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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痛苦的抱住了头，狠命的揉搓着头发。刚刚整理好的发髻转眼乱成一团。

　　　　甜娇手足无措的看着暖香。

　　　　她早就知道暖香得知这件事会生气，平日里什么都瞒不住的她本来打算偷偷的把事情压下来，但是她怕李元江一个不慎说露了嘴，到时为了保住他自己说不准还得说她勾引了他，那她可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再说，一旦出了这种事，女人多是看女人有仇的，那她甜娇成什么人了？

　　　　所以为了保住这点姐妹情分她只得硬着头皮来坦白，心里也觉得别扭。谁都知道暖香和李元江这又像母子又像姐弟的关系，自己现在却……这算什么事啊？

　　　　“暖香，你别这样，我也……哎，等一下，别动……”

　　　　甜娇忽然换了语气。

　　　　暖香傻傻的看着她，见她慢慢靠近自己的头，伸出手指在头上拨弄了一阵。接下来，一点刺痛……

　　　　暖香看到甜娇两指拈着一根又白又亮的丝逼近自己的眼。

　　　　白发？！

　　　　我有白头发了？！

　　　　暖香抓过甜娇手上的白发。

　　　　“哎，你别动，这还有呢……”

　　　　甜娇好像忘了刚刚的尴尬，只顾着在暖香头上寻找白发，边找还边说，口气语重心长：“你还记得飞雪吧……”

　　　　飞雪？

　　　　暖香当然记得，八年前，她曾是聚艳亭的花魁，真是红极一时，接待过许多的王孙贵族，可是后来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没了客人，随后就被嬷嬷赶到了后院，没两年就病死了。当时才二十四岁。

　　　　甜娇提她做什么？

　　　　“多漂亮多红的一个人儿啊，当年咱们那么崇拜她，她身上要是多了个什么新鲜物件咱们都赶紧上街照样淘一件，样子差了一点都要难受半天。要是她的衣服有个丁点改动，咱们也立刻把所有的衣服都翻出来修改一番。可是后来呢，她正在盛时就突然不行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甜娇停下了手，郑重的看着暖香。

　　　　暖香还是头回见到她一本正经的模样。

　　　　暖香摇了摇头，她的思绪还停留在刚刚的那团乱麻上。

　　　　“因为这个……”

　　　　暖香的头上又有一点刺痛，于是眼前又多了根白发。

　　　　“一个客人在她头上发现的，结果消息立刻传了出去，于是……再也没有客人找她了……这我是听曾经伺候过她的小丫头秋枫说的，她后来不是也开始接客了吗？你知道她每天花费最多的时间要做什么吗？”

　　　　甜娇苦笑一下：“就是在头上找白发。咱们这些人，都是过一天算一天，为的还不都是那点银子？靠什么换啊，就是这点青春，一旦它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后面的话是甜娇没有说还是自己没有听见，反正等暖香回过神来时，甜娇已经不见了。

