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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总是无法独当一面。

　　　　墙角的落地钟敲响了九点的信号。爱丽丝终于起身，穿过宽敞寂寥的卧室，打开镀金门扉，进入同样寂静的长廊。Origin（最古之木）早已死亡，只留下巨大的小半截躯干，而如今的红玫瑰庄园正是将这节古木进行内部改造之后的成果。她的卧室正位于顶层阁楼，奇怪的是这么高的位置，电梯居然没有架设上来。是以从小时候开始，她就很少下到地面上去。

　　　　每每阳光明媚之时，她所能做的，就是坐在窗台上，遥望人间的喧嚣。

　　　　无风的长廊，无人的领空。

　　　　沿旋转阶梯默默走下，回忆渐渐打开，她还记得小女孩的自己，兴高采烈地跑下去，结果被几个高大的警卫拦住。

　　　　“地面上太危险了，你还小，回去吧。”

　　　　“今天伯爵要召开会议，家族成员一概不允许外出。”

　　　　她只能选择相信，已经跑疼的小脚调转方向，原路返回。

　　　　稍稍长大之后，情况依旧没有变。

　　　　当然，阁楼上的书库丰富了她的头脑。她开始和警卫周旋，迫不得已时还会虚张声势地拿出高高在上的架子，终于她迈过了这一关，进入下方的世界。

　　　　这时爱丽丝才发现，家族里原来有这么多人，同时还有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孩童。宴会的时候，她聆听他们交谈，似懂非懂。常年的孤独，年月累积的闭封，令她无法融入他们的生活。

　　　　所以才讨厌这种感觉吧。

　　　　从小时候起就是这样，虽然名义上是大家嘴里最耀眼的明珠，是生活在红玫瑰家族顶点的人，然而也就是这样而已了。人们只是在见面时不吝赞美之词，接着便各自回头，再度沉浸在自己的交际圈里。而尚未接触名与利的同龄人更不会搭理她。“这家伙臭美什么。”“她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么，明明什么都不懂。”“别跟她玩，不然我们就不理你了。”

　　　　自从进入到下方的世界，伯父在她身边安置了一名贴身女仆。

　　　　伯父是童年时唯一偶尔会拜访她的人，后来在后花园偶然结识的骑士团首席西缇斯，是除却仆人外主动和她聊天的第一人。

　　　　终于她能够外出了，尽管身后跟随着形影不离的仆从，她却仍然感到从未有过的自由。再说，外面的世界完全不一样。人们见到她的时候都会热情的打招呼，想要交谈的话都会立马站直身子，恭恭敬敬地回答她的每一个提问。

　　　　她对这样一个全新的世界着了魔似的，然而伯父要她不得在外留宿。这样每天就如上山下山跑得两脚通红，尽管如此她也毫无怨言。

　　　　我想站在世界之内。

　　　　我想站在人群之内。

　　　　这可累坏了她的仆从，久而久之，侍奉她的女仆一换再换。终于有一天，伯父认为她外出太过频繁，限制她每半个月外出一次。

　　　　“你可是未来的天后，不能这样混迹于市井。你要明白，爱丽丝，只有距离才会令人心产生崇拜。也算是伯父要对得起你失去的双亲，可不能就这么让你泯然众人。”

　　　　家族为了补偿自己，才选择自己成为天后。她一直这样以为。

　　　　说起“花城天后”这个职衔的由来，还要追溯到遥远的神话时代。那时龙城虎啸营百万大军围堵城下，眼看城池就要被攻破，终于红玫瑰骑士团首领，年仅十八的玛丽？瑞德罗斯（Marry？Redrose）站了出来，领导人民成功挡下了攻掠者的步伐。从那以后“天后”的称谓便出现了，如此代代相传，成为花城人民精神上的支柱，以及向往和平的象征。

　　　　于是为了回应家族的期待，她默默接受了伯父的命令。虽然有时会忍不住破例跑下去，这时她会塞给仆从一些财物，反正阁楼上有的是这些东西。正直的仆从都跟着跑断了腿苦不堪言而纷纷辞职，现任的这个则十分贪财，不但答应爱丽丝的请求，还帮她出主意：伪装之后再出去，不但没有人能认出你，还有助于了解真正的市井生活。

