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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风暴-第2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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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阴沉着脸,看着眼前的横街,大约有百余具尸体,就在他前面,一直延伸到了镇中心。

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用手捂着嘴,感觉到湿湿的东西沁入了掌中。他看了一眼,手掌里全是一片殷红。

从离开济南之后,他就觉得身体不是很好,上回在胶州还吐了一次血。但他知道自己此时不能倒下去,若是此时自己倒下去了,也就意味着随他而来的正红旗与镶红旗都要葬送于此。

“杀!”他声嘶力竭地喝了一声,然后突然间眼前昏花,只觉是天旋地转,人也在马上摇摇欲坠。

那戈什哈反应得快,赶紧扶住他,但岳托已经软绵绵地无法坐直了。他惊呼了一声,岳托回过神来,厉声道:“不要惊怪!”

他坐直身体,喘了两口气:“下令,全军……出城!”

这个命令传到那些入城准备大杀特杀的建虏耳中,让建虏惊讶不已。片刻之后,便有一个牛隶章京赶来问道:“旗主,为何出城,咱们进来,不是为了粮么?”

“是为了粮,但这既然是一个陷阱,你以为……俞国振会留下粮食给我们么?”

岳托惨淡一笑,他心中暗恨,自己还是太小瞧俞国振了。自从玛瞻中计之后自己就处处被俞国振牵着鼻子走,每次看起来有办法摆脱,但结果却是掉进一个新的陷阱!

“不要出城,不要出城,占着……半边城,不要硬攻……”他喃喃地说道。

那个牛隶章京也看出岳托的情况不对,他的命令,根本是前后矛盾。他有些迟疑,而在岳托身边的长子罗洛浑也愣住了,他扶住岳托:“阿玛,你方才说是退出城……”

“方才我思虑不周,不能退出,要让俞国振以为我已经中计了。”岳托这个时候虽然头昏眼花,但抛却杂念之后,他用手摸了摸脸,将方才咳出的血抹在自己的面上:“俞国振对我如此热情,我总也得给他一个惊喜,方才对得住他的步步算计!”

罗洛浑年方十六,初从军伍,跟着父亲入关,原以为和族中传说的那样,他们所到之处,明人望风披靡,他们只要抢夺财物就是。

结果他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局。

最初时倒是顺利,在京畿附近横行,还听说自己的“叔祖”多尔衮杀了被视为大明柱石的卢象升,另一个他们满清多年宿敌孙承宗老东西也被活活勒死。但进入山东之后情形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原本唾手可得的济南城煮熟的鸭子都能飞掉,接着步步为人牵鼻而行,到现在,叔父玛瞻阵亡,自己的父亲也变成了如此模样!

他心中惶急,因此抱着岳托的胳膊,只怕自己一松手,阿玛就倒下去再也站不起来。

消息传了出去。不一会儿,和硕图便赶了来,不过这时,他首先见到的是罗洛浑。

站在一间民宅前的罗洛浑。一脸都是惶然无助。看到这一幕,和硕图心中一凛:“大将军身体怎么样?”

“阿玛累了,正在休息。他说……请和硕额驸暂时将兵马收拢来,好生休息一会,注意防守,勿给明军可乘之机。”

“这是何意?”和硕图愣了,明知中计,那么现在他们最重要的。不应该是离开此地,赶紧去下一个目标么?

“阿玛没有说……”

和硕图皱着眉,在门前想了好一会儿,他也是军中宿将。若此刻是他领兵,毫无疑问会立刻远遁。他相信,岳托不会看不到这一点,除非……

“我要见大将军!”想到一件事情,他伸手将罗洛浑推开。大步就向里走去。

罗洛浑倒没有怎么拦他,这让和硕图有些意外,他还以为命令是罗洛浑假传,而岳托本人已经彻底倒下了呢。

进了屋子。一盆火烧得屋子里暖洋洋的,让人额头都要出汗。和硕图沉着脸向里望去。在一张明人的床上,岳托半躺着一动不动。

“旗主!”和硕图呼了一声。

“和硕图。你来了……外头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旗主,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也没有什么大碍,不过是一时发冷。”岳托叹了口气:“不服老不行了……无怪皇叔要用叔王他们,我们毕竟年纪大了,若从咱们大清的情形来看,我们……都得被取代啊。”

和硕图此时哪有心听他说这些事情,他担心的是如今的局势。因此不耐地道:“旗主,既然明知亭口是一个陷阱,为何还不离开?”

