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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三代经营旅馆的悲喜剧:新罕布什尔旅馆-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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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可以,”父亲说。“听着,”他对母亲和老巴布说,“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弗兰妮和我什么都看不见——除了溜到楼上走廊的弗兰克。“汤普森女中的老校舍要怎么办?”父亲问。母亲就是在这时提议烧了它,巴布教练则提议改建成郡立监狱。
“它够大。”老巴布说。有人已经在镇代会上提过这个主意了。
“没人想要监狱。”父亲说,“何况还在镇中央。”
“它看起来够像了。”母亲说。
“只差几个铁窗。”爱荷华巴布说。
“听我说,”父亲不耐烦了。弗兰妮和我僵在一起,弗兰克在我门外探头探脑——莉莉在一旁盯梢。“听我说,”父亲说,“这个镇需要一家旅馆。” txt小说上传分享
02 第一家新罕布什尔旅馆(6)
餐桌上传来一片沉默。“旅馆”,躺在床上的弗兰妮和我晓得,就是害老厄尔丧命的地方。一个有鱼腥味、有枪看守的巨大废墟。
“为什么?”母亲终于开口道,“你老是说这里有多寒酸——谁会想来?”
“也许并不想,”父亲说,“但他们非来不可——那些有孩子在得瑞念书的家长。”他说:“家长会来探望孩子,对吧?还有一件事,这些家长会一年比一年有钱,因为学费一定愈来愈贵,而且不再有拿奖学金的学生——全都是有钱人家的子弟。要是你现在来看孩子,在镇上根本没地方可待。你得到海边才找得到旅馆,要不就得开车到更远的山上——因为这里就是没地方,一个都没有。”
这就是他的计划。虽然得瑞中学连几个管理员都请不起,父亲却相信它可以带来足够塞满一家旅馆的客人——至于这个杂沓的镇上从来没人想弄个地方给过客歇息,父亲根本不担心。在新罕布什尔,避暑的游客都往海边跑——大约半小时车程。到山上滑雪或游湖则要走一个钟头。得瑞位于盆地的低处,而非高处,离海洋近得足以受到湿气影响,却感觉不到半点海的清新。海洋与山地的和风穿越不了史匡斯卡河谷上的层层湿雾,而得瑞就在这个河谷里——冬天冷湿交加,夏天热如蒸笼。它不是如诗如画的新英格兰小镇,只是一个污水河上的磨坊城——磨坊现在已经废弃,跟汤普森女中一样丑陋。这里唯一的希望就是得瑞中学,没有别人想来。
“如果这里有家旅馆,”父亲说,“就会有人来。”
“可是汤普森女中会是间可怕的旅馆,”母亲说,“它只能是那个样子——一间老学校。”
“你知道可以用多便宜的代价买下它吗?”父亲说。
“你知道要花多少钱才能整修得像样吗?”母亲说。
“这主意真叫人泄气!”巴布教练说。
弗兰妮架住我的手。这是她习惯的攻击法——压我的手臂,然后用下巴搔我的肋骨或胳肢窝,要不然就咬我的脖子,劲道足够令我乖乖躺下。我们的腿在被窝里穿来扫去,把毯子都踢掉了——谁先钳住对方的腿,就算赢一着。这时莉莉跟平常一样古怪地进了房间,四肢着地,身上披着被单。
“讨厌鬼。”弗兰妮对她说。
“对不起,给你们惹了麻烦,”莉莉躲在被单下说。每次她告密,都全身裹着爬进我们房里来道歉。“我带东西来。”莉莉说。
“吃的吗?”弗兰妮问。我把莉莉的被单掀开,弗兰妮拿起她衔在嘴里的纸袋。里头是两条香蕉和两个晚餐的热面包卷。“没喝的?”弗兰妮问。莉莉摇头。
“来吧,进来。”我对她说。莉莉便和我们一起爬到被窝里。
“我们要搬到旅馆住。”莉莉说。
“还不一定。”弗兰妮说。
楼下餐桌的话题似乎变了。巴布教练又在生父亲的气——听起来还是老原因,怪他从不知足,光活在将来;只顾着计划下一年,却不肯好好活在现实的这一刻。
“没办法,他就是这个性。”母亲说,她总是帮着父亲劝巴布教练。
“你有一个好妻子、一个好家庭,”爱荷华巴布对父亲说,“还有这么大一栋老房子——一份遗产!甚至没花你半毛钱!你也不是没工作,待遇不高又怎样——你何必要钱?你还不够有福气吗?”
