,怎对得起老天给的这么个重生的机会,只是这个搏又该从何搏起?

“殿下,您要的酒来了。”

就在李显茫然不知路在何方之际,嫣红领着两名丫环拎着食盒从房门外婷婷袅袅地行了进来,一见到裹着被子坐在榻沿边发呆的李显,愣了愣,却不敢多问,紧赶着走上前去,福了一福,轻声禀报道。

“唔,摆上罢。”

李显心思并不在吃食上,只看了嫣红一眼,无可无不可地吭了一声。

“是,奴婢遵命。”嫣红对于李显的反常行径愈发怀疑了几分,却不敢宣之于口,微皱着秀眉,应答了一声,指挥着两名小丫环将酒食摆在了榻前的一张几子上,而后走到李显的身边,柔声道:“殿下,容奴婢侍候您更衣。”

“嗯,有劳嫣红姐了。”李显自是不会拒绝嫣红的好意,点了点头,淡淡地谢了一声,言语中听不出丝毫的情绪。

“殿下,可是今日进宫出了甚岔子么?”嫣红到底是跟了李显多年的贴身丫环,往日里与李显随意惯了,虽惊讶于李显先前所表露出来的丝丝威严之气概,可心里头的话到了底儿还是藏不住,趁着为李显更衣的当口,试探地问了一句道。

嗯哼,这丫头起疑心了!有了三世记忆的李显早已不是吴下阿蒙,心思敏锐得很,只一听嫣红的问话,便已猜到了其心思所在,然则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微皱了下眉头,淡淡地回答道:“无甚大不了的,孤自能应付。”

李显的语气虽平淡,可内里的却满是不可抗拒的霸气,很有一种言出法随的慨然,听得嫣红不由地便是一愣,嘴角抽了抽,却不敢再往下追问了,轻手轻脚地为李显更完了衣,垂手站在了一旁,不住地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李显那尚未发育的小身躯,似乎在探询李显这等明显的变化究竟由何而来。

“尔等都退下罢,孤一个人呆着便好。”李显虽看出了嫣红的心思,但却懒得去计较,也不想去分说,只是不动声色地挥了下手道。

“是,奴婢遵命。”

李显既如此说了,嫣红自不敢不遵,忙不迭地应答了一声,满腹心思地领着房中的丫鬟们退到门外,恭候在外间的暖阁处,随时等候着李显的传唤。

大唐无美酒,纵使李显贵为亲王,府中所有也不过仅仅是去了糟的米酒而已,清淡倒是清淡了,却几无酒味可言,别说跟李显在后世所喝的茅台等高档酒相比了,便是街头卖的散装酒也比这无味的米酒更醇厚上不老少,不过么,这会儿李显的心思并不在酒上,将就着喝上几口,倒也勉强凑合着能成,只是这酒入愁肠,愁便更愁上了几分。

搏是肯定要搏的,这一条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只是这个搏又该从何搏起却令李显很有些子老虎吃天之感——武媚娘那个蛇蝎心肠之辈就不必去说了,压根儿就无法指望其打消篡位的野心,高宗那头又指望不上,说实话,高宗本人之所以能登基,不过是运气使然而已,若不然,光论才干的话,高宗在太宗诸子中绝对是排在末尾的一个,就这么个完全不适合当皇帝的人物,李显又怎敢将希望寄托在其身上,最多也就是利用其心肠软这一条做些小文章罢了,实不是自强之正道,至于两个哥哥那头么,也一样靠不住——这哥俩都有才,可惜时运不佳,摊上了这么个野心勃勃的老娘,最后都只落得个饮鸩而死的下场,很显然,靠外人是靠不住的,关键还看自己能不能闯出一条路来。

实力,归根到底还是要靠实力来说话,无论是自保也罢,阻止武媚娘的野心也好,没有实力的话,一切都是妄言,这话是没错,可要在不引起武媚娘的警觉的情况下建立起自己的班底却是难事一桩了,一个不小心之下,不单可能会招来两位兄长的侧目,更可能招致武媚娘的重击,一旦陷入此等境地,那可就是万劫不复了的,而这,不是自个儿小心谨慎便能避免得了的,必须有个障眼法来遮掩,如此一来,问题就出来了——拿谁来当那块遮羞布?

拿自家老爹来当挡箭牌么?不现实!这整个朝廷名义上都是自家老爹所有,他压根儿就无需自己去瞎掺合上一腿;武媚娘?那更不可能,与虎谋皮的事情干了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太子?有点可能性,只是太子虽为人和善,却并非傻子,恰恰相反,太子精明得很,那和善的面孔下,是一幅极精明的内心,要想蒙骗其,难度不小,再说了,按大义名分来说,将来的天下乃是他的天下,他压根儿就无需急着去培养私底,很显然,这一条路也未见得能走得通,说来说去,也就只有李贤那头还有些指望了!