　　　　——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些。

　　　　来到位于地面的前厅，从云柱间的红地毯上穿过。前方突然出现两个人，定睛看去，其中一个有着蓬松的橙红色长发，竟然是伯爵的女儿。

　　　　“爱、爱丽丝姐姐。”伯爵女儿表情有点僵硬地打着招呼。她点点头作为回应。

　　　　从小时候起两个人在仅有的几次见面中就没说过什么话。伯爵女儿的身边总是围着大批玩伴，无论是他们自己心甘情愿的，还是被他们父母撺掇的。

　　　　伯爵女儿似乎从来不曾孤独过，对她来说友情这种东西也太廉价了，俯拾皆是。是以爱丽丝在伯爵女儿眼中，并不是必要的存在。

　　　　她也曾听过坊间的谣言。如果不是自己，伯爵女儿将被赐为新一代天后。后者似乎总是对这件事耿耿于怀的样子。

　　　　※你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一件怎样的事。

　　　　“这就是你那个要成为‘天后’的姐姐么，真、真漂亮……”伯爵女儿挽着的英俊阳光的贵族少爷呆呆注视着默默经过的爱丽丝，紧接着“哎呦”嚷起来，显然是被狠狠掐了一下。

　　　　今日碰到的人格外少，是都在忙着准备庆典吧，看来这个仪式很重要……走入尽头，她回头望了一眼空荡荡的斜廊，随即打开地窖的暗门，鞋跟向布满苔藓的石阶探下。

　　　　花城监狱设立在Origin根部末端。进入地面之下，又走了很长一段路，途径酒窖和仓库，走出电力供应的范围之外。两边的石墙终于不再装裱，取而代之无精打采燃烧的火把。

　　　　推开“吱呀”生锈的牢门。伴随着，监狱深处发出野兽般的喘息和咆哮。

　　　　如果说她没有之前一年的经历，现在恐怕早就晕倒了吧。这不是身处天堂般优越的贵族小姐所能承受的地方。非要形容的话，这里就是地狱。

　　　　肮脏、腐烂、夹杂浓浓血腥的臭味，令人作呕的污浊地面。谁能想到文明美丽的花城内居然容得下这样的地方。谁能想到富丽堂皇的红玫瑰庄园之下会是这样一番景象。

　　　　有些禁受不住空气的恶劣，她小跑着经过一个个牢笼。不时有些或是癫狂、或是淫靡、或是不怀好意的声音挑逗她。

　　　　那些被关在这里的囚犯，无论是作恶多端的、清白无辜的、罪有应得的、阴差阳错的……在这样一个环境呆上十天半月，结果都变成了一个样子。

　　　　到达监狱尽头。

　　　　在那里，专门设置着一个特殊的笼子，辅以最上等的精钢锻造。她看到雷克斯坐在草垛上，低垂着脑袋一声不吭。火把离得很远，他的脸孔也是阴晴不定，令她有些难以启齿。

　　　　“……离开这儿吧。”她终于道，随手一丢，将委托仆人偷拿的牢笼钥匙丢在地板上，“当啷啷”落在雷克斯脚边。后者没有动弹。

　　　　“我知道可能多此一举了。这里根本困不住你对不对，为什么不离开？”

　　　　雷克斯缓缓抬起头，不起波澜的眼睛扫过爱丽丝的肩膀。

　　　　“我在等。”他道。

　　　　“放弃吧，你永远都等不到的。”她立即回答。

　　　　短暂的沉默。身后漆黑的过道里再度响起囚犯们的哄闹。她不去理会那些嘈杂，暗自攥紧了袖子里的拳头。是的，她必须下定决心……

　　　　“统治者需要一个符号，因为它是这座城市的精神支柱，是和平与希望的诠释与象征。所以，她留在这里是有意义的，他们需要一个人，哪怕仅仅需要她承担这单一的功能。”

　　　　“我说过了，我愿意留下。”爱丽丝抿着嘴唇，右手掐着自己的左臂。

　　　　短暂的沉默。远方传来阵阵疯笑，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哭声……

　　　　“……是吗。”

　　　　又是沉默。这样一来就结束了吧。她想。

　　　　过去的一年。整整一年。只因一次突然的事故，只因一刻偶然的冲动，只因一刹凛然的心弦，使她产生了想要挣脱命运桎梏的天真想法。为此诞生的三百个心灵脱去枷锁的日子，尽管旅途总是很长很辛苦，她却从未像这般高兴过。

　　　　只是如今，一切都该结束了。

　　　　“那就，再见了。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

　　　　转身离去。她都无法说清，自己对背后这个人究竟怀抱着怎样的感情。憧憬、怀疑、恐惧、感激，甚至同情……她不能理解他，因为他什么都不肯说，至始至终，至始至终，他什么都——

　　　　“爱丽丝。”

