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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三代经营旅馆的悲喜剧:新罕布什尔旅馆-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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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年纪(关于强暴,我永远只能缺乏经验),我以为“碰”一个被强暴过的人应该有点不同,或者说应该避重就轻,要不就别碰她。我还是把这些想法告诉了弗兰妮,她瞪着我瞧。
  “你错了。”她说。但她的语气就像骂弗兰克“混账王八蛋”一样。我觉得自己一辈子大概都是十四岁了。
  “蛋蛋呢?”父亲吼道,“蛋蛋!”
  “蛋蛋从不帮忙。”弗兰克一边胡乱扫着圣诞树在餐厅里遗下的松针,一边抱怨。
  “弗兰克,蛋蛋还小。”弗兰妮说。
  “蛋蛋应该可以更懂事点。”父亲说。而我(蛋蛋的“好榜样”)……我很清楚蛋蛋为何又听不见了,他此时一定在新罕布什尔旅馆某个房间,整理湿得一团糟的拉布拉多黑猎狗——哀愁。
  等圣诞节最后一丝踪迹都从新罕布什尔旅馆扫地出门,我们开始想除夕夜要怎么布置。
  “没人想过除夕,”弗兰妮说,“干脆别布置算了。”
  “派对还是要的。”父亲逞强地说,尽管他可能是最没心情过节的人。

06 弗洛伊德来信(4)
大家都记得除夕派对是谁的主意——爱荷华巴布。
  “反正没人会来。”弗兰克说。
  “你说你自己是吧,弗兰克?”弗兰妮说,“我可有朋友要来。”
  “就算有一百个人来,你还不是躲在房间里,弗兰克。”我说。
  “吃你的香蕉去吧!”弗兰克说,“顺便跑一跑——跑到月球去算了。”
  “嗯,我喜欢派对。”莉莉说。大家都望着她——因为她不开口,就没人看见她;她真是愈来愈小了。莉莉已经快十一岁,可是个子比蛋蛋还小得多;她只到我的腰,体重不到四十磅。
  所以我们再无异议,只要莉莉想开派对,我们就得尽力投入。
  “那餐厅该怎么布置,莉莉?”弗兰克问她。他对莉莉说话时总弯着腰,就像对婴儿车里的宝宝说话,满口童言童语。
  “不用布置,”莉莉说,“只要快快乐乐的就好了。”
  我们默默站着,像是聆听死刑宣判。母亲说:“这主意很棒!我这就打个电话给马特森家。”
  “马特森?”父亲说。
  “还有法克斯家,也许再加上考德家。”母亲说。
  “别找马特森!”父亲说,“还有,考德已经邀请过我们了——他家每年都有派对。”
  “唔,那我们邀些老朋友得了。”母亲说。
  “嗯,还会有些熟客。”父亲说,但他也不敢确定,我们都避开视线不看他。我们的“熟客”其实只有一小撮,大半是巴布教练的酒友。他们会不会再出现都成问题,何况是在除夕夜。
  尤里克太太不晓得该准备多少菜肴,麦斯不确定该把停车场的积雪铲光,还是跟平常一样弄出几个位子就好。朗达·蕾伊似乎自顾自地为新年派对兴高采烈着,连要穿的衣服都想好了——她全告诉了我。我认得那件衣服——就是弗兰妮买给母亲的性感洋装,母亲又送给了朗达。看过弗兰妮试穿的我,很担心朗达要怎样才套得上身。
  母亲找了个乐团来表演。“差不多算个乐团吧!”以前听过的弗兰妮说。他们每到暑假就在汉普顿海滩表演,不过大半成员平时都得回高中念书。弹电吉他的是个叫史利西·威尔斯的高中小混混,担任主唱兼原音吉他的就是他母亲——一个体格嗓音都相当可观的女人,名叫桃乐丝;朗达·蕾伊挑明了说她是个“荡妇”。乐团的名字叫做“桃乐丝飓风”,不知是跟着她取的,还是和几年前一个也叫桃乐丝的轻度飓风有关。乐团成员包括这对母子,还有威尔斯的两个高中哥们,一个弹贝斯,一个打鼓。我猜这三个男生放学后大概在同一家修车厂工作,因为他们的行头就是修车技工的制服,名字跟胸口的GULF标志绣在一起,依次是丹尼、杰克和史利西。桃乐丝穿得很随便,随便到连朗达·蕾伊都觉得惹眼。弗兰克对“桃乐丝飓风”自然只有一句话好说:“低级。”
  他们喜欢唱猫王普莱斯利的曲子——“如果听众里有很多成年人,我们就唱些慢的,”桃乐丝在电话里告诉母亲,“要是年轻人多,就飙些快的。”
  “乖乖,”弗兰妮说,“我等不及想听小琼斯对桃乐丝飓风有什么看法。”
  我打破了好几个该放到餐桌上的玻璃烟灰缸,因为我等不及想听小琼斯的姐妹对我有什么看法。
  “她多大?”我问弗兰妮。
  “如果你运气好的话,”弗兰妮故意吊我胃口,“她大概有十二岁。”
  弗兰克把扫帚和拖把放回一楼工具间时,发现了一点哀愁的踪迹:那块制式底座板,上面原本载着攻击姿势的哀愁。板子上有四个整齐的螺丝洞,还有哀愁的爪印——它的爪子是用螺丝锁在板子上的。

06 弗洛伊德来信(5)
“蛋蛋!”弗兰克大叫,“你这个小偷!”
