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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风暴-第3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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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统帅,我向你引荐四位俊彦,首先,这位年纪最长者姓夏,名允彝,字彝仲,号瑗公,这位姓黄,乃是……”
来的四人,让俞国振眼前顿时一亮。
夏允彝、夏完淳父子,黄宗羲、王夫之,再加上现在这里的主人顾炎武,可以说,乃是明季思想界一次聚会!
直呼他表字的,就是黄宗羲。
黄宗羲看着俞国振的目光多少有些挑剔,原因无它,俞国振对东林不友善的事情,现在可谓天下皆知。特别是孙晋等人在俞国振这里吃了冷场,背后传言俞国振靠东林起家,如今却是六亲不认。黄宗羲自己,乃是东林七君子中黄尊素之长子,父亲的东林身份,特别是死于阉党酷刑,一直是他引以为傲的事情。
“俞济民,你在此正好,方才我和王而农正争论,这天下要不要君王。”黄宗羲入座之后,也不客气,径直开口:“我以为天下无需君王,王而农以为天下尚需明君,不知俞济民你如何想?”
俞国振虽然知道黄宗羲的名声,却不是很清楚他的主张,因此当听得他非君之论时,双眉不禁微微一挑。
这个时代,竟然就质疑起君主来……
黄宗羲的问题,与其说是一个问题,还不如说是一种试探,试探俞国振是否会登基称帝。其余人都明白这一点,夏允彝尚能不动声色,年轻的夏完淳眼睛则瞪得老大。
他甚至握紧了拳头,仿佛只要俞国振说的答案不合他心意,他就要冲过来一般。
第十一卷 六五七、一片降帆出石头(一)
夏允彝此时身上还有一个职务,乃是金陵小朝廷的吏部考功员外郎。
这个职务对来说,是难得的赏识——此前,他只是当过几年的长乐县令。不过他确实是个非常出众的事务官,在当县令期间,连年受到表彰,甚至还因为政绩出众,而被崇祯接见过。
因此,他是大明的死忠,不但他是,在他的教育之下,他的儿子夏完淳同样是。
此时夏完淳也只是十六岁,刚刚大婚不久。
在这对父子胸中,涌动着热血,夏完淳甚至在想,这种距离内他如果扑上去,能不能将俞国振抓住,然后胁迫他发誓,绝不做危害大明的事情。
就像史书中记载的那些著名人物一样:蔺相如、荆轲……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俞国振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他猛然一动,蓄势欲起。然后发现,自己只是虚惊一场,因为俞国振坐在那边,根本没有动弹。
“这位就是令郎?听闻他是陈卧子的弟子,瑷公与陈卧子也是多年知交好友?”→文·冇·人·冇·书·冇·屋←
“正是,可惜陈卧子此际失尽平生抱复,竟然自甘沉沦。”夏允彝不卑不亢地刺了俞国振一句。
“说的是,我三番五次去请卧子先生做些真正的事情,他却不肯,非要在故纸堆里打着转儿。”
俞国振仿佛没有听出夏允彝话语中的刺,夏完淳略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他说话时很平稳和缓。没有居高临下的傲气,也没有那些居心叵测之人的豺狼之音。夏完淳很熟悉俞国振的事迹,十六七岁,也就是和他现在这般年纪,便已经做出了一番事业,几乎是白手起家发财致富。再过了年许,他便开始在新襄立足……
这样一个人物。若是始终忠于大明,那该多好。如今金陵朝廷,地越小而爵越大。民越少而官越多,百姓越贫困而诸公越富裕。若是此人能主政金陵,罢黜奸邪。行伊尹、周公之事,那他便是千古完臣!