　　　　身体抢在思考之前做出了停顿的反应。干什么啊，好不容易才营造出告别的气氛……她侧过头，眼角余光等待着男子开口。

　　　　“既然是告别，不妨就回答我，那时看到了什么吧。”

　　　　“为什么想要知道？”

　　　　“这是你之所以宁愿留在这里的原因。不搞清楚的话，确实留在这里毫无意义。”

　　　　“那不是正好吗？”

　　　　“爱丽丝。”他是认真的，“如果你真想谢我的话，告诉我。”

　　　　最后的沉默。远方囚犯们的声噪在这一刻降了下去，像是被吸入了厚实的海绵。

　　　　“我看到……”她张了张嘴。目光仿佛一闪——雷克斯突然从黑暗中跳了出来，伸出长臂恶狠狠地捏住她的颈骨，同时露出嘴里白森森的牙齿，仿佛要在她的脖子上咬出一个窟窿——

　　　　“爱丽丝？”

　　　　猛然惊醒。火把噼噼啪啪的燃烧着，雷克斯仍然站在前方的黑暗之中。她脸色苍白，摇了摇头。“那只是一个噩梦。”她轻声道。

　　　　嗤啦。

　　　　钥匙被鞋踢开，雷克斯走上前来，隔着牢笼凝视自己。

　　　　“噩梦，只是梦的一部分。它或许存在于梦的开始，或许存在于梦的结尾。你之所以害怕，是因为你仅仅看到了冰山一角。”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眉尖，“真相在这里。来吧。”

　　　　爱丽丝睁大眼睛，仿佛面前的男子已经疯掉了。她很快摇头。

　　　　“不行，这种事还做不到，万一失手……”

　　　　“与其在这里无休止地等下去。”

　　　　“可是——”

　　　　“你在担心我？”雷克斯倏然冷笑道。

　　　　“我、我才没有……”爱丽丝慌张的同时似乎有些生气了，“好吧，这可是你自找的！”

　　　　她闭上眼睛。※这是他自找的……她想，拼命抿着嘴唇。

　　　　▌第二视觉开启。

　　　　周遭一切随之分解、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上帝视角，首先看到的是站在原地的自己。既而将焦点转向男子，突然拉近镜头般像他的脑体靠拢过去。

　　　　▌侵入精神表层。分析记忆构成。突破安全限制——

　　　　嗤。

　　　　眼前化为一片虚白，恍惚间，她看到雷克斯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摔在地上，随即扎眼的强光将视野完全覆盖，意识也随之扭曲起来……

第84章　07。8　杀手夜行（）　
站在窗前，就着玻璃的反光披上黑月礼装。

　　　　“要外出？”白芷趴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

　　　　我略略应了一声，穿过客厅，开启圆形的门。“不认识的人不要开门啊。”最后叮嘱道。

　　　　“知道啦知道啦。”白芷挥了挥小手上的棒棒糖，这番景象随房门关闭而逐渐收缩。就如同变脸般的，我的表情也严峻起来。

　　　　要开始了。久违的暗杀行动。

　　　　——目标是，人类。

　　　　——————————————————————————————————————

　　　　夜风兮兮。

　　　　Airway仍然通行。在停战协定的规则之下，B3区以西依旧平稳地运转着日常。

　　　　无论如何我觉得有必要表达对这些选择留下的明兰市民的钦佩之情。根据这些日子的报道，已经有30％的人口因为战乱迁出了明兰，其中大部分是外来的旅游打工人口。

　　　　“鉴于蚀月城堡损毁的严重程度，杰克家族已经选择转移。现在第一批队已经到达根据地B7区了，留在最后的队伍由卡宁负责，目前应该行进至B4区了。”桃丽的声音通过无线电。

　　　　“啊啊，我已经到了。”

　　　　站在高厦一角，我望着浩浩荡荡的军队——成排的坦克、纵列的装甲摩托、数以千计的武装步兵从街道中央开过，行人纷纷避让，站在街道两侧忧心忡忡地围观。杰克家族也是下了狠手，已然将他们最强硬的战士风格抖擞出来。

　　　　接着，我发现了目标。原以为会在坦克里通过无线电指挥线路的女子，出现在队伍的末尾。

　　　　“发现卡宁。”

　　　　“是吗？预计他们不会翻越未知山，而会采取其他线路——我觉得大概是605隧道吧。恐怕他们行进到B5区时会休整一晚。”

　　　　“我知道了。交给我吧。”关闭iTime，我站起来，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一笔交易。