“这是一个陷阱,但是……为何这个陷阱不能为我所用?”岳托狞笑起来。

他突然大笑,让和硕图心中又是一凛:莫非大将军真的心迷糊了?

“俞国振的意思,大概就是要将亭口镇当块肥肉,让我欲罢不能。为了让我上钩,他还让城不设防,看起来,只要我们大军入城,就可以占得此处,夺取粮库,逼他正面决战。他也太小看我了……我已经连上了两次当,怎么还会上第三次?”

“大将军的意思?”

“你来得正好,此事也唯有你办我放心,你派精锐,于各处堆放易燃之物,俞国振只想着在亭口引住我,好让我耗尽粮食,但他却忘了,只要除掉他,甚至只要重创他的新襄兵,这大明到处都是我们的粮仓!”

听得他这样说,和硕图顿时惊觉:“纵火焚城?”

“正是,我要这个亭口有何用?我看亭口都是明人的木板房屋,而且街巷极窄,只要风向合适,再同时引燃多处,那么转眼之间,这亭口镇就将是一片火海!”岳托又大笑起来:“俞国振好算计,他的新襄兵火器犀利善于巷战,故此都散布于各街巷之中,若是四面都是火,你说会怎么样?”

这个描绘,让和硕图精神大振!

俞国振想要巷战,却忘了他们旗丁根本不是为了来占城夺地,而是抢一票就走,他们放把火跑了,自然啥事没有,而俞国振就算没有在火中受重创,接下来也免不了受弹劾!

让明国的文人来收拾俞国振,这是远谋,至于近计,就是要引俞国振入亭口,若是能将他一起烧死,那么就大善!

“所以大将军在这等俞国振入城?”

“正是……让俞国振入城,然后咱们出去,也不必急着走,就在城外等着他。只要能击败俞国振,哪里还怕咱们没有粮食?”岳托轻轻咳嗽了几声,脸上泛起兴奋的潮红:“但此事需得谨慎之人去做,免得为其发觉……我不敢交给罗洛浑,就等着你来!”

“是,大将军!”和硕图当真是心悦诚服,即使是在这样不利的局面中,岳托不但没有灰心丧气,而且还能反手一击,将不利变为有利!

他可想而知,当火起之时,这场大战仍有变数!

第八卷四五四、火临亭口足妖怪(四)

“建虏果然奔袭亭口,现在已经入城了。”

俞国振一脸轻松,虽然也是兼程赶往亭口,但因为张正带着两千骑先去了,他带着步卒随后,并不是很赶。

只要跟住建虏,让其不得安生,那便足够了。

“若是我军与敌军兵力相当,我们便完全可以正面决战,用不着打得如此辛苦了。”茅元仪有些不甘心:“就是如此,只怕建虏右翼军我们也不可能一口吃尽。”

“若我带着六七万军——甚至只是两三万军来山东,当先要和我们正面决战的,只怕就是朝廷的官兵。”俞国振道:“今早接到的消息,朝廷里有人正在弹劾我呢。”

“哦?”

“罪名是跋扈不法,擅专杀戮,聚敛生事,扰名过甚——倒是没有说我图谋不轨的,大约是觉得会安太远,若是真得把我弄得性起造反,他们少不得一个逼反俞某的过错吧。”

谈起此事,俞国振倒没有多少生气,因为这是难免的,树大招风,这世上总少不得自己不做事还看不得别人做事的家伙存在。

“是谁?”茅元仪眉头耸了起来。

“某位御史,据说是接到了百姓告发,因为别人畏我权势不敢出声,他却铮铮傲骨……我在京中的人手查了,他背后是田国亲。”

“田贵妃?”

“少不得咱们这位贵妃娘娘去吹枕边风。”俞国振噗的笑了起来:“不知死活。”

他的话语可是对贵妃殊为不敬。但茅元仪同样如此:“这娘儿们也敢干预朝政!主公在各地为天下打生打死,他们坐在宫中醉生梦死,却还敢对主公指手画脚!当今天子倒是个不喜后宫干政的,她定然会弄巧成拙!”