  看来蛋蛋把哀愁从板子上拿掉了,此刻他大概正在按着记忆,自行改良老狗的姿势吧!
  “还好缅因州没落到蛋蛋手里。”莉莉说。
  “应该说,还好缅因州没落到弗兰克手里。”弗兰妮加一句。
  “这里没地方跳舞,”朗达·蕾伊闷闷不乐地说,“椅子都挪不开。”
  “我们可以绕着椅子跳!”父亲尽往好处想。
  “一辈子都锁死了。”弗兰妮悄声说,但父亲还是听见了。他听到巴布说过的话还没法子平心静气——至少现在还不行——马上又伤心起来,头也别开了。在我记忆中的1956年除夕,每个人都不时“把头别开”。
  “哦,该死。”弗兰妮对我低语,满脸愧疚——很少有的事。
  朗达·蕾伊很快给了弗兰妮一个拥抱。“你得成熟一点,亲爱的,”她对弗兰妮说,“你得明白,大人恢复得没小孩快。”
  我们听见弗兰克在楼梯间尖着喉咙喊蛋蛋。他恢复得也不怎么快,我想,就某种意义而言,弗兰克从来就没当过小孩。
  “闭上你的乌鸦嘴!”麦斯·尤里克在四楼吼道。
  “下来帮忙布置——你们两个!”父亲大喊。
  “死小孩!”麦斯又叫。
  “他又懂什么小孩了?”尤里克太太咕哝道。
  哈罗德·斯沃罗从底特律打电话来。他不会提早回得瑞,所以也赶不上派对。他说每年除夕总是无聊得要命,最后只得看一整天的除夕节目。“我还是待在底特律算了,”他说,“犯不着大老远搭飞机到波士顿,跟小琼斯一票人坐车跑来跑去,结果照样待在个烂旅馆里看除夕节目。”
  “我们不开电视的,”我告诉他,“会干扰乐团表演。”
  “哦,”他说,“反正我也赶不上了,还是留在底特律吧!”跟哈罗德·斯沃罗说话不能讲什么逻辑,我向来搞不清该怎么接腔。
  “巴布的事我很难过。”哈罗德说。我谢过他,向大家转达他的问候。
  “痞子也不来。”弗兰妮说。她有个从康涅狄格格林尼治来的朋友叫恩妮斯汀·塔克,“痞子”就是恩妮斯汀的波士顿男友。除了弗兰妮和小琼斯,大家都喊恩妮斯汀“小点”;显然是因为从前母亲喊她“小不点”时溜了嘴,从此这诨名就如俗话说的,“跟定”她了。恩妮斯汀似乎觉得无所谓,也不怎么气小琼斯给她取的另一个绰号:她胸部很丰满,所以小琼斯喊她“大咪咪”,连弗兰妮也跟着叫。小点塔克太崇拜弗兰妮了,无论弗兰妮怎么损她都不以为忤;至于小琼斯——我那时认为,如果他要损你,也只有认了。小点塔克有钱又漂亮,正当十八年华,人也不坏——只是老把人家开的玩笑当真——她是弗兰妮所谓的“交际花”,也是弗兰妮在得瑞唯一的同性朋友。小点虽然才十八岁,在弗兰妮眼里已经够“干练”了。弗兰妮对我解释他们的计划,小琼斯和他的姐妹从费城开车过来,先去格林尼治接大咪咪,然后再到波士顿接她男朋友彼得·拉斯金(“痞子”是也)。可是痞子来不成了,弗兰妮说,因为他在亲戚的婚礼上得罪了个姑妈,不过大咪咪还是要跟小琼斯他们来。
  “这下就多一个女生给弗兰克了。”父亲好意说道。我们都默不作声,心上恶兆连连。
  “那我都没有。”蛋蛋说。
  “蛋蛋!”弗兰克吼道,害我们都吓一跳。没人知道蛋蛋在场,更不知他何时来的。蛋蛋又换了套衣服,正装出忙着整理餐厅的样子,仿佛跟我们做了一整天事。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06 弗洛伊德来信(6)
“我有话跟你说,蛋蛋。”弗兰克说。
  “什么?”蛋蛋说。
