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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的他，15岁。

　　　　在我心里，他与内宗的杀手有本质不同。内宗族人虽然待我亲切，骨子里却有一股挥散不去的冰冷。我知道自己也有那种特质。

　　　　但是，他没有。

　　　　日常生活中的他，完全是另外一副样子，阳光、自信、直白。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我却觉得这家伙比我的表哥们还要容易亲近。我们经常在一起，他教过我很多东西，生活上的，职业上的，甚至将来可能用到的，比如与人交涉，比如讨好女性……虽然某些方面他自己也很烂，而我亦庆幸自己根本记不住……总之方方面面对我产生了极大影响的这个人，是我童年时期的偶像。

　　　　只是，9岁那年，这个人随着沉默庄园的焚毁，死掉了。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最后一个战死的他，即便倒下的时候还顺带了十几名敌人，闯入庄园主楼的杀手精英大部分都被他单枪匹马干掉了，而我能从杰克家族的屠杀里捡回一条小命，也是由于他关键时刻成功拖住了敌人，使我得以逃脱。

　　　　他死后和其他家族成员都被晾在庄园的草坪上，那些尸体铺成了长长一排。

　　　　时年17岁。

　　　　这个人的名字是，龙夏。

　　　　——————————————————————————————————————

　　　　“你、你怎么……你没有死？”

　　　　坎瑟在我身边坐下。而我的注意力全部在龙夏身上，声音颤抖着，我也不知道自己该表现出兴奋还是激动，我觉得仅仅是难以置信，难以置信占据了情绪的全部。

　　　　“死了。”他举着酒杯喝了一口威士忌，看到我的眼神苦笑了一下。

　　　　“4号实验体，是我。”

　　　　我顿时明白了，却更加不敢相信。

　　　　“你是Cyan？”我简直要喊起来。

　　　　“啊，就是这么回事。”他静静地看着我，“我听说你在明兰，所以想见见你。”

　　　　“这不可能，你居然——”我抱住脑袋，觉得有点混乱，“我——”

　　　　“你在紧张什么啊，小少爷。”他掏了掏耳朵，“是我的话，总比其他人要好很多吧，至少我并不打算与你们为敌。”

　　　　我看着他，过了一段时间才稍稍安下心来。龙夏从来不会说谎，很多杀手为了暗杀的需要，有时会扯谎，有时会设一个局，目的是把目标套住。但龙夏不会，他永远都是从正面下手。听起来很没头脑，但我知道那是在他对自身能力充分了解的基础上做出的选择。龙夏执行的任务从来没有失败过。

　　　　杰克家族的杀手风格类似于战士，沉默类似于刺客。如此说来龙夏反而像是杰克家族的杀手，虽然相比之下他强太多了。

　　　　“你……”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启齿，“这么说，十年前你就被感染了？”

　　　　“有很多年了，我记不得。不过，感染者的序号是按照时间编排的。”

　　　　“你的意思是，C计划从很久之前就开始了？”

　　　　“没错，这个计划成立于SG…150病毒的变异体培育成功之后。”坎瑟在一边充当了咨询顾问的角色，“之后G．S．C．L开始寻找不排斥这种病毒的人体，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那具女尸可能存在的后代，凭借他们在全球的扩张程度，最后居然真的找到了，并且成功植入了病毒。当时那个女孩只有六岁，名叫爱丽丝，他们发现病毒在女孩的体内发生了新的变异，成为了现在的SNV成体。”

　　　　“也就是说我们身上的这玩意儿都是从她身上提取出来的？”龙夏不感兴趣地道。

　　　　“不是我们身上，而是我们自身。”坎瑟盯着他，“还不承认吗？你是病毒，而非人类。”

　　　　“开什么玩笑，”龙夏向后一仰，强壮的臂膀架在软座上，“这件事我永远都不会承认，因为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我问。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留在这里，小少爷？”

　　　　“不是为了强化型延时溶剂吗？”

　　　　“那种东西，”他显然嗤之以鼻，将头转开，“不，那种东西我不需要。我并不奢求第二次生命，我确实已经死了，现在的我之所在这里，不过是为了完成自己的遗愿。”

　　　　“遗愿，难道说——”

　　　　“啊，他们在这里。”龙夏盯着我，“我的存在是为了家族，小少爷——我是为了复仇——死前没能拯救，至少现在我要让那些混蛋付出一点代价。”