“李贤?李贤!”李显口中无意识地呢喃了几声,突觉眼前一亮,心中已然有了些定见,再顺着这条线索往下细细想了开去,心思渐渐便活络了起来,笑容不自觉地顺着嘴角边漫延了开来,良久之后,李显突地一击掌,断喝了一声道:“来人,传高邈即刻来见!”

李显此言一出,候在外间暖阁处的众丫环们顿时便是一阵细微的混乱……

第六章谋定而后动(一)

子时方尽,正是好睡之时,任是谁在这等天寒地冻时分被搅了清梦,一准都不会有甚好脸色,高邈亦然,只是面对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周王李显,高邈实不敢出言抱怨,甚至连苦楚之色都不敢有所表露,只能是老老实实地躬身站在几子前,恭听李显训示,却不料李显除了先前高邈进门禀报时吭了一声之外,竟半晌都没再有言语。

脸还是那张脸,人却似乎有些不同了,只是究竟有何不同高邈却怎么也说不上来,总觉得面前这个小主子身上多了些沉稳,少了些往日里时不时冒将出来的童稚,感觉过去像是换了个人一般,再一联想起白日里李显那显得有些子怪异的举止,高邈不由地便打了个哆嗦,暗自怀疑自家主子是不是撞了甚邪。

“冷着了?孤这就让人传姜汤去。”

高邈哆嗦的动静并不算大,也就是衣衫摩擦着发出些细微的声响,可就是这么点声响却令李显从遐思里清醒了过来,微皱着眉头看了高邈一眼,语带关切之意地问询了一句道。

“没,没事,谢殿下恩典,奴婢没事。”

高邈正胡思乱想着,冷不丁听李显如此说了,登时便吓了一大跳,赶忙躬着身子,结结巴巴地逊谢道。

“嗯,没事便好。”听高邈如此回答,李显也没多坚持,点了点头,转开了话题道:“本王若是没记错的话,你到本王府上已有六年余了罢。”

“殿下好记性,奴婢乃是显庆四年九月进的府,到今日算起来该是六年又三个月了。”高邈没搞懂李显为何好端端地问起此事,可也不敢乱问,只能是陪着笑回答道。

“六年了,这时间可真不经过,一眨眼便溜达过去了,孤当年还是个满地乱跑的稚童,如今么,嘿,罢了,不说这个了。”李显心里头满是感慨,当然了,他真正感慨的不是这六年时间,而是前世那虚度的五十五年,只是这等感慨却实不足为外人道哉,此时,面对着上一世陪了自己一生的高邈,李显的眼睛不由地便微微有些子湿润了起来,这便长跪而起,脸色肃然地看着高邈道:“你可是奇怪本王为何此时唤你来么?”

“奴婢不敢,殿下有令,奴婢自当遵循。”

高邈听不出李显这话里究竟藏着甚玄机,心中一沉,忙将躬着的身子压低了几分,卑谦地应答道。

李显默默地点了点头,并没有急着开口,而是面色复杂地看着高邈,沉吟着道:“孤自幼长在深宫,开了府,又被这高墙大院所困,不说亲朋,便是能接触的人亦是不多,你高邈是跟着孤一道长大的,算是孤的伴当了,孤不是个忘恩之辈,虽不敢言给你大富大贵,却断不会忘了你我自幼一道长大的情分,但凡能给你的,孤定不会吝啬,尔可信否?”

“殿下,奴婢所为皆是本份,纵使赴汤蹈火,也属该当之事,还请殿下切莫如此说法,奴婢,奴婢承受不起啊,殿下。”高邈虽不明白李显为何会说出这么番话来,可却听得出李显这番话里的真感情,也能感受得到这话里的真情意,登时便有些子吃不住劲了,一头跪倒在地,言语哽咽地回答道。

“起来罢,孤这话只说一遍,你只管记在心里便是了,孤定不负今夜之言。”李显虚虚地抬了下手,示意高邈平身,而后,深吸了口气道:“孤有一事要你去办,此事或有大凶险,却又不得不为之,只是孤自己不方便出面,你可愿帮着孤走上一遭?”

“啊……”一听李显说得如此严峻,高邈不由地便愣住了,惊呼了一声,又紧赶着用手捂住了嘴,满脸子惊讶之色地看着李显,等了好一阵子之后,见李显不像是在说笑之状,心头一沉,忙深吸了口气,强自将内心的波动压了下去,慎而又慎地回答道:“奴婢乃卑贱之命,得蒙殿下看重,自该为殿下而死,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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