  “别吼他!”莉莉说着,像个小妈妈一样气冲冲把蛋蛋拉到一旁。我们发现,莉莉看蛋蛋比她高,反而有兴趣照顾他了。弗兰克跟过去,在墙角对蛋蛋嘶嘶做声,活像一窝蛇。
  “我知道它在你手上,蛋蛋。”弗兰克说。
  “什么?”蛋蛋说。
  父亲在场,弗兰克不敢把“哀愁”两字说出口,其他人也不会让他欺负蛋蛋;蛋蛋晓得自己安全得很。蛋蛋身上穿着儿童尺寸的军装,弗兰妮曾经对我说,弗兰克大概也很想要那种制服,所以每次看到蛋蛋穿——何况蛋蛋还有好几套——就生闷气。弗兰克爱制服爱到令人觉得反常,蛋蛋穿制服却再自然不过,难怪弗兰克恨得牙痒痒的。
  我问弗兰妮,等新年假期过完,得瑞也开学了,小琼斯的姐妹要怎么回费城。弗兰妮一脸不解。我解释道,小琼斯不可能一路开车送她到费城,然后再回得瑞上课。他也不可能把车留在学校,校规不准。
  “她自己会开车回去吧!”弗兰妮说,“车子是她的——我想是。”我登时醒悟,如果车是她的,那她一定大到可以开车了。“她至少有十六岁!”我对弗兰妮说。
  “怕什么,”弗兰妮放低声音,“你可知朗达几岁了?”但是想到这女孩比我大就够吓人了。何况还是个女巨人,一个年纪比我大、个子比我高、还被强暴过的女孩。
  “还有,依照常理判断,她铁定是个黑人,”弗兰妮对我说,“你该不会没想到吧?”
  “我不在乎。”我说。
  “算了吧,你哪样不在乎?”弗兰妮说,“大咪咪十八一朵花,够你哈个半死了。她也会来喔!”
  这倒是真的,大咪咪塔克曾经当别人的面说我“可爱”——当然只是摆高姿态、随口说说而已。不过我在意的不是这个,她人很好,但是除非想寻我开心,她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如果说我怕她,也只是像怕一个永远记不得你名字的人。弗兰妮说过:“你自以为令人印象深刻,这世上偏有人看过你就忘。”
  迎接除夕这一天,新罕布什尔旅馆里人人心情起落不定。我记得,当时我们心中交织的情感,要比寻常死了亲人的空虚悲痛更加强烈;我们一会儿想起没人哀悼的爱荷华巴布,一会儿又想到我们最大的责任(为了爱荷华巴布)就是高高兴兴过一天。这也许是老巴布传给父亲的那句格言在我们身上头一回接受考验;日后,父亲也一再拿来教诲我们。由于太过熟悉,我们简直无法想象可以怀疑它;虽然要到很久很久以后,我们才晓得自己到底信不信。
  这就是巴布“我们都在一艘大船上”的理论——“漂洋过海,环游世界”。不管是否随时有被冲走的危险——或者正因为有这种危险——我们不能沮丧、不能悲伤。无论这世界如何运作,我们都没有理由愤世嫉俗、悲观绝望。在父亲和爱荷华巴布看来,这世界糟糕透顶的运作方式不过是一种强烈的诱因,使我们的目标更明确,而且有毅力活得更好。
  “乐天的宿命论。”后来弗兰克这么归结他们的哲学,从小问题多多的弗兰克才不信这一套。
  有一晚,我们在新罕布什尔旅馆的酒吧里看电视,一出狗血的肥皂剧。母亲说:“我不想看下去了,我喜欢好结局。”
  父亲说:“天底下没有好结局。”
  “没错!”爱荷华巴布叫道——活力与自制奇妙地融合在他沙哑的嗓音里。“死这回事既可怕又无可避免,而且总来得不是时候。”巴布教练如是宣言。

06 弗洛伊德来信(7)
“那又怎样?”父亲说。
  “对极了!”爱荷华巴布喊道,“这就是重点,那又怎样?”
