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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自己并非在做梦吧……然而身体是如此疲惫，就好像压着千斤重的负担，连喘气都很困难。

　　　　前方响起嗒、嗒的足音，可我已不想再理会，闭上眼睛，只想趴着休息一下。

　　　　嗒、嗒、嗒……

　　　　反正也会像之前那样无视我走掉的，也不少你一个。

　　　　嗒、嗒。

　　　　脚步声戛然而止。如同一首未完的奏曲，令人无法不在意。

　　　　睁开眼，缓缓抬起头，向上望去——瞬间——压迫大脑的疼痛三度袭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令我根本没有抵抗的时间和力度——视线一下子就被扯成碎片，那种感觉就像透过万花镜去看外界。

　　　　熟悉的长筒靴……▌天光黯淡下来……

　　　　细长的腿，微摆的裙角……▌雨点从窗外淅淅沥沥地飘进来……

　　　　古旧的，雪城第十中学的制服……▌四周空荡荡的，除了她之外没有一个人……

　　　　黑色的长发……▌发梢处一丝嫣红……

　　　　透过一双沁了幽蓝的眼眸，少女静静地俯视着我。

第15章　01。2　两年（）　
惊醒。

　　　　帐篷已经塌了一半，沉甸甸压在身上。怪不得喘不过气来。

　　　　费劲地爬出帐篷，脑袋刚露出去，脸上就如刀割一般疼痛。幸好帐篷搭在凹坑当中，如果是在平地上现在绝对会被吹飞。

　　　　这里是南部地区的背风坡，放眼望去唯有漫漫黄沙。我之前没有还没亲身经历过沙漠，这一次算是顺便了却了心愿。

　　　　目的地是南方沿海城市，有“水都”之称的明兰。

　　　　我打算在那里呆上一段时间，就当是“一路南下到底”达成的休整期。明兰是南方的重要交通枢纽，拥有最大的国际航运港。我要从那里出发，然后周游世界各地。

　　　　重新架好帐篷，我调整姿势躺好，瞪着被风鼓动的黄色帐篷顶。

　　　　旅行已经持续两年了。

　　　　一个人不停地跋涉，把心思全都放在游山玩水上，等到哪天钱不够了就停下来，在当地打打工，养精蓄锐，筹备妥当之后再度出发，没错我就是这么考虑的。

　　　　至于选择旅游的原因，很简单。

　　　　一旦停下来人难免不会回顾过往。对我来说，有伤口的记忆回想起来都是痛苦的，所以我倾向于遗忘。

　　　　两年时间，努力让自己成为另一个人，与曾经的自己毫无干系。

　　　　我不知道成功了没有。然而七百多天的日日夜夜我确实没再回忆起任何痛苦的过往，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思考的时间，每天都把自己折腾得很累，倒头就睡觉，醒来就赶路，就这样持续着。

　　　　——直到现在。

　　　　闭上眼睛，梦中的一切仍旧历历在目。

　　　　我一直相信，梦境是大脑随机抽出记忆库中的东西，再以随机形式构造出区别于现实的想象空间。梦境里的事物必定是你现实中见过的，只不过被再创造了而已。这不是在强调“物质决定意识”，而是我之前确实这么坚信。

　　　　——直到现在。

　　　　巨大的圆柱形空间，六扇白色的门，与我而言是绝对的陌生。那个金发女子我之前也从来没有见过，然而……

　　　　脑子里乱成一团，索性甩甩头，摒弃思考。

　　　　够了，不要再想了。不过是偶然做了噩梦而已，是个人都会遇上的。好好睡一觉，明天还要行一天路呢，养精蓄锐、养精蓄锐……

　　　　困意如期而至。突然很庆幸自己经历的一天奔波，致使生理上积压了不可违抗的疲劳量，这让我暂时得以回避心灵的内伤。

　　　　闭眼。黑暗沉沉降下。松了口气似的咂咂嘴。

　　　　就让今晚的一切被风粉碎吧。

　　　　明天起来，我什么都不要记得。

第16章　01。3　消失的铃声（）　
又是一日车程，终于到达向往已久的目的地，位于南方临海的港湾城市。

　　　　※水都明兰。

　　　　据导游手册介绍，这是一座存在已逾千年的“古城”。虽然在我看来这一称呼是不太贴切的，因为无论处在哪一个历史阶段，明兰都保持着在科学技术方面远远领先于其他城市的地位。水都的面貌一直在超前发展，可以这么说，这里的城市景观就是其它最繁华地区发展几十年后的样子，所以明兰亦被成为“未来之城（City…of…the…Future）”。