　　　　龙夏决绝的眼神，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劝说是肯定没用的，再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我查过C计划的历史年鉴，之后发现了你。那时我真的吃了一惊。”龙夏灌了一口酒，“为了找到你我开始搜索两年前和你有关的人员名单，然后就找到了你旁边这位老兄。不过老实说，我没想到能见你一面，更没想到你会再下这趟浑水。”

　　　　“龙夏，其实……你没必要……”

　　　　“别说。”他伸出一根手指打住我，“是你没有必要，小少爷，而且我不希望你去做。这是该由我来完成的事情。你要做的就是好好活着，这也是你外公的夙愿。”

　　　　他一口饮尽瓶中的酒，然后站起身来，竟然要同我们告别。

　　　　“你去哪里？”有点突然，我没反应过来。

　　　　“还没想好，”他咧嘴笑着，从我们身旁经过的时候拍了拍坎瑟的肩膀，“喂，我希望你是真心在帮小少爷——记住，我一直盯着你。”

　　　　正经先生尴尬地眨眨眼睛，等到肩上的铁爪松开之后似乎松了口气。我突然想起了什么，站起来回身对离去的男子喊道：“龙夏，你要不要加入我们？”

　　　　“我一向单干，这是你外公教我的。”男子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道别，“预报有雨，别让你小女友在外面站太久。”

　　　　我的小女……那谁啊？等到我反应过来龙夏在调侃，他已经离开了。低头看了看表，居然已经5点了。忆芯在外面站了多久？

　　　　“我们也撤吧。”我说着站起来。

　　　　“等等，有些事情最好现在说。”坎瑟拉着我坐下，“我不想让忆芯听到。”

　　　　“为什么？”

　　　　“我希望她成为一名强有力的副手，但不希望她从咱们的交谈中学到什么，这些不是值得学习的东西。”正经先生点燃一支烟，烟头的火光后显现出认真的表情，“忆芯唯一的弱点你明白么？”

　　　　没等我接话，坎瑟旋动他的iTime，投影出一张屏幕。

　　　　＇iTime…Data＇

　　　　＇Icin＇…Age：17，Height：165cm…忆芯年龄：17岁，身高：165cm

　　　　…Sub．17…＇Naturer＇十七号实验体定位：神

　　　　▌OFF．＇A＇

　　　　▌DEF．B

　　　　▌MOV．＇A…＇

　　　　▌AWN．C

　　　　▌ORG．＇A＋＇

　　　　“忆芯的直觉、反应能力、攻防判断都非常出色，只是作战经验欠缺，很容易陷入对方的局里，总的来说就像是有勇无谋的武将。”

　　　　“既然你知道这是她的弱点，为什么不——”

　　　　“我不想让她听这些，她只有17岁。尔虞我诈这种事，还是交给我们这些大人来做吧。”

　　　　“你先别在我面前抽烟就行，话说我也只有19岁而已。你这个将要奔三的大叔。”我愠道。

　　　　他自嘲地笑了声，狠狠吸了口烟：“行了不扯皮，说正事。你那边有什么新鲜的？”

　　　　我将下午图书馆的遭遇说了，他听着，只是“嗯”了一声，似乎在思考。接着他推开桌前的玻璃酒杯，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地图。“我简单说说咱们接下来的行动方针。”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只红笔，“啪”的打开，正经先生的脸严肃起来。

　　　　坎瑟嘴上说简单说说，其实说的还是很多。简直不能想象，如果这家伙说“让咱们好好谈谈”，我是不是要在酒吧里申请一个床位和他秉烛夜谈。

　　　　林林总总说了很多，谈论最频繁的还是对于目前形势的分析。

　　　　坎瑟按照地域划分的顺序讲述。

　　　　▌首先是A区，那边有两个势力，一个是只在夜晚行动，基本立于不败之地的9号实验体，风离，定位是Naturer，暂时标记为“暗黑组”（DARK）。他的活动范围和时间都很有限，然而进攻非常主动，无差别进攻，连晚归的路人都袭击，为明兰当局提供了一批失踪人口的名单。

　　　　▌另一个势力是由四名感染者组成的“海洋组”（SEA），分别是已经被干掉的Hider，3号实验体，叶凡；自恋癖严重的Shielder，8号实验体，石英；造成地铁1号线瓦斯毒气事故，同时也是团队领袖的Ruiner，14号实验体，深海鱼；以及还未露面的Bounder，5号实验体，奥古斯丁？伯顿（Augustin？Borton）。