俞国振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此事。

他心中并不这样认为,崇祯确实不准后宫干政,可是若不是周皇后管得紧。田贵妃、袁贵妃,只怕都会伸出手来。而且。崇祯此人疑心重,田贵妃只要成功挑起他的疑心,便足以给自己今后找不小麻烦了。

田贵妃的报复来得倒是快,想来田常死的消息已经传入京中,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是田家还是把帐记到了他俞国振头上吧。

这一点俞国振倒还是冤枉了田家,田皇亲暗中指使一个毛头御史攻击他,并不是因为确认田常的死与俞国振的安排有关。只不过是田常的随从中活着回京城的描述了新襄与会安的富庶。其中新襄“机械轰鸣,日产铁器无数”,会安“原野广阔,土地极肥,良田百万倾”,这让田皇亲动了贪念。

他倒不一定要扳倒俞国振,但先在京城中造出声势,然后派人去向俞国振示好:你这麻烦我能解决。新襄的工坊会安的田地,拿点出来分润一下,保你安然无事。

谈话之间,他们便可以遥望亭口了。这个时候,又一批亭口镇里出来的信使赶到。带来的消息让俞国振有些惊讶:“建虏一半入城,另一步在城外扎营,看起来是疾驰一夜甚为疲累,故此要暂且休息然后再战?”

茅元仪顿时也警觉起来:“果真如此?”

信使点了点头:“张团正让小人禀报的便是如此,他还说,建虏行动似乎有些不妥,因此建议官人先勿入城,在城外接应。”

“若是建虏大举进攻,他撑得住么?”俞国振问道。

“没有问题,我们修了六层街垒,借助楼梯可以轻易自屋顶间转移,若是建虏大举进攻,多撑至官人来援绝无问题。”

使者这番话让俞国振放下心来,张正这人话语不多,平时因为目无表情而被田伯光背后称为“光板脸”,但向来说一是一。他说能撑住,那就是有绝对的把握,而不是能力不足说大话。

让使者去休息之后,俞国振向茅元仪道:“建虏似乎有些反常。”

“反常必妖!”茅元仪道:“难道是给主公耍怕了,故此停着不动,静观其变?”

俞国振并不认为有这么简单,他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建虏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

“难道说……建虏内部出了什么变故,比如说,岳托的身体不大好?”茅元仪又道。

他倒猜中了三分,若是岳托的身体好,岳托绝不会偃旗息鼓,而是会不停攻击虎卫的街垒,只要是驱使那些杂兵去攻,就算损失大此,他也绝不会心痛。但他身体不适,又不放心将兵权交与别人,便只有暂时隐忍。

不过他料想,俞国振是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的,亭口镇应该是俞国振预设的战场,在这里他有着周全的部署,难道还有比这里更合适的决战之所么?

“张正说得不错,如今不知道建虏什么打算……最好的办法就是以不变应成变,反正时间拖下去对建虏不利,他们的粮食不多了。”

俞国振思考了好一会儿,最终决定采用比较保守的应对方法,张正既然撑得住,那么由张正暂时发挥吧,自己还是作为机动兵力留在城外较好。

在俞国振对于兵法的理解当中,机动兵力乃是关键时候使用的决定力量,手头上有兵,心里就不慌,遇到问题也可以从容应对。

他们的谨慎,让虎卫避免了此次大战以来最惨重的失败,甚至可以说,就是俞国振本人,也避免了与亭口镇同时毁灭的命运。

休整到了下午五时左右,岳托已经缓过气来,听得探马来报,说是看到大队虎卫步兵出现在亭口外,但却没有继续前进,而是就地挖沟掘地构筑阵地,他便知道,自己的打算落空了。

“俞国振看破了我的计策?”他心中暗想,但又觉得不可能,若是俞国振看破了,应该将城中的人撤走,或者干脆就是抢占上风头,先放一把火。

若真如此,那么他这次如意算盘就要血本无归了。

“旗主,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如今军心不稳,下面的奴才们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和硕图见他仍然在犹豫,便催促道。

建虏屡屡吃亏,到现在更是折了一位辅国公,甚至连尸首都没有抢回来。而岳托也放任他的弟弟遗骸不管,反倒在此睡起大觉,人心惶惶之中,少不得传些浑帐的话语。他们虽然背着头目,可和硕图还是听得了好几次,因此便向岳托催促道。

“好,你传令下去,各处同时举火,外边之人,将城围住,休得走脱一个。我们全军出城……一刻钟之内,所有人必须都到城外!”