　　　　历史上水都的名字写作“茗澜”，后来简化为“明兰”。明兰占地面积1500km？，相比自己北方居住多年的雪城（7000km？）显得娇小玲珑，在环境、人口上压力也要小很多。

　　　　正式进入明兰边界，宽敞的高速公路分为两道，我在站台巨幅屏幕指引下加入首次前来明兰的车道，一看前面浩浩荡荡百余辆车通向站内，心道不愧是国际旅游都市，这下要堵一会儿了。

　　　　结果证明我想错了。仅仅十分钟后车就驶入站台下。还以为能看到一张拥有甜美笑容的女性坐在接待窗后，没想到却是只白熊，cow，整个人几乎瞬间凌乱了。

　　　　这特么搞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动物园or咖啡厅？

　　　　我瞪着那熊，慢慢的似乎看出点门道来：那家伙浑身上下光溜溜的，耳朵上有明显的棱角——这、这是只机器熊。

　　　　“嘿，哥们儿，第一次来？”

　　　　熊率先开口。我张大了嘴巴，半天才说：“嗯。”

　　　　“是这样，明兰市内主要使用的货币形式是电子货币，您初次到访，需要办理一张LAN卡，以防有钱没处花而饿死街头——你知道，这会极大地影响我们的市容，唔呃。”熊说着做了个被恶心到的表情。

　　　　我目瞪口呆，没想到这熊挺腹黑，也不知究竟是哪个脑短路的科学家创造出来的奇葩东西。却见熊麻利地敲了敲键盘，然后道：“行了，别说废话了（貌似是你一直在说吧！），你是要办暂住卡、常驻卡还是VIP卡？”

　　　　“我只是短暂停留，暂住卡就可以了。”

　　　　熊点点头，随即看向我，两只小小的电子眼里闪过一股电流，是在扫描我的头像吧，它很快就转回去，又在键盘上敲打一阵，然后从旁边的仪器上抽出一张绿色的卡片递给我。

　　　　我接过看了看，和普通的银行卡尺寸上没什么区别，上有波澜状花纹，卡面上镀了金字，镌刻着姓名卡号。

　　　　只凭肖像就能搜到个人档案，明兰强大的信息检索技术算是领教到了。

　　　　我又看向那熊，它却已经不理睬我了，转而向后边的车辆望去，然后高声叫起来：“哟，第一次来么，美女？”

　　　　——————————————————————————————————————

　　　　正式进入明兰。

　　　　眼前是宽阔的柏油通途，道路干净到简直不染一尘的程度，这也得益于南方充沛的雨水吧。雪城无论如何不会给人这种感觉。

　　　　汽车开进城区，两边出现西洋风格的建筑群，各式各样的欧式立柱、浮雕、圆雕从眼角丝滑流过。据手册我现在位于明兰城北的A区，这儿算是老城区，大部分建筑都是中古时期保存下来的，某种意义上讲这里才是“水都”，而“未来之城”指南部的B区和C区。

　　　　经历了一日车程，我也疲惫不堪了，首先找个休息的地方吧。

　　　　沿街道又走了20分钟，车在一座环境颇为雅致的酒店前停下来。很快选定房间，我进去看了看，房间虽说不很宽敞，却布置得古色古香，令人感觉别样的舒适。走到窗前，下面是一条步行小街，此时路灯已亮，淡黄色光团收拢在离地面三米高的半空。

