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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懒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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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零章雏鸟们

很久很久以前，当人类还在使用着从太阳系里流传出来的历法的时候，就已经拥有了穿梭星系的能力。

那是一种被称为「次元控制」的技术，人类付出庞大的能量在宇宙的任意一点打开通向低次元宇宙的「门」，他们的舰船则通过这些「门」自由来回于两个宇宙之间。而在那个构造更为简单的低元宇宙中，舰船可以无视在通常宇宙中牢不可破的光速障壁，以人类的感性所无法认知的速度航行。如此一来，人类只需要花上很短的时间就可以从一个星系到达另一个星系。当然，前提是目标星系必须也有「门」的存在。

幸运的是，虽然最初的「门」是在人类付出了无数时间及资源，并消耗巨大的能量后才打开的，但在宇宙中还是有天然的「门」的存在，并且很快就被人类发现并加以利用。在那段时间里，全体人类充满了朝气和活力，意气风发的朝着更广阔的天地行进着，他们的生活圈也几乎是以几何倍数的速度在增长着，并且只花了两百年的时间就扩展到了银河系的边缘。

不过，就如同不断重复的历史一样，发展到了「黄金时代」的银河文明在数个世纪的繁荣之后也不可避免地迎来了它衰败的时期。被称为「战争」的恶性传染病一经出现后，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扩散到了这个巨大组织的每一部分，而最后则演变成了一场将整个人类种族逼至破灭边缘的巨大浩劫。现在已经找不到关于这场战争的详细记录，不过持续了近百年的战争的唯一结果是，当时的人类失去了四成以上的人口以及曾经辉煌的银河文明。

在那个时候，即使对人类本身造成了无法弥补的损失，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也还是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如果不是一场突然而至的宇宙灾害，或许人类真的会在自我毁灭的道路走到尽头也说不定。无论如何，那场被后世学者命名为「次元震」的宇宙灾害也确实在某种程度上拯救了当时已经被战争泥泽吞噬的人类。

那是在西历三零二七年三月，一种莫名而强劲的异质波动出现在人类赖以为行的低元宇宙中。虽然当时只有很少的人注意到了这种奇异的现象，不过很快整个人类世界都察觉到了这种现象所带来的结果——全体人类在同一时间里丧失了星际航行能力。

在各个星系内，此前一直常开的「次元门」全体呈现出一种极其稳定的惰性状态。不论付出多么巨大的能量，人类的宇宙舰也没有办法通过「门」进入到低元宇宙中了，星系间航行的时间又再度恢复到了人类寿命所望尘莫及的程度。在这一瞬间，整个人类世界被分割成了无数以星系为单位的碎块。

后世的学者们花费了几个世代的努力来研究「次元震」现象，并终于找出了它之所以对宇宙航行造成毁灭性干涉的原因。其中最容易让人理解的说明是这样的：「……若将『次元震』之前的低元宇宙比喻为自由流淌的河流，宇宙舰则是航行在河流上的船只。然而在『次元震』的波动扩散到的地方，河流则一律陷入了冰封的状态，自然也就不能供任何船只航行了。」

和其它人类星系一样，承州星系也同样面临过突然之间丧失了星际航行能力后的困惑，不过这里的居民们很快就镇静下来并接受了现实。当其它星系的同胞们还对次元门的重新开启怀有希望而比较不怎么积极地等待的时候，他们却非常干脆的将次元门关闭的时间假定为了「永远」，并且立即着手准备迎接即将来临的千万年的孤寂。

比较幸运的是，承州星系内唯一的一颗有人行星「康定」是农业行星，所以就算因次元门的关闭而断绝了来自其它星系的物资供给，它也不至于像某些工业行星一样面临因粮食短缺而导致的存亡危机。毕竟对于人类来说，就算是失去了所有的科技，也还是可以作为行星自然的一部分生活下去的。

不过，虽说康定人并不需要为食物的问题担忧，但在目前的情况下它也还是有不得不忧虑的事情。当时康定的总人口有四十七万，而其中有着一定程度的技术能力的却不到四千人，甚至就算是这四千人中的大部分也仅仅是能修理一些简单的机械而已，支撑着康定行星上那微薄工业的完全是来自其它星系的援助。在失去了这些援助的现在，康定所拥有的科技力将不可避免的退化。

