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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啧，真该死。我瞪着视野前方，却不知自己在看什么。……马上就是最终之战，我却在这个关头踯躅不前。

　　　　可是，说不定，正因为即将步入终局，我才会幡然领悟到这些吧。

　　　　我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出于某种目的，为了实现某种意义。

　　　　那么对于身处战争利益圈之外的我来说，究竟为什么要再度心甘情愿地走入这场凶多吉少的风暴之中呢——明明已经尝够了苦头，明明什么都无法得到，所以究竟为什么——究竟究竟为什么——啧！！将沾满泡沫的碗筷推进水池，我向后退去，只觉得头顶的白炽灯亮得扎眼。但我却自虐似的抬起头，向那白晃晃的光望去——

　　　　瞬间一切都消失了，慢慢的，视野中隐隐约约出现了茫茫雪原。绝对陌生的风景。

　　　　▌为了你的未来。

　　　　微微睁大眼睛。聆听着脑海深处不存在的声音。那就像是从马里亚纳海沟的最深处涌上来的气泡，我不知道里面包裹的究竟是黑暗，还是来自遥远地心的、触碰不及的热度。

　　　　尽管音量微弱，那声音却又异常坚定，极其执着。渐渐的我能听出来，那是不断重复的相同的话，不断注入身体的每个角落，仿佛是命令，仿佛是诉求，但毫无疑问是我自己的声音。

　　　　▌所以必须赢。

　　　　可之所以要赢下来，却是为了什么？我想要质问那个声音。

　　　　仿佛没有回答的必要，声音消失了。不，本身就不存在，所以说不上消失吧。

　　　　即将踏上最后的战场，自己却在这个时候陷入彻底的迷茫中不可自拔，仿佛掉入了看不到尽头的白雾之海，无论朝哪个方向前进都无济于事。——结局只能是溺死。

　　　　然而已经没有迷茫的时间了，对吧。

　　　　说来也奇怪，时间，明明对于每个人都是相同的所在，却因为经历着不同的境遇，导致了对时间流速快与慢的差异错感。这不怨任何人，这只是由于心境上受到了外界的影响。然而也正因为这份感触，人才是实实在在地活着。也正是因为这样，人才会讨厌战争。

　　　　当整个明兰的人们无法入睡，屏息以待，为了自己的生命、同伴的生命、亲人的生命祈祷的夜晚，我却在这种事上徘徊，是不是有点荒谬呢。——我却完全笑不出来。

　　　　但是一定没有错的。

　　　　只要赢下来就好。之后的事就留到之后再考虑吧。

　　　　——如果那个时候，我还活着的话。

第116章　XXIII　罪人的救赎（）　
飞散的炮弹打穿夹板，又在船身周围的海面上炸起一束束浪花。漆黑的苍穹被赤彤色点亮，如果此时站在星十字上诗兴大发，或许可以给此情此景起一个名字。

　　　　夜黄昏。

　　　　“让开！”克鲁尔推开几名处于瞄准镜下的水手，架起火箭筒对着天空之上追随的Umbra就是一炮，拖着长长烟尾的炮弹被Umbra轻易甩脱，却并未垂直降落，而是逐渐倾斜了弹头，向着Umbra逃避的方向二度追杀。

　　　　“太天真了，这可是最新型的对空RPG，‘跟踪飞鸽’！”克鲁尔大吼的同时追加了一发炮弹，却见Umbra左臂炮筒关闭，右臂高周波刀“刷”的抽出——交叉斩击——轻而易举将两枚炮弹劈开，只见它那庞大的身躯从浓烟中毫发无损地浮现出来，背上的六边形炮台瞬间架设完毕。

　　　　糟糕！

　　　　“快转舵！”克鲁尔转头对着驾驶舱的方向大喝：“全速前进，退回新港！”

　　　　马力不断增幅，嗡鸣声震耳欲聋，快艇犹如一只急箭，不留情面地劈开海面。却见夜空中的梦魇并没有追来，几发红色鲨鱼落水爆炸激起了巨大的浪花，震得船体一颠一簸。

　　　　等到海潮平静下来，Umbra早已返身消失在了C区半岛巨大的阴影里。

　　　　“克鲁尔大人，我们……”

　　　　“别说了，只能到此为止了。”克鲁尔点燃一支雪茄，皱着眉头凝视深沉的海面，“救援行动告一段落，那些家伙如果命硬，此时应该也已经准备离岛了。”