  因此我们家的座右铭就是,不圆满的结局,并不能否定一段丰富多彩的人生。这个想法来自“没有好结局”的信仰,母亲排斥它,弗兰克愤恨不平,弗兰妮和我或许算是相信——有时我们一怀疑,这世界就会发生一些事来证明老前锋是对的。我们始终不知道莉莉有什么信仰(一定小小的,藏在她心底),而蛋蛋则是把哀愁找回来的人——找回哀愁也算是一种信仰。
  弗兰克发现的木板上留着哀愁的爪印和螺丝洞,像个钉过四只脚基督的十字架被丢在那边,不祥极了。我拜托弗兰妮查一次房,她却说弗兰克和我是傻瓜——搞不好蛋蛋要的是那块板子,哀愁早扔掉了。从对讲机当然得不到半点讯息,毕竟哀愁——无论被丢掉还是藏起来——现在不会呼吸。401——就在麦斯那个杂音间的另一头——有一阵怪异的风声,像是激烈的气流。但弗兰妮说大概只是窗子开着而已,朗达·蕾伊才帮小点塔克理过床,也许顺便把窗子打开透透气。
  “干吗把小点分到四楼?”我问。
  “妈本来以为痞子会跟她一起来,”弗兰妮说,“待在四楼可以多一点隐私,不被你们这些小鬼打扰。”
  “你该说我们才对。”我说,“小琼斯睡哪儿?”
  “不跟我,”弗兰妮立刻撇清,“小琼斯跟莎琳娜在二楼各有一间房。”
  “莎—琳—娜?”我说。
  “对。”弗兰妮说。
  莎琳娜·琼斯!我想着,喉头不禁一紧。十七岁、六英尺六英寸高,我想象着,一丝不挂、干干净净的她大概有一百八十五磅重,可以仰举起两百磅。
  “他们来了。”莉莉到机房通知我们,声音小小的。莉莉每次看见小琼斯的身材都吓得喘不出气。
  “她个子大吗?”我问莉莉,但在莉莉眼里大家都是巨人,我得亲眼看见才成。
  弗兰克又在现了,穿上巴士司机的制服,扮他的旅馆门房。他提起小点塔克的行李走进大厅——小点是那种行李箱不离身的女孩。她穿着一袭改过的男装,扣领衬衫和领带一应俱全——除了那对名副其实的惊人胸部,扮得再像男人也掩不住。她扭着腰肢一阵风走进大厅,前头是提着行李满头大汗的弗兰克。
  “嗨,强强!”她说。
  “嗨,大咪咪。”我本来没意思喊她的绰号,因为只有小琼斯和弗兰妮这样喊她才不生气。她瞪我一眼,把我抛在身后,跑过去抱住弗兰妮,发出只有她那种女孩叫得出来的尖叫声。
  “弗兰克,行李要放到401。”我说。
  “老天,现在不成。”弗兰克累得把行李往大厅一放。“这得一整队人马才动得了。”他说,“也许你们这些傻瓜待会儿有兴趣在派对时搬上去,就当练着玩吧!”
  小琼斯阴森森地走进大厅,看来十足有把行李扛上四楼的本事——连弗兰克带行李,我想。
  “嘿,你的玩伴来啰,兄弟。”小琼斯说。
  我连忙朝他身后张望,甚至还惊恐地往他头上瞥了一眼,仿佛莎琳娜可能耸立在那里。
  “嘿,莎琳娜,”小琼斯说,“你那举重的在这儿。”
  门口进来一个纤瘦的黑人女孩,跟我差不多高;头上那顶宽边高帽使她看起来比实际高一些——而且她还穿了高跟鞋。她的打扮——女性的打扮——跟小点一样时髦。她穿着乳白的宽领丝质上衣,领子从修长的颈部直开下来,可以隐约看到胸罩的红蕾丝边;她每个指头都戴了戒指,还有手镯,一身迷人的巧克力色,大眼睛闪烁有神,宽阔的嘴笑起来露出一口奇怪但漂亮的牙齿。她的味道香极了,老远就闻得到,连小点塔克的尖叫声也盖了过去。我猜她大概有二十八到三十岁。小琼斯把我介绍给她认识,她微露惊讶之色;动作敏捷得跟身材不相称的小琼斯,连忙溜得远远的。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06 弗洛伊德来信(8)
“你就是那个举重的?”莎琳娜·琼斯说。
  “我十五岁了。”我撒谎,不过反正也快了。
  “老天爷。”莎琳娜·琼斯说,她美得令我不敢逼视。“小琼斯!”她叫道,但小琼斯早带着他那一身肌肉躲远了。显然他不想让弗兰妮失望,所以才拿我当借口来钓他姐姐,大老远搭她的便车从费城来参加除夕派对。
  “他跟我说弗兰妮有个哥哥。”莎琳娜伤心地说。我想小琼斯指的也许是弗兰克。莎琳娜·琼斯在费城一家律师事务所当秘书,二十九岁。
  “十五岁。”她叹着气说。她的牙齿不像小琼斯那么白而亮,颗颗大小相同,形状齐整,只是带点珍珠色调。它们并不难看,但却是她全身唯一算得上不完美的部分。我害怕极了,不得不拼命注意她的缺点。我觉得自己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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