“我不想当老师,”父亲静静地说,这表示他也生气了,“也不想当教练,更不想让我的孩子上这种烂学校。这种乡下小镇,学校乌烟瘴气,尽是有钱人家的问题学生。他们被家长送到这里来,只不过因为油条得无药可救——油条学生加上乡下学校,根本是烂上加烂。” 。 想看书来
02 第一家新罕布什尔旅馆(7)
“至少你现在可以多花点时间和孩子相处,”母亲静静地说,“用不着老担心他们过几年去哪儿。”
“又是将来!”爱荷华巴布说,“这小子活在将来!先是出去闯荡——为了进哈佛;哈佛进了,又要赶着念完——为了什么?为这份他没有一句好话的工作。为什么他就是不喜欢好好在这儿当个老师?”
“喜欢?”父亲说,“你也不喜欢,不是吗?”
我们可以想见,巴布教练这下一定气得火冒三丈。通常他跟父亲吵架都是这么收场——父亲的头脑转得比爱荷华巴布快;老巴布觉得自己有理,却又辩不赢父亲,只好生闷气;弗兰妮、莉莉和我可以想象他那骨相分明的光头七窍生烟的样子。爱荷华巴布对得瑞的意见并不比父亲少,但他认为自己至少用心做事,也希望父亲能一样脚踏实地——而不是如他说的,活在将来。毕竟,巴布教练是那种打球连牙齿都用上的人;他从没见父亲对任何事如此投入过。
他大概也很遗憾父亲并不热衷任何一门体育项目——虽然父亲体格健壮,也喜欢运动。爱荷华巴布很爱母亲,毕竟在父亲离家从军、上哈佛、带厄尔闯荡这些年,他与母亲一直相处。巴布教练一定觉得父亲忽略了家人;后来那几年,我想,他还认为父亲忽略了厄尔。
“打扰一下。”我们听见弗兰克的声音,弗兰妮卡住我的腰,两手压在我背脊的最下方,我想把她的下巴从肩膀撑开,可是莉莉正坐在我头上。
“什么事,亲爱的?”母亲问。
“怎么了,弗兰克?”父亲说。我们听到椅子吱嘎一响,晓得父亲又伸手去抓弗兰克了。他总是想借着小小扭打一下让弗兰克放松,但弗兰克不吃这一套。弗兰妮和我都爱和父亲闹着玩,只有弗兰克不喜欢。
“打扰一下。”弗兰克又说。
“好好,什么事?”父亲说。
“弗兰妮不在她房里,她在约翰床上。”弗兰克说,“莉莉跟他们在一起,还带吃的给他们。”
弗兰妮从我身上一跃而起,跳下床,跑出我房间,她的法兰绒睡袍灌进了从楼下通到走廊的风,蓬得像帆一样。莉莉抓着被单爬进我的衣柜,贝兹家的老房子大得很,到处有地方躲,不过母亲全都一清二楚。我以为弗兰妮要回她房间,但我听见下楼的声音,然后是她的尖叫。
“你这不要脸的大嘴巴!弗兰克!”弗兰妮大吼,“你放屁!你随地大便!”
“弗兰妮!”母亲说。
我奔到楼梯边,抓着栏杆往下望,台阶的地毯和整栋房子铺的一模一样,颜色深而柔软;我看见弗兰妮冲进餐厅,朝弗兰克施展一记锁喉,两三下就擒拿到手——弗兰克反应慢,也没什么运动神经,虽然他个子比弗兰妮大,比我更不用说——段数却跟弗兰妮差得远。我几乎没跟他打过架,就算打着玩的也很少;跟弗兰克打架一点也不好玩,因为他下手老是不知轻重。弗兰克生来个儿就大,虽然不喜欢肉体活动,力气还是不小。他有本事用手肘顶你的耳朵,或拿膝盖凑你的鼻子;像他这种人打架,总是手一掏就抠到别人眼睛,头一抬就撞上别人嘴唇。有些不喜欢自己身体的人,和别人的身体也老是过不去;弗兰克就是这样,所以我宁可不惹他,不只因为他大两岁。
有时弗兰妮忍不住非试他一试,结果总是两败俱伤。这会儿,她正在餐桌下,把弗兰克钳得死死的。
“叫他们别打了,温!”母亲说。父亲正要拖他们出来,却一头撞上桌底;巴布教练从桌子另一边钻下去。
02 第一家新罕布什尔旅馆(8)
“该死!”父亲说。
我突然觉得有个暖暖的东西靠在大腿边。那是裹在被单里往外瞧的莉莉。
“你这长舌公!”弗兰妮还在尖叫。
