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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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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书闲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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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序
夏,帝传到第三任,正是结束了战乱新皇族坐稳了江山逐渐开始走向盛世的时代。
女子的闺房。虽然装饰得雅致富贵,但依稀透着空茫的感觉,似乎是空了很久才刚有人入住的样子,连空气都洁净分外清冷。一个面色憔悴的年轻少妇虚弱的靠在床上,柔弱美丽的面容上满是仓惶,紧抓着绢帕的手瘦得只剩下一把柴,无助的哭泣着。刚大夫诊断说她最近身乏体虚是因为怀有身孕,这本来应该是天大的好事,如果提前两个月的话。
两个月前,南安侯府的侯爷、与她结发五年的丈夫以无所出之名将她休了出来。
在女子这样卑贱的年代,律法规定,妻三年无所出便有义务为丈夫纳妾——她的夫君原本风流,这义务倒是不用她费心便早早完成了。可律法同样写着,妻三年无所出丈夫有权利休妻——她不用帮他尽义务同样也拦不住他行使正当权利。况且如世人普通认同的,做男人的要休妻,想休就休了,哪里需要遵循什么律法?尤其是像他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
他这样做虽然是无情了一点,舆论同情归同情,却谁也不能说他做错了,虽然他之所以坚持这样冷酷的原因并不是真的因为她无所出。
这是一个感人肺腑的爱情传奇,她不过是不幸的当了这传奇的背景。
南安侯府风流倜傥的侯爷对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乐师一见钟情。两人男才女貌若三生石上刻骨有约,情天恨海,无论如何也不能分开。顶着世俗重重压力,到底还是情比金坚的破除万难最终得携手。
不过,虽然侯府老夫人拗不过早不是可以任由自己搓圆揉扁的儿子,无奈的点头同意让这身份卑贱的女人入府,但傲气的寡妇乐师却是自有风骨的。真情人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以爱为名,貌美才高的乐师非常有超前意识的拒不肯与人共夫,宁死不为妾,哪怕背负未婚生子之名……痴情的侯爷为其遣散了姬妾,老夫人最终也没抵抗住独子与未来孙子的联手抗争,含泪默默由着儿子将她这五年无所出的正妻休了出来。
好一段爱情佳话,浪子回头,传奇美人,贫贱寡妇与富贵侯爷,比起千古传颂的梁祝亦不逊色。
风流男子们调笑着举杯庆贺叛逆的侯爷最终打破世俗抱得美人归,闺阁千金们嫉妒又不失羡慕的议论着那个飞上枝头、没有三千也有三百宠爱在一身的新侯爷夫人。有情人终成眷属,南安侯爷为迎娶心爱的女人将婚礼的场面铺得极其盛大而华丽。宾客盈门满堂富贵,满府上下人人小心奉承伺候着已经开始害喜的新夫人,谁还会去在乎当背景的下堂路人甲?
白发苍苍的奶娘送走大夫走进来看到哭得肝肠寸断的小姐,心中一酸,忍不住也抹起眼泪来。
世事难料,人心叵测。
若非老爷夫人情深,老爷独自一人辛苦带大小姐,熬到小姐十五及笄嫁了夫家就放心的撒手随夫人去了,堂堂将军府的独生小姐又怎么会落到这般境地?
可怜老爷草莽起家,人到中年才娶妻生此一女,夫人也是一落难的飘零人,无亲无故。夫妻两双双过世,小姐连个可以做主的娘家人都没有。人走茶凉,什么情义都是空的。那南安府老侯爷跟老爷说是救过命的拜把子兄弟,夫人生前跟侯府老夫人也是多年的金兰姐妹,老爷将视之如珍宝的小姐托了他家,却遭到这样的结果。如今那老兄弟两都在天上,看到这般情景,可心安?