夏完淳究竟年轻,看问题还是简单了。
“不过,陈卧子如今做的事情,也不能说沉沦,毕竟是有意义的事情。编《三皇要典》,其实就是记载三皇之功,寻我华夏道统之为也。”
“史记中记载,上古之时,生民原无帝王百姓之分。尽皆茹毛饮血,穴居而叶衣,有圣人出,授生民用火之术,是为燧人氏。又有圣人出,授生民结网渔猎之术,是为伏羲氏,又有圣人出,授生民农耕种植之术,是为神农氏。因为其有大功于民。故此民生尊之为皇,称三皇。”
“后轩辕氏、颛顼、喾、尧、舜,皆有大功于民,故此民尊之为帝,乃为五帝。”
这三皇五帝之说,原无定论,但俞国振拿出史记中的说法人,众人都是博古通今的,没有谁出来否认。
俞国振一笑,他原本还等人出来否认,见他们都不作声,便又继续道:“此前我在钦州,资助徐霞客先生周游环宇,绕着地球一周,霞客先生为人谨慎,所见所闻,多有详载,就记着在我们东南,赤道再往南的小岛之中,便有上古遗民,茹毛饮血一如史书所载,由此可见,太史公所言,并非虚致。既然如此,有大功于民,方能为皇为帝,大禹治水有功,乃为夏王,此亦有功于民而为王者。”
“后来赢政扫平六合,书同文,车同轨,以其功绩可追古圣贤,故自称皇帝,这皇帝之初始也。”
“故此,愚以为,是否需要有皇帝君王,非我所能言,非诸位所能言,乃天下生民方能定。若有人能有大功于民,天下生民欲立其为帝,则帝之矣。天下生民若以为帝王无用,则可废之矣。”
俞国振这番话,倒是中规中矩,虽然有取巧的嫌疑,但还是让众人觉得满意。
“近代帝皇,我独佩服太祖朱元璋。”紧接着,俞国振又道:“不,应该说,佩服他半个。”
这话就有些大逆不道了,不但直呼太祖之名,而且还说只是佩服他半个。
“朱元璋驱逐鞑虏,这是我佩服他的一半,但他终究跳不出圈子,因此最终为了家天下而兴大狱,乃有靖难之祸,这是我不佩服的一半。”俞国振又道。
“太祖立下如此大功,传基业于子孙,遗恩泽于后世,有何不可?”
“自然可也,但后世子孙若无太祖之能而有太祖之欲,如之奈何?”
说到这里,夏允彝不禁哑口,确实如俞国振所说,崇祯便是没有朱元璋之能而有朱元璋之权欲,国事便至于此。
“故此需要有贤相,正人在朝,约束帝王!”黄宗羲这个时候开口了。
顾炎武听到黄宗羲这样说,情不自禁摇了摇头。黄宗羲还是那一套,无非是用相权来制约君权。
“正人在朝……黄先生所说的正人,又是谁呢?”
“自是东林、复社诸君子!”黄宗羲说到这里,眉宇微掀,瞪着俞国振:“俞济民,你早年起家之时,钱牧斋等东林诸公,张天如等复社同盟,都没少出力相助。但你如今已成大势,为何行过河拆桥之举,弃东林如敝履?”
顾炎武又是苦笑。
俞国振则是淡淡一笑:“黄先生说我起家之时东林复社没少出力相助……我想问一下,东林复社如何对我出力相助了呢?我要具体之事,而不是口头上说的相助。”
黄宗羲张嘴欲言,但一时间,却找不到什么可以说的。
“东林复社诸君,给我写了不少文章,但每一篇文章,我都支有稿费,而且借助我的书刊报纸,为东林复社诸君扬名,说起来,这是两利之事对吧?黄先生你当初诗文,也是领着稿费了吧?钱牧斋且不说,张天如人已不在,我也不欲多说他的恶言,我只问你一件事情,张天如所结交东林复社诸君子,有几人为张天如的后事奔走,为何最后却是马士英这阉党和我俞国振这在你心目中过河拆桥之辈在为他谋划后事!”
说到这里,俞国振当真是双眉竖起,怒不可遏。
张溥与他矛盾重重,但毕竟是旧友,政见不同立场不同,随着张溥的死而散去。可是张溥死后,东林、复社诸公都忙着到周延儒那边奔走钻营,想借着周延儒起复的东风弄个一官半职肥美差缺,却将这个儒门领袖的身后之事完全忘了。
黄宗羲也是脸色大红,一时无语。
“所以,我不欠东林复社的,转过头来,东林复社有没有欠我的呢?”俞国振冷冷地道:“见着我印刷油墨之法便利,理想夺去与自己用,见我在新襄胼手胝足安置百姓,却将给我的许诺尽皆赖账……孔子云,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
“那是张天如、史道邻个人所为,如今张天如已殁,史道邻亦残,为何你却不肯用东林君子?”黄宗羲无法正面回应,只能又绕到东林人物不被俞国振重用这个问题上来。
“你所言肯用是指何事,将军民政务,尽委诸东林?”俞国振又是冷笑:“自东林结党至今,时间也不短了,他们有何富民强军之良策?”