　　　　除掉叶凡的负面影响要比我估计的大得多。在我看来那不过是一种宣战，昭示了我方与深海鱼一方的正式敌对，坎瑟却说没这么简单，这是蝴蝶效应，本来深海鱼一组的目标可能是其他势力，现在却转向我们，而其他势力的目标可能本来就是我们，这样我们就会受到夹击，情况非常不利。

　　　　和春秋战国群雄征伐的时代颇为相似，一旦局势中出现明显羸弱的一方，马上就会受到各方觊觎，随之而来的是争相扑杀的结局。

　　　　▌图书馆遭遇的罗杰，属于B区的一方势力，由三名定位Ender的Cyan组成的“熊猫组”（PANDA）的领袖。从他主动向我们进攻的情形来看，坎瑟的推测很可能是正确的，我们确实有被夹击的危险。至于罗杰究竟在图书馆搜查什么资料，很遗憾当时没顾得上调查。

　　　　▌B区另外一大势力来自人类，拥有众多杀手的杰克家族。

　　　　我对坎瑟讲了之前在金泉街与克鲁尔的遭遇，坎瑟沉吟了一会儿道虽然克鲁尔暂时不会与我们为敌，然而杰克家族在布雷德死后形成了三权分立，老人死前的遗嘱是，三个准继承人谁能够打败黛丝露家族，就将中部地区所有地产及全球杀手资源管理的最高权限交予之。

　　　　▌目前杰克与黛丝露两大巨头均接受了G．S．C．L的委托，以底价10亿的悬赏对十七名Cyan进行暴力回收，巨大的经济回报将带来家族的深度发展，可以说谁在捕杀环节的产出高，谁就能远远甩开另一方，成为杀手界说一不二的老大。

　　　　杰克家族的长子是莱姆佩吉（Rampage），次女是卡宁（Cunnin），克鲁尔则是小儿子。从三人目前拥有的部员数量来说，脾气暴躁的莱姆佩吉作为长子拥有绝对的权力优势，手下杀手也是最多的；次女卡宁长得风流妖艳，与两个暴戾的男人不同，别有一番女性的心计，她心知在这场继承权争夺战无法与两位兄弟相抗争，于是选择了辅佐胜率大的一方，以期获取最大化的利益。

　　　　相较之下克鲁尔势力偏弱，但以他的性格自然不会轻易认输，所以才寻找帮手助他夺权，怪不得他当时会找我——从这一点看来我们似乎可以合作，他应该不会对坎瑟和忆芯动手。

　　　　莱姆佩吉和卡宁把重心全部放在捕杀Cyan上，克鲁尔和他们明着比肯定不敌，所以他非常可能来暗的，也就是说他的主要目标可能不是Cyan，而是威胁其继承权的两位亲族。

　　　　我不知道他究竟会怎么做，但我知道克鲁尔一向不是善人。

　　　　由于我们也处在B区，和上面两个势力，尤其是熊猫组的地域冲突不可避免。依照坎瑟的建议是，与其让熊猫组同海洋组联合夹击我们，不如主动进攻，优先除掉这个组。

　　　　我喝着果汁，讶异地说你不是不让主动进攻么。

　　　　坎瑟长长吐出一口烟圈，说现在形势不一样了，咱们有能够出手的战力，一次对付三名Ender可能不行，但是一对一，甚至一对二都不会有太大困难，可以找机会。

　　　　▌C区目前还是切离状态，无论是G．S．C．L还是黛丝露家族暂时都隔着一汪内海，我们对此就没说什么。

　　　　于是综合上面的内容，我们定下了近期的行动方针：

　　　　▌对熊猫组宣战；

　　　　▌时刻关注A区动态；

　　　　▌保持隐匿，规避不必要冲突。

　　　　这些都是纸面上的，坎瑟说行动方针不是具体计划，不能扣得太死，否则绝对要吃亏。说完这些他就收起用红笔涂得圈圈点点的地图，催我离开此地。

　　　　——————————————————————————————————————

　　　　推开酒吧的门，迎面一股凉风，令发热的大脑逐渐冷却。

　　　　胡同里的地面湿漉漉的，看来雨已经下了一段时间。此时坎瑟正大声和酒保说着什么，于是我先一步出来找忆芯。

　　　　然后我看到，她一个人站在酒吧屋檐下的边缘地带，仰头望着浸润的檐角，一只手向前伸着，掌心上不断淌过晶莹的雨露。那是一副惹人生怜的画面。

　　　　我抬起头，看天色已经快7点了。小丫头居然一声不吭的站了这么久。

　　　　说到底都是我的错吧。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于是走过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走了哦。”