“小姐,你要宽心,先好生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奶娘擦干了眼泪,强忍着心痛上前安慰小姐道。
“奶娘——”秋玉络倒在奶娘怀里失声痛哭。
两个小丫头也都眼圈红红的抹眼泪。
几个老幼妇人不知如何是好的哭得一塌糊涂,却绝想不到,这腹中将会诞生出惊世骇俗的怎样一个孩子来。
活死人傻儿
一群健妇簇拥着一个衣着华丽的白发老妇人从大门匆匆走出来,老妇人怀里抱着一个用织锦裘锻裹得厚厚的襁褓。
门口下人见此情景连忙打下轿子,一个妇人紧上两步去撩起轿帘,老妇人抬脚上轿。后面传来一连串焦急的哀求,并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老妇人停了一下,保养得并不见多老的面容上似乎也有些心痛。最后微微叹了口气,紧了紧怀中的襁褓,还是上轿了。
下人们赶紧抬起轿子,一行人匆匆离去。
“娘——不行啊!娘,求求您……求求您……”一个披头散发只着一身里衣似乎刚从床上跑下来的年轻妇人跌跌撞撞的追出来。
“求求您……求求您……”眼中流着泪,口里不断的嘶声喊着。
看她踉跄着不堪重负的样子,显然是裹着小脚。似乎也是富贵人家的少夫人,此时却全然没有了端庄姿态。满脸是泪,一脸焦虑的凄惶。追着轿子跑了没几步就被小石子绊倒,狠狠跌在地上,却浑不知疼痛一般,用往日里自己想都不敢想的敏捷迅速爬起来继续踉跄着追上前去:“孩子,孩子还给我……”
只是一双小脚显然有心无力,没追上两步又一跤摔到,却是摔得狠了,妇人支撑几下都没能站起来,趴在地上绝望的看着人渐渐远去:
“我的孩子——”
声音凄厉,如杜鹃泣血。
“玉娘,是我们木家对不住你……”轿内的老妇人喃喃道,紧抱着孩子贴在脸上,强忍着不回头去看,也是老眼朦胧。
跟在轿子后面走的一个仆妇装扮的中年妇人似乎是不忍,稍退了几步,拖到后面来搀扶起年轻妇人,低声劝慰道:“夫人,您别这样,自个儿身子要紧。老夫人这也是不得已,都是为了孙小姐。跟着老夫人总还是侯府正经的小姐,不比在您身边没名没份的好?等您身子好了想法子总能看上一回的,日后孙小姐长大了,还能不认亲娘?就算是为着孙小姐,您先忍忍……夫人?夫人!”
年轻妇人受不住这样的悲伤,已然昏厥过去了。
是夜。
秋玉络从昏迷中挣扎着惊醒,奶娘连忙上前来按住她。秋玉络愣愣的看着灯火,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瞬间,泪水爬满了苍白的脸。
“可怜的小姐……”奶娘伸手抱住她,老泪纵横。
南安侯爷虽然无情,钱财方面却没有克扣,休了秋玉络后,将她当年的嫁妆也都如数归还了。发现自己怀有身孕后,她带着奶娘和几个老家仆到京郊当年她爹为她娘养病修建的庄子里躲着安胎待产。没曾想,孩子生下来才半个月,今日侯府老夫人,她从前的婆婆就带人闯进来,不由分说的硬将女儿给抱走了。
如果是寻常,像王嬷嬷说的,侯府承认了女儿身份,正经的侯府小姐是比跟着她这下堂人没名没份的好。为着女儿将来,怎么她都得忍着,可是,可是……
秋玉络失声痛哭。可是她那可怜的女儿是个天生残缺的傻孩子啊!
生下来眼睛就睁不开,没有哭过一声,就如那头上受过重创的瘫痪人一般,饿了拉了冷了疼了,自己一点知觉都没有。侯门深如海,人多事杂,如今又是新人当家。听闻新夫人也刚生了一对龙凤,她那苦命的女儿在里面要受怎样的苦?还见不见得着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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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安侯府
六小姐凑过头看了一眼婴儿,失声惊讶道:“娘,我这侄女怎这么好看?!”
老夫人收了心绪,抱过孩子来打量,也是越看越喜欢,有些伤感的道:“玉娘性子不行,相貌却是极好的,生的这孩子也招人喜欢。”
众人都连连点头称是。
六小姐的亲娘、李姨娘稀罕的伸指来摸孩子的小脸,嘴里啧啧称奇:“看这皮肤,莹润得跟北海珍珠一样,仿佛透着光呢。从没见过半个月的娃娃长这样的,就菩萨怀里的玉娃娃也不过如此。”
老夫人抱着孩子侧身让开她的手,责怪道:“你蓄的这长指甲,仔细伤着她了。”
李姨娘收了手,不满的嗔目道:“小心着呢,哪能就伤着了?您眼里这么快没旁人了。”
老夫人看着她笑骂:“你这泼皮,都多大年纪了,还跟我这耍嗔卖乖,没个长辈样子!”