　　　　“那么一切还是依照卡宁大人的计划？”一名水手道。

　　　　“啊，当然了。”克鲁尔狠狠咬着烟头，“不然攻占B区1西街区损失的那么多弟兄可没法交代。梅耶那老家伙还挺强硬，原本我以为他就是没有大脑的黛丝露走狗，没想到有些低估他了呢——只要时机合适咱们就动手，卡宁是这么说的。”

　　　　虽说已经预见了龙夏的死，她也一定不好受吧。虽然以她的性格，永远都不会将这份悲伤展现出来。然而自己作为弟弟，却连一点安慰都做不到。

　　　　“那样的话，整个内海都会变成红色吧。”又一名扒在栏杆上的水手道。

　　　　“或许吧。”克鲁尔不再思索，这些儿女情长并不适合眼前的这名壮汉。他收回目光向船长室走去，嘴角白惨惨的烟气缓缓散开在冰冷的海风之中。

　　　　“这是，前往新世界的代价。”？

　　　　……

　　　　……

　　　　……

　　　　睁开眼睛。

　　　　无比的清醒，仿佛一切只是夜晚的延续。但我知道这是因为身体自动地进入了临战状态。和双子塔战役前的准备不同，这一次非常大的压迫感，仿佛将一座山扛在肩膀上。

　　　　理由很简单吧。

　　　　这一次行动我们只有四个人。失去了军队的凭依，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小组形势。而我们却要在黛丝露家族与G．S．C．L两大巨头的交火之下，完成看似不可能的任务。

　　　　然而这确实是最后了。

　　　　扬起手中的水晶挂坠，目光坚定地透过那片浅蓝。

　　　　……

　　　　……

　　　　▌Now…or…never。

　　　　……

　　　　……

　　　　庭院前停靠着一辆吉普车，看样子已经在车库里放置很久了，散发着一股霉味。

　　　　坎瑟正把装备塞入后备箱，爱丽丝和雷克斯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面朝着庭院的方向，两个人并没有交流，可是我却好像读懂了什么。

　　　　回过头来，看到白芷慢慢走上前来。

　　　　“蓝雨哥哥。”小家伙知道自己不能跟着，这一次却表现出了充分的乖巧。死亡的压迫感从未如此强烈，连她这样的孩童都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吧。

　　　　“白芷知道自己不能再给哥哥添麻烦了，所以，请多保重。”

　　　　“啊啊，我会的。”我伸出缠着黑巾的左臂，轻轻抚摸着她的栗色长发。

　　　　这条手臂是虚构的。每当我看到它的时候都会自然而然的这么想，所以总是使用的时候总是时灵时不灵。后来爱丽丝给出了建议，只要把它的外形包裹住就不会产生多余的想法了。事实证明这确实管用。

　　　　“你一定要回来，不然我会一直等下去的。”白芷轻声道。

　　　　“准备走了。”坎瑟招呼我们三人，自己先钻入驾驶舱。

　　　　雷克斯依然蒙着眼睛，在爱丽丝的指引下一同上车。我坐在坎瑟旁边，听着引擎发动，目光停留在倒车镜上越来越小的白芷，到最后，连同整个红玫瑰庄园消失在迷雾之中。

　　　　一路沉默。没有人说话。

　　　　偶尔透过颠簸的后视镜能看到端视前方的红宝石双眸，以及蒙着眼睛、没有一丝表情的男子。坎瑟也只是抽着香烟，弄得车里都是味道。可是这一回连我都没有心情制止他。

　　　　这是协同杰克家族作战时完全不同的心态。那个时候是满腔热血，而此时却不知该做何感想才好。漫漫林野划过眼角，路面化作一道弯弯曲曲的线，在记忆的放像机上不断跳跃。

　　　　我想到了很多事，我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内心的空白仿佛正是为接下来的战斗所配置的，在此之前我已经什么都不是了。名为蓝雨的身躯，要么倒在最终的战场上，要么在最终的战斗中存活下来。这即将成为我的命运。

　　　　……

　　　　车轮缓缓停止。

　　　　树冠上方出现巨大的白色蛋壳。目的地到了。

　　　　所有人下车，坎瑟无言地打开后备箱，将2把A6，1把B2，7颗BOLT甩给我，他自己拿了1把B2，1把M10架在背上，腰上还缠了一圈常规手雷。我将武器装备好，就见正经先生走过来，看似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我的左臂。

　　　　“行么？”