　　　　暖香捏着手里的三根白发，下意识的把她们拧成了一股。

　　　　老了？！

　　　　李元江是嫌自己老了？

　　　　他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有白头发了呢？看长度，它们已经长了很久了。

　　　　人为什么要老呢……

　　　　暖香扯住这股白绳的两端，用力一拉。

　　　　白发不情愿的发出一声脆响，断了，随后委屈的扭着身子。

　　　　暖香手一松，它们打着旋的落了下去，而她的手指则留下了两道不深不浅的印迹。

　　　　暖香缓缓的移出房间来到隔壁。

　　　　隔壁空无一人。

　　　　她又移了回来，端坐在桌前，扳过镜子看自己的脸。

　　　　脸是清洗过了的，气色要较前两日好些，只是两个肿肿的眼袋还在提示她状况仍旧不良好。

　　　　暖香解开凌乱的发髻，拿起桌上的梳子自上至下梳起了头发。



………【索魂发　第五章　天降不详　第三十八节　混乱】………

　　　　她梳得很认真，头发也乖乖的听她摆弄，又顺又直的垂在脚下，随后它们被一双手轻轻的挽起，只简单的折了两折，拧了两拧，便团成了一个简单而精致的发髻服帖的歪在头的一侧。

　　　　暖香打开妆奁，拿出个小瓶子，倒出了些香香的东西抹在发髻和两鬓上，于是头发便发出了油亮的光。

　　　　她又陆续搬出瓶瓶罐罐的东西，打开盖子，或点或蘸的往脸上擦。然后拿起眉笔精心的在眼上和眉上勾画，眉目便清晰起来。

　　　　最后，拈起张红纸，放在嘴间夹住，两唇轻轻的抿了抿，唇上便盛开了一朵桃花。

　　　　若说五官，暖香最满意的也就是这唇了。这会在她的装饰下，唇更显得娇嫩诱人了。

　　　　妆奁的最下层是几样首饰。

　　　　暖香挑出一支孔雀开屏状的钗插在髻上，又拣了朵用粉红的纱做成的芍药花簪在髻下，而旁边的空处则别了个简单的簪花。

　　　　那对纤长的翠玉耳坠是她最喜欢的，于是选了来挂在耳上。

　　　　对镜打量了一下，那个憔悴的暖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含春粉面。无精打采的双眸经过修饰仿佛能溢出水来，而红唇更不必说了，似笑非笑的逗人喜欢。

　　　　暖香的嘴角微微翘了下，这唇便真的笑了。

　　　　接下来，她在柜里翻出件红绸衫，换下身上已经被汗僵硬的衣服，然后又在外罩了件薄如蝉翼纱衫。

　　　　即便不用照镜子，暖香也知道这身若隐若现的打扮勾人魂魄。

　　　　她来到隔壁，坐在床边。

　　　　她要等李元江回来。

　　　　可是从日上中天到日落西山再到月上柳梢，始终没有见到李元江的影子。含烟倒是跑了两三趟，不是送饭就是送水，还送来了嬷嬷的不满。

　　　　嬷嬷对暖香莫名其妙的生了两天病拒不见客很是愤怒，要不是最近忙着新人开苞的事，她早就上来骂人了。

　　　　暖香对含烟微微一笑：“你告诉嬷嬷，明天我就下去接客。”

　　　　暖香在床上坐了一夜，仍旧没有见到李元江的身影。

　　　　窗外渐渐亮了，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暖香听到隔壁门咚咚一阵乱响，紧接着，响声又转移到这个门上。

　　　　她冷静的打开了门，正对上嬷嬷燃烧着怒火的脸，那怒火在碰上暖香的脸时熄灭的大半。

　　　　暖香微微一笑，优雅的走下楼去。

　　　　看着暖香的身影飘然消失在楼口，嬷嬷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提起怒火发射了一句：“我这不是送白饭养闲人的！”

　　　　这话是因为原本就无力还是因为走廊太空旷的缘故呢，只颤抖了两下就消失了。

　　　　嬷嬷呆站了一会，也怏怏的下楼了。

　　　　本来像聚艳亭这种地方消失一两个姑娘是不大会引人注意的，因为这里的姑娘是那么多，几乎每季都有新人推出，谁会记得那么几个残花败柳？顶多是开始的时候有人问过几句，过后就淡忘了。

　　　　暖香就是在正在被少数人准备淡忘的时候复出了。

　　　　复出的暖香果然如她计划中一样有一定惊艳的效果。

　　　　暖香选择的是前堂最热闹的时候出现的。

　　　　这个时间非常是有挑战性的，因为大家都在忙着寻欢作乐，没有人会留意“无意间”出现的人，可是暖香单单选在这个时候出现，她是在跟自己赌。她不知会有多少胜算的把握，一旦输了，她会永远的从大家的视线里消失。

　　　　可是，她赢了。

　　　　姑娘和客人们都看着从天而降的她，已经忘了打闹。她很清楚这种注视可不是因为上次自己把脸画得乱七八糟的那种好笑的注视，至少从小荷突然冷下来的脸就可以知道效果了。

　　　　几乎是热烈的欢迎，暖香被簇拥到桌边坐了下来。

　　　　醉艳特意往小荷那边瞟了瞟，随后冲暖香挤挤眼。

　　　　暖香笑了，可是她想要得到却不是这个。

　　　　李元江始终没有消息，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自己虽然在这人群里又说又笑，可是却时时留意李元江的动静。

　　　　结果是失望。

　　　　失望过后是惊惶，是怀疑，是恐惧，是……

　　　　说不出的感觉，因为已经陆续有姑娘向暖香汇报李元江头晚是在她那过的夜。先是飘絮，然后是碎红，接下来是丹阳，再以后是醉艳，欢儿，滴雨……连刚开苞的新人也没有放过，也不知他是怎么钻的空子。

　　　　而这些人诉说这事时都和甜娇是一样的为难，描述也大致一致，都是不知道李元江怎么就出现了（也怪聚艳亭的姑娘们很少有夜间闩门的习惯），然后折腾了一夜。

　　　　暖香现在断定，要么是自己疯了，要么就是李元江疯了，否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这事自然是瞒不住的，而且涉及的人也实在太多了。一时间，聚艳亭里的姑娘们议论纷纷。现在大家见面的第一句话基本上就是“李元江昨天上你那去了吗？”