旁人皆赔笑。虽然同是老侯爷的妾室,但李姨娘是老夫人娘家的亲表妹,情分不一般,故此她能放肆乖张,她们却不敢没了规矩。毕竟如今老侯爷不在了,正房夫人的嫡子当家,她们都是生养有儿女的,儿女的前程还在侯爷手里,只盼着安分的过完余生就罢了。
李姨娘凑过来放低了声音道:“比那边大?”
老夫人有些不高兴的道:“大两天。”
李姨娘撇了撇嘴,惋惜道:“这要是个男孩就更好了。看那狐狸精样儿,元齐真是给鬼迷了心窍了!”
元齐就是当今南安侯府的侯爷。也就李姨娘,不光是庶母还是亲表姨,才敢在这母子两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这么火上浇油般的公开指责他。
老夫人看着孩子,没有说话。她是给儿子伤心坏了,对那引得儿子如此忤逆的女人,连提都不愿意提。原还想,等她孩子一生出来就抱过来,绝不让那下贱的女人教养,在知道玉娘有孕后,这心思就再也没有了。虽然玉娘生的只是个女孩,但老夫人现在儿子都不想多看一眼,对那对双生子就更厌倦了。上次,儿子讨好的抱过来,她一看儿子那乐颠颠的模样就来气,一眼也没多看。
一个大丫环瑟缩着走进来,老夫人一下子收了笑脸,冷声道:“怎么说?”
众人都收敛了欢颜,目下垂视。同一府里住着,这母子两闹了近一年的官司还能没数?前头的玉娘性子最是绵软,当家夫人只是个名头,什么都是老夫人做主。如今的新夫人可不那么好说话,又刚得了一对龙凤胎,风头正盛,侯爷更是整个心都过去了,娘的话就不那么管用了。
丫头低声喃喃道:“侯爷说兰园夫人身子不好,走不开……”因为老夫人厌恶,至今下人们还不敢在老夫人面前直呼新夫人为夫人,只能含糊的以兰园夫人相称。
“这狐媚子!”老夫人恨得拍了桌子,桌上茶盏一阵跳动。
见此景,丫头声音更小了:“大孙小姐,侯爷说按,按庶出论……”
众下一阵哗然。
正经大户出身的原配夫人生的孩子成庶出了,反到那未婚先孕的再嫁寡妇生的女儿成了侯府嫡小姐,这叫什么事?!
嫡庶别看就一个字,这差别大了去了,府里待遇不说,日后找婆家都差一个档次。说道是庶出的小姐,走哪人家都看低一眼,想嫁正经的高门大户做正房媳妇那是想都不用想了。
“自己的亲生女儿,哪能这么个狠心法,一定是那狐狸精撺掇的!我找她去!”当下李姨娘跳起来就要冲过去论理。
众人赶紧拦住。开玩笑,她有这个身份不怕闹,她们可不好明面上就得罪侯府夫人,毕竟现在人家当家。
老夫人低头看着孩子玉一般的小脸,叹了口气,有些意态消沉的道:“算了,儿子大了,娘都不放在心上了,何况是这么个小东西。可怜的小东西,也不指着你那没良心的爹取什么名字了,就老祖母给你思量思量吧……”
“有的有的!”丫头像终于能带来什么好点的消息一般,有些兴奋道:“侯爷有给大孙小姐起闺名。”
“叫什么?”老夫人稀奇的问道,其他人也都伸长了耳朵,一脸的好奇。
“芙蓉。”丫头脱口而出。
“什么?”老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丫头吞了吞口水,大着声音又说了一遍:“芙蓉。芙蓉花的那个芙蓉。”
“芙蓉,木芙蓉……”老夫人看着睡得安然的婴儿一阵无语。不能说不好,但跟她那异母弟妹琢磨了几百个名字至今还在三挑四选的是不能比了,兰园倒是正开着芙蓉花,该不会一眼看见随口起的吧?