　　　　收回目光，在与视线平齐的地方，我突然发现了淡蓝的花，于寂静夜色下无声绽放。

　　　　这不是夜来香么，蓝色的品种还真没见过呢。

　　　　躺在床上稍做休息，却发现精神相当好——毕竟旅行了两年时间，各方面肯定有所成长——于是打算找个小店吃晚餐。

　　　　离开酒店时，门前的礼仪小姐善意地提醒我，请务必要在10点前返回。

　　　　我有点奇怪，你们这里不是24小时营业么。

　　　　她笑着摇头道，这是明兰市7月初设立的新规定，餐饮业要在9点之前关门，提供住宿服务的酒店延长至10点。

　　　　我看了看手机，7月22号，心说F***，来的真是时候。

　　　　——————————————————————————————————————

　　　　夜风微凉，有点乍暖还寒的味道。

　　　　虽然靠近回归线，明兰却不是典型的亚热带气候。这一切与地形有关。

　　　　明兰位于澜江入海口，四周被U字马蹄形山脉围拢，一旦缺乏光照，山上的冷空气便会下沉，整座城市将迅速降温。幸运的话一连遇上几个阴天，说不定还能观赏到夏日降雪的奇景。

　　　　时间是晚上8时。沿路而下。

　　　　远方是一顶黑色钢架桥，如同卧在屋顶的恶龙。“明兰最新研制的交通工具Airway专用轨道，贯通A区与B区，为您提供闪电般的速度体验”，摘自导游手册。

　　　　桥下是一条挺宽敞的步行街，碎石子路很有格调。虽然被大桥遮蔽得只剩两线星空，视野却并不昏暗，道旁店铺五光十色的灯火将夜色点缀得分外别致。

　　　　停车大路，只身入步行街，于石子路上缓缓而行，头顶上方陡然一阵轻微声响——是Airway驶过产生的风噪——不再理会，正要继续前进，手机却响了起来，顿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手机还有“通信功能”这种事，我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两年完全是把手机当PDA用的，因为我完全没有可以联络的人。……或者说曾经有，如今已经不在了。

　　　　因为开启了防扰，所以这不是垃圾短信或钓鱼来电。确实是有人打给我的。

　　　　我看着屏幕上陌生的号码，犹豫了一下，手指向ENDCALL按去。不管这是谁的电话，对我都无关紧要。所以，根本没有必要——

　　　　※消失了。

　　　　突然间的，手机铃声消失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发现实际远远不止如此。不仅是手机铃声，连同周围人群的声潮，头顶低沉的风噪，甚至我自己的呼吸都无法听见。

　　　　发、发生了什么。

　　　　错愕地张望起来，想看看其他人的反应，结果是没什么反应，人们依旧我行我素地漫步。在我身边，上了年纪的西装老人叼着烟斗、胳膊下夹着公文包和报纸经过；胸前画着齿轮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的金发少年带着耳麦经过，穿着西洋裙的慈眉善目的母亲领着五六岁大的女儿经过……路人来往穿梭，对于突如其来的异常丝毫不觉。

　　　　并非自夸，曾为杀手的我在感知上要比他人更为灵敏……或许人们只是没有察觉而已……但也有可能是另外一种情况——其他人不是察觉不到，而是根本没有感受。换句话说……

　　　　是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还没来得及紧张，听觉已如受潮汐影响的海浪迅速回涌。一瞬间的功夫，我又置身于热闹的步行街上了。方才的异状仿佛是一场短暂的梦。

　　　　……

　　　　足足定了半分钟，才又迈出脚步，一边告诫自己别太疑神疑鬼。现在的身份明明是旅行者，大概是由于长途奔波积累下过量的疲劳，导致了幻觉吧。

　　　　好好吃一顿应该就没事了。

　　　　大概。？

第17章　01。4　夜梦魇（）　
临街找了一家小吃店。

　　　　小店搭着橙白条纹的棚子，下面悬着五颜六色的彩灯，还有一块巧克力色的“休闲居”字样的牌匾。看来店主人是个善于装点的家伙。

　　　　将街上的喧嚣关在门外，店内播放着的舞曲轻快而富有节奏感。顾客挺多，侍者却只有一位，是个很年轻的斯文女子，******，此刻正在柜台后忙得不亦乐乎。

　　　　“麻烦来一杯酸奶，两份面包。”

　　　　“酸奶已经没有了。”

　　　　“啊，糟糕。”作为酸奶控的我表示很失望，只得点了杯咖啡。

　　　　“加点牛奶防止钙流失。”眼镜娘热心地说。

　　　　我点点头，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下，随手拿起一片烤得焦黄的面包。从进店到坐下没花多长时间，街上的人却明显减少了。

　　　　——————————————————————————————————————

　　　　晚间9时。用餐已毕。

　　　　又坐了大概十分钟，算是得到了暂时修整，精神也好了一些。

　　　　店里灯光关了一半，音乐止歇，除我之外就剩一名灰色西装的男子。我向眼镜娘打了招呼，推开店门走了出去。

　　　　路旁店铺都在打烊，整条步行街沉浸在喧嚣的余热之中。头顶的桥梁上也不再听到列车通过。

　　　　唯一能察觉到的比较清晰的声音，是匆匆扫过地面的七月夏风。

　　　　离开步行街，再度踏上宽阔的柏油路。

　　　　古典的A区街道，西洋风格的建筑群落，在路灯清澈的金色光晕下居然给人置身于雾都伦敦的错觉。的确这片旧城区吸收了来自五湖四海的文化，日积月累的浓缩升华孕育出百家齐鸣的诱人果实，这也是明兰最具魅力的特色之一。