　　　　坎瑟向酒保要了两把黑伞走出来，我伸手接住，为了补过似的，小心翼翼地将少女拢在下面。

　　　　“你的肩膀。”忆芯靠在我身畔，鼻腔里都是她的发香。她指了指我被雨水打湿的肩。我笑着摇头，表示不碍事。

　　　　从小我就喜欢下雨。

　　　　这可能和名字有关。就像名字里有“红”字的人，大概倾向于喜欢红色。

　　　　和其他孩子一起玩耍的时候，有时会碰上雨天，我总是目送他们一个个尖叫着跑回家，而自己则慢慢走在雨中，那份感觉我现在还记得，非常的安谧，非常的惬意。当然，这个爱好也直接导致两只小手上密密麻麻的针眼。

　　　　——————————————————————————————————————

　　　　雨后。

　　　　入夜7点50分，我们回到B区，乘坐Airway向未知山的方向出发。

　　　　又是眼花缭乱的一天，回程途中看着窗外飞速流过的景色想着。这样高密度的生活还要持续多久才算完呢——现在想这个太早了点吧，傻瓜。在内心自嘲道。

　　　　截至目前只有一名Cyan死亡的消息。相信随着战争的深入伤亡会越来越频繁，为此每个人都需要做好准备。

　　　　而且，今天也还没结束。我仿佛听到轨道外隐约传来的几声枪响。

　　　　回头看了一眼坎瑟，见他点头，我拔出A5，又看向忆芯。

　　　　少女握着黑伞，用澄澈的目光回应我。

　　　　……正是有你们在，即便是这样的生活，我也丝毫没有恐惧和疲惫。

　　　　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枪支上膛。

　　　　——夜晚，才是战争的真正舞台。？

第37章　03。5　无效化（）　
咔嚓。

　　　　坎瑟变作战斧的手臂，狠狠敲碎了车窗。

　　　　幸而车内没有其他乘客，不然我们的行为绝对会引来不必要的非议。Airway在设计之初加入了一条规则，一旦行驶过程中出现故障，列车将自动停止运行并反馈信号至运营中心。

　　　　Airway停了下来，车门驶入站台之前是打不开的，于是我们从窗口爬了出去，我往下看，这一段轨道离地面很高，大概有20层楼的高度，跳下去够死两次了。

　　　　坎瑟朝远处一指，我看到夜色下有几支武装小队冲进一处小区的网球场，将一个胖子包围起来。目测我们之间的距离有百来米，不过那绝对是个胖子，而且是个大胖子，因为他比四周的人要大上好几圈，身高估计有2米，体重至少在300磅以上。

　　　　“那些家伙是杰克家族的杀手。”坎瑟点上一根烟道。他说的没错，这里是B3区，那些人一定是克鲁尔麾下的爪牙。

　　　　“穿得真鲜艳，简直像是信号灯一样。”我望着小队里那些莫西干头和花里胡哨的短裤背心。

　　　　“不是所有杀手都和你们沉默家族一样，把自己搞的和刺客似的。杰克不就是仗着人多张胆行事的霸道一派吗？”

　　　　“你赢了。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看看再说。”

　　　　谈论间远处杰克家族又开火了，围在中间的胖子身上爆出团团血花，却一直没有倒下，反而朝最近的几名杀手冲去，一个鲤跃龙门将他们压在身下，随即抓起尸体身上的枪——我突然惊讶地睁大眼睛——却见胖子一下子抓起了所有的八支枪。

　　　　不过对他来说，这似乎并不难吧。

　　　　毕竟他两边的肩膀上，各长出了三条手臂。

　　　　“我cow，这家伙是章鱼亲戚？”我屏住呼吸。

　　　　坎瑟摇摇头，思索了一下。

　　　　“奎乐么。”他说。

　　　　又是一片惨叫，那胖子手中八支枪管火力全开，将网球场内侧的杰克家族杀手尽数射杀。残余部队暂时退到场外。

　　　　看上去胖子暂时是稳住了局面，实际上形势仍然不容乐观，一方面场外杀手的数量如同黄沙般源源不断积淀，另一方面胖子浑身是血，绝对不可能完全没事。

　　　　“他逃不过这一劫的。”我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