　　　　为了保证白芷的安全，我必须提着杰克家族三位继承人之一的头颅去见仇罗。虽然这么说有些夸张，但毫无疑问仇罗是在试探我，而我别无选择。

　　　　时间是晚上9点20分。

　　　　B5区蜿蜒的山路，曾经返家的必经之途。道旁依旧飘落着枫叶，从山上望去，连绵的屋顶遮掩在葱郁的树木间，显现出丝毫不被战火波及的安宁。

　　　　在曾经去过的poffy…café后面是一大片宽阔的草地。之前还曾见到过在这里踢球的一群学生，如今被数量令人叹为观止的帐篷扎满。坦克停靠在山路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炮口一律对准山下的B4区。我从坦克间默默穿过，而远方的帐篷里一盏盏灯正陆续亮起……

　　　　卡宁以及其他少数女兵住在营地南边的旅馆中，对我来说这更有利于下手。论密室杀人的优点，建筑是再好不过的障眼物。

　　　　无声穿过草坪边沿，矮在灌丛后避过放哨的几个肌肉棒子。旅馆门前还设有哨位，如果是克鲁尔或者莱姆佩吉的话估计就不会这么繁琐，反过来说卡宁确实比较心细，看得出她对于未知的危险还是有所提防的。

　　　　捡起草地里的一块石头，向路旁停靠的汽车砸去。警报声响起，远处的哨兵立即向这边张望，我趁机晃了晃灌丛。“什么人在那里！”哨兵当即喝到，同时向这边跑来。我趁她靠近，绕着汽车走了一圈，快速逼近建筑。哨兵随时可能回头，所以走正门太冒险，我不动声色地穿过马路，跳进旅馆旁的灌丛，随即扒住一棵梧桐就往上爬。

　　　　旅馆有四层，实际上却是六层的高度：底层和顶层分别加高处理。梧桐树顶只能勉强够到二层，我在枝桠上小心移动着，随即纵身一跃，扒住窗沿翻了进去。事先已经瞄过，这条走廊里没有什么人经过。

　　　　地毯很软，踩在上面也不会发出声音。我迅速走进盥洗间，随即打开iTime。

　　　　“小桃，我已经进入指定地点了。卡宁在哪里？”

　　　　“稍等。地理信息正在传送。”

　　　　嘀嘀。几秒钟后一块屏幕跳到半空中，上面标示着红点的位置即为老布雷克次女卡宁？杰克（Cunnin？Jaeck）的所在方位。

　　　　▌四层西北角。

　　　　记下信息，走出盥洗室。眼前的窗户突然“嘎吱”一声，向外轻轻晃动。

　　　　……是风么？

　　　　直觉告诉我有所蹊跷，遂上前两步，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

　　　　什么都没有。看来真是想多了。

　　　　迅速收回目光，朝消防备用的楼梯间走去。三层。四层。

　　　　插上消音管。探出身子。走廊上有三个来回走动的哨兵。其中一个正巧将巡视的目光转向这边，与自己打了个照面。不过已经没有关系了，目标就在眼前，所以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从楼梯口直接现身，站在走廊的中央——时间的流速仿佛减弱了，前方的三名哨位全部扭过头来，就在这时，手中的枪口跳了三下。

　　　　前两枪直接命中心脏。第三枪故意打偏了数寸。我踏过两名哨兵的尸体，抓起最后一个人，将枪口顶在她的下巴上，随即挨向目的地所在的门户，按了门铃。

　　　　“谁？”门上的喇叭立刻有了回应，是一个成熟的女中音。

　　　　“……长官，有、有情况汇报。”

　　　　足足十秒钟，似乎喇叭那头的人沉吟了片刻：“进来吧。”

　　　　我轻轻拉开门，枪几乎是立刻便响了，震得天花板都在颤抖。子弹正中挡在身前的哨兵面颊。当她倒下去的同时，我也扬起枪，一秒钟后客厅对面，立于桌后体态丰满的深蓝色军服女子晃了一下，手中的双管手枪已经被子弹震飞了出去。

　　　　维持着枪口的水平，随手关上门，踏着光洁的大理石地板走向目标。一边的观景窗几乎填满了整个墙壁，窗外是月光侵染的黑色森林。由于楼层比较高，再加上仰角的问题，就算窗户设计得这样宽大，地上巡逻的人也不会发现我的入侵行动。

　　　　对方肯定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丝毫没有抵抗的意思，然而审视着我的目光中还是无可避免地流露出鄙夷和不屑。

　　　　“那么，这是你的决定，还是黛丝露的决定？”她冷淡地问。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