婴儿可不知道大人在为她惋惜什么,她闭着眼睛安静的熟睡着。莹白的肌肤像羊脂玉一样仿佛含蓄的揉和着光,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比起寻常半个月大的孩子,确实是不同的。
直到傍晚,才渐渐让人觉察出异样来。
首先发现的是老夫人请来带孩子的奶娘。老夫人白日里去抢了人家的孩子又生了一顿儿子的闷气,感到疲倦,连晚饭都没用就早早歇着了,孩子交给了奶娘跟几个得体的丫头就放在隔间照顾。
奶娘开始看孩子这样安静,想着一定好带,心里颇觉得轻松。守着婴儿,边跟几个丫头细声说些闲话边做点针线活,等着孩子睡醒饿了给喂奶。
慢慢等着等着就觉得不对了,这天都黑了,孩子却一点要醒来的迹象都没有。午饭前抱过来的,到现在足有两、三个时辰了吧?依照奶娘的经验刚出生的孩子不可能饿这么久。
正觉得奇怪,突然闻到一阵臭气,匆忙解开襁褓,果然是拉了。可这孩子,一点反应都没有,照样睡得很香。
一直到给她清洗完换了干净的尿布,孩子依旧浅浅的呼吸,合眼沉睡,连手脚都没有动一下。
奶娘把孩子抱起来轻轻晃了几下,未果。又大着胆子在屁股上拍了两下,还是一点反应没有。渐渐力气加大,心里已经觉得不太好了。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也都有些发寒。奶娘把孩子放在床上,俯身轻轻强行扒开她的眼皮,然后一声惊叫,猛得像后跌倒,脸色煞白,指着婴儿结巴得说不出话来。
这孩子竟然只有眼白,没见眼瞳……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头上都开始冒汗。奶娘不死心,又用力扒开了眼皮来看,解开婴儿襁褓,对着赤裸的屁股狠心用力“啪啪”拍了两巴掌,婴儿屁股上都打出红印了,人依旧安安静静的……
老夫人被从床上惊醒,连夜请了大夫来看,几个大夫看了又看,最后都惋惜的摇头。
老夫人跌坐在椅子上,这么漂亮的孩子竟是个天盲的活死人傻儿……
前几年何侍郎家的三公子说是得罪了什么江湖人,被人打得也是这般活死人一般,在床上躺了大半年都没醒转,最后无奈就这么让去了。可这刚出娘胎的娃娃,怎么也会得此绝症?
“你造孽啊——”老夫人半夜闯进兰园把孩子甩到儿子身上,冲过去就是一阵乱打:“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怎么跟你爹交代!当年你是怎么答应你秋叔叔的?你让娘死了怎么去见我那苦命的若水妹子?!这好端端的孩子,造孽啊!”老夫人边骂边打,泪流满面。
如果不是母亲怀着孕时受了太大的刺激,这漂亮得跟玉娃娃一样的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木侯爷闪躲着母亲,好容易才搞清楚了原由。低头打量着睡得安安静静的孩子,心里也惊了一下。肤如美玉莹润珠色,眼细长,五官已经清晰,这娃娃着实漂亮得惊人。而后又皱起了眉头,重新招了大夫细细来问。
坐月子中的侯爷夫人听着外间的热闹,披了衣服坐起来,想想,还是呆在帐子里没有露面。
可怜天下娘亲
晚秋季节难得有这样的好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滚毛的蜀锦坎肩搭在身上都有些热了。老夫人搭着丫头的手在碎石小径上慢慢走着。园中芙蓉粉白淡红花开得正艳,一眼看见,刚欢欣了些的神色立刻又黯淡了下来。
老夫人娘家姓叶,跟秋玉络的娘亲正好同姓。年轻时老侯爷跟秋老将军是八拜之交,常有往来。因此她跟秋夫人关系也很好,又因为同姓更亲近几分,索性结了姐妹。儿女亲家也是早早说好的。
秋老将军跟夫人都是孤苦出身,夫妻伉俪情深。她们老侯爷虽重兄弟义气,感情方面却跟儿子一样,是个风流情种,妻妾成群。多少也因为跟将军府两家往来密切,才不曾冷淡了她这正妻。
秋夫人比老将军小近二十岁,早年受苦,身子弱,生下女儿没几年就去了。老将军悲伤欲绝,为了女儿才苦苦支撑了这么些年,才送了女儿出嫁没几月就也故世了。
玉娘相貌生得她娘一样美丽,性子也是一样如水般的柔弱,却没有她娘的福气。侯府虽然富贵,她那儿子却不是秋老将军那样安分的人。前几年老侯爷在世时还好,自从老侯爷过世以后,儿子继承了爵位,就越发不成样了。
可怜玉娘,素来柔顺。老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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