　　　　如果得到的是“不”的答案，便会分头行动探寻李元江昨夜留宿的地点。

　　　　这个年轻人突然爆发的热情和活力让这些姑娘们有着略微的惶惶之，可是更多的则是期待。尤其是以前就对他很是向往的姑娘们，每晚特意将门留出来，等待他的光顾。

　　　　暖香已经懵了，姑娘们每日穿梭的汇报让她麻木了。

　　　　她好久没有见到李元江了，唯一得到他消息的渠道就是来自昨晚被他“光顾”的姑娘们。

　　　　她现在迫切想找到李元江问个究竟，看看这是不是一个可怕而滑稽的梦，如果是的话，还是尽快醒来的好。

　　　　但是上哪找李元江呢？

　　　　白天是谁也见不到他人影，自己总不能在晚上挨个去敲姑娘们的房门吧。

　　　　嬷嬷也开始不满了，关键是李元江如此的折腾让她的收入受损。

　　　　姑娘们也是人，也有女子正常的情怀，哪个不希望自己接待的客人相貌英俊年轻力壮，可是凡是来这里的又能碰上几个可心可意的？偶尔遇到经常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连钱都收不到还得倒贴。这些年这事还少吗？姑娘们自己也上当受骗，而这给聚艳亭又造成多大损失？



………【索魂发　第五章　天降不详　第三十九节　邪门】………

　　　　她不只一次的强调过，血淋淋的教训也就在眼前，可是姑娘们总是听了忘，一遇到年轻漂亮的立刻不顾一切了。

　　　　早先她就不同意暖香带着个男孩子住在聚艳亭里，要不是看她能赚银子，早就和她翻脸了。

　　　　现如今，再多的银子也无法平息她心头的愤怒，弥补他已造成的损失和即将造成的更重大的损失。

　　　　这个小男孩终于没有辜负她的“期待”，长成个祸害。

　　　　这些姑娘们每天对他是翘首以待，甚至晚上推掉可以捞钱的大主顾而专门等着他。

　　　　就算是如愿了，第二天无精打采的，应付客人也三心二意，客人已经有许多不满了，这不是在毁她吗？

　　　　据她观测，这些姑娘中也只有暖香和小荷好像还算正常。暖香不必提了，关键是小荷，她那么年轻那么招人喜欢怎么没有遭致李元江的“毒手”？这倒怪了……

　　　　暖香也注意到这点了。

　　　　近两个月过去了，聚艳亭上上下下三十来个姑娘都上她这报了到，只有小荷，一直没有出现过。

　　　　是因为上次得罪了她不好意思来还是因为暖香最近生意大好而在嫉妒，或是……李元江根本就没有上她那去呢？

　　　　如果是后者，那么说明李元江还记得小荷曾经对自己的伤害，仍旧很是介怀，所以……李元江还没有疯。

　　　　可是李元江……在哪呢？

　　　　暖香正在屋子里团团乱转，就听见门一声巨响。

　　　　嬷嬷出现了，一脸怒气。

　　　　虽然她每次来都没有什么好脸色，但是暖香知道这回麻烦大了。李元江的放浪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嬷嬷的荷包，这是嬷嬷最难容忍最痛恨的事，她这劫怕是躲不过了。

　　　　果真，嬷嬷进了屋就是噼里啪啦的一顿臭训，把暖香和李元江的祖宗八辈各拎出来骂了两个来回还意犹未尽。连口茶都没喝，嗓门却越来越亮。

　　　　暖香只得低眉顺眼的听着。

　　　　最后嬷嬷限定暖香三天之内必须把李元江交出来，否则就连她一起都“痛快的给我滚出聚艳亭！”

　　　　可是上哪找李元江呢？

　　　　暖香愁眉不展。

　　　　嬷嬷心里倒早就了主意，她当然不是替暖香考虑，她考虑的是自己的银子。于是她勒令聚艳亭的姑娘们必须有客的接客，没客的闭门锁户，一旦有违反就杖棍伺候。

　　　　姑娘们当然不乐意，但就是平日里有斗胆和嬷嬷贫嘴的人一旦发现嬷嬷真的动了气也是不敢违抗命令的，于是都乖乖听话。当然大家心里都在暗暗期待嬷嬷火气稍过，风声不那么紧的那天。