“俞公此言有理,东林之持论高,而于筹边制寇,卒无实着。”出乎意料,夏允彝在这里竟然赞同了一句俞国振。
“夫筹边制寇之实着,在亲君子远小人而已!”黄宗羲不服气又反驳道。
俞国振这个时候真不愿意再与他说什么了,黄宗羲的思想深度是有的,比如说他对于君主制的批判,但是他的深度也仅此而已。俞国振摸出怀表,看了看时间,然后对顾炎武道:“炎武先生,我尚有事,先告辞了。”
“俞济民,你如今位高权重,就容不得异己了么,连坐在这听我等一言的器量都没有了?”黄宗羲大怒。
俞国振看着他摇了摇头:“黄先生,河南新定,我要去考虑如何调配粮食物资,帮助受战火牵连的百姓;我要去考虑如何评定功劳,激励为国而战的将士;我要去考虑如何广开学堂,让孩童有学可上;我要去考虑的事情很多,没有时间如同东林诸公一般,坐而论道。”
说完之后他转身便走,走到门口,他又停下,回头道:“事实上,坐而论道的东林诸公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如你,如史道邻,算是还有些人品的,最怕就是吴昌时这般,嘴里仁义道德,肚子里却是什么货色!”
黄宗羲听到他提到吴昌时,脸上顿时青白相间。
他之所以急着说服俞国振,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觉得东林、复社的名声是被吴昌时、周钟和魏学濂等人败坏了。他觉得自己可以说服俞国振,让俞国振认识到,吴昌时等人只是混入东林、复社中的小人。
但是很明显,他的急切适得其反。
他垂头丧气之时,一个警卫却走了进来,看了众人一眼,然后对夏允彝道:“马上就要过年,我家统帅想请夏先生帮个忙,不知夏先生是否有空,若是有空,还请出来一趟。”
夏允彝此次肩负着某些使命,因此也确实希望能够与俞国振长谈,便向着屋里众人拱了拱手,快步出了房门。
外头的雪更大了,俞国振只是在屋前站了会儿,便已经一身银白。
“金陵派来的正使何时能到,夏先生,你应该是暗使吧?”俞国振看着他问道。
夏允彝点了点头,多少有些感慨。
第十一卷 六五八、一片降帆出石头(二)
“夏先生能为暗使,必是钱公与马公二位达成了什么协议。”俞国振缓缓地说道:“不知他二位究竟有什么用意。”
“正使为阮大铖,下官来此,是来探一下俞公真间的。”夏允彝抬头看了俞国振一眼:“俞公,你真的非要代明自立,而不愿意为大明忠臣么?”
“我所忠者,非一家一姓之国,乃华夏之四千载传承,这一点,夏先生能理解么?”
夏允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先帝并未失德,当今亦只是甫登基不久,不该为亡国之君也。”
“先帝……你是说崇祯?”
俞国振心中明白,比起明面上的正使阮大铖,这位暗中的前使夏允彝恐怕更为关键。
而且,夏允彝夏完淳父子的反抗事迹,也曾经给他很深的影响。和满脑子东林至上的黄宗羲不同,这二位是满脑子大明至上。
东林至上,就会把一党一派的利益凌驾于一切之上,甚至凌驾于国家、民族利益之上,为了维护本派的地位,不惜做出一些千载留名的事情。
当然是骂名。
黄宗羲本人或许不至于此,但东林党中却是绝不缺乏这样的人物。
但夏允彝不同,任何一位领导者,都会欣赏夏允彝这样绝对忠诚的人物,哪怕是他是站在对手的立场上,也是如此。
“先帝遇难之时,你原有实力救之,你那时便已经占据青岛口。师临济南府……甚至还派人入了天津卫。但是你却坐视……”
“等一等,有件事情你大概还不知道,崇祯并没有死在京城,他被我救出来了,如今正在耽罗岛。”
夏允彝自顾自地正要指责俞国振当初坐视崇祯遇难的“责任”,但俞国振打为他后的这番话,让他顿时愕然。好一会儿之后,他才用颤抖的声音道:“你……你是说……”
“对,我是说。崇祯皇帝没有死。”俞国振愉快地看着夏允彝的脸,每当用这个消息镇住那些对大明死忠的人时,他都会觉得尤衷的高兴。
特别是那些认为他狼子野心对崇祯遇难坐视不理的人。每每被他此语一出便堵得瞠目结舌。
“真……果真?”