　　　　我抬起头看着他，却见正经先生胡子拉渣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这家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忽视自己的仪表了呢？

　　　　“活下来，好吗。”他低声道，随即从我身边走开了。

　　　　我知道坎瑟的担忧，毕竟站在这里的只有我一个是能力平庸的人类。所以相比之下我能够活下来的概率，也是最微乎其微的吧。

　　　　这种事无法保证。坎瑟也并不想听到违心的承诺吧。我望着他离开的身影，甚至连一句“保重”都说不出口。我们两个至始至终都是这场战争中的弱者，只是到目前为止一切足够幸运，我们所经历的种种失败，尚未汇聚为死亡的代价。

　　　　死亡的压迫感已经勒在颈上，沉甸甸地，令人转动头颅都变得困难。

　　　　“我走了。”我听到雷克斯说。

　　　　“嗯，小心。”

　　　　……

　　　　坎瑟和雷克斯消失在远方的丛林中，而我和爱丽丝缓缓走向白色的半球形建筑。前方的路面上大小坑凹屡见不鲜，仿佛一个个废弃的战壕，里面没有任何士兵。

　　　　我和爱丽丝就这样默默走了一段时间，直到白色建筑上的Aero＋玻璃逐渐清晰起来。仔细看去，玻璃上有少数的断面，以及大片的裂纹。看来黛丝露家族当时从这里发动了相当猛烈的攻势，只是后来却放弃了吗……

　　　　思忖间已经靠近入口，我看到爱丽丝一点也没有停留的意思，她具有感知的能力，想必附近确实没有危险。伸向腰间的手缩回，我快步跟了上去。

　　　　从狼藉的长厅走入一条通风管道都被扯出墙壁的回廊，头顶的电力设施一闪一灭。

　　　　“你是喜欢雷克斯的吧？”

　　　　突如其来的发问冲出舌尖，连我都自己都感到吃惊，然而爱丽丝毫无反应似的向前走着，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话。

　　　　“喜欢的话，为什么却好像又在相互逃避呢。”我喃喃道。

　　　　鞋跟的声响消失了，我看到爱丽丝慢慢转过身来，红色的瞳仁在闪灭的灯光下淡然地望着我。

　　　　“你不需要知道。”

　　　　是的，我没有过问的权利。但是为什么呢，我却并没有住嘴，连自己都越发不能理解了。

　　　　“因为你是人类，而他是Cyan吗？”

　　　　因为我是人类，而她是Cyan，所以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只是病毒而已。只是拥有人类的外形而已。

　　　　拳头攥紧了，视线前方出现大片的朦胧，就像是雨水打湿的车窗，在那当中，金发女子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不是。”

　　　　她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我抬起头，望着那张镇定而美丽的脸庞。爱丽丝微微眯起眼睛，用一种近似于审视的目光回应我，似乎我已经触及了她心中的某种底线——然而我没有退缩。

　　　　不能退缩。因为我需要那个答案。

　　　　“对你来说，人类和Cyan的区别有那么重要吗。”她轻声问。

　　　　“我……”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已经到这个关头了，再去敷衍这个问题是不行的。……所以才回答不上来吗。

　　　　“不是这样的吧，不然你会参战？”爱丽丝冷冷道。

　　　　“我、我是为了……”

　　　　“为了人类？为了明兰？所以才威风凛凛地跑到这里对抗G．S．C．L？”爱丽丝早已看出我的迷惘了吧，完全不想听我解释什么，“那么你应该加入的阵营，是外面那群人才对吧，他们才是你的同类。事实上之前你也确实这么做了。”

　　　　“喂，不是的！”我大喊道。

　　　　“对，不是。”视线锐利地扎入心脏，“所以，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什么。

　　　　“为什么你从一开始就和Cyan结盟，为什么你没有加入杰克家族，为什么你要与黛丝露家族分道扬镳，为什么你站在这里——答案难道还不明显吗？”

　　　　※为什么。

　　　　“因为，你是弱者。”

　　　　惊雷在脑海中炸响，我看到爱丽丝扬起下巴，那副冷艳的神情、那种高傲的姿态正在一点点蚕食着我的自尊，一瞬间整条走廊仿佛开始软化，有一种想要栽倒在地的不适感。

　　　　恶寒爬上了五脏六腑，收缩神经，支配大脑，令我想不出任何可以反驳的话。或许我早已成为战场上的游魂，没有目的，没有方向，连自己该为哪一方喝彩都搞不清楚。

　　　　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究竞是什么让我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我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好像没有关系吧。