得出这样的结论后，康定政府随即陷入了深深的烦恼中。虽然科技力的退化并不会影响到康定人的基础生活物资——极端而言，就算用最原始的技术耕种的粮食也足够十倍以上的康定人口的需用——不过，如何导引人们适应逐渐退化的文明却是他们无法回避的问题。

在人类的历史上此前从未出现过行星规模的文明退化现象，因此就算学者们将康定行星的主资料库一点不漏的清扫一遍后，也依然没有找到任何一点可供参考的讯息——或者还算是有一点，那是在康定行星唯一的一所博物馆的仓库中找到的，一套记录康定居民的先祖所建立的古老帝国的资料。

围绕着这套资料，政府要员、学者以及国民代表等组成了数个团体进行了长久的研究和讨论，最后某一方的意见占了上风。康定人于是决定模仿古老的先祖们，在这颗行星上建立起一个不需要现代工业文明支持的社会，而那份从太阳系里流传出来的资料也跟着成为了康定行星今后发展的指导书。

时间过去了三百年，在康定居民们的努力下，那被称为「汉」的古文明已经在这颗行星上生根发芽，并开出了绚烂的文明之花。事实上，康定人并没有完全再现那个古代帝国的全貌，毕竟他们曾经拥有的近代科学中还是有相当大的部分保留了下来。在融合古代文化和近代科学的过程中，康定人平安的渡过了这颗行星的文明退化时期，进入了一个相对稳定的时代。

承州历三百四十七年，也就是在承州星系被次元震从人类社会中隔离出来后的第三百四十七年，康定行星的繁荣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准，他们在行星上的建立起了五个超大型的都市，而总人口数也超过了一千万。一个健康的人类社会已经成型，并且正向着良好的方向在飞速发展着。如此下去，或许再过一个世纪，康定的居民们就可以重新取回他们曾经拥有的科学文明。

不过，命运这种东西总是非常任性的。

在位于承州星系边缘的宇宙空间里，一直存在着一个散发着奇异光芒的微型星体。虽说是「星体」，但它却没有坚固的岩面，也并非气态。如果硬要形容的话，那就是一个没有实体的不明球状空间。不过这个空间相当的特殊，不但对任何射线都毫无反应，甚至连质量都无法探测，就算是来自附近星体的引力在它身上也看不到一点效果。

而康定的科学者们之所以会突然对这颗奇妙的星体产生兴趣，完全是因为康定行星上唯一的一艘勘查舰在不久前的一次例行航行所发现的一件奇妙物品的缘故。

那是在「星体」附近漂泊的一个长二十米、宽高各五米的方形箱体，在它的表面有着一行用类似古英文的文字书写的信息，被解读为「马顿商会所属第三运载仓」，同时它的内部还装载着某种承州星系所没有的矿石。

这个发现在康定行星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康定人非常高兴的发现自己原来并非次元震的唯一幸存者。而在兴奋之余，科学者们也火速破解着那奇异空间的秘密。

得出结论并没有花掉科学者们太多的时间，不过是否将这个令人尴尬的结论发表出去却让他们犹豫了好一阵。因为，通过追溯几个世纪前的记录，他们发现那个空间所处的正是次元震发生时「门」的位置。也就是，说那个空间很可能是曾经一度关闭的次元门。并且科学者们进一步推测，现在那个空间所表现出来的种种特性或许正是次元门重新开启的证明。而因为康定行星从最初开始就没有这方面的资料，所以科学者们甚至不知道「门」究竟是什么时候重新开启的。

知道了这个冲击性的消息后，康定的居民们真的是连一点踌躇都没有。虽然还不至于马上用志愿者们的生命去验证研究员们的结论；不过他们却将友好的问候以及希望交流的意愿封进了数颗资讯卫星，然后这些卫星送入了那个奇异的空间。

坎坷不安的等待很快就过去了。二十五天之后，一艘闪耀着银白色光芒的大型宇宙舰从那个空间中蹦出来，并且主动向康定行星发出了通讯请求。由于对方所使用的似乎是从古英文衍生出来的语言，而在康定行星的资讯电脑里也还保留着有关这种语言的记录，所以久违了数百年之久的人类同士之间的交流基本上没有什么障碍。