　　　　自嬷嬷下了命令，聚艳亭的确有风声鹤唳之感。到了晚上，没有客人的姑娘们虽然闩了门，却都支着耳朵听走廊的动静，猜测李元江究竟会上谁的门。

　　　　既然都闩上了门，李元江自然哪也去不了，暖香是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他的。

　　　　时间是黄昏时分，暖香也是偶然推门才看到他的。

　　　　当时他正躺在床上发呆，暖香一时间竟没有看出床上这人是谁。

　　　　虽然只是一个多月不见，李元江却变得让她差点认不出来。

　　　　身材长高了，也健壮了，健壮得简直不像个读书人。

　　　　脸色更黑了些，已经趋近于铁青色，油光倒是照冒的。

　　　　而让暖香最感吃惊的是，他那本来无神却还清澈的眼睛现在布满了血丝。暖香进门的时候他不自觉的瞟了一眼，暖香便发觉他的目光透着一种说不出的东西。那是什么东西呢？几分冷淡，几分漫不经心，几分诱人，几分妩媚，几分……

　　　　说不清道不明的，反正是很奇怪很邪门的一种东西。

　　　　暖香凝视着这个被她朝思夜想的人，他明明就在眼前，可是她却没有了想要立即扑上前嘘寒问暖的冲动。

　　　　确切的说，眼前的这个人让她感到陌生，而这明明是和自己生活了十余年的比任何人都亲密的男人，可她现在居然连这些日子一直放心不下的问题——向他询问夜里为什么要到别的姑娘房间去胡闹的兴趣都没有了。

　　　　暖香也很奇怪，怎么突然间一切就变成这样了。

　　　　李元江倒好像没有暖香这种奇怪的感觉，他在这一瞟间发现了暖香，立刻跳下床向暖香走来。

　　　　他高大魁梧的身材着实让暖香再吃了一惊，刚刚他在床上躺着的时候还没有这样明显，而现在看来，他居然整整比自己高出一个头。

　　　　暖香暗自比较李元江和门的高度，竟惊恐的发现那夜门窗上的黑影就是这样高。

　　　　这么说李元江在那夜就已经这样高了，可是一个人怎么能够在一天之内猛窜出这么一大块？

　　　　这还是李元江吗？

　　　　她紧张的观察着李元江的眼睛，那层说不出的很奇怪很邪门的东西散去了，只剩下了血丝。可这疲惫的模样倒让暖香有了几分熟悉感，于是心裂了道缝，一股暖暖的东西漾了上来，渐渐包裹了全身。

　　　　她不由自主的被李元江拉着坐到桌边。

　　　　“你这些日子上哪去了？每次回来都看不见你。”

　　　　李元江端详着暖香，脸上的油光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更夺目了。

　　　　暖香瞪大眼睛看着李元江，满心的不可思议，这好像应该是她问他的话吧，怎么倒反过来了？

　　　　暖香刚想开口就见含烟端着托盘进来了。

　　　　含烟本是笑着的，但见了李元江却脸色一变。手上的托盘抖了抖，上面的饭菜差点栽下来。

　　　　暖香忙接过来放到桌上。

　　　　含烟愣怔的站着，好半天才想起要说的话：“嬷嬷说让你下去。”

　　　　含烟说完扭身就走。

　　　　暖香刚想起身就见她又回来了，端起桌上的托盘，怯生生的看了李元江一眼：“飘絮姐病了，我得给她送饭去。”

　　　　飘絮？

　　　　听姑娘们说，昨夜李元江是在她那过的夜。

　　　　想到这，暖香不由自主的扫了李元江一眼。

　　　　李元江却像没有听见这个消息似的，自顾的看着自己。

　　　　“我得下去了。”

　　　　暖香说着，试探的瞧了瞧李元江的表情。

　　　　他的脸色略变。

　　　　是生气和嫉妒吗？

　　　　暖香想了想，但是她不敢肯定。

　　　　下楼是必须的，暖香临出门时不忘叮嘱一句：“不要乱跑，等我回来。”



………【索魂发　第五章　天降不详　第四十节　勾引】………

　　　　一天里最热闹的时候又到了，聚艳亭的姑娘们几乎全出动了，拉拢新客人，不忘老客人，耍娇卖俏的使出浑身解数套银子。

　　　　自被小荷奚落后，姜大官人果真再没有来过，这让暖香损失了一笔不小的收入，而且她从甜娇口中得知姜大官人从聚艳亭的死对头——**苑那花大价钱赎了个刚刚开苞不久的新人做了三姨太，结果就被她迷住了。

　　　　甜娇在说这话的时候满心的惋惜，因为大家一直认为姜大官人应该赎出的人是暖香。

　　　　暖香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有些吃惊的。

　　　　虽然她和姜大官人只是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