　　　　只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只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正因为是弱者，你才会在Cyan与人类的阵营间来回切换，你不过是为了在这场战争中生存下去，作为一只苟且偷生的蝼蚁罢了。”

　　　　那么，结局为的是什么。

　　　　那么，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放弃参加这场战争。

　　　　——

　　　　啊啊。血管中凝固的血液再度流动。

　　　　眼球恢复了自由，视线也终于不再迷离。软化的走廊渐渐回复正常，我又看到了笔直的地板一路延伸至视野深处。头顶上方的灯光有所回暖，在那前方，爱丽丝依旧是不变的表情，在我看来却仿佛柔和起来。

　　　　没错。我记起来了。

　　　　自己究竟是，为什么想要参加这场战争。

　　　　正义的信条。家族的恩怨。生命的开谢。历史的修正。人性的挣扎。

　　　　这些都是借口，是我为了掩饰而编造的借口。一旦说服不了自己就不停更换，一旦欺骗不了自己就再度欺骗，因为我才是那个不愿承认，不愿接受现实的懦夫。

　　　　▌我喜欢她。

　　　　一直将这份心情放置在内心深处。用冰封装起来。不敢去将它融化。

　　　　但是没错，我从见到少女的第一面起就铭记住了，那纤细娇弱的身躯，澄澈若无的目光，不沾染人间浊气的神态，以及渴望着自由与希望的脸孔。

　　　　无法面对这种事情——Cyan与人类——无法面对这个事实的人，其实是我自己。

　　　　所以爱丽丝说的没错。我是个弱者，一直在寻求庇护，寻求埋藏这份爱恋的葬所。

　　　　哈哈。明明嘴角没有动弹，心却突然高兴起来。

　　　　能够发现这份软弱实在太好了，仿佛黑暗中突然出现了光明一样。

　　　　其实光明一直存在。而我总是忽略了它的温暖，宁愿让自己浸泡在寒冷的黑暗之中。于是渐渐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才会觉得那光芒是如此的刺眼。

　　　　现在，是时候了。即使被灼得双目流血，我也要，牢牢将它握在手心。

　　　　抬起头回应金发女子的视线。“谢谢。”我道。

　　　　爱丽丝优美的侧脸转了回去。“看来你已经有答案了。”她低声道，“那么告诉你也无妨。”

　　　　“我虽然是人类，不会受Countdown影响，但是在我的前方，或许有着比它更可怕的东西。”

　　　　“那是什么意思？”爱丽丝继续前进，我只能跟上去。很快进入3号实验厅，只见满地都是Aero碎片，从环形的楼台向下眺望，到处是毁坏的机械器皿。黛丝露家族曾经攻入过这里，因为我看到大约百名士兵的尸体，以及丢了一地的武器。

　　　　“莎依在我体内。”

　　　　心头一凛，我盯着爱丽丝的背影。※莎依？我没听错吧。

　　　　“小的时候，来自G．S．C．L的明兰客人以医生名义到访花城，为生病期间的我注射了所谓的疗药，其实上却是型号为J10的病毒溶液。因为我体内有着与莎依最为接近的血缘，所以他们终于找上了我。从那以后我的身体就开始慢慢改变，拥有‘记录’机能的SNV一边适应着我的身体，一边却又不断将莎依的记录复写出来。”

　　　　“那、那就是说——”

　　　　“病毒将莎依的信息复写在了我自己的DNA上，这就是为什么我会慢慢成长为她的模样吧。”爱丽丝淡淡道，“你见过她的遗体，所以应该清楚我们之间的关联。”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被注射病毒，现在的爱丽丝会是另外一番相貌吗，听起来太过于荒唐，我却只能选择相信。

　　　　“但是，你还是你，不是吗？”我问道，“你说莎依在你体内，究竟……”

　　　　“病毒没有吞噬我的生命，所以我依然是人类。”她续道，“但是如果我死了，这副身躯就会成为莎依的所有物。”

　　　　“怎么会这样，”我惊道，“这种事你如何得知？”

　　　　“几年之前，当雷克斯找到我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有了破坏C计划的构图——他说自己看透了烟茫的目的，却又看不懂他的想法——从那之后我们不断搜集G．S．C．L的情报，甚至抓到了烟茫，虽然后来发现那是替身，从他嘴里我们也得到了很多‘致命的机密’，这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