对方自称泰德星系政府所派出的外交代表团，收到了来自承州星系政府的友好问候，而专程前来表示感谢之意，并尽可能的对同胞提供一切帮助。

见面是在非常友好的气氛下进行的。泰德星系代表团详细询问了承州星系的历史，并对康定居民们的行为表示了高度的敬意。同样，刚由行星政府升级到星系政府的承州政府也对在他们所不知道的时间里人类社会发生的一切表示出浓厚的兴趣。

当然，来自泰德星系的代表们也不可能让同胞们失望，他们向承州政府详细地叙述了在他们所不知道的这三百年间的人类社会的历史。

三个世纪之前的那一场次元震，虽然非常凑巧的阻止了人类的自相残杀，不过也确确实实的摧毁了银河整体文明。许多工业行星在漫长的时光中都面临了不同程度的衰退甚至灭亡，而像泰德星系这样幸运的得以存活下来的星系也都遭遇了相当严重的文明退化的现象。

在银河文明鼎盛时期，人类曾经在三千七百六十四个星系内创建了殖民行星，就算是在那场混沌的战争末期，人类也还是有着近三千个有人星系。不过，在经过那场次元震之后不到百年的时间里，整个银河系内还保留着完整人类社会形态的星系却仅有不到两千个了。

虽然这些幸存下来的人类中也有非常努力的破解过次元门关闭之谜的组织存在，不过他们的努力始终没有任何成效。

因此，被四周近乎无限的虚空所隔绝，各个人类世界不得不在无法与同胞交流的情况下独自演变进化。因为每个星系的起点大都相差很多的缘故，所以过程当然也不会相同，而结果则是到最后甚至每一个行星都拥有自己的文化。那时候的人类，与其说处在前所未有的复苏时期，还不如说是面临着空前绝后的分裂状况。如此下去的话，也许数百年后作为一个整体，人类将不复存在。

当时发现这个危机并作出了以上判断的是一个自称为「夏兰」的人类支族。在次元震之前，他们似乎也曾经是某个有人星系的居民，不过和其它在大地上等待「门」再度开启的同胞相比，他们所选择的生存方式要激进的多。

彻底放弃了祖先们遗传体质的他们，以「苍穹之民」的身份在无限的空间中持续地翱翔，并且完全无视时间和空间的障壁在星际间肆意游荡。

当然，在他们足迹所至之处的也存在着相当数量的有人星系。虽然散落于大地的同胞们还不至于对他们的来访表示反感，但惊讶于彼此文化差异的双方却完全无法进行任何深入的交流。这样的情况一再出现，直到夏兰人得出以上的结论之后，他们便决定靠自己的力量来改变这种状况。

最初他们的想法是让不同人类社会间的交流变得简单易行，认为这样就可以弥补因独自演变所产生的文化差异，因此他们首先要做的是想办法将关闭的「门」打开。

在当时而言，虽然有的人类世界的科技文明已经恢复并超过了次元震之前的水准，不过他们对于「门」的研究却一直都处于停滞不前的状况。或者说，因为人类之前曾经在重新开启「门」的研究上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和热情，却没有得到一丁点的回应，所以就算现在他们对这件事情不再那么执着也没有什么可以责难的地方。

非常幸运的是，到夏兰人开始研究「门」的时候，曾经冻结了另一个次元的坚冰在经历了一个世纪的时间后有了那么一点溶化的迹象，而他们则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丝灵感。不过，就算找到了方向，这些自称为「苍穹之民」的人类到成功地开发出新的星际航行技术为止也花了近三十年的时间。

总之，靠着九成的运气及一成的努力，夏兰人完成了此前整个人类社会都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

之后，他们将这项技术无偿的传授给了所遇到了同胞，而对方也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并且非常感激的接受了下来。于是，这项贵重无比的技术就这么飞快的在人类世界中传播开来。