　　　　打开车门，看到副驾驶座上的导游手册，心中一动，倚在驾驶座上看了两分钟，然后插入车钥匙准备启动。不经意间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在远处，大概五六十米外的路灯下有一个人。

　　　　咦。

　　　　很快，那家伙消失在灯光范围之外的黑暗中，化作一团模糊不清的人影，向我的正前方走来。

　　　　这家伙，分不清人行道和车行道的区别吗？

　　　　我皱了皱眉头，拍了两下喇叭。空荡荡的街道回荡起汽车的鸣笛，那人却好像听而不闻，依旧我行我素地前进。他的身影一次次出现在越来越近的路灯下，我渐渐看出那是个年轻人，大概比我小一两岁的样子，个头中等，体形和我有几分相似，不过更瘦一些，头顶牛仔帽，一件米黄色短褂，靛蓝牛仔裤，宛如刚从美国西部电影里归来的模样，就差掏出左轮手枪了。

　　　　他是有意挡我的路？

　　　　我突然意识到这一点。这时距离缩短到十米，我能够清晰看到那人没有被挡在帽檐下的半张脸孔。他生有一张倔强的淡色口唇，此刻嘴角正微微扬起。

　　　　那种笑容，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很多次。

　　　　所以，几乎是下一秒我便明白了其中所包含的意义。

　　　　车窗陡然碎裂。

　　　　黑暗，如墨汁一般浓稠的黑暗，飞快涌入车内，化作尖锐的爪子扼住了我的咽喉。

　　　　唔……

　　　　呼吸沉重起来，手中的导游图册跌落。眼前被大片的黑雾遮掩，透过残缺的视线，我看到那年轻人依旧在逼近，一只胳膊高高扬起，像是指挥家般挥动手指。

　　　　可恶……这家伙……

　　　　伸手抓住了紧紧掐在脖子上的爪子，那种感觉绝难形容，明明如同望眼欲穿的飘渺，却有着实实在在的触感。

　　　　浑蛋……

　　　　扳动不开。本来就已经呼吸困难，根本使不出力道。再加上爪子本身如同铁钳般沉重。

　　　　要死了吗？

　　　　果然这其中绝对有古怪……无论是那个梦境，还是眼前的这个人……

　　　　呯。

　　　　毫无征兆地，一声通透的枪响撕裂了夜的静谧。

　　　　我看到前方的那个人向后一个趔趄，头顶的牛仔帽飘落。路边是一连串仓促的脚步，紧接着侧面的车窗被打碎，有人钻了进来。

　　　　“发动引擎，开车，快！快！快！快！！”

　　　　脖子上的压迫感在枪响之后突然消失，此时哪用提醒，我发动车子飞快打了个弯，在街道上加起速来。

　　　　黑色泥沼在石子路面上化开，无数锋利的黑色尺刃贴着墙壁横空划过。

　　　　这一切从倒车镜看得清楚，我急打方向盘，避开了一波从墙上喷下的黑色尺刃。远处的少年并无移动，然而其四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被黑色海浪逐渐包裹。少年头顶上方的路灯骤然熄灭，紧接着第二盏、第三盏——

　　　　半分钟前还灯火通明一片宁静祥和的街道，瞬间变得凄冷。黑暗刹那间膨胀，以海啸般的威势向我们的车呼啸而下。

　　　　“再快点！沿着光亮的地方走！”副驾驶座上的人半身探出车窗，继而冲我喊道。

　　　　我踩足油门将速度飙到240kmh，千钧一发之际与重重扑在地面上的黑潮拉开了距离。再次看向倒车镜，波涛在街道上翻滚，像一只没有捕捉到猎物不甘心的猛兽，突然间扬起了脑袋——

　　　　“不好！快拐弯！！”

　　　　身边的人吼道，我也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不过是下意识地听从了他的指令。当下握紧手刹的同时猛转方向盘——

　　　　飘移。

　　　　越野车一个甩尾干净利落地过弯，轱辘在地面上旋出一道灰白的烟气。

　　　　车身斜过的刹那，无数箭矢从黑潮激射而出，将百米之内的灯盏全部击落。

　　　　黑暗瞬间增幅，填满了整条街道。好在这时我们已经驶入了另一条街。虽然由于速度过快，在甩尾的最后阶段还是撞上了路边的消防栓，激起一股喷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