接着弗兰克抓住弗兰妮的头发,把她的头往桌脚上磕。我没有胸部,但我看见弗兰克的指节整个陷进弗兰妮的乳房时,连我都感到一阵剧痛。弗兰妮不由地放了手,弗兰克抓着她的头朝桌脚又撞了两下;巴布教练用他的大手抓住桌下四条腿中的三条,这才把他们拉出来。弗兰妮拼命挣扎,空出的那一腿把巴布的鼻子踹个正着,但爱荷华的老前锋紧抓不放。弗兰妮哭着把头发扯回来,死命往弗兰克脸上一咬。弗兰克用手抓住她一边乳房,他一定扭得很用力,弗兰妮的嘴松开了,发出一声败北的呜咽;那悲惨的声音恐怖极了,吓得莉莉披着被单跑回我房间。父亲把弗兰克的手打掉,巴布教练则把弗兰妮压住,免得她又去咬弗兰克;但弗兰妮还有一手空着,便伸过去一把抓住弗兰克的私处;无论你那话儿在不在金属杯里,有没有戴护具,弗兰妮都有本事抓到。弗兰克一下子全身痉挛,嘴里冒出一声令我发毛的呻吟。父亲甩了弗兰妮一耳光,但她还是不放手;他只得把她的手指一根根扳开。巴布教练想把弗兰克拉走,弗兰妮伸出长腿又踢了一记,父亲只得再朝她嘴上用力甩一耳光。这下终于停火了。
父亲坐在餐厅的地毯上,抱着哭个不停的弗兰妮靠在他怀里来回轻摇。“弗兰妮,弗兰妮,”他温柔地对她说,“为什么总要等到人家伤害你,你才肯住手?”
“放轻松,孩子,轻轻呼吸。”巴布教练告诉弗兰克。他仰天倒着,两膝贴到胸口,脸色灰得像得瑞的制服。爱荷华巴布经验老到,知道如何照顾小弟弟挨了重击的人。“有点不舒服,对吧?”巴布教练说,“轻轻呼吸,安静躺着。一下就好了。”
母亲清理餐桌,把翻倒的椅子扶好。对家庭暴力深恶痛绝的她压抑着一言不发,脸上满是伤痛和恐惧。
“现在试着深呼吸,”巴布教练对弗兰克说,弗兰克一试之下咳了起来。“好了,好了,”爱荷华巴布说,“呼吸再放轻一会儿。”弗兰克呻吟。
父亲察看弗兰妮的下唇,她泪如雨下,半是抽搐、半是闷哼地啜泣着。“我想你得缝几针,亲爱的。”他说,但是弗兰妮猛摇头。父亲双手紧抱着她的脑袋,在她眼皮上亲了又亲。“我很抱歉,弗兰妮,”他说,“可是我能拿你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我不要缝,”弗兰妮呜咽道,“不要。”
但是她下唇垂着一小块碎肉,弄得父亲托住她下巴的手掌满是鲜血。母亲递来一条裹满冰块的毛巾。
我回房把莉莉好言哄出衣柜。她要我陪,我只得由她。莉莉马上睡着了,我则躺在床上想,每次一有人提到“旅馆”,就会有血光之灾与突来的哀愁。父亲和母亲开车带弗兰妮到得瑞中学的医务室去了,那里自然有人会缝她的伤口;没人怪父亲——尤其弗兰妮,她只怪弗兰克——那时,我通常也如此。父亲不会自责——就算会也不久;而母亲一定会没来由地自责,而且久得多。
每次我们吵架,父亲总要大喊:“你们晓得这样让妈和我有多烦心吗?想想看,如果我俩一天到晚吵,你们可受得了?妈跟我有吵过吗?有吗?你们希望这样吗?”
我们当然不希望,他们也的确不吵架——几乎。唯一吵的就是那个老问题,活在将来,不顾眼前。提到这点,巴布教练比母亲还激动,但我们知道,这也是母亲对父亲的意见(而且她还明白,他“就是这个性子”)。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02 第一家新罕布什尔旅馆(9)
我们孩子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把莉莉翻了个身,这样我才能伸直平躺,从枕边竖起耳朵听爱荷华巴布在楼上对弗兰克说些什么。“放轻松,孩子,靠我身上。”巴布说,“只要呼吸得法就对了。”弗兰克不知咕哝了什么。巴布教练说:“可是你不能抓女生的奶子啊,孩子,难怪人家要捏你小弟弟,不是吗?”
但弗兰克还没咕哝完,抱怨弗兰妮总是对他使坏,从不放过他,还怂恿别人找他麻烦,他怎么躲也躲不开。“每次我倒霉,一定有她的份!”他叫道,“你们都不晓得!”他哑声说:“你们不晓得她怎么整我的!”