如夏兰人所期待般，不久，分散于宇宙中的人类社会慢慢的有了交流，并且开始有了夏兰舰以外的船只来往于各个星系。一开始他们很满意自己所做的一切，并且热心的将有关宇宙航行的知识传授给同胞们，但很快夏兰人就发现到了自己的天真。

如果夏兰人的那一艘保留着太阳系时期古老记录的母舰没有在一场意外中损毁的话，或许他们在与同胞分享星际航行技术方面就会采取更加谨慎的态度。因为，所谓人类这种生物，在寻找战争理由方面的确是有着其它生物所望尘莫及的天赋。之前被无限的时间和空间所囚禁的野心，因为「门」的开启而获得新的利齿，并且开始对同胞亮出了锋利的爪牙。

无法得知最初的一场战争是在何时何处爆发的，不过在那之后战争的烽火便以燎原之势迅速烧遍了整个人类社会。在宇宙的各个角落里，大量的战斗舰被制造出来，或者用于进攻，或者用于防守。邻近的星系间开始互相侵略、并吞。在一场又一场战争中，无数的星系国家消亡，取而代之的是更强大的星际国家以及规模更大的战争。人类的历史在经历了几个世纪的沉寂期后，再度奏演出激昂而残酷的进化之乐章。

震惊于事态发展的夏兰人开始深深反省自己的天真，不过事到如今就算他们如何后悔也已经无济于事。作为战乱的直接责任者，夏兰人决定负起责任来，用自己的力量让人类世界重新回到以前的平静状态。而方法当然只有一种，也就是是将所有的人类社会都纳入到唯一的政权，既是夏兰人的统治之下。

得出结论后的夏兰人立即结束了长久的流浪生活，并选择了某个星系作为建国的基地。不过，从他们在宇宙的某处宣布建国到这个事实被整个人类世界知道为止，则又经过了半个世纪的时间。而在这段时间里，这个新生的帝国已经将整个人类世界的七分之一，即近三百多个星系，纳入了夏兰人类帝国的版图中。

虽然夏兰人是出于责任心才参与到这场人类历史中前所未有的战乱中来，不过会对他们的高贵品质表示赞赏的人类却是绝对性的少数。然而他们统一人类社会的手腕如同他们的决心一样强硬，靠单一星系政府的力量绝对无法与之抗衡。为了集结可以对抗夏兰帝国的力量，宇宙中的各势力更进一步的展开了激烈的侵食和融合。或者可以说，夏兰人的参与是引起战乱加剧的最大因素。

在很短的时间里，人类社会经历了由分裂到混乱，再到融合的过程。到战争的烽火渐渐熄灭的时候，人类社会已经重组为了五个超大型星际国家，其中包括：夏兰人类帝国、艾亚诺斯自由星系同盟、古汉共和星系、彼安人类共同体以及巴雷亚联邦。

五个星际国家中，实力首屈一指的是夏兰人所建立的夏兰人类帝国。不论是军事力还是经济力，它都将第二名的彼安人类共同体远远的抛在了后面。也因此后者不得不和巴雷亚联邦达成共同防卫协议，一起对抗那个人类社会中最强大的势力。古汉共和星系则是一个相当奇特的国家，虽然拥有着可以左右宇宙局势的实力，不过却将注意力一直放在复兴母星球的文明上面。

至于最后的艾亚诺斯自由星系同盟，如同字面上的意思一样，乃是由若干个独立星系政府在艾亚诺斯条约之下组成的形式松散的同盟。比起军事力来，这个星际国家显然更重视经济力的发展，它的星际贸易网甚至比夏兰人类帝国还要发达。

而这次来拜访承州星系的泰德星系政府正是艾亚诺斯自由星系同盟的一员。

承州星系政府花了很长时间才理解了将泰德星系政府代表们所说的一切，并又花了同样长的时间来说服了自己相信这一切，随后他们就陷入了深深地困惑中。

到底应不应该把这些东西告诉国民们？

隐瞒事实是不太可能的，然而如果将所知的一切公布于众，很难想像国民的心理会受到多么巨大的冲击。苦恼了好久的承州政府最后还是抱着听天由命的态度将一切公布于众。而在得知一切后，国民们的反应虽然还不至于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不过为此感到沮丧的人却占了压倒性的多数。

原本在康定人的认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