“你觉得我有必要骗你么?”俞国振微微眯着眼,看了看他:“正好,有关崇祯天子今后的事情,我也要当面与他商议一番,他休息了三年,也该出来发挥些作用了——你要不要与我一起去耽罗见他?”
“要,自然要,我曾廷谒过陛下圣颜,若是一个假的,绝对瞒不过我!”
这个时候。夏允彝甚至口不择言,将自己心中所想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崇祯尚在的消息,对于金陵小朝廷来说却未必是个好消息,而且为了避免金陵的那位福王做出什么蠢事,所以我一直隐瞒此事。希望你也能暂时保密。”俞国振说到这里,微笑道:“不过想来不必保密太久了……哦,令郎是否也与你一起去?”
“自然,自然要带着吾儿一齐去目睹圣颜。”
“若是如此,我就将令郎请来。”俞国振向着警卫员示意。
原本坐在屋中正面面相觑的诸人里,王夫之刚开口起了个话头。便听得门又响,警卫员来向着夏完淳道:“小夏先生,我家统帅与令尊有请。”
夏完淳早就心神不宁,因此告了声罪便过去,警卫员却没有走,等夏完淳离开后,他向着顾炎武道:“炎武先生,夏先生父子都为我家统帅请去耽罗作客,大约要十余日才能回来,你和他们亲友说一声吧。”
顾炎武当然知道,他们跟着俞国振走不会有什么危险,当下应诺下来。黄宗羲怒道:“为何带走夏家父子,却将我们弃而不问?俞济民果然已成独夫,傲视士大夫,非人主之相也!”
“人主不人主,不是你说得算的。”顾炎武噗的一声笑,他与黄宗羲原本关系极佳,但听他屡次三番攻击俞国振,就算是个好脾气也要发作,更何况归奇顾怪,顾炎武原本也是一个有性格的人:“方才统帅不是说了么,当不当皇帝,看看是否有功于生民,看看这功劳是否得到生民认可,至于你么,如今华夏有二万万之众,你的意见只是这二万万分之一罢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治国当由君子,岂可任由小人?”
“你所说的君子,我倒是听得有人说他们乃大内公公们的痔疮,尽是些拉不出屎怪茅坑的臊臭货色。”
“顾炎武,你这样说,黄某要与绝割席绝交!”
“听不进半点批评的话语,你这是蔡桓公讳疾忌医,你这般朋友,不要也罢,绝交便绝交!”
“黄某哪里听不进半点批评话语了?”
“你……”
“好了,好了,二位别争了……咳咳,我都给你们二位吵得脑袋都昏了!”最终还是王夫之出面调解:“这样吧,太冲,咱们短时间内是见不着俞国振了,既是如此,不如在他治下四处看看,他不任用东林,若也能将天下治理得好,那就说明他是对的,若他治下一团糟,下回也可以以此为例,好生抨击他!”
这话是正理,黄宗羲便不再争了,只是看着顾炎武哼了一声,顾炎武也是一声哼,然后冷笑道:“就怕黄太冲又讳疾忌医,明知错了还不认错。”
“黄某哪里是这等人物,黄某又不是你顾炎武!”
两人说话间便又争了起来。
且不提黄宗羲与顾炎武争辨,俞国振此次将文宣之事交给了顾炎武之后,次日便领着夏允彝、夏完淳父子离开青岛口,赶赴耽罗岛。
此时已经是岁末。东海之上北风甚紧,因此船上颠簸远胜往常。到了耽罗羿城港,夏允彝尚好,夏完淳已经吐得实在受不了,看到俞国振却是神态如常,夏完淳不由得钦佩地道:“俞兄当真了得,这样海上颠簸。每年你都要经几回吧?”
“这不算什么,如今蒸汽船速度快,从青岛口到耽罗就是一天半的事情。当初才是真正麻烦,我初次去新襄,在海上飘有三个月。而第一次自南直隶运百姓去新襄,更是花了近四个月时间!”
夏完淳虽然年轻,见识却不少,而且思维很敏捷,有一定的深度,因此俞国振很是欣赏他,两人这一天多的时间里也已经熟惯了,相互间称兄道弟。只不过俞国振与夏允彝也是平辈论交,这样一来辈分就有些乱。
“这耽罗岛也是华夏故土,是俞兄你收复的?”
“呵呵。算是吧,大丈夫理当如此,岂可让那些蕞尔小国欺凌,今日掠我渔民,明日占我离岛。跳梁小丑当杀则杀,便是不杀,也该赏他们一顿棒子!”
“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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