沉吟了一会儿,岳托终于痛下决心。

亭口镇两面环水,唯有东面和北面为陆,因此,建虏只要堵住这两处门,整个镇子就再无出口,当东面北面火起之时,正值东北风大兴,转眼之间,烈焰腾空,整个亭口镇,便陷入了一片火海!

火焰吞噬着它们能接触的所有易燃之物,在这傍晚的时分,让整个天空都变成了红色,它让亭口镇像是一座萨满的祭坛,正向着不知何处的邪神,献祭着血牲!

望着火焰腾腾而起,岳托仍然有些不满足:“这是玛瞻独力攻破的第一座城,那么就让他带着这座城离开,还有击杀他的仇敌。只可惜,俞国振没有完全上当,否则,再带上他,还可以给扬古利送份大礼!”

和硕图向着岳托挑起大拇指,其余旗丁,也个个大笑,只觉得多日来憋闷在胸中的一口恶气,终于得舒展!

正在安营扎寨布置工事的俞国振,猛然挺身站起,盯着亭口镇的方向,用力挥拳,重重击打了一下自己的胸膛!

他扎营之处,离亭口不到五里,因此能清楚地看到,亭口上空冲天的火光!

这绝对不是他与张正预先订好的计策,这只证明,亭口镇出了他计划之外的巨大变故,而且,俞国振隐约感觉,这个变故,对他极是不利。

“亭口……亭口和我们襄安一般,到处都是木屋?”他招来一个到过亭口的侦察兵,急切地问道。

“确实都是木屋!”那侦察兵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脸色发白地道。

“该死……我为何会疏忽了这一点!”

俞国振大骇,不仅是他,茅元仪同样变了脸色。

水火无情,水火之计也是冷兵器时代最恐怖的武器,俞国振与茅元仪在定计时,因为考虑到虎卫强大的火器优势,却忘了这两项最原始的武器!

“传令全军,立刻整队出去,一定要……一定要……”

俞国振说到这,声音有些不稳定,火海之中,可是他的两千虎卫精锐,即使现在虎卫总算达到了二万出头,这两千都是他无法承受的损失!

而且,他此次北上,手中真正有战斗力的,也就是七千人的虎卫,若一次折掉三分之一,不仅战斗力受损,对于其余虎卫来说,士气也会受到沉重打击,接下来的仗,他几乎就没有办法打了!

但他带着现在手头上的两千人去救援?

岳托定下这纵火毒计,安能不考虑到救援问题?他必定是会派人守着城出口,不令城中人出来,然后自己再带大军围城,防备有人来援!

有四千人,他敢在镇子里与建虏展开巷战,两千人,在城外与建虏野战?

虽然他的火器优势很明显,但对方人数优势更明显,现在在他的营地之中,依托着各种工事,建虏来攻他根本不怕,但若是到城前去与六七万建虏决战,那根本就是送死!

此时当如何是好?

第八卷四五五、天假谶语专其雄(一)

“此时当如何是好?”

俞国振是关心则乱,而张正则是为自己无法完成任务而懊恼。

俞国振并未亲自到过亭口镇,故此意识不到,这里密集的木制建筑会成为致命的危险,从这一点来说,他有疏忽的责任,责任却并不大。

真正责任重大的是张正。

他能够完美地执行俞国振的命令,却缺乏一点主动性,故此,他到亭口镇后,他将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得甚为完美,却没有想到,他亲眼看到的这些木屋会成为敌人利用的弱点,而且一但被利用,就意味着战局的逆转!

他的反应还是很快的,火势一起,他立刻就明白,因此传下令去,收拢人手,将散布于各处的虎卫都召回来。而虎卫也不是傻子,绝大多数见火势大,便开始向后撤,唯有少部分陷入火海,无法脱身。

但随着火势的蔓延,他们目前避火的地方,也渐渐不安全了。不过虎卫的纪律性,让他们面对大火也未曾妄动,只是等着张正的决断。

“入水。”张正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想到如何反败为胜。

他知道这么大的火,建虏必然不会让他轻易从城中脱困,那么东面和北面,都一定是群敌环伺,故此,他选择了南面的胶莱水。此时正是正月,天寒地冻,跳入水中固然能躲避大火,却绝不是件舒服的事情。

若换了别的部队。可能还要想一想,不到火焰近身,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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