我想我晓得。弗兰克说得没错,但问题是他实在惹人嫌。弗兰妮对他不好,但弗兰妮的人可不坏。弗兰克对我们其实不坏,但他的人却不怎么好。我躺在那里,想得头都昏了。莉莉在打鼾。我听到蛋蛋哼哼唧唧的声音从走廊上传来,要是他醒来吵着要妈妈,巴布教练不知要怎么应付;光在浴室料理弗兰克就够忙了。
“来呀,”巴布说,“让我看看。”弗兰克在哭。“好了!”爱荷华巴布叫道,好像争球时拣到对方的漏球,“看到没,孩子?只有尿,没有血——你没事了。”
“你们都不晓得,”弗兰克还在说,“你们根本不晓得。”
我去看蛋蛋,以为三岁的他会出些我办不到的难题;不过一进房里,出乎意料,他还蛮开心的。看到我,蛋蛋显然也很意外。等我把他丢了满地的布偶放回床上,蛋蛋就一个个替我介绍:他在上面吐过好几次奶的破松鼠、只剩一只耳朵的旧大象,还有橘色的河马。我一想走,他就作势不依,我只好抱他回房躺在莉莉旁边,再抱莉莉回她自己房间。抱着她走这趟路对我来说有点长,还没躺上床莉莉就醒了,一脸不高兴。
“你每次都不让我睡你房间。”她说,然后马上又睡着了。
我回房上床陪蛋蛋。他清醒得很,兴高采烈地说东说西。我听到巴布教练在楼下讲话——乍听之下我还以为对象是弗兰克,过一会儿才明白是说给老狗哀愁听的。弗兰克就算没睡着,大概也气晕了。
“你简直比厄尔还难闻。”爱荷华巴布对狗说。说老实话,哀愁闻起来的确够呛;屁就不用说了,要是不小心,它的口臭也能熏死人。就我对厄尔的模糊印象推想,这只拉布拉多黑猎犬可能还更臭些。“我们该拿你怎么办?”巴布对狗喃喃道。它最喜欢在我们吃饭时躺在桌底,全程放屁。
爱荷华巴布打开楼下的窗户。“小子,来。”他对哀愁唤道。“老天。”巴布憋着气说。我听见前门打开的声音,巴布教练大概把哀愁放出去了。
我躺着,任蛋蛋在我身上爬来爬去。我在等弗兰妮;如果我醒着,她一定会跑来给我看缝合的痕迹。蛋蛋终于睡着了,我把他抱回房和小动物做伴。
父母亲开车带弗兰妮回来时,哀愁还在外边;要不是它的吠声把我吵醒,我可能就错过了。“嗯,看来挺好的,”巴布教练显然很满意弗兰妮的手术结果,“过阵子,连个疤都不会有。”
“缝五针。”弗兰妮吃力地说,仿佛还多了一条舌头。
“五针!”爱荷华巴布叫道,“了不起!”
“那老狗又在这儿放屁了。”父亲说,他听起来疲惫不堪,仿佛从出门就一直说、说、说个不停。
“哦,它真可爱。”弗兰妮说。我听见哀愁的硬尾巴在椅子或橱柜上啪啪啪地拍打。只有弗兰妮能在哀愁旁边待上个把钟头不嫌臭;当然,她的嗅觉似乎也没有别人敏感。她从不拒绝帮蛋蛋——早几年还包括莉莉——换尿布的差事。哀愁年纪大了常常失禁,弗兰妮也从不嫌狗大便臭;她就是对强烈的事物特别感兴趣。弗兰妮比我们任一个都能挨得更久不洗澡。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02 第一家新罕布什尔旅馆(10)
我听着大人们向弗兰妮亲吻道晚安,心想,这就是一家人——前一刻吵得天翻地覆,下一刻又和好如初。不出我所料,弗兰妮到我房里来给我看她的嘴唇。卷曲的缝线黑得发亮,活像阴毛。弗兰妮有阴毛,我没有。弗兰克也有,但他不喜欢。
“你知道看起来像什么?”我问她。
“嗯,我知道。”她说。
“他抓得痛不痛?”我问她。她靠床边蹲下,让我摸她的胸部。
“另一边,笨蛋。”她说着,移开身子。
“你真把弗兰克惹火了。”我说。
“我知道。”弗兰妮说,“晚安。”接着她又探进头来:“我们要搬到旅馆住了。”她说。我听见她到弗兰克房里的声音。
“要不要看我缝的地方?”她悄声说。
“好啊。”弗兰克说。
“知道这看起来像什么?”弗兰妮问他。
“有点低级。”弗兰克说。
“对,不过你也知道像什么,对吧?”弗兰妮问。
“嗯,”他说,“所以才低级。”
“抱歉捏你的蛋,弗兰克。”弗兰妮对他说。
“没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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